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她是被宣夫人送来的了?

但是随即外面杨夫人和另一个管事的女人说话,原来不是宣夫人的意思,却是三公主的意思。另外三个人,分别各是几位夫人送来的。

佳蕙看了一眼,贴过来声音细的不能再细,把那三个人原来的主子是谁说了。

阿福仔细听着,除了宣夫人,还有瑞夫人,丽夫人,何美人,分别各送了一个人过来。

阿福只这么看她们的相貌神情,就知道都不是什么面瓜角色。

为什么陈慧珍也在里头呢?虽然按岁数说,她不算太小,但是论起资历,进宫还不满一年呢。难道三公主觉得她特别出挑,特别送得出手?

怪不得杏儿让她看,原来是来看陈慧珍的。

阿福回屋去,没多会儿,杏儿也进来了,搓着手就往炭盆前头凑。

“好冷好冷,鼻子都要冻掉了。”杏儿说:“好在屋里暖。往年我们在家,屋漏风,跟外头一样的冷,被子也不暖,睡到半夜会冻醒。”

“谁让你在外头站半天,看见了就回来呗。”

杏儿小声说:“你也看见她了吧?我听人说,其他人都是送来当差的,她算是撵来的。好象是三公主嫌她服侍哲皇子不好。”

“啊?”阿福倒茶的手顿了下:“你听谁说的?”

“嗳,听说听说,听谁说才不要紧。”

阿福点点头:“这倒是。”

不过服侍不好,不是打板子惩戒贬走,而是送到太平殿来。

事关那位三公主,阿福就会想多些。

小宫女叫蕊香的来喊阿福,两个人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蕊香也是今年进宫的,不过当时没和她们分派在一处受管教,一张脸稚气未脱,每次阿福见她小小个子却要装大人样的老成就觉得心酸。

从十来岁到三四十岁这段时间,宫女最好的时光都泡在宫里了,真正的成长,也是在宫墙里。有好些人,大概没来及长大就已经凋零。

谁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才能离开?或者,总遇不着放出,就总也走不了。

宫里放人没有定数,有时候遇着灾年,宫里说要省用度,就会赶一批老弱病残走。那时候放人不是恩典,每个人手里只有一点钱,还有人就两身衣裳,出去了也就是饿死。

下晌阿福在固皇子跟前的时候,杨夫人领那四个新来的宫女过来了。

杨夫人躬身行礼,低声说:“殿下,这四个人,留两个在东院?”

固皇子手里把玩着一只温玉球,声音听起来冷冷的:“我就一个人,用不着这么多人跟前晃悠。”

杨夫人又是一躬身,平时她也是谨守礼规,但是今天特别严肃,阿福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眼皮也不抬。

“是,那就先在西院当差。”

在西院,基本是没可能见着固皇子的。他的一应起居都在东边的锦书阁,宁中阁和华昌轩,中间一道门卡住,太平殿的人习惯了称这边为东院,那边为西院。

等杨夫人带她们出去了,固皇子信手把玉球放在桌上,佳惠急忙收起。

佳蓉那天就打破了东西,她可不想再被杨夫人揪着。

固皇子脸色不太好看,阿福轻声说:“殿下,我找着本食记,年深日久了,恐怕过时了呢,还念么?”

“人一天三顿,吃来吃去还不是五谷菜蔬,那有什么过时的说法。”固皇子脸色缓和些:“念吧。”

那食记是一个姓顾的人写的,此人家有恒产,不做官不经商,整天挖空心思琢磨饮食,然后记述下来。阿福念了一篇如何做饼的,又念了一篇那主人试吃狗肉,忽然听到咕噜一声响。阿福抬起头来,很不可思议的…

固皇子脸上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大大方方的摸着肚子说:“这个空着肚子听不合适。佳蕙,端些点心来。”

阿福特别想笑,硬掐着手忍着,继续朝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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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今天在柜子前滑倒,他胖爹不肯抱他起来,他气的趴那儿哭着拍地,拍的啪啪作响…我实在忍不住,大笑。

儿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愿大家都能够快乐。

正文 十三 新人新气象 上

以后若是冬天看书,切记不要看食记

阿福把这话在心里默念几遍,要把这句话牢牢记住。

写食记的人描述的那些生动鲜活的色香味,成功的勾动了读的还有听的人,舌头和肠胃一起快乐的运动起来,肚子咕噜咕噜的搅动,舌头一个劲儿的分泌唾液——阿福也不例外。

而且几天下来,阿福有了新发现。

一,人在嘴馋时嘴里分泌出的唾液,好象有点甜又有点酸,很淡的味道。

二,阿福发现自己的脸,似乎,好象,大概是,又变圆了。

好吧,本来就是圆脸,最近虽然吃多了点,动了少了点,脸又胖了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阿福掰着手指算,最近他们一边读书一边实践,吃了不少东西。阿福印象最深的是吃了一次鸡汁豆腐皮虾肉卷,那味道…鲜的让人想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固皇子从开始读食记起,就对吃萌发了无比强烈的兴趣,大概,眼睛看不到,所以听觉,嗅觉,乃至触觉和味觉,都比平常人要灵敏起来了!

还有鱼头脍冬瓜——好在冬瓜这季节有,所以固皇子说要弄这个来吃,也还能办到。

阿福想想,下次要是看到和黄瓜有关的什么菜,万万不能念。不然白勾起馋虫来,这时候却没地找黄瓜去,那可不是这时节的菜。

还有各种点心,阿福最喜欢那一口酥,香香酥酥的,一口一个,这名字起的真形象。固皇子也对那个赞不绝口,指定那个要常备在屋里,随吃随取。还有杏仁茶,又甜又烫,喝一口咽下去,那股杏仁的奶香好象从每个毛孔透出来。

阿福吸吸口水…这个冬天吃的多动的少,可以预见等到穿春衫的时候,自己一定圆滚滚的象水桶一样。

阿福合上镜盒。现在她的小箱子里也不少的东西,绒花,耳坠子,香包,银簪子——好吧,其实这些家当不算什么。

杏儿还没回来,雪没化也没什么事做,大概又去找蕊香说话去了。阿福想趁这会儿没事把头洗洗,可是天实在太冷,不想去提水。

“阿福,你在屋里吗?”

阿福愣了一下,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了门。

陈慧珍站在门外,朝她微微一笑。

院里积雪未销,一片白皑皑的清冷颜色,衬着她一张脸特别秀丽。

“我都过来几天了,也没找你说说话,你不生我气吧?”

生气?

阿福转身,把茶端给她:“你刚来,当然不方便乱走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陈慧珍急忙起身把茶接过去,又坐下:“这里清静,也没什么活计做。我闲着无事绣了块帕子,算是一点心意,你可别嫌弃。”

那是块碧缃色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枝玉兰花,倒是很清雅精致。阿福急忙道谢,又说不敢当,两个人推让扰攘完了,才重又坐下。

“屋子冷不冷?”

阿福和她聊来聊去都不过是些闲话,一句敏感的都没有。就是吃的好不好,衣服好不好,今年雪大,又说起院墙那里的几株梅花。

陈慧珍也相当沉得住气,聊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告辞。阿福要送,她说:“就两步路,有什么可送的,再说外头冷,你别出来了。”

她前脚走后脚杏儿进来了:“咦,有客啊。”

桌上两个茶杯。

“嗯,慧珍来坐了一会儿。”

“她啊…”杏儿凑过来:“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

杏儿眨眨眼:“她是想来东院吧?”

阿福说:“你又知道了?人家告诉你了?”

“这还用人告诉?西院有什么好?谁不巴着想来西院啊。”杏儿顿了一下:“阿福姐,你会帮她吗?”

阿福只一笑,把茶杯收拾了。

杏儿跟在她身后,她向前她也向前,她向后她也向后:“她倒眼快耳尖,这么两天就知道你在固皇子面前正得用了,要不就不会来找你了。”

“杏儿,你不喜欢她?”

“也不是不喜欢。”杏儿嘟着嘴:“她看人的时候,嗯,那种眼神我不喜欢。感觉她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样的。”

杏儿的直觉敏锐之极。

阿福笑笑:“你放心,别说她没开口,就是开了口,我又不是杨夫人,哪有那个本事调人呢。”

“可是,别人都说,我是沾姐姐的光才过来的。”

这句姐姐让阿福愣了下,有点恍神。

阿喜…

阿喜也总是这么喊她。

不知道阿喜现在过的还好吗?

杏儿打开点心盒盖,里面整齐的码着九个小贝壳样子的点心。

“这是什么?”

“一口酥,殿下赏的,你尝尝。”

杏儿马上捏了放嘴里:“好香!真酥…好吃!”她又看看阿福:“你没拿她待客啊?”

福那会儿真没想起来招待陈慧珍吃点心。

杏儿笑的得意起来:“嘿,我就知道姐你还是和我亲嘛。”

从阿福姐变成姐姐,又变成姐,杏儿叫的是越来越亲了。

阿福也拿了一块儿,放进嘴里。

旧雪未消,新的雪花又落了下来。

太平殿里多了四个新人,宁静中倒也有些小小波澜。先是几位夫人,美人轮流过来关心了一番固皇子,又不动声色的敲打了杨夫人。宣夫人倒没来,三公主来了,笑嘻嘻的陪固皇子说了一上午的话,后来兴致来了又要找琴弹琴。但天气阴沉,琴声发涩,有些让人扫兴。

三公主前脚刚走,太平殿来了位不速之客。

说起来倒也巧,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公主的同母弟弟哲皇子。

阿福本来听说过,哲皇子不过十一岁,心里想着那来的肯定是个小孩儿了,可是等人通报了,哲皇子大步进来,阿福立马傻了眼。

这个,比她高一个半头的,人高马大活象个大男人的,就是,就是哲皇子?

天哪,这孩子平时吃的是什么?难道是化肥激素不成?

哲皇子披着一件锦面紫貂裘,急冲冲的进屋,匆匆朝固皇子一揖手:“见过大哥。”

“哲弟不用多礼,坐吧。”固皇子语气温和,但是阿福却能听出一股疏离的意味来。固皇子对着三公主的时候那是真正的语气温和,耐心十足。但对着哲皇子,似乎就只是一点客套情分。

“天冷,哲弟怎么这会儿想起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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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疼。。。。咳。。。

正文 十三 新人新气象 中

哲皇子忽然站了起来,两步走到固皇子身前,沉声说:“大哥,弟弟有一事求你

固皇子微微意外,身体微微朝后仰,似乎不太习惯这样和人接近:“哲弟有什么事情?愚兄又能帮上什么忙?”

“前些天馨姐送来的宫女…”

“阿哲!”

阿福转过头,三公主竟然自己掀帘子进了屋。

哲皇子的表情顿时象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来,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三公主似笑非笑,明艳的脸庞上有一层戾气,让人看了不由得心惊:“我刚才喊你一起来,你说没有空不想出门。怎么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来了?”

哲皇子唯唯诺诺,他不比三公矮,但是在三公主面前,恨不能把自己的缩了再缩,一直沉到脚底下去。

阿福听说哲皇子脾气不好,谁都不服,可就是三公主能吃住他,这个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一见他这个同母姐姐就象老鼠见猫,别提多老实了。

三公主刺了他两句,也没揭破他来这里是为什么事儿。八成三公主没走远,看着哲皇子摸上太平殿的门,又急匆匆的赶来杀了他回马枪。

这一对姐弟走了之后,固皇子先是笑了,可是阿福觉得那笑意有些无力。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试着去推开窗子。

当然他推不开,窗子销上了。

佳蕙轻声问:“殿下可是觉得气闷吗?”

他摇摇头,有些意兴索的放下手来,也没有说要开窗子。

他一身苍色的袍服衬着身后粉白的墙,看起来仿若一张画。

那样的好看,可是又很孤单。

阿福去取书,步音在长长的回廊里显的很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