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和杏儿一起答了声:“知道。”
德福宫啊?
原来,这里是太后住的地方。
阿福和杏儿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整天嘴里说着贵人贵人的,没想到一下子,就到了离贵人这样近的地方。
“你们,还不快走?”
“是!”
正文 六 绿豆糕
刘润是个小宦官,阿福她们一上来不知道如何称呼他他说话声音并没有到阿福家中去采选的那两个绿衣宦官那样阴恻恻的,但比起平贵哥来,当然显的尖细。
姜杏儿好奇的问:“你进宫多久了?”
他说:“到今过年就十年整了。”
“啊!这么久了!”姜杏儿眼睛睁的大大的:“那你多大进的宫啊?”
“六岁。”他不想多说,姜杏儿不太会看人眼色,阿福暗暗拉了她一把不让她再问。
六岁的孩子被送进宫做宦官,这其中的辛酸痛楚不是一句话能道的尽。
阿福觉得她们进宫已经算得上不幸,但是与刘润比起来,她们又幸运太多了。
“那我们都要做些什么?还请这位哥哥多多指点教导。”
十六岁的刘润看起来瘦瘦的,很清秀,若是换上阿福她们这样的裙装,那就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宦官。他看看阿福又看看姜杏儿,忽然笑了。
“不用害怕,德福宫里不比别处,我也不会对你们朝打暮骂。手脚勤快些,少听少说多做事。”
为什么她和姜杏儿看起来不如陈慧珍那样秀外慧中,却能给挑中了来顶德福宫的优差——
大概是觉得她们刚过来,要做的事情也简单,只是把开败的花朵和萎残的枝叶修剪下来,小剪刀由刘润交给她们两个,用完了再交还给他。剪下的枝叶集中装在一个筐里,要带到外面去处理。
“为什么不直接埋土里啊?”姜杏儿不解。
刘润耐性很好,解释给她听:“有的叶子上可能有病虫,要是埋的近,或许会再让这些花草的根茎染上病。”
“哦…”杏儿点头:“就和我们老家,病死的鸡要埋远些省得让其他鸡也生瘟一样道理。”刘润点点头:“对了,就是这样。”
他的平静温和,多少让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心情渐渐也平复下来。
刘润看看她们两个人热的通红的脸,指着水盆让她们洗过手,拿出一个粗瓷碟子来,里面有两块点心。
姜杏儿看看点心,又看看他。
“吃吧。”
阿福和杏儿互相看了一眼,道了谢,一人拿了一块。
杏儿先咬了一大口:“好吃!”
阿福闻了闻,这点心有一股绿豆香,颜色也是淡绿的,制成了五瓣花形状,十分精致可爱。
“嗯,这个是梅花绿豆糕,太后赏下来的。”
“太,太后赏的啊!”姜杏儿肃然起敬,两手捧着点心,活象捧着樽佛像似的。
阿福直接想到的却是,这点心什么时候做出来的?会不会已经放置很久了?有没有变质的可能?还有,不知道有没有人先试吃过,触摸过…卫不卫生啊?
刘润看她不吃,温和的说:“没关系,吃吧。这样的赏赐常有的,以后你们也会有。“
阿福点点头,托着点心咬了一口。这糕点味道很好,甜而不腻,几乎不用怎么嚼就咽下去了。
的确,这块梅花绿豆糕只是个开始,
后来阿福她们陆续还吃到过其他点心,荷叶蒸糕,香瓜饼,盐叶酥卷…不过阿福一直觉得,第一天吃到的那块绿豆糕的美味,无以伦比。是后来的任何佳肴美点都比不上的。
绿盈没有食言,很快替她们每人领来了新衣裳,不是可着身材做的,裙子长,上裳也肥大了一些,绿盈拿了针线给她们,阿福把裙腰摺进去缝起来,而不是用剪刀把多余的部分剪去。毕竟她们可能还会长高——虽然阿福长高的可能性不高了,姜杏儿总是要长身材的。衣服留有余地,将来就算再长高了还能接着穿。
“阿福姐,你的女红做的也真好。”姜杏儿十分羡慕,她自己缝了几针,歪歪扭扭。在家的时候没太做过,现在还真有些费难。
“没事,等下我帮你。”
“谢谢你阿福姐。”
“你和我客气什么。”
绿盈看了一眼针脚,有些意外:“手艺不错,都赶上针工坊的了。”
阿福低下头,笑笑继续补。
“学过?”
“嗯,跟街坊学过两天。”
“行,那赶明儿我有什么要缝补的活计还得麻烦你呢。”
阿福还是笑着点头。
话少说,多做事。
晚上竟然吃到了很大一碗白米饭,还有炖的烂烂的肉和菜。杏儿净拣那肥的大块的吃,阿福吃了两块,大概很久没吃着肉了,觉得有些腻的难受。到了半夜杏儿就闹起肚子来,一连起来几次。幸好这屋就她们两人,不然肯定要把旁人也吵醒。早上的时候她看起来憔悴的厉害,站都站不稳了。
“你还是歇着吧,等下我替你把饭端来。”
“那怎么能行…”
“你要是一头栽在地下了,那事儿就更大了。没关系,我去找刘润,活儿又不重,你躺着吧。”
她去的早,刘润刚收拾停当,只看见她就问起来,阿福解释说她拉了肚子,刘润点点头没多说什么。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内监也在这里照管。刘润看准了一朵丁香色的重瓣茶花,用竹剪撷下来,用小盘盛着。
阿福好奇的看着他又照样剪下其他几朵花,有杜鹃,有凌波花,还有两种阿福叫不上名来,只知道都很好看。剪下来的花交给一个宫女捧走,刘润说:“那是供贵人梳头用的。再准备一些插瓶的。池子这边花多,但不算有什么景。德福宫东边园子的花池假山更好,你见了就知道,那边的花都是留着赏玩的,和这边用处不一样。那边是姚内官管着,这边主要是我在打理,以前有位涂夫人…”他说到这里,忽然住嘴不说了。
阿福用心记住刘润说的每句话,他没说的,自己也绝不多问半个字。
他脱口而出的半句,以前的涂夫人是怎么回事,阿福绝不让自己去好奇。
本来,阿福昨天也想了,这边花园这么大,刘润一个小宦官和几个老内监照管,感觉是有些怪异。大概之前那位涂夫人和这边花园有关系,但是…大概她有什么不妥当吧。
在宫里,有的话绝不能多说。
阿福手脚麻利勤快,这边的差事暂了就去领饭,把她和杏儿的一起提回来。德福宫里有小厨房,不过阿福她们的饭食却还需去大膳房领。食盒沉甸甸的,阿福往回走时,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阿福。”
“慧珍?”
陈慧珍手里也提着一个食盒,远远朝她笑笑,匆匆跟着身旁的人一起走了。
陈慧珍和洪淑秀去的是玉岚宫,阿福恍惚记得玉岚宫住着一位夫人,一名公主还有个年幼的小皇子。
不知道其他人过的怎么样…
阿福加快了步子朝回走,德福宫的前殿影影绰绰,华服丽影,隐隐听到笑语欢声传来,显的十分和乐融融。
正文 七 缝补
绿盈专管伺候太后梳头的事,其他时候清闲的多,看着阿福和姜杏儿两个都是老实孩子,倒教给她们不少事情,也说了一些掌故阿福问起玉岚宫,她也爽快说了。
“玉岚宫住的是宣夫人。她入宫时曾经得宠过,后来生下三公主封的美人。三公主十分聪明伶俐,玉雪可爱,皇上十分疼爱她。后来宣美人又生下了哲皇子,晋为夫人,入住玉岚宫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初进宫时认识的两个同伴,现在分派到玉岚宫,上晌领饭的时候碰见了。”
盈点点头:“大概是哲皇子身边添人了。”
伺候皇子,不知道是不是很辛苦。
阿福给姜杏儿泡了一壶茶,绿盈顺手端过来倒了一杯,茶水颜色浅绿,喝起来微酸带甘,不是茶叶冲泡的。
“这是什么茶?”
“杏儿昨天吃多了油腻,拉肚子,我在园子里揪了几片草叶子回来,碾碎冲了水让她喝的。”
“哟,园子里还有药草?”
“也不是草药,就是早先在外头的时候,听人说这个能治泻肚子…”阿福越说声越低:“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外头有人喊了一声:“绿盈,你在屋里么?”便推门走进来。
阿福站起身来。
进来的这个宫女人明显没有声音美。刚才在外面问话的那一声,声音又软又糯,但是本人却圆胖了一些,腰身看起来——就没腰身。
“太后娘娘刚才说,把那套翡翠头面找出来给三公主。”
“啊,这就来。”绿盈放下茶杯要跟她一起出去,那个宫女正要走,忽然转过头来:“我听说柳夫人带回来两个小姑娘,就是她们吗?”
姜杏儿躺在那里睡的昏昏沉沉的,阿福朝她微微屈膝:“见过姐姐,姐姐喊我阿福就是。”
“嗯,我是紫玫。”
阿神乖巧的说了一句:“紫玫姐姐,以后请你多多教导提点。”
紫玫点个头,神态有些冷漠,和红盈两个人去了。
到晚上杏儿总算好多了,虽然饭里也有肉,可是她却一块也不敢碰了,扒着饭就着茶吃了。
“常听人说人穷志短,我这倒好,穷命,肠子细,吃了好的都容不下。”
阿福很想笑,硬忍住了。
大概真有这个原因吧。
“以后慢慢就好了。”
“谢谢你阿福。”
“好啦,这些就别说了。”
第二天刘润看她们一起等在那里,也没多说什么。
炎热的夏天,德福宫里却显的花木深深,多少抵消几分暑意。绿盈对她们还算照顾,天天不忘给她们留一份绿豆汤在屋里,有时候还能喝到难得的冰镇过了的酸梅汤。
但阿福知道并非所有的宫女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有天遇到姜淑秀,她说起那些同住一屋,但是分到香沉苑去的女孩子,还是许多个人挤在一个屋一个铺上,每天的活儿多的做不完,还经常挨骂挨罚。
“还有,我们虽然还没有俸禄,但是她们肯定也领不到几文…”
阿福不敢让她再说,冲她摇手。
“我知道…”她压低声音:“你又不是别人嘛。”
“你们最近过的怎么样?活儿累不累?有没有受打骂?”
“还好,慧珍姐挺照顾我的,她聪明嘛,有她提点我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儿。宣夫人脾气很好,三公主也挺好…就是哲皇子,”她忽然换了话题:“反正我就是干点杂活儿,送东西,洒扫庭院什么的。”
阿福觉得,这种安静的,和花花草草打交道的日子,和以前在山上的生活区别不大。但是…山上可以看到广阔的天空,一切都是那么自在。这里的天空,是四方的,被严严实实的框起来的。说话不能高声,走路也要轻巧,连最傻气的淑秀都渐渐变的规矩起来。阿福有些好奇她是怎么这样快的改变了,但是同时又隐约觉得,最好不要去探究原因比较好。
但是杏儿却听说了原因,当然立刻告诉了阿福。玉岚宫挨着北苑,有一个也是刚进宫的小宫女因为说话不慎,被杖责二十,大概暗伤重,虽然当时还能说话,可是当天晚上就咽了气。
“淑秀好象和那个小宫女是同乡呢,一定吓坏了。”杏儿缩缩头:“幸好我们在德福宫,太后她是好人。”
太后是好人吗?
阿福也不知道,她们还没见过太后。干的都是些低微的杂活儿,离贵人的距离远的很。
但是,太后当年也曾经是后宫中无数美人中的一个。她能力压群芳,笑到最后——当然,太后现在也许是善良的。
杏儿今天热心的帮阿福揽了个活计。刘润的袖子被花枝勾破了一个口子,杏儿主动热情的表示她们来帮他补上。
当然,杏儿那手针线活,还是献丑不如藏拙的好。
她笑的很谄媚,把那件蓝灰的外衣递给阿福:“阿福姐,麻烦你…洗脸洗脚水我去打!我去领饭!你就帮我…”
“你啊。”
她就算不说,阿福也会补的,刘润对她们很照顾的。
刘润啊…
阿福想起他,觉得心情很复杂。
宫女或许还有离开的一天,等待那遥遥无期的皇帝的开恩,让这些被禁锢了自由,消磨了青春的女子能够离开皇城。但是刘润他们别无选择。
阿福的手哆嗦了一下,一滴血珠渗出来,迅速在那蓝灰的衣料上晕出一个暗红的圆圈。
啊,糟糕!这种浅颜色的衣裳沾了血可不好洗!要是搓洗的太厉害,那上头蓝灰的颜色也会脱掉,衣服灰一块白一块可就不能看了!
阿福皱着眉头,除了皂角,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能…
阿福在针线筐里翻了翻,还有一团浅灰的线,大约是丝的,看起来有点柔和的亮光。
阿福对着光看看,在光线下头这线看起来象一团烟雾似的,大概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好绣什么花样。
嗯,盖起来,应该不难办,天黑前能干完。天黑之后就不方便了,蜡烛珍贵,油灯有烟气熏眼,看不清不说,时间稍长一些眼睛特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