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蕙在这里算是大宫女,隐隐有头领的架式,先说:“夫人平时送的,赏的就不少了,这些花都是上好的,夫人留着自己戴,送别人都好。”

“我是戴不着这些了。这是今天针工坊新送来的,来,一人挑一枝吧,也都打扮的鲜亮些,虽然太平殿不比别的地方,可大家一个个的也不能都整天邋里邋遢,让人看着灰头土脸的吧?”

众人屈膝道了谢,佳蕙先上去,她挑了一枝仙绿兰。

杨夫人问:“挑这个,是因为暗合你的名字?”

佳蕙点头应是。

紫玫挑了一朵木芙蓉,杨夫人也问了句:“是喜欢芙蓉花?”

紫玫不冷不热的说:“芙蓉无香,却可入药,可染织,用途极多。”

杨夫人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都过去挑过。陈慧珍挑的是一朵金边牡丹,是满盒子里头最鲜艳富丽的一朵。

轮到阿福时,她低头看盒子里头还剩下的绢花,挑了一枝红石榴。

倒也没什么理由,就是心情与天气都如此阴暗沉闷,看到这一抹红艳艳的亮色,就觉得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

杨夫人问:“怎么挑了石榴?”

阿福寻思着这个理由就不能直接和杨夫人这样说了。

“旁的花,开了就谢了。石榴花落之后会结出果实来,供人品尝享用,不光是朵花而已。”

阿福这样说也不算是说谎,她以前就很喜欢石榴花,也喜欢吃石榴的。

杨夫人沉吟片刻,微微一笑:“说的是。”

她把那朵花拿了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阿福的头发,将那朵石榴花替她簪在发上,退后一步看看:“不错,很合适。”又对其他人说:“把花都戴上吧。我要去德福宫请安,你们跟着一起来吧。”

外头雨还很大,阿福和佳蕙撑一把伞,到了德福宫时还是难免湿了鞋,脚下湿湿凉凉感觉极不舒服。

德福宫,阿福好长段时间没来了。宫殿在雨中显的静默而肃穆,和阿福记忆中的景象不太一样。

阿福她们等在廊下,佳蕙的神情象是在为什么事心烦意乱,阿福看她一眼,心里暗暗奇怪,没见过佳蕙这样心神不定过,她一向沉稳。

阿福抬起手,摸摸鬓边那朵石榴花,杨夫人把她们都带来德福宫作什么?天气又这么糟…

红锦从殿内出来,朝她们轻声说:“太后召见。”

阿福有些意外,几个人迅速互相替对方整理一下衣襟裙裾,没什么不整齐不端正的地方,才一个接一个站成一列,缓步进殿。

太后坐在殿中,旁边还有一位美人做陪,杨夫人站在一旁。

阿福没敢多看,她们一起齐齐拜倒,向太后问安。太后听起来声音清和,心情似乎不错:“都起来吧。”

阿福按着裙子,站起身后就合手垂头,眼睛盯着脚尖。太后是极讲究规矩的人,阿福她刚被分到德福宫来时,红锦就指点过她一些规矩上的事。虽然都是细节,但是有许多事情,恰恰细节就是最重要的。在后宫生活,也没什么大事要事,大家天天磨矶在一起,可不就得讲究细节么?

“都抬起头来。”

站着的宫女们慢慢抬头,不过抬头可不等于抬眼。

“嗯,还是你会调理人,一个个水葱儿似的。”

杨夫人声音里带着笑意回话:“太后谬赞了,奴婢可不敢掠人之美。这里头,有宣夫人送来的,何美人送来的,还有两个是太后赏下的呢。”

太后看见紫玫,点了点头:“紫玫在太平殿,当差还尽心吧?”

“紫玫姑娘很是谨慎,十分尽心。”

“那就好。”

杨夫人捧起攒盒,太后拈了一粒桃仁:“还有谁是德福宫过去的?我可认不全。”

杨夫人回头示意,阿福朝前迈了半步,屈膝行礼:“回太后的话,奴婢是和紫玫一起从德福宫到太平殿去当差的。”

太后笑容慈祥,从头至脚仔细打量她,招了招手:“来,近前来。”

阿福朝前走了几步,离太后还有三步远时停下。

“再过来些。我上了年纪,眼力可不怎么好了,离的远,看不清。”

阿福心里忐忑,又朝前两步,头垂着。

杨夫人拉过阿福的手,太后仔细看看,又看了脸,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绢花上。

“这是…石榴啊?”

“是啊,”杨夫人轻声说:“这孩子自己挑的,说是花落结实,有花有果的好。”

太后笑着点头:“嗯,石榴百子,是好。”又问:“叫什么啊?”

杨夫人替她答:“叫朱喜,不过平时都喊她小名阿福。身家清白,能识文写字,平时在固殿下跟前伺候十分尽心。”

太后看起来更喜欢了:“嗯,姓好,名好,人也好。”

阿福有点摸不着头脑,又不能表现出来。杨夫人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阿福连忙跪下。

“是个好孩子,以后也要尽心服侍你家殿下也是。”

阿福急忙说:“承蒙太后教诲,奴婢日后一定安守本分,尽心尽力。”

太后笑了:“是啊,既得尽心,也得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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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俺们阿福,嘿嘿~~~~福来运转。。。。

正文 十八 绢花 下

阿福的脸先红后白,但是站在她对面的那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宫女,却是一派平静,那张脸上别说表情了,就是眼睛,半天也没有眨一下

“给姑娘道喜。”

阿福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急忙说:“两位别折煞我,我哪儿当的起。”

“当的起。”这两个宫女都穿灰色,在宫里头最让人眼睛发疼心口发紧的就是这灰色的宫装,宦官宫女,穿着灰衣的,遇见了总没有好事。

左边那个宫女说:“老身姓韩,这一位是孙姐姐。我们两个,来和姑娘说一说规矩。”

阿福低下头:“请两位指点。”

说实在的,一直到现在,阿福也没省过神儿来,比她漂亮能干出身好的宫女,太后怎么一个也没看上,反而就选中了她?

昨天从德福宫出来,杨夫人就将其他人遣退,留了她一个,开头一句和刚才那两个老宫女说的一模一样:“给姑娘道喜了。”

阿福心里隐约的危险预感一下子成了真,当时就象根柱子似的傻在杨夫人面前了。

以前发现自己穿越后,下的那些决心,给自己的忠告,虽然好些记不清了,可是有一条阿福绝对没忘。

那句话是,宁为乞丐妻,不做富人妾。

可是现在…

她能说,我不要做妾么?

“不要不好意思。”杨夫人显然误会了她的沉默:“你这孩子,我看了很久,觉得你又细心,又稳当,年纪比殿下小一岁正合适。这是好事儿,不要惶恐害怕。殿下是你天天都见着的,待人有多和气你也知道。难得你又投了太后的缘,原来太后的意思,是没有什么名份的。刚才却已经嘱咐了我,报给内府,阿福,等内府记了档,你就是七品的娘子。阿福啊,你这可是一步登天啊。”

阿福肚里呐喊:我不想登行不行?

杨夫人拉着她的手,阿福木木的跟着坐下来。

“我从宫女熬到现在,不过是七品的掌事,虽然得人尊称一声夫人,可是这和贵人的夫人品级可是不一样。夫人那可是二品的贵人。”

阿福觉得自己脑子里全是浆糊,肚子里全是棉花,舌根底下全是黄连,苦的她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声。

可是这个宫里面的人,没有哭的自由。别说是她,就算是杨夫人刚才提到的,正二品的贵人夫人,她们敢无故落一滴泪试试?

杨夫人又拉又哄又劝又捧,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阿福虽然一直没吭声,但杨夫人显然非常满意——老实好,老实代表着,不会去挑战杨夫人在太平殿的权威,不会触碰她的利益和体面。

不能不说,最后太后也看中阿福,杨夫人是很欣喜的。

阿福出了杨夫人的屋子,惊讶的发现,这件事虽然刚刚发生,但似乎,已经不是一件秘密的事情。起码太平殿下下,对于她们被带到德福宫去做什么,都有了自己的揣测,这揣测还与事实已经有百分之十的接近,有的人甚至直接得出了结论。蕊香她们几个小的已经偷偷过来向阿福道喜了,紧接着德福宫的赏赐和杨夫人的贺礼来了,太后赏了锦缎,首饰,这些东西都供在阿福现在的床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中间

一柄金如意。

杏儿一改平时的多话,反常的沉默起来。大概她也和阿福一样,觉得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就象一个梦似的不真实。

是啊,阿福就是觉得不真实。

她想离这所皇宫远远的,却在今天被告之,她的盘算落空了。她已经不可能象自己设想中的那样,攒些钱,再磨练磨练针绣手艺之类的,熬到出宫去过踏实安定的日子。

杏儿不知道想什么,小心翼翼的把那枝阿福摘下来放在妆镜前的红石榴绢花捧起来看,然后,又递到阿福面前。

阿福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顺手把绢花接了过来。

杏儿小声说了句:“阿福姐…你做了贵人,那,我还是跟着服侍你吧?”

阿福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好象有点空落落的,又有些倦意:“我也不知道,要看杨夫人安排。”

“可是夫人一定也会听你的。”

阿福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么累,这么烦躁。

杏儿大概也看出来了,没有再说话。

手里的石榴花仿佛有着灼烫的温度,让阿福觉得指尖发疼。

要是自己没挑这朵花,那事情会完全不一样吧?

雨还没有停,阿福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和杏儿,刚到太平殿来。

原来才只一年的时间,可是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一样。

上半夜阿福没睡着,她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好多事印象都已经模糊了。繁华的街道,拥挤的人群,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规律的一日日重复着的生活…后来睡着了,感觉只是打了个盹,天就亮了,然后,来了教导她规矩的人。

坐,站,走,这些都不用再教,说话,称呼,她们讲一遍阿福也就记得了。她们虽然并没板着脸,可是那副肃然的神情,看的阿福心里发慌。她不是没有准备的,袖子里笼了两枚簪子,是昨天太后赏的和杨夫人赠的东西里头的,趁着那两人停下来喝茶的功夫,打开手绢包,一人送了一枚。她们也收了,但脸色依旧是那样,让人心里没底。阿福想,也许没有房间折腾她,已经是塞的礼物起作用了。

可是这规矩教到最后一项,却让阿福诧异到了极点。

姓孙的那个老宫女,又拿出了一本册子来。

阿福以为还是什么宫规训诫,老老实实站着。

“你过来。”

阿福走到跟前,那人翻开册子:“时间紧,这些事本该好好教你。你先自己看吧。”

阿福看了一眼,册子上画着两个人,一个男,一个女,没穿衣服,正在…

好吧,这其实不算什么。上辈子比这更加活色生香的也看过。这张图上的人体比例失调,面目怪异,除了清晰的让人看到了他们的身体和动作,谈不上任何美感或是…其他。

姓韩的宫女见阿福只看了一眼,低声劝了句:“这没什么好害臊的。你是要服侍皇子人了,这些事理当知道。况且…固皇子眼睛不便,以前也没有房里人伺候,你若再不通晓人事…”

阿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那两个人的。她们说,明天还要过来。阿福只觉得没有比这消息更让她郁闷的事情了。

“阿福。”

她有点意外的回过头,刘润站在廊下。雨丝将庭院的颜色染的深暗朦胧,看上去象是一张绘在旧纸上的画。

刘润走过来,端详了一刻:“刚才是不是受气了?”

阿福觉得喉咙口微微的发堵,被刘润这样一问,刚才压抑的委屈现在好象都泛上来了。

“那些在宫待久了的人…”刘润只说了半句,轻声说:“别想了,自己得看开些。”

刘润是从昨天到现在见到的人里,唯一没和她说恭喜的。

阿福越想忍着,越觉得眼眶酸热。

刘润了解她,所以,他才不说恭喜的话吧?

“殿下让你过去。”

阿福意外:“殿下?”

她几乎忘了,他…

这件事件的另一个主角。

阿福一直纠缠在要当小老婆,要失去自由这件事上,可是却把事情的要点给忽略了。

固皇子…他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他是否也是不情愿的?

该怎么去见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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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九 梳子

“嗯…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