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俊脸陡现沉峻。
“……但是?”
“你那些个兄兄长长朋朋友友同同门门我不会狭隘到要你断绝来往,但也要懂得适可而止,男女授受不亲,明白么?”
她噗哧失 笑。
“好久没有见到你这样的笑容了。”他瞳光热烈若炙,尽是醉酒般的迷恋,薰得小女子双知欲晕,秋波欲滴。
“无俦,我愿意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她低下螓首,唇角甜蜜挑起:“我爱你。”
他丕地将她抱紧。这一夜,他竞是只有这般的紧拥。明明体中涌动着宛如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对润喉清泉那般的渴望,明明想不顾一切地将这副娇柔的躯体揉入胸怀,但这一夜,却如此抱着,因为失而复得的畏惧,因为天长日久的珍惜。
六十二、焉知春暮寒将至(下)
“这么说,你和我大哥是彻底和好了是不是?”左丘无双一径追问不休,少女的粉色向往在两目内明莹闪烁。
“不晓得是不是彻底,但我们都愿努力一试。”
“难怪我大哥离开村子时是那样的神清气爽,敢情是打你这处获得了力量。”
扶襄嫣然。
“呀,你笑得……”左丘无双眸光大睁,“你居然可以笑得这么美丽夺目。”
“有么?”她抚了抚额,眉儿喜弯,曈光盈亮。
“不行了!”左丘无双掩胸喘息,“不行了,不行了,难怪我大哥会为你这般的神魂颠倒,我也要迷上你了,谁来救我?”
垂绿连同左丘小姐的几个丫头,皆掩着嘴儿欢快笑起。
笑声蜿蜒之上,卧伏房顶多时的人起身,向主子通报此间所获讯息。
“无俦决定的自然是最好的,我们也愿见其成,但愿她莫让无俦失望。”长庆公主道。
其他几位夫人亦点头认同。
五日后的夜里,一场火灾降临密苑。
作为左丘一族紧急避难的圣地,密苑建立之初即对各样的突况设有防范,彻墙 的红泥内拌有阻燃材枓,且村内地渠纵橫,水源充沛,村人施救及时,故而未酿大害。
只不过,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关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引发左丘一族的高度警惕。
为寻出作恶犯好之人,村内长老与族内当家紧急商洽,连日密谈。
“扶姑娘,三夫人请您去一趟。”这日的午后,长庆公主邀扶襄前往。
左丘无双本打算缠着同往,前来邀人的砚兰道:“小姐,恐怕三夫人不让您进院子,三夫人是为了与扶襄商议密苑起火之事,说好了只请扶姑娘一人。”
这摆明是轻视大小姐了!左丘无双愤愤离了院子,找人倾诉不平去也。
不止是她,在长庆公主寝院之前,连贴身伺候的垂绿也被阻在了外面。
扶襄微觉诧异。
砚兰一笑:“因为事关重大,三夫人只请扶姑娘您一人进去,请。”
“多谢。”虽有感觉有异,但身处左丘无俦的世界,她不认为需要过多疑虑。
“襄姑娘,今儿天有点凉,奴婢恰好为您去取披风来。”垂绿在门外娇喊。 她回眸一笑,随砚兰姗姗而去。
长庆公主的寝院外厅内,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厅内人皆未发声。
扶襄将茶盅置回木几,长庆公主美目瞟来:“茶还好喝么?”
扶襄目察其色,心感其气,一丝不安陡然攀升:“尚可。”
“这茶是特地为你准备,不是任何人都能喝的。”
“谢公主抬爱。”
长庆公主柳眉淡淡舒展,道:“今日我不想多费唇舌,你只管告诉我,是谁遣你潜入我族密苑?”
“……什么?”
“这个问題很难理解么?”长庆公主冷哂。
“恕扶裏愚钝……”
“莫打那些徒劳的官腔。”长庆公主眉际杀气浓凛,“本宫无意为难你,但若你如此冥顽不灵,本宫也不会客气!”
她恍有所语,只觉无限的讥讽蔓延天地,方寸之间辛辣充溢:“欲加之罪么?”
长庆公主双手一击,她们座位身后的布帷霍地拉开。
盯着那幕后情形,扶襄难以置信。 “扶姑娘,你是无俦的人,若你乐意配合,本宫也不愿将事情走到这一步。”
六十三、一世恪痕从今记(上)
唉。左丘鵬仰天长叹,今儿个天晴日丽,鸟语花香,应该是六爷舒畅惬意的一日罢?怎会出门见煞?
“是我眼花了么?怎么会见到本该已经赶赴沙场的家主大人?”
“人年紀大了,难免老眼昏花,本家主体谅。”左丘无俦旁若无人般推开他身后竹门,大步流星直入厅堂。
“喂……”六爷虚弱地抗议了下下,也知是徒劳,只得踅足跟了回去。
“和谈订在五日之后。”左丘无俦道,“六叔虽不能列席,也随我一同前往罢。”
“哦?”左丘鹏一手布置着即将对奕的棋局,一手倒了杯茶推了过去,“占时那边怎么样了? ”
一篇公告全国的檄文激怒云王,致使和谈取缔。如今能够重启,占时之事不可能毫无进展。云王陛下对龙顏的爱惜,貌似胜过对江山前程的思虑。
左丘无俦执黑子先走一步,道:“今时今日,占时自然再不能交出。云王之所以愿意下这个台阶,是我放回了战时俘虏的几个王族子弟。”
“以一人换多人,你的襄姑娘可是让你吃了个大亏。”那篇藻华丽的文章,华丽的救了占时一命呢。
左丘无俦唇畔一抹笑纹荡漾开来:“似乎是这样没错。”
恶。左丘鹏打个寒颤:“拜托家主大人,将您脸上的那样表情姑且收起来,保持好您一如既往的冷漠形象,如何?”
左丘无俦笑意不减:“六叔很喜欢她不是么?”
“是不讨厌。”左丘鹏瞅准时机落下一子,连吃黑方三子,“可是啊无俦,你的心乱了呢,六叔担心你若不能专心专注,会输掉这盘棋呐。”
“六叔又怎知这不是无俦诱敌之计?”食中两指间的黑子无声无息地按下,未急于收获,敬待对手察觉。
左丘鹏定晴端详了半晌,扼腕道:“你是故意引我入彀?”
“六叔承让。”
“你这厮……”
“六爷!六爷……六爷救命!”院门巨声撞开,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彩带着惊恐的嘶喊,闯进此方天地。
野内禾苗秀长,菜花飘香,圈舍鸡鸣犬吠,鸭嗓鹅唱。那一派田园光景,却不知肃杀正行。
“你要对我动刑?”
长庆公主雍容下座:“若扶姑娘执意不愿配合,也只好出此下策。”
“屈打成招么?”
“你所做的人证、物证,证据确凿,无可辨驳,哪來得屈打成招?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要不要在这份供詞上签押?”
“扶襄自问并未开罪于长庆公主,何以执意如此?”
长庆公主掩在宽袖内的指尖一僵:“你以为本宫为得是私人恩怨?”
“你不计后果,一意孤行,不为私怨,难道还为国仇?”
“后果?”对方讥哂,“你指是什么?无俦么?你以为,无俦会为了你,置自己的千秋功业与家族于不顾?你做出了那等事,还指望他的纵容包庇?”
“若我当真做了,自然任凭杀剐。”是谁一定要置她于死地?若是眼前人, 起因又在哪里?“长庆公主并非短虑浮浅之流……”
长庆公主扬眉冷哂:“果然顽劣。”
“你……”她身子忽地瘫软下去,两旁的女婢伸过 手来,将她两臂牢牢挟住。
……是那杯茶么?她狠咬内腮,欲让神智清醒。
长庆公主的话好似从天际拂来:“三个时辰来,你的武功全然无效。再问你一句,招?还是不招?”
六十三、一世烙痕从今记(下)
“硯兰不让奴婢跟着,奴婢给主子去拿披风……回来的时候进不去院门觉着奇怪就上了房顶……然后……然后看见……”
“将话整理清楚。”面色仓惶,语不成句,颤抖不止……左丘无俦自诩对手下训练有素,还从不曾见过这丫头如此失常的模样。
“是襄姑娘……襄姑娘……”
“莫急莫急,慢慢讲来。”左丘鹏将一杯茶递到垂绿嘴边,“是襄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么?”
垂绿以一口茶水抚平了因受惊过度蹿乱的气息,急急道:“三夫人今儿将襄姑娘叫了去,说是商议村中走水之事。
“我当何事。”左丘鹏宽心一哂,“此事我也是知道的,有什么不妥么?”
“三夫人……三夫人要对扶姑娘严刑逼供!”
左丘无俦一愣。
左丘鹏大笑:“你这丫头睡糊涂了不成?三夫人怎么可能做那等事?”
“但奴婢看见了,也听见了,三夫人……”
“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事,六爷怎会相信?你再去走一遭罢,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再来禀报。”
“可是,可是……”
垂绿还欲再辩,六爷挥手遣送,“肃静,肃静,六爷今日的这盘棋一定要赢,下去罢。”
“家主……”
左丘无俦拍了拍她头顶:“不必担心,三夫人执掌族中内务,自有分寸,去罢。”
待小丫头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他生起一丝疑虑,“这丫头之前做事一向妥贴,不会无端说些疯话……”
“你三婶做事便不妥贴了么?打理恁大一个家的内务多年,哪一处不井井有条?再者说了,扶姑娘是你喜欢的人,她有什么理由……”理由?左丘鹏心弦突地绷紧,“无俦,前几日回来时你二叔、三叔皆向你问过与阙国公主联姻之事,可对?”
“问是问过。”
“你是如何答复的。”
“拒绝。”
“为何?”
“我已有了曈儿。”
“你是说只娶扶姑娘一人?”
“既然不能没有她,自然要有所选择。”
左丘鹏胸中不安酝酿,愈来愈盛,臀下如坐针毡。
“说起来,这边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阙国公主提出联姻不过十几日,你们便得知了。不用说,是无俦。”
“不妙!"左丘鹏掷了棋子,旋身疾掠出去,“无俦快走!”
“垂绿方才来过又走了?”
“看方向是朝六爷那边报信去了。 ”
长庆公主稍加沉吟,淡道:“随她罢,六爷从不插手族中内务。”
“三夫人,裏姑娘——”门外有人哭喊。
长庆公主摆袖:“让她进来。”
“襄姑娘——”垂绿哭着跌撞滚来,抓住她的袖,“奴姅又蠢又笨,奴姅帮不了您……”
这个善良的丫头啊!扶襄也想出语安慰,无奈力不从心。
“你可见到了六爷?”长庆公主问。
“奴婢见到了。”
“他怎么说?”
“六爷不信……三夫人,襄姑娘绝对不会做不利家主的事,请您……”
“她不会做?”长庆公主摇首,“她做得还少么?她本身便是一个细作,有自是有二,你这丫头身为左丘族的人,怎不晓得自己的主子是谁了?”
垂绿饮泣叩首:“家主说三夫人行事自有分寸,奴婢恭请三夫人三思后行,莫乱了分寸!”
“家主?”长庆公主丕惊,“家主回来了?”
“家主……”
“这表明,纵使无俦听说了此间一切,也没有打算插手。”
“家主只是相信三夫人,请三夫人……”
一直到多年后,扶襄都记得,在自己极年轻时,曾有一句话,杀死过她。
那句话过后,长庆公主又对她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进耳去。
总之,她大意了。
隐约,有垂绿的哭喊嘶叫扰来……这个善良的丫头啊。她忖。
在她被那焦烂皮肉的剧痛侵袭了意识时,扶门扶襄,那一刻心毁神灭。
六十四、家国天下千秋重(上)
不,不,襄姑娘,襄姑娘啊……泪混合着尘,通身俱成污垢,垂绿如一团泥人滚爬嘶喊,沿路所过,留下万状凄唳:“家主,家主,家主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