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压根就毫不知情。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内鬼?黄小觉?运气?
整个人几乎快疯掉了,只是背着手一直一直冷笑。
直到夜深了,黄小觉才回来。
书房里,大门紧闭。
经过了大半天的冷静,周婷已经不再歇斯底里,只是似笑非笑:“黄小觉,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黄小觉很疲乏地揉揉太阳穴:“会议内容大略上你是知道的,有一些细节的核心内容我也都传给你了,那帮子人,现在都着急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我说的并不是这事……”
他疑惑地看着她。
不是这事?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的?
“黄小觉,你不看新闻的吗?”
“什么新闻?”
“今天一趟国际航班紧急迫降……”
他微微皱眉,不以为然:“又被劫机了?哪个国家的?”
周婷高深莫测:“劫机倒没有。不过,这个班机上有你认识的一个人。”
“谁?”
“颜细细。”
“……”
“可是,她居然不在班机上。”
黄小觉微微皱眉:“一会儿在一会儿又不在。到底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
“……”
周婷冷笑:“我也在奇怪呢。飞机紧急迫降,这概率不说比买彩票中奖还低,可是,也不太高。可真奇了怪了,颜细细居然没有上飞机。黄小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何来的先知先觉?”
“哪点奇怪了?”
“她错过的原因居然是被一色狼揩油了,这还不奇怪?”
黄小觉一怔:“什么意思?”
她笑得高深莫测:“我也正在奇怪呢。黄小觉,你倒是帮我分析分析,为什么颜细细的运气次次会这么好?”
黄小觉接过她推过来的资料一看,脸色慢慢变了。
额头上,甚至有涔涔的冷汗:如何收买当中的关键人员,如何制造事端,如何通过各种检查……如何选择地点,如何善后……那是一桩极其完美的谋杀案,手法娴熟,步步为营。
周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错过分毫。
黄小觉将资料拍在桌上:“周婷,你试图让这架飞机坠毁?”
“你不觉得这安排原本天衣无缝吗?简直是一项完美的艺术……只可惜啊……唉……”
她唉声叹气,居然真的可惜——发自内心的惋惜。
黄小觉死死盯着他。
周婷面不改色,咯咯笑起来:“很奇怪吗?颜细细这个贱人,居然敢送我那样的礼物,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以为我软弱可欺。只是没想到,她的狗屎运居然好成那样,这么周密的计划居然也能给她逃走……可惜,真是太可惜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白白错过了。我简直太不甘心了,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失手……”
为了一个人——不惜干掉一百多个无关人员。
黄小觉死死盯着她。
忽然想起丽奈。
丽奈周旋在无数高官和富商之间,用身体获取情报,用情报换取金钱。世人无知,总以为土豪出手不知多大方,殊不知,舍得花钱的除了老男人和官员的顺水人情,纵然你以身伺人,也不见得能获得多少钱财——这年头,女人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金贵。
否则,外围、小野模们就不会连房租也付不起了。
丽奈之所以例外,是她掌握了情报——大员们与其说是睡她的代价,不如说是从她手里拿情报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便是女特工和一般美女的区别。
以前,他觉得丽奈已经是修炼到一定级别了,可是,见了周婷,才知道丽奈,根本算不上什么段位,差得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她肆无忌惮,笑容天真美丽,因为,瞅准他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黄小觉,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个女人。当初汪东林因为她而悔婚,她又是你的初恋情人,我想起这女人就恶心,可是,她偏偏不知道收敛,非要挑衅我……”
“所以,你就不管机上还有一百多别的乘客?”
“这很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
周婷满不在乎:“名单我都看了,这航班很普通,上面没什么杰出人物,有两三个有钱人,但无非是粗俗暴发户而已,这些人,根本不值钱……”
不值钱!!
“哈,黄小觉,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菩萨心肠。区区一百多人而已,算得了什么?你没发现吗?现在地球上人口严重超载,可以说,这世界上七成的人都是多余的,他们对世界的发展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纯属混吃等死,谋杀时间,浪费资源,污染环境。他们的存在完全是对这个地球的糟蹋。就是因为这些无知的庸人,环境才越来越恶劣。其实,要是把这七成人彻底干掉,只留下两三成精-英,地球也许还是一片美丽的原始丛林……”
黄小觉长嘘一口气。
他以前曾听说,在周婷那个阶层里,有一个精英俱乐部,定期座谈,举行活动,制定游戏规则……这些精-英主张的便是“二八原则”:一成杰出人士推动了地球的进步,两成中间力量,其余七成混吃等死,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自身因为接触不到这个圈子,也不以为意。今天,听了周婷一席话,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真的。
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推动世界进步的是什么人?无非是大科学家、大学者、优秀的金融家、企业家以及顶级的政客和制定游戏规则的精-英……可这些人毕竟是少数,不是吗?闲杂人等,压根不需要思考,他们只需要按照规则行事就行了。就如自然界的分工,工蜂不都死得快吗?”
“!!!!”
“你别看某些人亲民,作秀,跟大众打成一片,不知多平易近人,其实,不过是为了捞取选票而已。他们内心深处何不暗骂?一群奴才而已,什么东西……其实,他们有错吗?没错。一个大科学家死了,那是极大的损失;可是,一万个普通庸人死了,有什么损失?事实上,大多数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他们的生存价值,根本就并不比蚊子苍蝇老鼠这些大多少,不是吗??”
所以,区区一百多条人命,压根不算什么。
黄小觉只是长长地,长长的吐一口气。
周婷的笑容收敛了:“黄小觉,这可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这事情不是你干的也就罢了,我也可以真当做是一场巧合。可真要有一天查出来,你跟我离心离德,那么,我告诉你,这代价你付不起!”
那语气,神态,活脱脱一个暴戾的女王俯视着脚下的臣子。
仿佛,他黄小觉不立即诚惶诚恐匍匐下去说一声“奴才不敢”——就是彻彻底底的大逆不道。
她似笑非笑,等着黄小觉的表态。
黄小觉合上资料,站起身。
周婷有点意外。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继续走人。
黄小觉已经走到门口,她忍无可忍:“黄小觉,你给我站住。”
“……”
她怒不可遏:“黄小觉,你什么意思??你心疼颜细细了??是不是对你的旧情人念念不忘了?可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作多情?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你了,人家死心塌地跟着汪东林,现在,已经成了你的敌人,你再一副念念不忘的鬼样子又有什么意思?”
“……”
终于,歇斯底地。
这些话,无数次的要骂出来,她一忍再忍。如今,终于忍无可忍。
尤其,她忽然发现,这男人不可掌控——他居然敢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沉默——哪怕狡辩一下啊——就算明知不是他干的,可是,他狡辩一下不行吗??会死吗???
表表忠心也不行吗?
“我就是讨厌颜细细,我就是要杀掉这个贱人……她是我有生以来最最讨厌的人……就算这次杀不掉她,机会还多着呢……”
“……”
“我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你装什么傻??我就不相信你没听过外界传闻。当初,那个狐狸精阻碍我母亲的前程,她是怎么死的?你没听过?你难道不知道???我就不相信,你会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流言蜚语……”
这个圈子,其实并没有永恒的秘密。
一个人,敢于在你面前暴露越多的**,就注定了越是将你作为了人质——刀俎上的鱼肉,无论怎么切割都可以。
黄小觉还是沉默。
也许是这沉默彻底刺激了她——有时候,沉默简直比破口大骂更让人难堪——她因此而惶恐不安,仿佛身边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每一个都是狼子野心,每一个都是心怀鬼胎,每一个都要谋朝篡位。
黄小觉,他就不能彻头彻尾成为一条走狗吗?
周家的驸马爷,真的是那么好当的吗???
“黄小觉,你无非是想靠着我家里出人头地,打倒汪东林,不是吗?现在,我给了你机会,你还有什么资格不好好珍惜?我可告诉你,有些机会,你必须好好把握,一旦错过了,就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了……”
黄小觉转身,看着她,神情平静得出奇:“周婷,我也希望你知道一些事情……”
“!!!”
“第一,我和颜细细早已彻底分手。她的生死我也毫不关心。对于你的种种厉害手段,我也不感兴趣。如果你非要认为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从而疑神疑鬼,那也由得你!第二,我跟你是合作关系也罢,男女朋友也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你的奴才,不可能分分钟如伺候皇太后一般伺候你。如果你觉得我不够贴心,不能随时随地揣摩圣意,那么,你尽可以知会一声,另选高明;第三,你不用随时威胁我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自从做了这个选择,就没再考虑过代价问题。不好意思,我不吃你这一套,你爱合作就合作,不合作我也不奉陪!再见,你好自为之。”
他大步就走,没有丝毫的停留。
周婷彻底懵了。
直到那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砰的响起。
好半晌,她目瞪口呆,张大嘴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黄小觉的背影,完全的傻了。
天呢,这个男人,他在说什么?
从小到大,公主一般,几曾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话?尤其是成年后,长得漂亮,名校毕业,背景优越……围绕身边的一众男人,谁不是花言巧语,青睐有加?
当私生子弟弟死后,作为老周唯一的嫡亲血脉闺女,更是实权在握,无数人争相巴结逢迎的对象。
天下男人,谁敢如此?
哪怕是汪东林,也一直虚以委蛇,客客气气,从来不曾撕破脸过。
可黄小觉,居然敢这么说话。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直言不讳——不不不,完全是充满了蔑视和轻慢。
那一刻,他高高在上——他个子本就高大挺拔,甚至他的气势,跟她所见识的任何男人完全不同——
他凭什么?
也许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她反而愣神,怔怔的,竟然不敢追上去理论。
车子穿过市中心,堵车的高峰期,司机见缝插针,可还是走不动。
黄小觉拿出手机,这才看了一下新闻,有关那趟国际航班紧急迫降的消息少得可怜,一行字而已,冷处理,没引起任何的热点。市民就是这样,只要没有大规模的死人,他们并不热衷于这种小新闻。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识周婷的手段——但是,却一直没想到能狠辣到这个地步。
周婷,骨子里已经是大宅门里的女王、当家主母、慈禧太后的架势——高处不胜寒,她怀疑每一个人——所谓的孤家寡人,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俯瞰大臣,觉得每一个大臣都居心叵测。
因为权势太大,因为他们骨子里早已成型的那种“二八原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本就觉得你等贱民,死不足惜。
他很疲倦,不是因为超负荷的工作压力,而是心累。
他发现,自己也逐渐地开始怀疑每一个人——而绝非是当初在跨国公司做CEO时,那种逐渐成型的光明磊落的积极向上。
内心里,甚至不敢再去回想:我为何这么多年独爱颜细细?
爱的,不就是跟她在一起可以没有丝毫的防备吗?
爱的,不就是可以彼此坦诚相待,毫无芥蒂,相处起来轻轻松松吗?
可是,他知道,这一辈子,自己必将再也遇不上这样的人了——身在这个位置,这个处境……注定了永远不可能再跟任何女人开诚布公了。
破天荒的,下午有了灿烂的阳光。
这是一个以阴天为主的城市,终年潮湿,空气里老是有一种暧昧的湿嗲嗲的味道,所以当地人外表绵软白嫩,但骨子里嗜辣如命——跟他们的性格一般。
那是汪东林第一次彻彻底底清醒过来。
特护刚扶着他坐起来,门开了。
看清楚来人,他忽然就笑起来。
那双温柔的手立即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颜细细喜不自禁:“东林哥,你醒了吗?真是太好了……”
“我这几天睡得太多了……”
“东林哥,你不是睡多了,你是晕……现在好些了吗?”
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眩晕感几乎没了,嗯,好多了。”
颜细细大喜:“那位方医生果然医术高明。名医就是名医。东林哥,等你出院了,得好好感谢人家。”
差点阴阳两隔,二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许久,静默依偎,哪怕一句话不说,也已经很开心了。
好一会儿,他柔声问:“怎么还没走?”
颜细细不愿引起他的担心,便没有说飞机出了意外的事情,语气很轻快柔软:“东林哥……我是想多陪陪你嘛……可是,你别担心,太后说了,她明天一早派飞机送我……”
汪东林是何许人也?一听这话,立即明白了什么。若不是事关重大,母亲怎会轻易出动汪家的私人飞机?
他忽然坐直了一点:“细细……”
“东林哥,你才刚好一点,别太费神了……对了,先吃点东西吧……”
她亲手服侍他吃了东西,又帮他洗漱,重新换了一套绵软的衣服,这才坐在他旁边轻轻给他捶腿:“舒服不?”
软玉温香,笑靥如花,如果不是在病房里,那该是怎样的温暖幸福?
他凝视着她,“细细,我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颜细细心有余悸,却笑眯眯的:“我就知道东林哥福大命大,不会真的有事……你瞧,我俩不是都好好的吗?”
就在这时候,汪东林的目光落在电视机上面。本来声音开得很小很小,可他看到临时插播的那则:国际航班临时迫降的消息。
他一下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颜细细也不能再隐瞒他,只好把今天机场发生的一切简略告诉了他。
他听得非常仔细,心底的震撼可想而知。
这一切,真的是运气吗?可能吗?
接着,在播放下一条新闻,画面中,是一位在外地旅游的女子被劫匪绑架了。女客下落不明,但不少人的评论是,她活该,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那些地方旅游??这不是犯贱吗?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呆着?看吧,肯定被轮暴的命运什么的,回家后,她该没脸见人了……
有个台更雷人,播放的是一则社会新闻:一群写**的女作者被警方抓了。
清一色的评论:这些女的好丑,好邋遢,活该被抓。
……
悲剧周围涌动的,多是幸灾乐祸的快感,而非恻隐、羞耻、是非之心。
在罪恶面前,沉默已经是一种默许,而对受害者的变相非议,已经是助纣为虐、落井下石。
颜细细心底堵得慌,转移了话题,“上次我看到新闻,官员强暴初中女生,可下面好多评论说,那些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见钱眼开,妖艳庸俗,家长教育得不好,本就是一些不知羞耻的小太妹,完全是她们自找的……”
“我以前从不能理解,为什么底层人反而有一万种理由为上层开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