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瞪他一眼:“想哪儿去了?那个媛媛我是看上了,准备给小虎哥做媒,你呀,我自然也是操心的,不过还没碰上好的。”

墨如笑起来,剥一块白薯递给小双:“只能吃一块啊,吃撑了夜里睡不安宁。”

日子在说说笑笑中滑过,其间小虎带着祖母应邀前来,小虎依然是以前那般温和谦逊,眸子里满是文雅的笑意,看着小双的肚子真心说可喜可贺,玉儿悄悄去约了媛媛前来,几个人在堂屋碰个正着,小双笑骂玉儿莽撞,玉儿自然说不知者不怪。

小虎和媛媛的亲事定下来,年关也到了,临时凑起的一家人说说笑笑,欢快迎来了新年,小双自那日知道战事结束,再没提起过秋阳,夜里一起想他的念头,就和玉儿说些别的,若是玉儿睡着了,就抚摸着肚皮跟孩子悄悄说话。

林家村里鞭炮声声花鼓阵阵,香喷喷的饺子热腾腾的年糕,三个人也不用拜年,逍遥中元宵节到了,正月十四下午,墨如早早挂了红灯笼,太阳落山,和玉儿扶了小双到半山腰,看着林家村灯笼盏盏火树银花,不时有顽童放个钻天猴,冲上云霄后啪得爆响,带着一阵青烟,天黑下来时,各家各户先后燃起鞭炮,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三个人看得正高兴,一盏孔明灯冉冉升空,轻盈盈得飘到山顶,然后又是一盏,不一会儿林家村上空升起各色孔明灯,颜色有赤橙红绿蓝靛紫,样式有鲤鱼等花篮灯人丁灯珍古灯,一片灯的海洋,玉儿早雀跃着跳起来,墨如的心也轻快飘到高空,小双一一报着灯名,猜测那个会飞得最高。

亥时方尽兴而回,小双因疲倦很快入睡,睡梦中时断时续的腹痛袭来,她惊醒时下身已有些湿,玉儿也醒过来,看小双疼得眉头紧蹙,掀起被子一看,褥子上染了红色血水,忙去喊墨如,墨如镇静吩咐玉儿烧开水煮白布,又过来安抚小双不要惊慌,方去请村子里的产婆。

小双腹中疼痛越来越剧烈,间隔越来越小,下身早就破水,一番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后,凌晨时分孩子呱呱坠地,墨如疾步进来低头看着笑道:“长得跟秋阳一模一样。”

小双没有说话,墨如笑道:“刚刚疼得总叫秋阳的名字,这会儿又不提了?”

小双看着他:“墨如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墨如手指尖轻抚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想了想说道:“先前不是曾梦到过鲤鱼入怀吗?就叫做小鱼,不,叫小鲤吧。”

小双闭上眼睛喃喃道:“这名字好,墨小鲤。”

墨如还要说话,小双已睡着了,墨如小心抱起孩子交到玉儿手里,玉儿看着他手掌心的红印子,低低一声惊叫,墨如摇摇头:“不碍的,刚刚小双叫得杀猪一般,我也是头一次碰上生孩子这种事,心里一时紧张,就……”

一直安静的小鲤突然张大小嘴嗷嗷哭起来,玉儿手忙脚乱,墨如手指在小鲤嘴边试探,小鲤小嘴嘬住再不肯放开,墨如笑道:“看来是饿了,大概一两日才会下奶,孩子给我,玉儿去熬些米汤喂她。”

小双一觉酣眠醒来时,小鲤躺在她身侧睡得正香,玉儿在外面忙碌,过会儿墨如进来,摇了摇头:“附近都没有合适的奶娘,小双……”

小双看着小鲤笑道:“我亲自来喂,如今不在玉府,用不着诸多规矩。”

如意降生时,玉夫人做了个梦,眼前江水汤汤,一尾巨大的锦鲤欢快游弋其中,雪白的鳞片镶着金边,说不出的美丽,她笑醒过来推着玉阁老急急说道:“小双生了,是个孙女儿,我梦到了。男初一女十五,我们这孙女儿将来非富即贵。”

玉阁老皱眉不语,以为她想孩子想疯了,自打入冬,天天掐着手指头算日子,逼着春阳去找小双,春阳每次回来都说没找到,玉夫人骂他不用心,骂完就哭,一会儿哭秋阳命苦,一会儿哭孙子命苦,玉阁老习以为常,起身穿衣下床到庭院中打太极去了。

玉夫人起来也不闲着,叫了几个手巧的婆子做各式小衣,都是女童的,几个婆子也不敢问,忙乱一日,元宵节也没过好,第二日玉夫人又叫来春阳,春阳得了墨如嘱咐,只说不知。

从母亲房里出来到了书房,求父亲托旧日下属找找秋阳,玉阁老不应,说是由着他去历练,春阳跪下说道:“算着日子,小双也该生了,却流落在外,秋阳已为人父,却懵懂不知,父亲,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是要先齐家吗?”

玉阁老叹口气,心里挂念小双和腹中孩子,也明了小双被夫人伤了心,秋阳不回来她和孩子也不会回来,扶起春阳说道:“试试看吧。”

春阳从父亲书房出来,绕道到了如真的院门外,也挂了红灯笼,却更显寂寥,入冬后秋阳没有回来,如真却也不闻不问,她不开口,春阳也不好直接写了休书送她离去,就这么又过了几月,她幽居院中足不出户,春阳远远往里看了看,院子里寂无声息,转身要离开时,院子里传来笃笃的木鱼声……

冬尽春来,眨眼又是端午,玉府粽子飘香,门外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高头大马通身雪白,其上端坐着一位武官,守门人迎上前来,定睛一看叫了声:“小公子?”

旁边亲随喝道:“无礼,我家大人如今是六品昭信校尉。”

66、昭信校尉

秋阳刚进大门,玉夫人已得信,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匆匆迎了出来,看见秋阳一把搂住大哭起来,哭得气噎喉干,众人方劝住了,秋阳高了些黑了些,扶住母亲笑道:“儿子毫发无伤,母亲放心吧。”

玉夫人拭了眼泪,端详着儿子,一身官服好不威风,比自家老爷当时的一品官服还要气派,破涕为笑刚要夸赞秋阳,秋阳问道:“母亲,小双和孩子可好吗?是儿子还是女儿?”

玉夫人愣了愣:“你知道了?知道怎么不回封家信?初始隔半月就让你三哥给你写信,告诉你小双有了身孕,你只字不回,后来战事结束,你又四处辗转,就无法去信了。”

秋阳一摊手:“母亲,哪来的家信,一个字没收到过,只是前些日子封了昭信校尉,一名官员过来说,受父亲之托,转告我说小双有了身孕,这才匆匆赶回来的。我去看看小双和孩子。”

玉夫人叫住他,想说缘由又怕秋阳闹,斟酌说道:“小双带着孩子出门去了。”

秋阳笑着转身往外走:“可是去了墨如家,这就找她们去。”

玉夫人一把拉住:“那个……秋阳,先去书房看看你父亲,过会儿你三哥回来了,再一起寻找小双和孩子不迟。”

秋阳说也好,往父亲书房而去,玉夫人在屋里转着圈盼着春阳回来,老天保佑,秋阳刚进门,春阳就回来了。

兄弟二人叙了别情,玉夫人拼命对春阳使眼色,春阳对秋阳说到:“秋阳,我们一起去墨郎中家一趟,你走后有些事,我们边走边说。”

玉夫人长长吁一口气,秋阳总算回来了,很快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孙女儿,可是秋阳会不会闹,小双呢?她走之前说的那几句话,经常跳出来在耳边回响,竟没看出来还挺厉害的,她要是不让孙女儿与自己亲近怎么办?她敢……她要是真敢呢?玉夫人又哭起来。

春阳简明扼要说完,秋阳气得七窍生烟,咬牙说道:“幸亏我拜托墨如照顾小双,要不是他,小双还不被你们整死了,若是肚子里孩子没了,她也得没半条命。”

春阳忙说:“别你们你们的,我可没有害过小双。”

秋阳恨声说道:“你一日不休了周如真,就一日是你们,她害的就是你害的。”

春阳知道弟弟脾气,也不跟他计较,提醒他说:“赶紧找人去吧。”

秋阳看着他:“三哥真的不知道她们在哪儿?”

春阳点点头:“墨如只说是在城外一个村子里,不肯说详细。”

秋阳点点头:“他跟我一样,不相信你们。”

春阳翻翻白眼:“又你们你们的,先冷静下来想办法吧。”

秋阳转几个圈:“我能冷静吗?能吗?”

转着转着看到县衙大门,想也没想冲了进去,见着小虎作个揖说道:“求小虎哥帮个忙,县衙里闲着的人手借我用几日。”

小虎得了墨如嘱咐,自然也是不知道小双的去处,痛快得借了十几个手脚麻利的捕快归秋阳支使,秋阳带了他们,加上自己带来的随从,又回府召集下人中的所有男子,众人齐聚花园里,秋阳画了小双画像,拿一张富春地图比划,人员分成几拨,城外村庄一个一个去寻,寻过的画圈。

春阳看他指挥若定,在一旁直笑,人员陆续领命而去,秋阳笑道:“三哥可知我这个昭信校尉怎么来的。”

原来秋阳当日前去投军,到了前线被派去抄写文书,过了两个多月,敌军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战事就了了,他因抄写文书,认得几位将军,就说志在指挥作战,不想回去,其中一位就留在他帐下听命。

一次偶然将军与他闲谈,得知他熟读兵书,就派他跟手下校尉一起操练兵马,秋阳献计献策,将士兵分成两派,按着兵书上的作战方略对攻,双方都起了兴致,几场较量下来,秋阳又将书上的结合现实融汇贯通,将军看了后深为赏识,三个月一擢升,进入五月,就升任昭信校尉。

春阳笑道:“你啊,就是不疯魔不成活,虽说没长性,一旦起了兴致,非钻研透彻不可。可你与小双恩爱夫妻,就不想她,不想孩子?”

秋阳抿紧了唇,片刻才说:“白日里身在校场,喊杀声震天,也就想不起来,夜里静下来,想啊,怎么能不想,都快想疯了,不知道有了孩子,只是想小双,一觉醒来又忘了,后来升了校尉,想着再升两阶,再熬个半年,就是将军了,我去一趟战场,好歹有些收获回来,也让父亲知道我不是一无是处,让母亲高兴高兴,后来一听说小双有了孩子,找来军医一问,如今该过百日了,心里惦记,就匆匆赶了回来。开头也写过家信回来,见没有回音,估计被父亲压下了,后来就索性不写了。”

夜里派出去的人回来,分头寻找三人一组,一日下来找了几十个村庄,都说没有,秋阳皱眉看着地图,城外大小村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全都找遍差不多要半个月,平稳着焦躁的心绪,好吃好喝招待了众人,安顿他们睡下,又许以不菲的酬谢,说好明日天亮就集合。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似乎这个屋里有小双才是家,没有小双说不出的冷清,也不知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也不知象小双还是象我,小双她可怨我吗?见了面会不会不理我?好不容易睡着,小双来到梦里,一会儿笑着说话,一会儿又板了脸,说是要和他一刀两断。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如昨日一般分派,午时有喜讯传来,说是郭家村有一户人家,一个男子两个女子,只是没看清女子长相,让秋阳再等等,秋阳哪里还有耐心等,骑了马奔着郭家村而去。

按着指引到了那家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女子嘶喊着,说疼啊,疼死了,秋阳血冲到头顶,也顾不上分辨是不是小双的声音,疾步往屋里冲去,屋门口蹲着一个男人,双手抱着头唉声叹气,也没顾上拦他,冲进去就看到满床的鲜血,几个妇人忙碌着,其中一个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一眼看到秋阳,铜盆哗啦掉在地上,血水半数溅在秋阳身上,惊叫道:“这是哪里来的男人,竟跑到产房里来了?水生,水生,你在门口怎么不拦着?”

水生慌慌张张在门口喊道:“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另外两位妇人过来搡着秋阳:“快出去快出去……”

其中一个看着秋阳,满身血水一脸茫然,眼里含着泪水,呆愣愣由她们搡着,一言不发,叹口气说道:“原来是个傻子。”

另外一个看他一眼也说道:“是啊,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相。”

刚刚洒了血水妇人扯过一条帕子,到院子里仔细给他擦拭了,温和问道:“傻小子,可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秋阳点了点头,妇人踮起脚尖摸了摸他头顶,嘱咐道:“趁着时候还早,赶紧回家去吧,走吧。”

秋阳愣愣走出来一直走到村口,白雪跟上来,头蹭着他身子安慰他,秋阳搂住白雪脖子,哇得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没想到生孩子这么可怕,人疼成那样,喊得比杀猪声还要厉害,再说,流那么多血,人还不得死了吗?小双说不定是死了,墨如怕我伤心,就带着孩子走了……”

最后直哭得坐在地上,嘴里发苦心里发堵,眼看夕阳西下,站起身来一个踉跄,四肢酸麻着爬上马背,白雪自识得归途,撒开四蹄一路往家奔去。

春阳正等在府门外,看秋阳如此狼狈,心里不由一惊,扶他下来问道:“怎么样?找错人了吗?”

秋阳眼泪又下来了:“三哥,原来生孩子如此可怖,我想好了……若是小双……若是小双死了,我就到她坟前自刎谢罪,就拜托三哥为父母亲养老送终。”

春阳把着他手臂往里走,一路仔细问他此去看到了什么,碰上了什么人,秋阳颠三倒四说了,春阳松口气笑道:“这天下女人都要生孩子,虽说九死一生,但不幸的毕竟少数,就拿母亲来说,生了我们兄弟四个,不也好好的吗?再说,小双又不是柔弱多病的身子……”

秋阳瞬间又看到希望,抹了抹脸说道:“还是三哥看得明白,跟白雪说了一个下午,一声安慰的话也没有。”

春阳笑起来:“那是,我怎么还能不比马儿有些想法吗?再说了,马儿有想法也不会说啊。”

秋阳也笑了,自午后冲进产房头一次笑,握了握哥哥的手说道:“这就沐浴去,再吃些东西,明日接着找人。”

67、掌珠揪心

如此过去十多日,寻人一直无果,秋阳越来越焦躁,焦躁下隐藏着担忧和失望,玉阁老还没从他晋升校尉中回过神来,玉夫人怕秋阳质问,称病躲在房中谁也不见,日日在菩萨面前烧香磕头,企盼着尽快找到孙女儿。

春阳知道小双很快就能回来,去了几趟周府,岳父岳母初始震惊继而苛责,后又说找玉家二老说理,再不行告官,春阳却铁了心,周家老爷找到玉阁老交涉,周夫人接回女儿,细问其中根由。

正在这时,静远从乡下田庄回来,在府门外听说小公子回来了,乐颠颠冲了进来,秋阳劈头就问:“少夫人去了哪里?你可知情?”

见静远摇头,揪着他骂道:“就知道和老婆逍遥,我交待你的事统共三件,你却连小双的去处都不知道。”

静远好不容易挣脱开,委屈说道:“是三件事没错,就说头一件,陪着小公子的师父,小公子也知道那老头有多难缠,伺候他到去年秋后,总算走了,我慌忙去乡下去,又是收租又是缴赋,又修缮田庄,忙到冬至才回来,飘云气得三天没理我。”

秋阳给他倒盏茶:“才三天,我回来快半月了,见不到小双。”

静远喝着茶,突然叫了一声,秋阳吓一跳,正要骂他一惊一乍,静远笑了起来:“小公子,我有下情禀报,若是依着这条线索,找到少夫人,是不是准许小人跟着校尉大人,也去军中溜达溜达?”

秋阳操起茶壶扔了过来,静远偏头躲过忙忙说道:“是这样,年前啊,县太爷定了一门亲,县府里有女儿的人家失望得心都碎了,自打县太爷上任,多少媒婆踏破门槛,他一个不允,怎么突然就定了一家,还是乡下的,小公子不觉得奇怪?”

秋阳抓起一个茶杯又要扔过来,眼眸一转放下沉吟道:“小虎哥定的亲是那个村子里的?”

静远得意笑道:“我和县太爷的书童熟,悄悄打听过了,林家村的。”

话音未落,秋阳已风一般起身而走,然后又风一般回来,揪着他衣领问:“可知道怎么走?”

静远摇摇头:“知道大致方向。”

秋阳循着静远说的方向,找到林家村时,正好是午后,如今天气炎热,人们都在午后小憩,整个村子一片静谧,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从村头挨家挨户问到村尾,问得口干舌燥不说,脸都笑僵了,腰也酸麻不已,打扰了人家睡眠,总是要赔笑作揖的。

待问到最后一户人家,在门墩上瘫坐下来,这家的大娘听他嗓子嘶哑,嘴唇也干裂着,端了一碗水出来,秋阳谢过一口喝干,大娘笑说道:“年轻人,听说有两个林家村,还有一个是个小村子,没有这么多人,知道的人也不多。”

秋阳这才又有了力气,忙问大娘怎么走,大娘回屋喊醒自家老头子,老头子出来仔细跟秋阳说了,又劝道:“离这儿骑马也得两个时辰,天气又热,明日再去吧。”

秋阳笑笑恭敬谢过了,出来抚着白雪耳朵:“都靠你了。”

白雪一路疾驰,大概一个半时辰后,来到一个村子,山明水秀阡陌交通,其时日头西坠,农人趁着凉快扛着锄头往田里而去,秋阳逮着一个路人问声墨郎中,那个人笑道:“村尾最后一家就是。”

秋阳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纵马飞奔到了村尾,举手推开院门一刹那,心突突跳了起来,跳得飞快,玉儿正在院子里花架下逗着小鲤,听到院门吱呀一声,头也没抬笑道:“墨郎中不是明日才能回来吗?小双姐去了媛媛家,还说顺道寻些新鲜野菜,待你回来了,做你最爱吃的。”

说完不见有人搭话,抬头一看来人,惊讶得语无伦次:“小……是小公子……”

秋阳也不理她,径直走到木车旁,里面躺着一个粉白粉白的婴儿,嫩嫩的小手握成拳头伸到嘴边,嘴唇咂摸着嘬得正香,另一只手摇着拨浪鼓,哗楞哗楞脆响着,红色的小衣小裤更衬得肌肤粉嫩,看见有人过来,伸着两手,嘴里咿呀呀的求着人抱。

秋阳此时看清小娃娃脸庞,一愣之下心里熨帖着,每一个角落都柔软下来,象是汪在水中,温热得一塌糊涂,蹲□来看着自己的孩子,看到她的脸就象在照镜子,只不过缩小了许多娇嫩了许多。

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这样一个娃娃,眼角眉梢都是自己的影子,冲他柔软笑着,咧着小嘴眯着双眼小小的鼻子皱得可爱,秋阳无助看向玉儿:“能抱吗?”

玉儿忙点头说:“能抱,小鲤还不认生。”

秋阳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玉儿忙说:“一手托着脖子,一手托着屁股。”

秋阳依着样子,待到抱起小鲤,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掌心里的娃娃娇软弱小,似乎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他僵直着胳膊抱着小鲤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实在忍不住嘴唇凑到额头上亲了一下,小鲤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秋阳吓得手一抖,慌忙向玉儿求救,玉儿伸手接过来,哄着小鲤笑说道:“刚刚呀,定以为是墨郎中,过了一会儿发现不是,就哭了。”

秋阳跟在玉儿身后,目不转睛看着小鲤,沮丧之余无比嫉妒墨如,原来刚刚笑着挥舞着小手,嘴里依依呀呀的,都是冲着墨如,跟他如此亲近却不认得亲爹,心里酸酸的不舒服。

待小鲤不哭了,才问玉儿,小鲤是儿子还是女儿,几个月大了,听到玉儿说是女儿,嘴唇就咧到了耳根,又说四个月了,凝视着女儿怅然说道:“这四个月没陪着她,怎么都补不回来了。”

玉儿此时从秋阳乍然回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凉凉说道:“岂止四个月,之前少夫人还怀胎十月呢,先是被罚跪,险些流产,伤心不已,三个月时,喝口水都吐,饿得面黄肌瘦,六七个月后,肚子大了,走路都困难,生产的时候九死一生,血流满地,不住嘶叫你的名字,叫又有何用,要不是墨郎中心细,事事安排得妥当,保不保得住命都难说……”

一番话说得秋阳的玉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搓着手说道:“玉儿,我错了,我也是……也是交待了墨如,对他放心。”

玉儿愤愤说道:“依我看,你是自私,只顾做自己爱做的,不管别人死活,你想想,墨郎中明明对少夫人有情,人就在眼前,还得跟没事人一样,照顾她怀孕生子,少夫人呢,经过三少夫人那一闹,再跟墨郎中在一处,难免名声有损,又怕连累了墨郎中,将来不好说亲,可是当初府中那样情形,都是无奈的选择罢了。”

玉儿向来寡言,鲜少说这么多话,说到气愤处咬牙切齿,秋阳可怜巴巴看着她:“玉儿,我知道错了,能给口水喝吗?”

玉儿嘴巴向厨房一努:“自己倒去。”

秋阳拿了茶壶倒满,过来斟一杯给玉儿,自己就着茶壶一气喝干,扑通就跪下了,玉儿吓一跳,慌忙将小鲤放在车中,指着秋阳语无伦次:“这……这……要折寿的……”

秋阳磕个头说道:“玉儿,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多亏了你,要不依母亲的性子,小双还不得被折腾个半死。既是小双的救命恩人,这个头该磕的,三哥早就为你脱了奴籍,我无以为报,就让母亲认你做玉家女儿,为你找个好夫君。”

玉儿心里急跳着,听到春阳为她脱了奴籍,又是欣喜又是安慰,又听到说认她做玉家女儿,心里泛起苦涩,说到找个好夫君,只觉心头灰茫茫的……

这时吱呀一声院门又开,秋阳回过头去,小双僵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他,秋阳爬起来走到她面前,低低叫了一声小双,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68、夫妻相见

思念多日的人,安然无恙站在面前,小双抬了抬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小鲤在玉儿怀中咿呀两声,小双想起这些日子的怨和嗔,若说投军是公公所逼,可去秋战事结束,他若及时赶回,怎会赶不上孩子出生,让孩子生下来见不到父亲。

秋阳一把抓住她的手,急急说道:“若是打我几下能出气,小双就尽管打。”

打小时候起,小双就最见不得秋阳流泪,此时见他泪水涟涟,咬紧了嘴唇闭了闭眼睛,看样子他已有悔意,只是日后,为了避免日后胡闹,只能横下心来。

她用力甩开秋阳的手,秋阳一愣,小双猛力一推,将他推在门外,待秋阳回过神来,里面已咣当落下门闩,秋阳趴着门缝,看小双抱起女儿,撩起衣衫喂奶,隔着院门都能听到小鲤满足的吞咽声。

秋阳看得累了,原地坐了下来,小鲤吃饱了,小双低声逗哄着她,温柔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又唱起歌来,歌声婉转亲切,过一会儿小鲤象是睡着了,玉儿过来抱了进去,小双坐在花架下,低头想着什么。

秋阳呆呆看着小双,一年不见她白了些,头发乌润浓密了些,脸庞晕着淡淡的光,柔和安宁,身子略略丰腴了些,尤其是乳/房,怎么足足大了一圈,细白圆润,若是包在掌心里揉捏,秋阳下腹一紧,浑身升起燥热来,恨不能冲进去将小双搂在怀里好好恩爱一番。

又猛然想起来眼下这等光景,竟起了这样念头,狠狠咬几下舌头,刚勉强将念头压下去,又想起怎么能流那么多奶水,要是尝上几口,定是甘甜无比,心里想着喉咙里咕咚一声,燥热又涌了上来……

这时小双抬起头来却是泪流满面,秋阳看着心里一拧,狠狠搧了自己两记耳光,让你胡思乱想,隔着门颤声说:“小双别哭,我就守在门口,你何时消气了,就让我进去,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难过……我也想抱抱小鲤……”

不提小鲤还罢,这一提起,小双抹了抹眼泪起身回屋去了,秋阳再不敢说话,呆呆坐着直到天黑下来,想起在太康时,也曾赖在小双窗下不走,那时小双总是惦记着,过一会儿就探头看他可还在,那次执拗着求亲,淋在大雨中不走,小双一心软就去求岳母,岳母应允了亲事,今夜小双可忍心吗?

第二日朝阳初升,墨如骑马回来,就看到院门口靠坐着一个人,歪着头睡得正香,近前一看忙蹲□推醒了,笑问道:“校尉大人几时来的?”

秋阳捶他一下:“昨日下午就来了,被小双赶了出来,本以为她夜半能心软,谁知一夜没理我,算来我运气好,你回来了,就是来了救星……等等,校尉大人?好啊,墨如,你知道我回来了,故意让我找你们,折磨我是不是?”

墨如点点头:“啊,对啊,怎么样?不磨一磨你,总把老婆孩子托付给我,像话吗?”

秋阳嘿嘿一笑:“托付给你不好吗?反正你喜欢小双。”

墨如捶他一下:“我也不能总喜欢别人的老婆啊,人生还长,也容我有些别的想法。”

秋阳眨着眼睛:“墨如,你变心了?”

墨如笑笑:“只是累了。走吧,进屋再说。”

他一叫门,玉儿欢快跑了出来,看到秋阳跟在他身后,噘嘴说道:“小双姐不让他进去。”

墨如笑道:“玉儿糊涂了,小双日思夜想的不就是他吗?不让进门不过是气话,你也不劝劝。”

玉儿低头嘟囔道:“他活该……”

墨如让秋阳进了门,秋阳跟玉儿做个鬼脸问道:“小双住哪个屋子?”

墨如拦住他:“你先跟着玉儿去吃饭,我去跟小双说。”

秋阳低了头:“小双不说话,我不敢吃。”

偏生肚子不争气,咕噜噜响了起来,秋阳脸一红说道:“昨日用过早饭就出来了,午时喝了一碗水,昨日下午喝了一壶,然后就一直饿着,水也没有一口。”

玉儿抿抿嘴说道:“那吃饭去吧。”

秋阳咽了口口水说道:“先喝些水就行了,小双让吃饭了再吃饭。”

墨如拍拍他肩,一笑进了小双屋中,小双一抬眼,墨如笑道:“又哭了一夜不是?人都来了,就让他进来,有委屈就跟他说,想出气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非得将他关出去,其实他端午就回来了,派人四处寻你,我是为了磨磨他,怕你担忧也没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来,对了,他如今是六品校尉了。”

小双低了头:“做了将军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