她捏着笔，竟然无从下手。
年龄姓名籍贯学历工作……我们的一生，就浓缩在了一张张的表格里。
“细细……我们早该结婚了……”
她恍惚，是啊，二人早该结婚了。早在上哈佛之前就该结婚了，可是，那会儿，她查出来怀孕困难，因为怕他得知内情嫌弃自己，还一直隐瞒着这个缺陷。瞒着瞒着，自己也就忘记了。
后来才明白：他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一直拖着不肯结婚？
而且，明明他当初就曾经求婚，后来，忽然只字不提结婚一事，就好像当初的求婚只是一时玩笑似的。
甚至曾经怀疑，他是不是因此，才略有动摇，甚至倾向于张楚楚？
不过，这些猜忌，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和颜悦色：“细细，这样写，你看，跟我一样填写就行了……”
他已经写完了自己的，已经在末尾签名了。
“汪东林”三个字，龙飞凤舞，十分漂亮。
她忽然放下了笔，非常坚决，转身就走。
“细细……”
汪东林追出去时，她已经快速走出了门口，身后，只传来办事员的惊诧的白眼和自言自语：“这两个神经病……又不结婚了？”
另一个接口：“唉，现代人，结婚如儿戏。离婚的比结婚的还多，真不知怎么想的……”
“因为没有经济制裁呗……你看，这些离婚爽快的，全部是女人倒贴的居多，反正女人没花到男人钱的，离婚率高达九成以上……”
车子就停在对面，颜细细站在原地。
有一男一女也刚出来。
女人哭诉：“我跟了你十年，没花过你一分钱，还帮你照顾你乡下的老娘，你父亲死了，也是我去养老送终的，你呢？你在干什么？这十年，你居然一直在外面养小三，连儿子都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不得好死，我要告你重婚罪……”
“……”
“我跟你十年，连一件上百元的衣服都没有买过，你看看我，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该死的，你和小三都不得好死，你们这样欺负我，你们要遭报应的……”
男人：“瓜婆娘，婚都离了，你还咒我？嘴巴再不干净，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二人骂骂咧咧，分道扬镳。
颜细细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太阳一下失去了温度。
无数夫妻，最初也曾彼此喜欢互相爱慕，可到离婚时，丑态百出，凶残毒辣，一个个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或者敲骨吸髓，生怕对方多占了一毛钱的便宜。
这才是现实的生活。
汪东林慢慢走过来。
他还是没有生气，和颜悦色：“细细，是我考虑不周……呵，等下次准备充足再说……走吧，我们先回家……”
他心底，本是抱着一丝奢望，来个出其不意，趁她迷迷糊糊，将她拿下。
可是，她一直很清醒。
直到车子彻底远离这座民政局的旧楼，颜细细才松一口气。
一路上，她再也没有看过汪东林的脸色，也不敢看。
终于，再次回到熟悉的家里。
颜细细坐在沙发上，一直欣赏着自己的崭新证件。
汪东林终于问出心底久存的疑惑：“细细，你的假证当初是怎么来的？”
她略一沉吟，淡淡的：“是我以前做酒托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假证专业户帮我做的。出国之前，我就带上了。”
这话，漏洞百出，但是，她无意于再提起黄小觉。
事后，她想起那个梦境，非常可怕，总觉得有无数的悬念和蹊跷，似真似幻。如果这单纯只是一个梦也就罢了——那么，自己就好好收藏，当做自己的一个好运气就行了。
如果说出来，真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她渴望这事情就这么冷淡下去，最好，再也无人提及。
汪东林明知有蹊跷，可是，她既然不说，他也没法追问，而且，这并不重要。
“细细，今天起，你就彻底做回你自己了。”
她凝视着久违的证件：多重要啊！一个人，你必须先是你自己，才能有长久的安全感。
半晌，她抬起头，看到那双一直凝视自己的眼睛。
“抠脚大汉，谢谢你。”
他竟然如释重负。
呵，是抠脚大汉——而不是之前初相逢时，口口声声的“汪先生”。
因一个称谓的改变，竟然眼眶濡湿。
可是，他别过头，很快，再回头时，已经非常自然，笑容满面：“细细，把假证收起来吧，以后问起，你按照今天的这番说辞就行了……当然，我会尽力不让他们对你再有任何骚扰……”
她静静的：“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不，他需要的，并非是她的感激。
她站起来，走到窗台上，随手摸了摸盛开的水仙花，轻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完蛋了，这一辈子也没法再回到这间屋子了……有时，我会做梦，梦到自己开着奔驰跟徐小雅狂欢……有时候……”
她顿了顿，还是直言不讳：“我也梦见你……梦见你在这里给我做烤羊排，梦见你给我发了许多信息，梦见你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公园的喷泉旁边，脚下一堆零钱……”
那是抠脚大汉和颜细细的第一次会面。
他坐在喷泉旁边，被一群老太婆当做了瞎眼乞丐。
她呵呵笑起来：“呵……其实，我好多时候，非常非常想再见你一面……真的，我想，要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连骂你的机会都没了……我想，要是再见到你，一定会大骂你一顿，或者狠狠给你一耳光，我会笑着告诉你：去娶张楚楚吧，汪东林，你这个混蛋迟早会后悔的……”
他忽然搂住她，心如刀割。
不是迟早后悔，我一直在后悔。
“细细……细细……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她静静的：“抠脚大汉，别这么说，其实，人无完人……我早就原谅你了……唉，其实，也是我自私……我希望你对我一心一意，永远把我放在首位……”
女人，就是这样，除了情敌之外，还希望男人专心致志，甚至把自己放在他的事业、兄弟、家人之上……
人人都嘲笑商纣王昏庸无能；可是，哪个女人内心不渴望成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苏妲己？只是，你没人家那美貌而已。
可是，天下男人，又有几个商纣王？就这么一个，还被鞭挞了几千年。
人们，宁愿歌颂汉武帝，因为汉武帝既可以吊死人老珠黄的皇后卫子夫，又可以处决自己带不进棺材的年轻美貌钩弋夫人……但凡跟过他的女人，没有一个能得善终——为了江山稳定，他随时对枕边人杀杀杀！
人们认为：瞧，这才是纯爷们。
真的，颜细细早就原谅汪东林了。
可是，他要的，岂止是原谅？
就因为知道她原谅了，才感觉到绝望和恐惧。
“细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我不需要你原谅我，我只需要你再给我一次让你爱上我的机会。
“细细……”
他紧紧抱住她，泪水落在她的脖子上，衣服上。
她一直沉默。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重新再爱的勇气。
手机响了。
是老张打来的。
“东林，有关方面的约谈地点很隐蔽，为了保险起见，我指定了一个地方。你和颜细细一起来吧。”
他笑得十分爽朗：“老大姐曾经多次在我面前提起颜细细，这不，我还从未见过真人。这一次，一定要看看汪家儿媳妇到底是怎样出类拔萃的哈佛高材生……”
第1174章-第1181章 大人物
他笑得十分爽朗：“老大姐曾经多次在我面前提起颜细细，这不，我还从未见过真人。这一次，一定要看看汪家儿媳妇到底是怎样出类拔萃的哈佛高材生……”
汪东林显然非常意外,可是,立即爽快答应：“行，我明天就带细细一起来。”
“那就说好了，明天见。对了，东林，明天就在我家里吃一顿便饭。反正我早就打算请你们全家人聚一聚，明天就一起了。我给你母亲打电话。”
“谢谢伯父。”
挂了电话，汪东林沉吟了好一会儿：便饭？
这便饭可是胜过昂贵大饭店。要知道，那可是老张家的家宴，不知多少人打破头想要获得机会。
可是，老张，轻易绝对不会在家里宴客——在中国人的各种人际关系里，家宴是最微妙的一种，近了显得****，远了显得生疏，要拿捏分寸，着实不易。
颜细细以为他在谈什么公事，最初也没在意，只是静静坐在一边，也不打扰他。他走过来，她睁开眼睛。
“细细，老张邀请我们明天去吃晚饭。”
颜细细吃一惊。
老张的家宴？
要知道，到了老张这种级别，要请人到家里吃便饭，这可是非同小可的。
纵然是不懂这种场合的颜细细，也觉得非常意外。
她吃惊反问：“为什么？”
“他说早就想见见你了。”
颜细细不知怎地，略略不安：“这……我可不可以不去？”
汪东林笑起来：“干吗不去？老张口口声声说一定要见见刘大庆的儿媳妇，还说大庆女士夸得你天上有地下无，非见你一面不可。”
汪东林见她怔怔的，柔声道：“傻妞儿，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会全程陪着你，别怕。”
她低下头去。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时，看到他已经在一边看着一叠文件。自从回来后，他几乎一直陪着她，从未离开。
她静静的：“抠脚大汉，你事情多，你先去忙吧，明天到了时间点，我会跟你汇合的。”
他放下手中文件：“忙？不，我并不太忙。前两年我已经透支了无数休息时间。这一次，我得好好休息休息。我已经给自己安排了半个月的假期。有些事情，在家里处理了也就罢了。”
她无言以对。
他忽然起身，轻轻抱住她，不胜唏嘘：“细细，好多时候，我曾渴望还有机会能跟你一起呆在这间屋子里……那时候我想，只要能换回这样的机会，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
她忽然无比脆弱。
纤长睫毛，就如这春寒料峭的阳光，凄清而落寞。
内心里，一阵阵的心潮起伏：其实，我也愿意被这样一双大手紧紧拥抱……无数个午夜梦回，我也渴望能在他怀里获得这一片刻的安宁。
心底，忽然就想：妥协吧，妥协吧，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当初真的上了飞机呢？
如果一念之差，从此就天人相隔呢？
可是，她只是依偎在他怀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大早起床，张楚楚就一直绷着个脸。
张夫人叫她吃早饭，她没精打采的：“妈，你说我穿哪一件衣服好？”
床上，已经堆了一大堆衣服，春装冬装甚至夏天的裙子都出来了……可是，她没有一件看得上眼。
张夫人暗叹：傻孩子，你穿什么衣服并不重要。今天，你又不是主角。
可是，张楚楚却悻悻的：“哼，人人都说颜细细美如天仙，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多漂亮，有多了不起……真的就值得东林哥那么爱她吗？有那么好吗？”
张夫人还是平心静气：“傻孩子，东林哥比你大了那么多，你们之间有代沟，这可不好……”
她不以为然：“他比颜细细不也大了十来岁吗？他们之间不也有代沟吗？再说，颜细细那么老了……”
“……”
张夫人略微紧张：“傻孩子，你不是说你早就不喜欢东林哥了吗？”
“对呀，我是不喜欢他了呀。可是，我不喜欢他，并不代表我就会白白把他让给别人……唉，算了……无非是老头子而已……”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她立即兴高采烈：“小柯？你在哪里等我？xx俱乐部？不……你来接我……”
“好好好，我马上接你……你等着……我已经到了拐弯路口了。”
张楚楚眉飞色舞：“妈，小柯来接我了，我先下去了……拜拜……”
“你这孩子，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张夫人追出去，只见红砖碧瓦的林荫道上，停着一辆非常非常奢华的车子，一个高个子青年下车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楚楚……楚楚……”
他有点混血，皮肤白，大眼睛，棱角分明，虽然青涩，却是当下最流行的花样美男子，尤其那双眼睛，十分多情，跟会说话似的。
因为太过苍白，反而显得忧郁，正是少女们最喜欢的那种男生类型。
他家世好，也在国外念了个学位，跟张楚楚在一个舞会上认识，也算是一见钟情。
他看到张夫人，急忙行礼：“伯母好。”
张夫人也和颜悦色。
这个小伙子，总算比上次那个靠谱——至少，跟他一起，她不担心楚楚会自杀。
因为，这小伙子脾气十分温顺。
张夫人问：“楚楚，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用等我。妈，再见。”
小柯冲着门口的张夫人挥挥手，十分礼貌，然后，二人一起上了车，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张夫人不由得苦笑。
若是一个从小正常的女孩子，张家断断由不得她这等放肆。可是，因为几度差点被病魔夺走，上次又差点自杀，对于这个女儿，她是真的不敢再管了。但求她安安稳稳，也就罢了。
大儿媳晨练回来，也见到了那辆车。
她悄声：“妈，小柯不错嘛。”
“你认为不错吗？”
“楚楚的大哥已经调查过此人，他没什么不良嗜好，念书时也算老实。至于家境，也算得上上等正派人家。如果楚楚能看上他，倒也算是一桩美事。”
“是啊，更重要的是，这个小柯性子极好，据说，同龄人里，几乎就找不到这么温文尔雅之人。他从不大发雷霆，对楚楚也是千依百顺……”
“楚楚孩子气太浓，就得找一个能完全让着她的……”
张夫人何尝不知？
两个儿媳妇也为这个小姑子烦心死了，上次张楚楚自杀，老张大发雷霆，言语之间，曾对两个儿媳妇多有埋怨，觉得她们没有照顾好小姑子。
儿媳妇毕竟是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惹不起这个小姑子，所以，内心里都巴不得她早点结婚，早点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妈，我觉得这小伙子靠谱，要不，改天让他家长来见见吧？”
“对呀，他家长已经给楚楚的大哥明示暗示了许多次，很希望来我们家拜访一下，而且，他家极其重视楚楚……他俩真的非常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