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鼻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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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驱赶走巫神大人后,孟扶摇躺在床上,双手枕头,半晌,地面突然裂开,仔细一看却是整块地面都是伸缩的,机关一控,无声滑开。
孟扶摇不动,跷着二郎腿,做万事皆浮云状。
地面下某个人却浮云般滑了来,轻轻一笑便飘上了她的床,孟扶摇一脚踢出去,低骂:“死开!”
“真怀念你的腔调啊…”某人自然不会死开,顺势在她身边躺下来,微笑,“真是一日不骂,如隔三秋。”
孟扶摇哼一声,不动,身边那人也不动,熟悉的异香淡淡,渐渐盈满窄小的舱房,孟扶摇悄悄嗅着,觉得真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黑暗中嘴角忍不住轻轻弯起。
好久没有这般安宁静谧的心境,历经那翻苦痛磨折颠沛流离之后,这一刻的温馨平和,珍贵得令人想哭。
孟扶摇睁大眼,抽抽鼻子,心想前面一路风浪聚少离多,后面还是一路风浪相聚无期,何必贪恋这中间一刻的奢侈的温暖?难道不知此刻越温暖,此后越苍凉?
她轻轻叹息,翻个身,道:“我要睡了,你也别在这里混,帝非天虽然对这些把戏不上心,但难保他发现了不会找事。”
“巫神大人可谓学究天人,唯独对一件事天生欠缺悟性。”长孙无极的气息拂在她耳边,笑意微微,“机关阵法,他从不研究,他觉得自己巫术通神,什么机关也困不住他,所以他是不会想到,明明他在你隔壁我在他隔壁,我竟然能从下面一层舱房转到你这里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甩脱那家伙?”孟扶摇突然问。
长孙无极默然半晌,答:“甩不脱的,他在我们身边布了巫法,离开他立即就会被他发现,而且也不用甩脱他,甩脱他谁给你治云痕?”
“你就这么放心我?”孟扶摇转头,目光灼灼的看他。
长孙无极笑吟吟捏她鼻子,道:“天下人我没有放心的,除了孟扶摇。”
孟扶摇要让,长孙无极不放,两人之前对话一直是传音,黑暗中毫无声息,此刻却渐渐起了低低的喘息,翻腾了几圈,不知怎的孟扶摇就被长孙无极半压在下面,孟扶摇要推开,那人斜斜伏在她身上,伸手慢慢抚摸她眼帘,低低的,叹息一般的道:“扶摇…扶摇…”
孟扶摇被他这么九曲回肠万般缱绻的一叫,心也软了身子也软了,感觉他手指温软,拂在眼帘上像一个春风化雨自在飞花的梦,那丝丝细雨,湿而温润,黑暗里开出晶莹的花。
随即又觉得香气益浓,眼上触感更柔软几分——长孙无极轻轻凑上来,吻她的眼,道:“当初…痛么?”
孟扶摇无声摇摇头,这一摇便似摇出了点眼眶中晶莹的液体,她要掩饰,长孙无极却立即吻了去,叹息道:“总是我不好…”
孟扶摇实在怕他的温柔,她宁可面对风刀霜剑严词厉叱,也怕这样绕指粘缠荡漾绵延,像是无声的丝茧,一点点牵绊住她前行的脚步,绊住她血水里泡过刚火里练过的心,那从炭火中刚刚取出,鲜红灼热的心,遇上这样的温凉如水的包围,刹那间便“哧”一声,裂了…
耳边那人低低道:“你也不好…答应我的事又毁诺…”
孟扶摇装傻:“啊?什么?啊,忘记告诉你,我失忆了哈。”
“忘了我吗?”长孙无极抱着她,“我倒希望我忘了你,浑浑噩噩过一生,胜于时时被你抛下,受这相思遥迢之苦。”
孟扶摇默然不语,心说世人因知道而喜,因得到而喜,却不知得失相偕而行,到头来都是苦。
哪怕是一场盛世之欢,也难保宴散之后的凄凉。
身侧人手指微凉,体温却温暖,像是极北之地遭遇第一场雪,初遇时是冷的,然而在指间搓揉了,却换了灼灼的热,直浸入心底。
他是她人生里一场初雪,一色晶莹引人追索,然而却是,万里苍茫,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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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追过女人的巫神大人第一次铩羽而归,原本漫不经心的反而被逗上了心劲,在接下来几天的航程里,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第二次他换个姿势,不再把销魂的鼻孔对准孟扶摇,浪漫的邀请孟扶摇看星星,孟扶摇也就看了,一边听巫神大人背诵所有和星星有关的诗词——不得不说这厮果真十分博学,愣是将星星诗词背了一夜,连一些无名诗人咏星星的词也搜罗出来,最后实在没有了,自己吟,那吟的水准居然还差不离,令得对诗词不算精通的孟扶摇也不由多看他一眼,这一眼立即看出了巫神大人的兴奋,连忙问:“你有什么看法?”
孟扶摇深沉的道:“如果幸福是浮云,如果痛苦似星辰…”
巫神大人很有兴趣的瞅着她。
“现在在你身道…”
巫神大人坐近了点。
“我的生活真是万里无云,漫天繁星…”
“…”
半晌船头爆发出一声咆哮。
“九尾!你妈怀你的时候你爹是不是出远门,然后你爷爷敲开了你妈的门?!”
可怜的路过的无辜的被骂了祖宗八代的九尾,抱头泪奔…
第三次巫神黑着脸,将孟扶摇拎出来,脸对脸鼻子撞鼻子的问:“你到底不喜欢爷哪一点?说出来,爷考虑改。”
孟扶摇深情的看着他,喊:“爷爷…”
“…”
第四次巫神挡在孟扶摇舱门前,不说话,不让路,以绝对的威压,俯视着孟扶摇。
孟扶摇叹气,诚恳的问:“你到底看中我哪一点?”
巫神大人眼睛一亮,觉得既然已经开始沟通,那么有门,立即答:“美貌啊身材啊大胸啊…”
“我改还不成吗?”
“…”
在不间断的攻防对垒战中,船靠岸了。
至此,真正进入了穹苍地界。
这几日孟扶摇白天抗拒巫神大人,晚上却在和长孙无极“鬼混”,临近靠岸长孙无极眉宇间忧色渐生,孟扶摇看着他神色,虽然一句不问,心底却也生出不安,神秘的穹苍,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能令得从无畏惧的长孙无极,也忧心忡忡?
她事先问过长孙无极穹苍的建制国体,长孙无极答得很简单,这是神权国家,没有皇族,最高统治者是长青神殿的殿主,长青神殿之下,还有各州的分殿,分殿之下是各城的神坛,神坛之下是分坛,其下的政事机构倒也和各国相似,只是政权神权统一罢了,殿中派出的使者统称“殿使”,在全境地位极高,而长青神殿各级分属的分支中的人员,是享有全国百姓极高尊崇的人,虽然穹苍全民都是神殿信徒,但是真正有资格成为神殿一员的,必须是才能杰出的人士,并经过神殿的严格的考校,因此这些人在地方上,也极有威权。
长孙无极的船,慢慢的进港,绝域海谷之后,进入穹苍的鄂海在逐渐收缩,到了临近最近一个港口时,已经是窄窄的一条河,与此同时另外一艘看来十分气派的船也在靠岸,两条船都大,顿时将河道挤了个满满当当,船进港口时孟扶摇在打坐,长孙无极也在舱中易容,船头上是巫神大爷,本来这船慢上一步,应该让对方先行,偏偏帝非天大爷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让,手一挥,命令水手:“看什么看?走!”
这一走,对方还没完会进港,被这一挤顿时船身一歪,对方水手也厉害,急忙稳住了舵,轰一声转过来,嚓的一下撞上了长孙无极的船,两船角力般抵在窄窄的河道里,顿时都再移动不得。
一片惊叫声里,帝非天望天冷笑,对方船上突然走出一队白衣人来,长袍飘飘面容冷肃,往船头一站,姿态神情都冷若冰雕,四面温度瞬时都似降了几度。
当先一人手一扬便呼啦啦展开一面银丝旗帜,旗帜上雪山连绵,山巅云端之上,隐约殿宇连绵,华阁楼台,如九霄天庭,凌然下瞰。
岸上人本来都在看热闹,这一下齐声惊呼,唰一声都跪下了。
与此同时那持旗人冷然望向隔邻的船,一字字道:
“殿使代天出巡,对面船上何人竟敢大胆冲犯?速速出来,跪迎殿使!”
他声音不高,内力却极雄厚,冰片般割裂空气,远远传开去。
“如若违抗,代天灭之!”
穹苍长青 第五章 神殿花痴
“速速跪迎!”
“代天灭之!”
船上人喝得气势凌云,船中人听得囧囧有神。
孟扶摇咕哝:“不要吧,哪个傻鸟惹事?我这回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求人的,可不想还没踏上穹苍,就先得罪人…”
她淡定的念叨着:“我要低调,低调低调低调…”低调的捋袖子,低调的佩武器,低调的飘出船舱,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悲惨的看见——
帝非天大爷偏头睨着那一队姿态昂扬的白衣人,抗议:“真吵…”
随即他抬了抬衣袖。
然后…隔壁那艘船,突然被推倒了…
是的,推倒。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兜底抄起那艘三十丈左右的大船,覆手,一盖。
推倒也便推倒吧,那么个庞然大物,轰隆一下事儿也就完了,然而那船居然是慢慢推倒的,就像一个极擅床第之事的风流老手,帐中灯下,金钩琳琅之中,温柔推倒自己看中的花姑娘。
表情是勾魂的,姿态是优雅的,动作是情调的,船中人是倒霉的。
大船一倾,那些飞扬的旗帜冰雕的站姿还没反应过来,顿时维持不住,哧哧的向后滑,尊贵气势不用谈了,屁股对屁股撞成一堆,还算这些人武功不错,立即齐齐跃起,碧海长空之下白影蹁跹冲天而起,个个身姿轻盈漂移如云,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岸上人群顿时都膜拜的深深伏下头去。
帝非天有趣的瞧着,等那人飞上半空,吸一口气欲图再次大喝的时候,突然手一伸。
他手中突然多了个青色的小小旗帜,旗上似有图案,被风卷着看不出来,只觉得似是兽形,他将那青色小旗迎风一指,半空里立时霹雳一声。
下雨!
不大不小,三十丈方圆,恰好是那船身大小,轰隆隆下了一场闪电式瓢泼大雨,对着掠上半空的人齐齐浇下,里里外外淋个透湿。
紧紧擦靠在一起的这条船,连一滴水都没淋着。
孟扶摇仰望,喃喃:“神棍…我身边有个大神棍…”
“那是障眼法。”身侧有人低笑,是长孙无极,“神鬼搬运术,其实借的是海水。”
孟扶摇“哦”一声,愁眉不展的想,这么一只半神半鬼的跟着,万一哪天欲求不满肾上腺激素猛增,要怎么才能搞定呢?
三十丈暴雨哗啦啦浇下,那些神殿使者们为了充分体现其飘逸和仙气,都穿着不合时气的单薄白衣,水一浇通体透明,于是…
“哇塞。”孟扶摇星星眼,“紫色小内裤!”
帝非天傲娇的看着那白衣中渐渐显出的身形,尤其对几个凸凹有致的多看了几眼,摇头,叹息:“身材一般,我说你们不漂亮还出门干嘛呢?看看,我旁边这个才叫…”被孟扶摇一把猛的捂住嘴,哀求:“爷,拜托,姐不想红。”
那群受辱的神使,一个个气得脸色煞白,半空中纷纷拔出兵刃便要直扑帝非天而来,却有人突然冷冷道:“停!”
那人声音不高,听起来还很年轻,语气似乎还有些病弱的味道,然而那一声一出,半空中的白衣人们齐齐落地躬身,而四面仰头张望的百姓们,再次俯伏在地。
孟扶摇却盯着岸边靠近那船的一棵树,便是刚才那一个字发出,那树上树皮突然微微爆裂,无声坠落。
好强的内力。
四面海风静了些,歪倒的船舱帘子一掀,金色身影缓步而出,步子很平静,很慢,船身向右侧缓缓倾倒,他在向左走,每走一步,船身便往回落下一点,十步过去,倾斜将倒的船身竟然被他慢慢踏回!
白衣人齐齐拜倒:“神使神威!”
百姓轰然山呼:“神使神威!!”
孟扶摇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金衣人,问长孙无极:“很牛啊,一个神使竟然有这等功力,我看都抵得上烟杀了。”
“穹苍的神使本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高手,”长孙无极道,“相当于一个国家外派的巡察使,怎么能是弱手?”
他目光在那金衣人腰带上一落,目光在对方腰带上马首人身的图腾上扫了扫,淡淡道:“紧那罗麾下的人。”
“紧那罗?”孟扶摇怔了怔,“八部天龙?”
“你怎么知道神殿八部?”长孙无极有些惊异的看她,孟扶摇抽抽嘴角,巧合,那是巧合…”
“神殿八部,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天众是殿主主领,穹苍最高统治者,龙众由圣主主领,夜叉掌军事,这是上三殿,其下乾达婆掌政事,阿修罗掌经济,迦楼罗掌神殿护卫事,紧那罗掌神殿教徒事,摩呼罗迦掌神殿之外四大境,同时八部各掌星象、阵法、卜算、幻术、歌舞、音乐、书画、医药诸事,这同时也是八部的各自擅长。”
孟扶摇听着长孙无极如数家珍,笑笑:“天上地下,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有啊。”长孙无极也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肯点头嫁我。”
孟扶摇白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针锋相对,忽听轰然一响,对面那船已经落回水面,欢呼声惊天动地中,那落下的船身比先前更近了一些,毫不客气的擦撞过来。
帝非天大爷本来在听长孙无极介绍长青神殿建制,没在意那边举动,回头一看眉毛竖起,抬手便是一道比那金衣人更华丽拉风的金光劈了过去!
孟扶摇一看大事不好,这才进入穹苍国境就杀人,以后日子怎么过?飞身便要阻止,衣角却突然被人重重一拉,回身看却是长孙无极,他一手拉住孟扶摇,一手衣袖一拂,暗劲绵涌,将那道金光引入海中,轰然一声大震,海面矗起一道巨大水墙,夹杂金光四射,撞得船上人和岸上人惊呼声起,四散走避。
帝非天回首,一眉高一眉低的向长孙无极看过来,眼神中煞气陡生:“嗯?”
“巫神大人觉得,这等小角色值得您动手么?”长孙无极悠然道,“您的对手,难道只是区区神殿的一个神使?”
帝非天沉思了一下,颔首:“那是,爷和小辈计较,失身份。”他挥挥袖子,“你去解决好了。”
他转身欲待不理这边事务,不想那个逃得一命的金衣神使却不领情,立于船头冷然道:“想逃么?”
那些湿嗒嗒的白衣使者齐声大喝:“还不跪下请求神使宽恕!”
那些白衣人中几个女子,衣服尽湿曲线毕露,却无一人羞赧遮掩,坦然而立高声大喝,岸上众多百姓,竟也无一人敢于抬头去看,更不要说取笑。
孟扶摇叹气,心想神权统治信仰崇拜果然是个害人的东西,时间久了便生出邪气,这哪是正常人的反应和举措?
穹苍这些神使,被本国人膜拜久了,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了。
眼看帝非天又要生怒,孟扶摇赶紧给大爷顺毛:“我来,我来,这点小事怎么能劳动您大驾,进舱去叫铁成给你泡茶呢…铁成,泡碧云雀舌!”
铁成黑着脸,抓起一大把雀舌往杯子里一投:“苦死你!”
孟扶摇回身,刚想用什么法子既教训对方又不伤性命,对面那金衣人见帝非天进舱,以为他畏惧逃跑,得意一笑,抬手便对孟扶摇一指:“把他们给我拿下!送到分坛大牢受示众之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