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韶谢过管事,深吸了一口气,迈过门槛走进了书房。
书房十分宽敞,摆设雅致。阮韶也没来得及观察,视线匆匆搜寻,在东厢书桌前找到了刘琸的身影。他微微笑着,轻轻走了过去。
刘琸正弯腰在案上临着碑文,写完最后几笔,才搁下笔直起身,朝阮韶转了过去。
阮韶含着笑的视线猛地对上他冷淡的双目,犹如热炭落如凉水中,发出滋地一声响,冒出阵阵白烟。可笑容还是维持着,嘴里要说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刘琸倒是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嘴角,略一抬手,傲慢又不失礼仪道:“邵公子,别来无恙。上次与君一别,一年有余了,时间过得也真快。你千里迢迢过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倒是叫本王吃了一惊。”
冷冰冰的措辞冻得阮韶不知所措。他嘴角的笑苦涩地僵着,茫然应对道:“原本就是……许久不见……过来拜访。不知道打搅了你……王爷了……”
刘琸忽而笑道:“宁王殿下何须这么客气?你我同为王侯,尽管你现在微服出游,也用不着如此礼让。”
阮韶怔怔。刘琸在笑,可那笑容并没有进入眼睛里,他看的清清楚楚。
刘琸迳自道:“宁王远来是客,本王自然要好生款待。就是今日事出突然,怕府里下人还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阮韶心里发慌,嘴里惯性道:“哪里?都是我不请自来,给王爷添麻烦了。我就是……就是……过来看看。你当初说过,要我有空过来喝茶聊天……”
刘琸盯着他,目如鹰隼一般,道:“有劳宁王挂念了。毕竟当年随口一约,自己都觉得有点轻浮孟浪,没想到竟被宁王如此珍重对待。真教我惭愧。”
阮韶犹如被人抓着甩了几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痛得鼻酸眼热,又被人在心窝子上踹了一脚,险些站不住。他默默无语片刻,凄凉一笑,终于明白了。
“随口一约是么?王爷真会说笑,倒是我这个迂腐之人当了真,竟然真的巴巴赶了过来,还指望能给你一个惊喜,不料反而吓着了王爷,让你觉得麻烦了。我这就给王爷道个歉,请您不要介意我不请自来。”
刘琸淡淡地看着他,脸上冷漠中还带着一丝不耐烦,却唯独没有半点歉意,道:“宁王千里来访,诚意无价,本王着实觉得受宠若惊。你放心,我当初的约定还作数,宁王只管放心在我这里做客,我必定好好招待,让你领略到我们中山的好风光。来人,上茶。”
门外候着的一个书童端着茶盘走了进来。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白皙姣美,身段窈窕,奉茶的一双手十指纤纤,显然从未做过重活。
阮韶呆呆地接过茶盏,那书童又给刘琸递茶。刘琸含笑的目光在少年素手细腰上打了一个来回,柔声道:“你下去吧。”
那孩子应了一声,声音也如黄鹂一般清亮动人。
待到书童退下了,刘琸才谈笑道:“那孩子本是个伶人,不堪被班主虐待,逃出来撞到我的车驾。我见他乖巧机灵,就带了回来。”
阮韶不想听,可刘琸的话却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里。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道:“王爷心肠慈悲,是那个孩子的造化。”
刘琸轻笑,“有他这个解语花陪着我,这日子过得逍遥胜神仙。宁王你不知道,他在戏班里学的是武生,身段极好,腰肢柔软得就如蛇一般……记得宁王当年也一时兴趣弄过个戏班子,我说的你一定都知道。”
阮韶脸色惨白,衬托得双眸惨黑,就似两个空洞一般。他看着刘琸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说笑,又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如琉璃一般破碎了。
那是一幅幅画卷,曾经被他珍重收藏着的美好片段。那幽静的山林,齐驱并驾的欢笑,漫天烟火下的缱绻,一幅接着一副,迸裂破碎开来。最后是那月色朦胧的荷塘,涟漪荡漾的水面,也顷刻间布满裂纹,然后,砰然巨响,瞬间碎裂。
刘琸看着阮韶脚下摔成数瓣的茶盏,惊讶道:“可是茶水太烫了?我叫人给你换一壶凉茶吧。”
“不,不用了!”阮韶身子僵硬着,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手痉挛地拽着打湿的衣角,“今日来访突然,本就打搅王爷,无颜久留,这就告辞。还望王爷宽恕则个。”
“不留下来用晚膳?”刘琸笑意盈盈地望着阮韶,“我还记得宁王喜欢的那几样菜,已经吩咐厨房去做了。厨子都是我从京里带来的,宁王当年也是吃惯了他们做的菜的。”
阮韶惨白的脸上终于因羞辱而腾起了薄红,硬邦邦道:“王爷怕是记错了。我从未说过喜欢您府上的饭菜,只是当年身不由己,不吃就要饿死罢了。这天下饭菜,最好吃的还当是家乡风味,王爷若那日有空来我们大越,我定会招待王爷尝尝!”
刘琸沉默了下来,目光阴冷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既然大越如此好,宁王又怎么不远千里地跑到我这里来?难道还真是因为我当年那句‘等着你’?”
阮韶身子微微一摇,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道:“我当王爷您是真心实意,却是我太天真了。如今算是终于弄清楚了王爷的意思,我也该告辞了。”
“这就走了?”
“不走,还留下来让你羞辱不成?”阮韶嗤笑,“还是说,我的丑态你还没看够?你还想看什么?希望我腆着脸皮来求你,还是拽着你哭闹撒泼?”
“宁王别误会。”刘琸淡漠道,“我不过是客套地问一声罢了,你要走,我还能强留不成?我何至于?”
阮韶只觉得今日已经受够了羞辱,无法再在这个地方多呆半刻。他一拱手,转身就朝外走去,脚步却有点踉跄。
刘琸站在书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目送那个削瘦的身影仓皇离去。
阿姜在门房里喝茶,忽然见阮韶从犹如一个死人一般,满脸灰败无神地走了出来。她惊骇莫名,急忙冲过去扶住他。
阮韶对周遭事浑然不觉,径直上了车。阿姜刚吩咐侍卫驾车,回头一看,阮韶双目紧闭地倒在靠垫里,紧揪着胸口的衣服。
阿姜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扶着阮韶,急切道:“王爷,您哪里不舒服?”
阮韶艰难地挤出一个字,“疼……”
“疼?哪里疼,胸口疼?”阿姜束手无策,急得落泪。侍卫快马加鞭,催马急匆匆回家去。
阮韶蜷缩着身子,艰难地喘气,觉得心脏正不规则地狂乱跳动,一下躁动,一下停止,胸口如压了巨石一般,无法呼吸。
恍恍惚惚中,他想到了自己把尖刀刺入胸口的那夜。那时他并不觉得多疼,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现在想来,他还真不如死在了那夜。
入夜,平城宵禁,中山王府里也如往常一样宁静。只是这宁静中,多了一份无法言喻的压抑。王府书房里,刘琸坐在书桌边,依旧慢条斯理地临着字。书童安静地侍立一旁。
刚从外面回来的管事站在门口汇报:“那邵家从下午就一直忙到现在,说是东家突然病了,虽然自己有大夫,可还是需要满城买药。至于是什么病,老奴打探了半天也没问出来,只是从药店里抄了药方回来,王爷可以让府中大夫看看。”
刘琸抬了一下眼,府里的大夫已接过方子仔细看了,斟酌片刻,道:“王爷,下官就这几副方子来判断,那人应该是心肺受过伤,有气短血虚之症。现下又心绪过激,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引得血不归经,犯了厥症。所以才有好些补血养气、安神静心的方子。”
刘琸蘸着墨,问:“可有性命之忧?”
“患者若能心绪平和地养着,倒是无事。只是这人若心脉真受了损,那就受不得刺激,更忌大悲大喜,否则,真是要心力憔悴而亡。”
一团墨汁从笔尖滴落到宣纸上,还溅起几滴墨珠在袖口。书童低呼了一声,过来要为他擦拭。刘琸却突然丢了狼毫,狂躁地将人一把推开。
“都给我出去!”
众人不知犯了他什么忌讳,惊慌地退了出去。书房的里,刘琸死死盯着案上抄了大半的《荷蕖》,那一团墨迹黑得刺目,黑得就像白日里阮韶的双眼,那悲怆绝望地看着他,满是痛苦和失落。
他怒吼一声,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到了地上。
天边曙光初亮,阮韶醒了过来。身子还乏得很,没有一丝力气。但是神智十分清明,似乎什么事都已经想清楚了。
一路上怀着的那份热情,早在昨日就已凉透,现下硬邦邦地沉在胸膛里,半死不活地跳动着。剩下的各种构想,各种展望,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想,徒惹人哂笑罢了。笑他天真,笑他荒唐,更笑他识人不清。
就算他现在贵为大越宁王,当年也不过是刘琸身下任他骑乘的一个娈宠,男宠的印子早刻在骨头上了,别以为穿上了华服,就能遮盖得去。
刘琸风流潇洒,陪他玩了一场游戏,你侬我侬,给那段旅途添了点乐子。却教他巴巴地信了,朝思暮想地念着,寻死觅活地找过来。
除了白白送上门被羞辱,还能如何?
许诺一事,对于有些人来说,大抵十分轻松的,随口说说。你要真信了,你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傻子。
阿姜来送早饭时,阮韶便吩咐明日就启程回国。阿姜苦苦哀求,说他身子弱,经受不足以旅途颠簸。可是阮韶去意已决。
阿姜又忐忑道:“一早,中山王府就送来了许多名贵药材,说是知道王爷您病了。”
阮韶冷笑:“送了就收下。我这就写一张谢函。”
到了次日,清晨城门一开,一列商队就开出了平城。阮韶躺在马车里补眠。短短两日,整个人就又瘦了一圈。受伤后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肉,全都不见了。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阮韶昏昏沉沉,没有听到后面追赶而来的马蹄声。忽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侍卫匆匆将马车停了下来,竟然还听到了拔剑的声音。
阮韶不顾阿姜劝阻,拉开车门走了出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只见他们的车队已经被一群持刀的骑兵团团包围住,为首的男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锦衣玉冠,俊美挺拔,气宇轩昂,正是刘琸!
“宁王一行怎么如此匆匆离城,可是有什么急事?”刘琸驱马来到阮韶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王爷还在病中,就仓促赶路,万一病情加重了可如何是好?还是王爷这次来,探明了什么情报,知道本王老实地待在封地,这正急着回去向你的越帝主子汇报?”
阮韶面色如水地注视着他,听了这番话,他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知觉了。其实想来,当年他那么讨厌刘琸,不就是因为这人说话恶毒,最会挖苦讽刺他?难听的话听得太多了,偶尔听他说几句甜言蜜语,便顿时找不到北,闹成如今这地步,真是耻辱。
现在这个刘琸,还是原本的那个刘琸。他该好好看清他,记住他这个样子,总不能被同一个人忽悠两次。
阮韶平静道:“王爷过虑了,小王这次微服过来,的确只是未来探望故人。无奈这位故人已经去世。小王伤心难过,引发了旧疾,便想早日回家。还请王爷不要为难我的下人,予以放行吧。”
刘琸冰冷地注视着他,嘴角浮着笑,道:“什么故人教宁王你如此难过?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阮韶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人就被一股力量捞了过去,只听周围一片呼喝之声,刀剑击鸣,他已经坐在了马背上,被刘琸一手禁锢在怀里。
双方侍卫打成一团,刘琸一夹马腹,良驹驮着两人跃出人群,直奔进了官道边的林子里。
阮韶没想到刘琸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又惊又怒。他大病未愈,身体还虚弱得很,别说挣扎,就连在马上稳住身子的力量都不够。幸好刘琸手臂有力地搂住他,将他按在怀中,胯下骏马飞驰,眨眼就跑出老远,将械斗的人马抛在脑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琸才让马停了下来。阮韶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喘息咳嗽起来。刚才一路疾奔,凉风吸进了胸腔里,引发了早年中箭时患上的旧疾。这旧疾又牵引着身上还没好的心伤,胸口剧痛难受,喘咳不止。
刘琸抱着怀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躯,心里一惊,道:“你怎么了?”
阮韶艰难地从怀里摸出药瓶,手一滑,瓶子落入草地中。刘琸抱着他跳下马,将他放在草地上,摸到了药瓶。阮韶接过去,倒了两粒在嘴里。过了半晌,他脸色才好了些,咳嗽依旧,却没喘得那么凶了。
阮韶这才轻声道:“王爷,我是真的有病在身,经不住您折腾。还请您手下留情些吧。”
刘琸的手不住在他背上抚拍,给他顺气,手里摸到分明的脊梁骨。他心里莫名地恼怒,“你怎么搞成这样?难道越帝那厮虐待你,连饭都没让你吃饱?”
阮韶哼笑,“人要生病,天要下雨,有什么法子。就好比王爷,明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却偏偏指鹿为马,说我来做探子。我能拿你怎么办?”
刘琸的脸色难看至极,“你还能指望我怎么样?这天下谁不知道你宁王是越帝的禁脔,连茶楼书坊、勾栏青楼之中,都流传着你们俩的那些事。说越帝为了你,可是连皇后都废了。宁王府已然成了皇帝行宫,而你更是公然住进了后宫,就只差母仪天下了。结果我就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笑话。我在这里日日夜夜地等你,思念你。你却在那边和爱人甜蜜地过着好日子。阮韶,你还要我怎么样?”
刘琸每说一句,阮韶的脸就灰败一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先不说这事。我只问你,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话,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你对我无数个恶作剧中的一个?”
刘琸道:“是真是假,难道你对你这一年来的作为,还有别的解释不成?”
“没错!”阮韶目光灼灼,坚定道,“刘琸,我不同你绕弯子。你若是骗我的,那你刚才说的,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我不否认。”
“那若……若是真心话呢?”刘琸忽然踯躅,“若我说,我昨日说的都是气话。我以为你如传言一样,得罪了越帝,被赶出了宫,这才想到来找我?”
阮韶紧闭了一下双眼,然后伸手猛地拉开衣襟。白玉似的胸膛已经瘦得肋骨清晰可见,上面却有两处狰狞的伤疤。一处在锁骨下,是当年的箭伤。还有一处在胸乳下方,色泽粉红,分明是新伤。
刘琸怔怔地看着,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描绘着。
“这伤……这形状……”刘琸急问,“我送你的鱼肠剑呢?”
阮韶从袖子里摸出鱼肠剑,摊在掌中,平静道:“是把好剑,一点都不疼……”
刘琸目眦俱裂,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剑,又盯着胸膛上的伤,犹如害了热病一样剧烈颤抖着。他伸手想去碰小剑,却怕烫似的下不去手。
阮韶抬起头,目光幽幽地望着他,道:“阮臻本想把它丢了,我求了他,才要回来的……你送我的东西很多,却只有这么一个意义不同。”
刘琸终于抓住了阮韶手里的小剑,却是一把将它远远摔开,然后猛地将阮韶拉进怀中,死死抱住。
中山王府雅致舒适的寝殿里,阮韶靠在床头,身上盖着一张薄被。隔着屏风,刘琸正在和太医低声交谈着。随着一串指令发出去,外面的下人纷纷领命告退,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刘琸绕过屏风走了回来。阮韶朝他微微笑,两人四目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刘琸坐在床边,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掌中,伸手抚摸他削瘦的面颊,目光里充满了怜爱与疼惜,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块爱不释手的珍宝。
“你放心在我这里住下来,好好养病。其余的,就不要多想了。”
阮韶嗯了一声,说:“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这都只是皮肉伤……”
刘琸脸色微沉,“我都问清楚了。你当时失血过多,差一点就没救回来!这还只是皮肉伤?”
阮韶自知理亏,讪笑了两声。
刘琸拿他没有办法,只有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傻瓜!你怎么那么傻?当初要是刺偏了半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死了倒干脆,我活着可怎么办?”
阮韶把脸埋进他胸膛里,彻底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暖洋洋,软绵绵的,仿佛浸在酒里一般,沉醉了过去。过往的所有苦难挣扎全都烟消云散,不再记得。只有眼下的幸福,和未来的岁月,才值得他铭记和期盼。
“傻子!我的阿韶是个傻子!”刘琸抱着他笑,痛苦又快乐地,想收紧手臂抱紧点,又怕伤了他,“你这个没脑子的小笨蛋!你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没人值得你这样。傻子,你怎么就不多为你自己想想!”
“我就是为自己想,才这样的。”阮韶道,“与其活着痛苦挣扎,倒不如死了轻松。”
“别胡说!”刘琸捧着他的脸,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记住了,你的人,你整个身子和心,都是我的!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不能伤害分毫。你知道了吗?”
阮韶脉脉望着他,慢慢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是你的人。”
刘琸深深凝视他,阮韶仰头迎了上来,和他吻住。嘴唇里是一片甜蜜与苦涩的混杂,舌激动地交-缠在一起,辗转吮-吸着对方的气息。久违了的激动让人肌肤都一阵阵酥麻,身子却拥抱得越来越紧,好像想比彼此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阮韶衣襟半敞,苍白的面孔泛着薄红,眼里一片水光,朦胧地望着刘琸,手还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刘琸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忍住,拢好了他的衣服。
“乖,你现在身子不好,太医说了,要忌房事。”
阮韶噗哧笑,“他说得那么直白?”
“本来就是。”刘琸笑着亲了亲他的脸,“没事,我会好好养你。等把你身体养好养壮了,再杀了来吃。”
“当我是猪呢?”阮韶轻推了他一下。
刘琸凑过来,道,“房事是不可以,其他倒不禁。还想要个吻不?”
阮韶漂亮的丹凤眼弯弯一笑,低声道:“要……”
四片唇又胶合在了一起,如痴如醉地纠缠起来。
中山国位处西海边,受海风影响,空气湿润,冬暖夏凉,气候宜人,的确很适合阮韶养病。这里比大越要凉一些,住下没多久,夏天就过去,凉爽的秋天来了。
阮韶有刘琸陪伴着,过着轻松恣意的生活,渐渐把中山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刘琸公务并不繁忙,平时只要阮韶身体好,便总带他四处走走,有时进山打猎,有时江上泛舟。就算不出门,两人也会在后院的花厅里闲坐,下棋抚琴,或是一同聊聊两人都喜爱的奇侠传记。
中山王府占地广阔,楼宇精美,园林幽静,有一方水域宽广的小湖名落月。去年中山王回藩国,大动土木修整王府,令花工们在湖里种了一大片荷花。
阮韶入府的第二天,刘琸便献宝似地带他去湖边看荷花。此时花季已过,荷叶也残败的迹象,刘琸还颇为遗憾。
阮韶反笑着安慰他,道:“没关系的,明年花还会再开。到时候我们两人再湖上泛舟,饮酒赏荷。”
“那就这么说定了。”刘琸释然一笑。
阮韶被刘琸这样娇贵的养着,身子也明显一日日好了起来。虽然天气渐凉,可他的喘咳之症并没有像往年复发。刘琸大喜,还重赏了献上家传秘方的那户人家。
那把鱼肠小剑,原本被刘琸一气之下扔了,事后阮韶恳求了几回,他才让下人重新找了回来。阮韶拿着失而复得的小剑,珍重地收进了匣子里。
刘琸不满道:“这把剑伤了你,很是不吉利。你想要什么我不能送给你,何必挂念着这一个玩意儿?”
阮韶道:“我都说了,这把小剑不同。你前前后后送我那么多东西,就只有它……它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这话的最后几个字音已低了下去,细不可闻,可刘琸还是听到了。他扬眉一笑,将阮韶搂进怀里,吻着他的耳垂。
“定情信物呀。那我送了你小剑,你还没回赠我什么东西呢,这可不公平。不行,我也得要点什么!”
阮韶被他撩拨得气息不稳,道:“那你想要什么?”
“自己开口就没意思了。”刘琸道,“我等你给我个惊喜。”
中秋那日,刘琸将自己两个小女儿叫过来,和阮韶一起过的节。两个小郡主活泼可爱,且端庄知礼,对阮韶很是恭敬。
阮韶曾私下问刘琸:“静山不知如何了?”
刘琸道:“她本想与我和离,可她娘家不准,说离了便不认她这个女儿。我不忍心她走上绝路,便将她安置在了家庙里。我与她……也是我的错。当年太幼稚,见她倾心于你,便将她抢过来。她嫁了别的人,也许都比嫁我好。”
阮韶苦笑,“你还能忏悔,倒是不错了。当年你怎么那么见不得我好?我有什么好东西,你都要抢过去。静山再爱慕我,也绝不可能嫁我,你那时候急什么?”
刘琸想了想,哂笑道:“大概,是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阮韶静默了片刻,靠过去依偎进了他的怀中,与他紧紧相拥。
桂树飘香,微风把落花飘拂到他们身上,树梢上挂着一轮圆月,皎洁明亮,照得几家欢喜几家愁。
天一日日冷了起来,过了寒露,就要到刘琸的寿辰了。刘琸今年二十有五,正是年轻力壮的大好年华。虽然不能驰骋朝堂,或是奔战沙场,可这样悠闲富足地做着一国之王,又有心爱之人陪伴在身旁,夫复何求?
那段日子里,阮韶倒是时常自己一个人躲在厢房里捣鼓着什么。刘琸问他,他也不肯说。刘琸猜他肯定是在弄送自己的寿礼,便不再多问,只等到了那天收礼便是。
中山王二十五岁大寿,办得还是很隆重,京中皇帝有赏赐,各地王公派人送礼,当地官员名流也纷纷来贺。阮韶到底是大越宁王,不便露面,独自在房中呆着,看了一阵新出的戏本,不知不觉就睡去了。
迷糊中有人抱起了自己,轻轻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阮韶揉着眼睛醒来,问:“酒席完了?”
“还没有,我先退席了。”刘琸正用湿帕子抹着脸,满面红光,显然是被灌了不少酒。
阮韶下了床,屏退了下人,亲自动手给刘琸宽衣解带。刘琸低头注视着他,呵呵笑,道:“美人素手解罗衫。”
“你喝醉了。”阮韶推着他去沐浴,“赶快洗洗。”
“一起来。”刘琸抓着他的手不放,手心滚烫。
阮韶也不放心他这样独自沐浴,便被他拉了过去。
两人坐在浴池里,刘琸发着酒疯,抱着阮韶上下其手,又亲又摸,自己下-身也已挺立发涨,在他身上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