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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曹星河后,秦婠全心埋进沈府事务中,一边又暗暗着手调查林氏。心静不下时,她便会躲在沈浩初的书房里,像从前那样誊抄他的小注,看他看过的书。

五月天已初热,要换夏裳,刚巧又遇沈芳龄大婚,秦婠便命采买一批新料给府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做两身新夏衣,这日新作的夏衣送来,蝉枝打发人过来请秦婠去验看。

秦婠带着秋璃过去,走到半道上正好遇见从外头回来的谢皎。

“夫人,雁歌想见您。”谢皎按她所言接近老太太屋里的雁歌,此时回来复命。

秦婠沉吟片刻,吩咐秋璃:“你去蝉枝那边传个话,就说这批衣裳她看着就成,我就不亲自过目了。”

下人的衣裳,也没必要她亲自掌眼,现下既然没空,便罢了。

秋璃应声而去。秦婠便和谢皎边说边往蘅园去,正午的日头毒辣,二人皆避在树荫里走着。一个转弯,就见雁歌揪着帕子满面惧色地站在树下,看到秦婠过来,当即跪下。

“夫人饶命!”

“有话起来再说。”秦婠使了个眼色。

谢皎上前要扶雁歌,雁歌却不肯起来,反红了眼眶道:“是奴婢猪油蒙了心,被二老爷威胁犯下大错,夫人求您饶奴婢一回吧。”

“威胁?”秦婠觉得这个词用得妙,难道不是他们有勾结?

“你从老太太屋里盗走的物件,我已寻到大半。你若想保全自己,还是先将此事老老实实与我道来吧。”她冷道。

“我说…我说…”雁歌连眼泪也不敢擦,跪在地上直点头,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

这番话说了约半柱香时间,秦婠正听得面色冷凝之刻,忽闻外面有人尖叫。

“不好了,念哥儿落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下个月去玩,我能在去玩前完结吗?

第118章 溺水

秦婠带着谢皎匆匆往芷园走去。

她发现得晚,到流香池时沈泽念已被人救起送回芷园,听下人说是沈浩武恰巧经过才将人救起的,否则当时流香池附近并无他人,沈泽念落水后无人可救,只有死路一路,也算是命大。

整个沈府都因为沈泽念落水之事而陷入惊惶不安,芷园内外还是一锅乱粥,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面色焦灼,也顾不上与秦婠行礼打招呼。一个小丫头匆匆出来,迎面撞上秦婠,被谢皎拦下。

“夫…夫人。”那小丫头看到秦婠愣了愣,一脑门子的汗。

“念哥儿怎样了?”秦婠先问她。

“刚刚…醒过来…如今又晕过去了。”小丫头被她气势慑住,慌张答了句,又回望院子一眼,道,“夫人,奴婢赶着去请大爷过来…”

“去吧。”秦婠挥手让她离开,听到沈泽念醒来她心中稍松。此事起得奇怪,叫人措手不及,她总有些不安。

小丫头似乎欲言又止,咬咬唇,飞跑离开。秦婠带着谢皎步入芷园,刚想再找个丫鬟问情问,却见廊下院中顶着大太阳跪着好些人,看着像是沈泽念身边跟着服侍的丫鬟婆子,不过只有当前跪的那人被五花大绑着,瞧那身衣裳打扮——秋香色的半臂,脑后抓的小髻斜簪了支细细的赤金簪,不是秋璃还是何人?

秦婠着实一惊,急步进院,只是还未及发问,便见芷园屋子的纱帘被人用力撩开,一道人影冲到秋璃身前,扬手就是“啪啪”两下耳刮子,打得秋璃面歪脸斜,她又抬起一脚踹在秋璃肩头,将人踢到地上,还要打她。

“住手!”秦婠两步上前,怒道,“婶娘,到底我这丫鬟做了何事,要劳您如此大动干戈亲自出手教训她?”

秋璃见到她“呜呜”两声,从地上挣扎而起,秦婠这才见她已被人拿布堵了嘴,双颊高高肿起,唇已破皮,嘴角挂着血,眼里挂满泪。依稀间秦婠仿佛看见上辈子跪在雪地里的小丫鬟,生生被冻到身体僵硬,尸骨都掰不直。这辈子,她加倍对秋璃好,自重生以来,她连几句重话都没舍得对秋璃弹过,安心将她当妹子养着,等年纪到了便给她寻个好人家,不想今日却遭了这样的罪。

见到秦婠,宋氏收了手,却怒得一张脸狰狞变形,鼻翼急张,指着秦婠骂道:“做了何事?你们主仆二人合谋要害我泽念,还问我何事?若不是你这丫鬟下的毒手,我的泽念怎会落水?现如今昏迷不醒躺在床上!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也下得去手!”

说着,她又命人取棍棒:“来人,给我打死这心肠歹毒的丫头!”

“谁敢动手!”秦婠一声疾喝,震住满院的人,“事情未明,证据未现,婶娘就喊打喊杀,便是官府审案都不敢如此武断。你说我丫鬟害念哥儿落水,证据何在?”

芷园的帘子再度撩志,纤瘦的人出现在帘下,杏眼咬着泪不落,熬得眼眶通红,双手攀在门沿上,染了蔻丹的手几忽掐进木头中。

“还要什么证据?泽念落水之时,附近就只有秋璃一个人。刚才泽念醒过一回,说有人推他入水,除了秋璃,还有何人?”邱清露虽愤怒,却还冷静,不似宋氏那般歇斯底理,但望向秦婠的眼神也似淬了毒般怨恨。

“单凭孩子一面之辞,怎可取信?”秦婠扬声道,“今日制衣坊送来新裁制的夏衣,蝉枝打发人让我去库房查验,我因临时有事,方吩咐秋璃替我跑一趟,让蝉枝直接拿主意便是。流香池是去库房的必经之路,秋璃路过那里有何奇怪?你说附近就秋璃一人,可有证人?”

“胡妈妈,你告诉她看到了什么?”邱清露点了院中一人名姓。

年近四旬、身着褐衣的老妇上来,低头小心道:“回夫人,奴婢是在流香池附近洒扫的,当时正在流香池不远处的凉亭清扫落叶,那处地势偏高,可将流香池畔景象一览无余,奴婢洒扫一半时曾起身小憩,恰看到念哥儿落水,那时附近只有秋璃姑娘一人,离念哥儿最近。奴婢当时吓得慌神,立刻求救,恰好武三爷从外头进园子,听到奴婢的呼叫赶去救起念哥儿。”

“那就是,你并没亲眼看到秋璃推他下水?”秦婠问道。

“没有。”胡妈妈老实点头。

“有没有亲眼见到重要吗?那里只有你丫鬟一个,不是她做的还有谁?”邱清露闻言自廊上下来,恨恨盯着秋璃,想起如今躺在床上的沈泽念,她的怒便不打一处来。

“你们主仆一丘之貉,她是你丫鬟,这事必是你指使的,你当然要护着她。前几日你接近嘉敏,挑拔得他们姐弟离心,我便觉得奇怪了,不想你竟如此狠毒。有恨冲着我来便是,为何要伤我孙儿?莫非你自己生不出,便嫉妒我这两个孙儿!”宋氏一边说,一边拈着绢帕拭泪,哭道,“我可怜的泽念,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你娘可怎么办…”

“哭丧哭够没有!”

院外沉拐捶地,小陶氏扶着沈老太太急匆匆过来了。沈老太太已是满面急色,刚到此处就听见宋氏哭喊,不由心中生厌。

“老太太,你可要替泽念作主啊!”宋氏扑上前,跪到地上。

“有什么事,等给泽念诊过再说!”沈老太太眼皮也不抬,径直进院,身后除了一干丫鬟婆子外,还跟着个大夫。

邱清露忙将门帘打起,让老太太进屋,宋氏抹着泪也跟了进去。秦婠想同秋璃说话,却听屋里老太太沉如雷的声音:“秦婠,你也进来。”

声音已经没有平日慈祥,只剩肃杀。

沈府的子嗣,是老太太的逆鳞。

秦婠只能以目光安慰秋璃一眼,转身进屋。里屋有扇朝外打开的窗子在她转身之际忽然“砰”地落下,她只来得及看到窗里一闪而过的惊惧眼眸,属于沈嘉敏。进了屋,秦婠跟着人最后一个进了里间,沈泽念躺在床上,小小的身体裹着丝被,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屋里人已挤得太多,秦婠便站在外围,目光在屋里转过,瞧见被黄妈妈攥着手站在角落的沈嘉敏。她垂着头站着,像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规矩得奇怪,不期间她抬头,惶惑的目光从眼皮下钻出与秦婠眼神相撞,她目光便瑟缩躲开,飞快地藏下去,再不是从前的敞亮。

大夫诊了许久,才说沈泽念暂且无恙,只恐池水入肺引发伤寒,到午后可能会发热,要家人好生照看,又留下方子让抓来煎给他喝。可刚送走大夫,沈泽念就发起寒战,满嘴胡话,没多久又开始发热,把邱清露和宋氏吓得守在屋里一步也不敢离,抱着沈泽念直哭,老太太也端坐在芷园守着。没多久,二老爷沈从远和沈浩文也匆匆赶到,几个姑娘也过来,整个屋子挤满人,秦婠见状便暂时退出,只朝沈浩武招了招手。

沈浩武跟着她走到屋外廊下。秋璃还在院里跪着,谁也不敢求情,求情也没用,日头灼灼晒着,她已汗流浃背,两眼迷茫,秦婠看了她两眼,按下心中焦灼,只朝沈浩武问道:“把今日之事再和我说一遍。”

沈浩武便把路过流香池救下沈泽念一事又说一遍,与胡妈妈所述并无出入。秦婠陷入思忖,此事若非沈泽念意外落水,便是有意陷害。如果今天不是雁歌之事打了岔,恐怕去流香池被陷害的人就是她自己。但眼下秋璃替她受此无妄之灾,她一样脱不了干系。

若说沈家最恨她,最想置她死地的人,那非宋氏不可,但以宋氏对沈泽念的重视程度,断做不出以沈泽念性命为赌的事来,所以这事…是冲着大房和二房来的。可这么做,对谁有好处?似乎没人能从中得利。

“嫂子…”沈浩武却欲言又止地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你有别的发现?”秦婠问道。

沈浩武点点头:“其实从流香池里救出阿念时,我好像看到有人影在叠石洞里窜过,但那时我双眼为水所迷,也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

秦婠面如沉水,只道:“皎皎,我们去流香池看看。”

语毕,她带着谢皎径直出院,地上秋璃昏昏跪着,几欲倒地,她并没多望半眼。眼下心疼已毫无用处,她只能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此事,方能将秋璃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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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与谢皎先去了胡妈妈所说的凉亭,那凉亭在流香池旁的小坡上,是用来夏日观荷歇脚的荫凉处。小坡地势颇高,确如胡妈妈所言,站在其间就能看到整个流香池。流香池是个圆池,两头收拢引水环园,池畔设有不少叠石,种着各色花草层叠其间。那叠石矮小,不能成山,只是小景,秦婠居高而望,只能看到叠石外观。

“我们过去看看。”秦婠带着谢皎又往池畔走去。

不多时二人便到沈泽念落水处的附近。那地方有好几块叠石,都是宽矮,其下有些四通八达的小洞,秦婠站在洞前猫着腰试图钻入,虽能挤进头肩,却已十分勉强,要想在其中穿行更是不可能。

“别试了,此洞大小不足以成人进入,只有孩童倒可能。”谢皎看了洞穴两眼便道。

洞内曲折,成人根本无法行走,反而会被山棱卡在其间。

“孩童…”秦婠缓缓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眼山坡凉亭。

刚才她已经试过,站在山坡上,虽然纵观全景,但叠石下面却是视线死角。

“走吧,我们回去。”秦婠又拉着谢皎回去寻沈浩武。

沈浩武已从芷园出来,去了校场练拳,何寄正在旁边看着,边看边点头,不时指正几句。他见秦婠面色凝重匆匆而来,只当沈家隐讳之事出了何变故,心里隐隐担心,却见秦婠过来,只道:“我找浩武问两句话。”

何寄想问她出了何事,但看她不欲多谈的模样,便没多问,只唤来沈浩武。

“这几日嘉敏和泽念可有异常之处?”秦婠问他。

沈浩武拿汗巾胡乱擦汗,一边耸肩放松肌肉,一边回忆:“没什么奇怪啊,上回那事过后,嘉敏就被拘在屋里,阿念倒是常去找她玩,不过两人时不时就会吵架,和以前一样。”

秦婠待要再细问,他却一拍大腿,道:“啊对了,昨天我遇见嘉敏身边那小丫头片子,她苦哈哈地抱着一堆被剪坏的布头棉絮,和我说什么小虎死了,要埋在哪里好?问得我发瘆,那就是个布缝的充棉老虎。”

“可知道那布老虎是怎么坏的?”秦婠又道。

“好像说是被阿念剪的。”沈浩武回答,又奇道,“嫂子,这事和今日泽念落水之事有关系吗?”

“沈泽念落水了?”何寄蹙眉惊道。

秦婠向他点了点头,又朝沈浩武开口:“知道那布老虎被埋到何处去了?”

沈浩武这会便干脆地摇头:“不知道,怪瘆人的,我就没理。”

秦婠了解完大概,让沈浩武回去继续练武,她望向何寄:“府里…应该潜伏着一个人,要置沈家死地,可能和沈从山、沈浩允有关,也可能和江南王有关,我要把这个人挖出来。”

何寄瞳孔骤缩,只看着她瘦弱的肩膀挑着无形重担,眉梢眼底既有疲倦,也有坚毅。

从何时开始,她变了…不再如从前那样毛躁冲动,渐渐沉敛。

似乎是从沈浩初走后,她只剩自己,连何寄也不能给她半分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误会了吧,我没说要匆匆完结呀,我原打算这段时间尝试双更一下,看能不能写完,然后今日梳理完情节发现,双更也完结不了,所以我安心地放弃了这个打算…到时候请假。

顺便,星河小姐姐没完全下线,还有一小段。话说星河小姐姐的人设,有点接近霍锦骁,就是燕王不像东辞也不像祁爷。

第119章 凶手

从校场离开,天色已暮,霞光卷着云金灿灿压在天边。秦婠快步走回芷园,芷园院中只剩下几个当值的粗使丫头,跪在地上的秋璃却已不见,她离去前安排在芷园候着的青纹从廊下过来,低声回话。

“下午念哥儿烧得厉害,屋里闹腾得很,老太太没力气审,就让先把秋璃关进黑屋去,预备明日用刑再审。”

秦婠攥了攥拳,很快松开。犯有大错的丫鬟,主家可以动用私刑,掌掴鞭笞棍棒等等,罚后不死或卖或弃,下场凄惨,秋璃担的是大罪,为害家中子嗣,这刑罚是最重的那种。

看了眼屋门帘下来回走动的鞋尖,秦婠不打算进去,又径自去了黑屋。

黑屋是个无窗的房子,进出的门被粗沉的铜锁锁起,只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又开了个小洞,用以往里塞每日水粮,狗洞似的。这是大宅院里用来惩罚犯错女人的地方,进去了四面无光,不知时日,呆上三天人就要疯。

秦婠匆匆赶到黑屋时,三个强健的仆妇正扭着秋璃往黑屋里押,宋氏心腹陈妈妈带着个丫鬟站在旁边看着,见秋璃一直挣扎,便冷着脸上前,照着秋璃脸上就是一耳刮子:“黑心的娼妇,还不老实些,省得我们多花力气,还想着你那主子能救你?她自保都不及,伤了我们念哥儿,那可是咱们府的金孙,你以为老太太、二太太能饶过她?”第二掌还要打下时,却被人拿住手腕,陈妈妈一转头就对上谢皎冰冷的眼。谢皎那掌箍得紧,陈妈妈动弹不得。

“陈妈妈是在说我?”秦婠上前,话说得平静,却在陈妈妈开口前扬手便是一掌,扇得陈妈妈歪斜了脸,“这一掌打的是你私下编排当家主母。”

语毕,她松了松手指,太久没亲自动手教训人,她这力气不够,倒把自己手掌震得发麻。四周的人却是看呆,她素来和善,便是动怒也甚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那厢陈妈妈已红着半边脸哭嚎开:“是老太太命人将她收押在此地,夫人可不能违逆老太太的命。你们…她毒害念哥儿,这是要绝了沈家的后啊,会有报应的!啊——”

哭嚎到一半,只剩下嚎叫,谢皎已扭着陈妈妈的手腕翻折下去,痛得她老脸紧皱,说不出半句话。秦婠看了两眼,森冷目光瞥向那三个仆妇,那三人被震慑,情不自禁松手,秋璃一下便瘫倒在地,她已被折磨得没有站立之力。

“夫人…我没…”嘴里塞的布条被取下,秋璃浑浑噩噩开口。

“我知道。”秦婠蹲到她面前,将人轻轻一抱,手抚抚她的手脑,道,“你放心,明日我定会救你。”

秋璃闻言只是落泪,旁边的仆妇呐呐道:“夫人,这老太太吩咐的,我们必要将秋璃姑娘关入黑屋…”

“放心吧,我不为难你们。”秦婠亲自扶起秋璃,一边将她送往黑房,一边敲打几人,“人,我暂时就先放在这里,你们好生照看着,要水要粮不可短,可别让我明日发现她身上再添新伤,若有,我必不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替我照看好了,好处自然也不会少。”

“是。”三个仆妇也不敢得罪她,怕应允。

秦婠已把秋璃扶进黑房,只道:“秋璃,且委屈你在这里呆上一宿,你不必担心,只好生歇着。”

秋璃点点头,对她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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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秋璃,秦婠又匆匆离开黑房。天已彻底黑了,她奔走一日,除了早饭外滴水未尽,此时胃中绞痛,不由用手压住胃。谢皎忍不住劝她:“回去吃点东西吧。”

她摇头,步伐丝毫未缓:“明日就要动刑,我怕来不及。”

“你还想做什么?”谢皎问她。

“我去见老太太。”秦婠道。

沈老太太在芷园也呆了大半天,见沈泽念入夜后病势有所减缓,才被众人劝回丰桂堂。秦婠到丰桂堂屋外时,老太太犯了头疾歪在榻上,许嬷嬷正给沈老太太焚艾熏头,听到丫鬟说秦婠求见,许嬷嬷刚要开口让秦婠回去,老太太就先开口了:“让她进来吧。”

秦婠把谢皎留在外头,自己进了屋,屋里一股艾草味道,老太太只穿了身寝衣歪着,规整的发髻散下一半,头上勒着珍珠抹额,松垮的脸在烛色里显出十分疲惫,只有一双眼睛洞察地看着秦婠。

不必秦婠开口,老太太已经知道她的来意。

“若你是来替那丫头求情的,便死了这条心吧。谋害子嗣的罪名,别说一个丫鬟,就是你也担不起。与其替你的丫鬟操心,不如你先替自己想想。”沈老太太捏着眉心坐起,一身素青的寝衣削减去她素日富态,倒像个寻常老人。

秋璃是她的贴身丫鬟,若是坐实谋害子嗣的罪名,秦婠也难辞其咎。

秦婠有些诧异,老太太并没冲自己发怒,也没冷言以向,她言语间只有疲惫与失望。

“老太太,孙媳前来,并非为秋璃求情,只希望老太太给孙媳个机会,让孙媳查明真相。秋璃是我的陪嫁丫鬟,与我主仆同体,若是屈打成招坐实罪名,就等于往我头上也安了这重大罪,孙媳替她操心,便是替自己操心。退一万步来说,便不为我,也该为念哥儿查明此事,推他下水之人必然居心叵测,若是放之任之甚至于如其所愿,那后果会更不堪设想。”她上前,缓缓跪地。

“机会?你要我如何给你机会?”沈老太太咳了两声,许嬷嬷立时捧来漱盂。

“我只求老太太多宽限些时间予我,我一定能查明此事。”秦婠俯身。

沈老太太清清嗓,喜怒难辨地笑起:“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替你那丫鬟求情。秦婠啊,别家的主子遇到这等事,巴不得撇得干干净净才好,牺牲一两个丫鬟又如何?你倒好,自个往刀尖上撞,我该说你什么好?心慈手软?”

秦婠没有辩解,只是俯着身。

沈老太太已走下榻来,脚步蹒跚,老态尽显。

“知道我为何将侯府交于你手中吗?”她扶起秦婠,枯皱的手捏住秦婠手腕,“不是因为你是浩初媳妇,不是因为你是堂堂正正的镇远侯夫人,论手段,你不比清露高明;论决断,你不如宋氏,可我还是将整个侯府交给你,你可知为何?”

“求老太太指教。”秦婠摇头。

“因为你有容人之量,而他们都没有。他们个个私心太重,小家小利当头,为一己私欲镇日勾斗不歇,凡事做绝,不顾其他亲族,所以我才爱你品性。你与他们不同,行事留有余地,为人坦荡磊落,不为私欲,公私分明。须知我们这样的世家,旁枝末节甚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方为兴家之本。”沈老太太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当日她留下宋氏,是不想沈浩文因此与沈浩初心生龉龃,沈浩文要走仕途,沈芳龄要嫁高门,来日与沈浩初必有助益,若是反目到最后两房皆伤。大家枝叶繁茂,荣辱与共,只有将亡之家,才会子孙势如水火。

秦婠将她扶回榻上。

“你身为当家主母,将来也会有你的子孙,手心手背皆是肉,你面对的永远不会是一家一房,而各房各屋都有私心,你不可能个个都驱逐。我也并非要你隐忍,只是你为镇远侯夫人,需要明白,你虽身处后宅,日后必要替浩初斡旋于朝野之外种种场合,男人在朝为官,讲求用人,你也一样,既然不能驱逐,你要学着用。放任二房与你们如今水火不容,是你的失职。”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光有仁慈,光会容人,是没用的。”

“孙媳明白。”秦婠低头。

“你什么时候能查清此事?”老太太忽又问起此事。

“明日入夜之前。”她沉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老太太倦然闭眼。

秦婠告退,到她踏出院子,沈老太太都没给她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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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秦婠起身囫囵洗漱后便召来谢皎。

“你去黑屋守着,如果在动刑前我来不及解决此事,你就将秋璃救出离府。马车我已经安排妥当,会在西角门外候着,带她去城郊我的陪嫁庄子上暂避。”她细细交代着。老太太活得久,比她有远见,但亦有局限,若连小家尚不能顾全,又谈何大家?

秦婠也有私心——她只想要安稳日子,没那么大的情操。

谢皎蹙眉:“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你无需惦记。”秦婠又将一个包袱递给谢皎,她做了两手准备。

谢皎一掂,里面却是沉甸甸的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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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谢皎,秦婠带着蝉枝去了校场。昨日离开校场之时,她已交代沈浩武帮她做一件事。她想单独见沈嘉敏,让沈浩武一早想办法偷偷把嘉敏带出来。

到了校场,她等了一会,才见沈浩武果然牵着沈嘉敏快步过来。

“嫂子,你有话可说快些。大嫂派了好些丫鬟跟在嘉敏身边,那黄妈妈更是寸步不离,这要是发现嘉敏丢了,非把我劈散不可。”沈浩武心有余悸地看着后面。

“那你怎么…”秦婠问道。

“是师父。他今早借着教我晨练的理由进了府,是他把人引开的。”沈浩武把嘉敏的手往秦婠掌中一塞,匆匆说完就跑到前头去放风。

秦婠明显察觉嘉敏的小手缩了缩,从前这小姑娘是不会抗拒她的牵手的。

“婶娘。”嘉敏小声打个招呼,又左顾右盼一番,眸色慌张却又松快,很是矛盾。

秦婠蹲下,与她平视,和颜悦色问道:“婶娘有些事想问问嘉敏,你别紧张。”

嘉敏垂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仿若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