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问：“颜姐，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你说。”
“以后我混不下去了，可不可以到你店里上班？”
颜细细很是意外，但立即点头：“你随时可以来。”
差点蹦起来：“真的吗？”
“真的。这店只要一天开着，你一天就可以来。”
“谢谢颜姐，真是太谢谢了。”
“虽然这钱不多，来得也辛苦，但维持生计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我知道，我喜欢店员们穿的制服，也喜欢那种环境。其实，好些小姐挣得还没她们多呢。”
颜细细也笑起来。
“这下我就放心了，我有退路就不怕了。颜姐，你不知道我们多羡慕你，你聪明，连哈佛都考得上，不像我们，一辈子在烂泥里打滚……”
“……”
“颜姐，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我像你一样，一直没走错路，我会有更好的一天吗？可是，我肯定不行，我不会念书，脑子死笨，没那个天分……”
一直没走错路？
颜细细无法回答。
她知道，的意思是，自己没有沦为去做“小姐”……然后，居然还是熬出头了。
她是她们的偶像，是她们心目中的传奇。
她做骗子时，她们做“小姐”；
她读哈佛时，她们还在做“小姐”。
汪东林说得没错：骗子靠智商，小姐靠皮肉。骗子时来运转还可能出人头地，但小姐要翻身，难度就大多了。
人人鄙视小姐，瞧不起小姐，但是，像杨威、老郑这种外界所认为的体面职业者，真的就比她们高贵许多吗？
至少，从未主动去伤害任何人，更不仗势欺人。
跟告别，出门的时候，她死死握着千辛万苦得的护身符，再一次问自己：如果我不这么蝇营狗苟，是不是会死？
会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本能的，以小人物的自保方式，挣扎着求一线生机。
甚至无法马上彻底离开——自己潇洒地离去，徐小雅怎么办？留下她等死吗？
接下来出场的还有各路来历不明的人马。
他们当然没有打砸抢，可是，各种借口都有。往往在店里一站就是几小时，请去办公室是不去的，就在卖场里杵着。
许多顾客看到这阵势，很快就走了。
三番五次下来，店里逐渐门可罗雀。
昔日辉煌的业绩，一去不复返了。
月底盘点时，徐小雅苦着脸：“上个月业绩已经够差了，却不料，这个月更差。相比去年同月，竟然减少了三分之二营业额……下个月，我都不敢想了。细细，再这样下去，我真怕我们得关门了。”
颜细细淡淡的：“你就当少赚了几个钱吧。”
“可是，要是一直不好转怎么办？”
颜细细回答不上来。
汪东林失踪了快两个月，店里的生意就萎缩了两个月。
徐小雅长叹一声：“细细，你也不用等了，这都快两个月了，三少估计是真的不会跟你联系了。杨威最近来得这么勤，肯定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你还是提早去波士顿吧。”
颜细细反问：“我走了，你怎么办？”
“大不了这生意不做了。我不做生意了，看他们怎么骚扰。”
“人家有心找茬，你躲也躲不过去。”
徐小雅哑口无言。
已是黄昏，刘大庆凭栏而立，眼前便是美丽的日内瓦湖畔，也是号称这个地球上最适宜居住的地方。
蓝天白云，她的头发也迅速地白下去。
“妈……”
她慢慢回头，汪东梅大步走过来。
“你回来干什么？”
“妈，你还是没有老三的下落？”
刘大庆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我也没想到老三会铤而走险，之前，他竟然一点苗头也没有露出来。妈，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
刘大庆摇摇头：“他只是怕我们担忧。”
“之前，谣言满天飞，但不知为什么，这两天，许多小道消息都被删除了……”
刘大庆指了指对面开着的电脑，汪东梅走过去一看，无比震惊。
“妈，这些数据是东林放出来的？”
“这才是冰山一角而已。估计老周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东西，才投鼠忌器。”
汪东梅喜形于色：“这么看来，老三绝对拿到了全部数据。他们就算想下手，也不得不忌惮三分了？”
“要不是这样，估计东林早就死了。”
“真不知道老三现在躲到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
“你急也没用，东林做事向来就是这样，我都没法。”
汪东梅忽然问：“老三这么一直不跟颜细细联系？”
“……”
“我们倒是全部在国外，也算得高枕无忧。但颜细细日子肯定不好过啊。我听说，那些人三天两头找她麻烦，没准都是老周背后指使的……”汪东梅小心翼翼的：“太后，你说，我们要不要……”
刘大庆立即打断了她：“这点小事情她都担待不起的话，那也就别进我家门了。”
汪东梅立即沉默。
母亲这一代人，经历过最混乱的岁月，祸福旦夕之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了。
再说，娶儿媳妇又不是为了供养一尊祖宗。
“除死无大事！！！人生那么长，谁敢保证一辈子顺顺利利？东林自身火烧眉毛，难道还要为她保驾护航？得了吧，这次，就看她的造化了……”
“可是，我们如果一点也不帮忙，也说不过去，毕竟，这事情是因东林而起，周家绝对把对东林的愤怒全部发泄到了她的身上，找不到东林，肯定会想方设法拿她出气。她一个人孤零零也怪可怜的，能有什么办法应付？？。再说外界都传言是东林抛弃了她，她肯定也很不安……”
刘大庆冷冷的：“现在这处境也不完全怪东林连累她。像我们这种家族，娶个儿媳不要说指望她带来好处吧，但至少不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还没成少奶奶呢，就开始养尊处优？如果一味拖累东林，被抛弃也不值得同情……”
汪东梅苦笑：“好残酷。”
“东林如果爱她，自然会设法。东林自己都不跟她联系了，那我们何必多事？如果他俩真的因为分离而感情淡化，那我非常乐见其成。”
母亲这话虽然刺耳，但是，那就是母亲的风格。而且，这时候汪家也的确不便出手。
男人要爱要宠是男人的事情，男人都不爱了，也轮不到旁人买单。
刘大庆，肯定不会去买这个单。
周六，很难得的居然没有人来骚扰。
毕竟人流量大，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都是小客户，买的都是最便宜的基本款，但导购小姐超级热情。
只要有生意，她们都尽力做到最好的服务。
一整天，风平浪静。终于到了黄昏，一天中客流量最大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消防检查的来了。
估计天气太热了，他们等气温不那么高才出动？
店里的顾客，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徐小雅急忙迎出去，颜细细在二楼柱子后面听得明明白白。
“负责人是谁？你们这里消防不合格，必须整改……”
徐小雅急忙问：“怎么整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统统都不行……必须马上整改……”
徐小雅急了：“这是大厦的事情……他们都是统一的，我们自己怎能整改？”
“你是瞎子吗？这分明是你们装修破坏了原来的格局，赶紧整改，否则从重处罚……”
徐小雅完全失去了争辩的力气。
一伙人终于闪了。
徐小雅瞪着那份整改通牒，气得浑身发抖。
“完了完了，这一整改，那可是得重新装修啊……按照他们的要求，我们必须打掉核心装修部分，这不是逼我们停业吗？”
颜细细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机。
“要我们三天之内必须停业整改。就算按照他们的要求改了，估计又会层出不穷找我们别的麻烦。我看，我们一旦停业，就别想再开业了……”
那便是杨威的目的。
一旦停业整改，便会一直整改……只要存心挑毛病，那毛病会层出不穷的。
就像鲁提辖要打死镇关西，肉瘦了不行，肥了不行，不肥不瘦也不行。
你不是有三层楼的商铺吗？你不是生意火爆吗？看着真他妈的碍眼。
行，我让你整改，停业，查封……一年半载的拖下去，生意做不成不说，你就算要租出去都没可能。
我让你一分钱也没得赚。
“细细，我们怎么办？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
“要不，还是找一下黄小觉？我委婉问过周小萱，周小萱透露，黄小觉到外地开会，走了一个月了，估计要回来了。杨威这么欺负我们，总是选他不在家的时候，等他回来了，肯定会出手制止吧？”
病急乱投医.
之前才觉得黄小觉不是好东西，现在，走投无路了，又觉得哪怕是黄小觉也必须去试一试了。
颜细细只是沉默。
“细细，要不，我出面找一下黄小觉？”
她见颜细细始终不语，也没法说下去，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
颜细细并没安慰她，只是走进办公室关了门。
电话通了，杨威得意洋洋：“颜细细，你终于要向老子求饶了吗？没用的……你跪下磕几个头，没准老子会让你们一马……”
“杨威，你听好了，从明天起，不许任何人再到我店里捣乱。若是再看到哪怕一个人来，你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杨威怪笑一声：“你凭什么？小贱人……”
颜细细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电话响了，颜细细并未急着接听。直到响了十几声，她才慢悠悠的拿起来。
杨威气急败坏：“颜细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不懂吗？这东西我已经同时发了一份给你老婆……”
他怒吼：“我要杀了你……”
颜细细轻描淡写：“你急什么？这才只是个序幕呢。实不相瞒，这样的东西我手里还有许多，已经发给我在国外的同学朋友，我告诉他们，这段时间只要拨打我电话三次以上无人接听，就代表我已经出事了，他们会立即从世界各地把这些东西发在网上……呵呵，杨威，你很快会成为全世界最著名的一个城管队长……”
杨威惊呆了。
半晌，才怒骂，可声音分明已经有了颤抖：“颜细细，你不许胡来……”
可是，他再次被打断了：“你别指望你背后的靠山了。如果你胆敢再出言不逊，我会注明你背后的所有人。黄小觉，对吧？你是靠他上位的，对吧？”
“你胡说什么？我表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他早出差去了……颜细细，这跟我表弟无关……”
颜细细顿了顿。
“颜细细，这跟我表弟绝对没任何关系，我表弟对你那么好，都是你这个女人水性杨花傍大款，你本来就对不起他了……”
颜细细满不在乎：“你放心，我会把你们的关系一清二楚标明，看看是他能拯救你，还是你能拖垮他，不信，你就走着瞧……”
杨威急了，他干这些事情肯定是背着黄小觉，生怕黄小觉知道，而且幕后也有人指使，要真把黄小觉牵扯进来，自己这份美差就真不好说了。
“颜细细，你不要恐吓我……”
她嘿嘿笑起来：“我本来就在恐吓你。你不给我留生路，我又何必给你留生路？大不了同归于尽，我怕你吗？”
“……”
“对了，不止你的，还有你请来的那些哥们……老郑，对吧？过一会儿，我再发点东西给你欣赏欣赏。这样的备份，我准备了上百个，杨威，你给我悠着点，如果你不想成为天下‘最著名的城管’，你就绝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
她果断地挂机，关掉了杨威所有的咆哮和辱骂。
不到最后一步，她其实并不想如此。
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终究是庸才：真没法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搞定——这土壤，不许你光明正大。
她整夜的失眠。
半夜起来喝水时，看到枕头上掉了许多头发，乱七八糟的纠缠着。
手机放在床头，24小时开机，但是，那熟悉的微信再也没有响起过——一直没有。
久而久之，她已经不怎么期待了，甚至连伤心都没有。
她只一门心思就琢磨着如何对付杨威等人。恍惚中，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岁月，一个女骗子，每天都周旋于各种男人之间，斗智斗勇。
没错，除死无大事，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人有义务一辈子罩着你。
每个人，最大的依靠，也只有她自己！
黄家，前所未有的热闹。
黄妈的牌友济济一堂。
作为当年的厂花，黄妈的老姐妹们早就因为工厂破产，生活窘迫，逐渐鸡皮鹤发。保养得当的黄妈卓尔不群，跟她们逐渐就玩不到一块了。好在儿子争气，忽然之间，她家里宾客盈门，来访的女客档次大大提高，全是一般人所羡慕尊重的体面人士。
她们都很恭维黄妈。
今天黄妈手气好，心情也好，正在兴头上，接到儿子的电话：“妈，你马上出发，到姨妈家里来一趟……”
“儿子，你回来了？怎么不直接回家里？去姨妈家里干嘛？”
“有点事情，妈，你和我爸马上来。”
她还没回答，黄小觉已经挂了电话。
黄妈心里犯了蹊跷，立即散了牌局，下楼时，老黄的车子早已等着，很显然也接了儿子电话。
“老头，你说儿子去我妹妹家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