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脸上一热,没敢看母亲又回到屋里,后窗下传来低低的猫叫,小双将那块布收回衣橱,瞥见篮子底下的一双鞋,那是给小虎做的,本想今日给他送到县学,终究是没有勇气见他,想着他眼眸中温暖和煦的笑意,心里总忍不住愧疚,似乎小时候相互许诺过什么,却记不太清了。后来想着让墨如给送过去,被秋阳一气,就又带了回来。
小双瞪着如豆的灯光发呆,窗外的猫叫声大了起来,小双心中一跳踩着凳子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果然毛球嗖得窜了出去,小双脸一沉,这个气人的家伙,又来做什么?回身将窗户紧紧关上,过一会儿听到毛球挠着窗户吱吱叫个不停。
小双吹熄灯躺回床上,侧耳听着窗外没了声息,叹口气翻身向里,屋外万籁俱寂,月光透进窗棂,轻柔洒在床前,小双的心静下来,火气也小了些,忍不住有些担心,人也该走了吧,毛球也不叫了,估计带着一起走了。
睡意朦胧之时,窗户上的木栓啪嗒一响,吹进一阵风来,小双一个激灵爬起来看过去,秋阳已跳了进来,靠墙站着看着她,小双一惊,慌忙披上外衣怒道:“又来了,总长不大是不是?”
秋阳哀哀说道:“小双,你怎么能和墨如那般亲近。”
小双劈头说道:“我愿意,你管不着。”
过去拿起桌上那双鞋扔给秋阳,秋阳带了些喜色,给我做的?小双已气呼呼说道:“这些是给小虎做的,你帮我送到县学去。”
秋阳抬手一扔:“我不去。”
小双又扔回去:“去不去?你敢不去?”
秋阳一扁嘴:“白日是我说话造次了,本来满心盼着见到你的,可见到了,你却和别的男子,我心里能不难受吗?”
小双点点头:“知道错了就好,快去。“。
秋阳不动,小双皱起长眉:“不走是不是?我喊父母亲去。”
秋阳跨上窗台回头:“明明是小双的错。”
小双绷着脸:“以后不许在后窗下学猫叫,更不许跳进屋里来,不然就别在太康呆着。”
秋阳跳了下去,哎呀大叫一声,小双急忙探出头问道:“可是崴了脚吗?”
秋阳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夜色中煜煜发光:“小双还是关心我的。”
小双啐了一口,秋阳扬起那双鞋:“明日一早就给小虎送过去,就说是绝情信物。”
小双一愣,秋阳已疾步离去……
23、佳丽名册
第二日一早县学中书声朗朗,秋阳站在窗外看那些书生摇头晃脑,笑了好一会儿才轻叩着门,请训导找裴文虎出来,说是家中捎信过来,小虎出来一看是他,掉头就要回去,秋阳说了声:“是小双……”
小虎站住了脚步,秋阳从怀里拿出那双鞋递过去,小虎眼眸一亮,摩挲着那双鞋爱不释手,秋阳笑道:“小双姐姐还带了话来,这是送给小虎哥哥的最后一双鞋,日后再别见面了,请小虎哥哥另觅良缘。”
小虎一愣看向他,随即摇头道:“我不信,我看出来了,你小时候就喜欢小双,不过我和小双打小就定了终身,我说此生非她不娶,她当时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秋阳笑笑说道:“孩童时胡言乱语怎做的准?”
小虎攥紧手中那双鞋温和笑道:“我不会信你的,我信小双,她若不是心里有我,怎么会等我到二九年华,她是为了逼着我有出息,其实不用她逼,我也会努力的。在下还有功课,恕不奉陪。”
秋阳倒一时没了言语,狠狠拍了一下额头,后悔打死也不该答应小双,本想着给小虎送个绝情信物,这下好了,他其情更坚,又怀疑他是不是装的,跑到门口偷看,小虎早沉浸在书中,一脸专注,往下看,新鞋已穿在脚上。秋阳察看半晌,看他没有丝毫装模作样,摇摇头,感慨其姿态端正如青松,是父亲所说的读书人风格,估计明春定能高中,好在母亲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到来,秋季之前有的是功夫说服她。
又琢磨小虎如今忙着读书,也不会兴起什么风浪,只要盯紧墨如就是,一转身往刘媒婆家而去,给了两个银锭子,说是早饭和午饭就在这儿吃,刘媒婆受宠若惊答应了,秋阳找来纸笔,详细问她泰康城门第好容貌好的适龄女儿,多大年纪喜好性情家里都有什么人等等,这些都在刘媒婆脑子里,自然说得顺溜,秋阳将她说的仔细几下,一个姑娘一篇,只记了左边,右边留白。
一上午记了十多篇,秋阳找来绳子装订成册,午饭时分刘媒婆的女儿瞟见了秋阳,下午找了无数借口出来看,回到屋里扑倒在床上哭,以为隔壁王家二小子就是好的,思慕多日了,如今一看,他算什么,给堂屋里那位公子提鞋都不配,可叹自己配不上他,哭了一会儿又坐起来,天上掉个大馅饼在自己家,我不接着难道给别人留着吗?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端详着镜中的容颜,自己都吃惊,原来我的长相是不错的,只是以前没有着意装扮,穿了最好的裙衫,溜到堂屋门口看啊看,好像是娘在说,那位公子在画,娘不停说画得真像,总算娘出门去茅厕去了,她羞答答进去扭扭捏捏为秋阳奉上一杯茶。
秋阳接过来喝一口,抬头一看吓一跳,这是哪来的姑娘,浓墨重彩穿红着绿,站在他面前预语还休,秋阳又喝一口茶笑道:“这样,将你加在最后一篇,你先洗洗脸,要不瞧不出本来模样,我画不出来。”
这时刘媒婆回来,那位姑娘逃一般走了,回到房里又哭又笑,他接过了我的茶,他喝了两口,他对着我笑,一定是觉得我美貌,对了,他还跟我说话了,只是因心情太过慌乱,一个字没听清楚。
第二日保和堂刚开门,秋阳就来了,墨如忙着给病人诊脉开药方,也顾不上理他,他吩咐伙计泡一壶茶自斟自饮,喝几口问墨如:“山楂在哪格?”
墨如写着药方随口说:“左十右二。”
秋阳过去拉开拈几颗山楂泡进茶水中笑道:“天气越来越燥热,吃几粒山楂解燥生津。”
伙计不满,给他泡茶本就是看着墨郎中的面子,伸手道:“两枚铜钱。”
墨如头也不抬:“随他去。”
伙计不理他了,关上百子柜用力擦着,秋阳看着他笑道:“墨郎中说的没错,你这么小气,确实只能随你去。”
伙计气得咬牙切齿,秋阳喝着茶不停说好喝……
快到午时墨如才清闲下来,秋阳给他斟一杯茶,递给他一本书册,封面上写着“深闺佳丽名录”,墨如朝他扔过来,秋阳又扔过去:“小双啊,心里对小虎愧疚,你知道吧?我就去找了一位媒婆,详细问了她太康众位闺秀的情形,一一记录下来又画了像,可累死我了,在刘媒婆家呆了整整一日,还花去二十两银子。”
墨如看向他,秋阳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你帮忙看看,哪个最好?”
墨如接过去,大略翻看一遍,指了指其中一位赵员外的千金:“这个……”
第二日,就有媒婆上门来找墨如,说是来要他的生辰八字,好去赵员外府上提亲,墨如心里骂着秋阳,脸上淡淡笑道:“多谢大娘美意,都是谬传,在下并无此意。”
媒婆遗憾得走了,墨如去秋阳的客栈找他,却不见人影……
接下来的十几日,每日都有不同的媒婆登门来找墨如,要他的生辰八字,墨如开头总是客气有礼,最后不堪骚扰忍无可忍,原来走到街上总是受人尊敬,如今却感觉背后有人指指戳戳,大意就是说他眼高于顶,太康城的名门闺秀一个看不上云云。
墨如借口去陶家庄出诊,敲开了小双家的院门……
小双这些日子有些心神不宁,有事没事总爱看着后窗,有时候甚至忍不住趴上去看,看窗子底下青砖缝里野草疯长,不由低低叹息,他来了担惊受怕,他不来又有些惦记,这眼看半个月了,也不知人去了哪儿?可还在太康吗?若是在,依他的性子,总要偷偷来看看,若是不在,又去了哪里?若是玉夫人来了,他会不会被苛责……
胡思乱想着,干活就总出错,打鸡蛋时蛋清和蛋黄扔了,碗里留着蛋壳,洗衣服时不停刷某一处,等干了收回来一看破了小洞,喂鸡时不停撒米,有几次小鸡差点撑死……魏大娘夜里跟丈夫叹息:“真正是女大不中留,小双这丫头自从那个秋阳走后,每日心不在焉的,可如何是好?”
这日墨如进门,照例询问了魏大叔的病情,仔细叮嘱一番,留下带来的药丸,魏大娘拿出银子,墨如笑道:“小双姐姐都给我缝了多少年衣服了,若是论银子,该是我给才对。”
告辞离开时,魏大娘又喊小双去送,墨如好半天没说话,快到了村口才说:“小双,管管秋阳吧,你知道他想了什么主意报复我吗?我为了对付每日上门的媒婆,差点就对她们说我好男风,以绝后患,可是仔细一想,万一病患都不敢找我看病了,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小双一听就咬了牙,回去跟母亲说到县府为父亲买些布料,跟着墨如上了路……
二人到了客栈,秋阳正站在门口,看到小双拼命使着眼色,小双却没看到,一心想着替墨如出气,到了秋阳面前劈头盖脸问道:“哪个佳丽名册怎么回事?”
秋阳压低声音:“快走,墨如,快带着她走……”
墨如看秋阳一脸担忧,刚要喊小双走,客栈里款款走出一位贵妇人,看着小双凉凉笑道:“可叹你小时候我竟看走了眼,如今长大了,勾引男子的能耐也跟着见长啊。”
24、祸水东引
小双低了头咬唇压着心里的火气,小时候见过的玉夫人,高贵美丽和气,几年不见张口就如此刺人,秋阳和墨如把小双挡在身后,秋阳笑嘻嘻说道:“母亲这是什么话,您也知道儿子从小就是个混账,要说勾引,也是儿子勾引小双,小双还跟小时候一般……”
小双心里直骂,这个傻瓜,这时候再说自己好话,岂不是雪上加霜吗?果然玉夫人柳眉一挑看向墨如:“这位公子是?这孤男寡女同路而行,成何体统?”
墨如恭敬笑道:“在下是小双的弟弟。”
“弟弟?”,玉夫人笑意更深:“小双不是没有兄弟姐妹吗?”
墨如笑意不改:“是干弟弟,三月二十六日立了过继文书。”
玉夫人不好再说什么,秋阳心中一动,三月二十六日,不就是自己去国都那日吗?那自己岂不是无理发作,小双为何不说?可看神情又不像真的,大概是墨如编出来为小双解围。小双这时心里平稳下来,示意墨如将秋阳拉到一边去,镇静站在玉夫人面前,裣衽下拜盈盈一福:“小双见过玉夫人,几年不见,玉夫人越发美丽贵气。”
玉夫人心里虽受用,可是想起半道儿子被抢走,端详着小双,虽说容貌可亲却无几分姿色,微微翘起的唇角溢出冷哼:“那是这几年日子过得舒适,如今呢,气都快要气死了。”
小双笑道:“玉夫人的家事小双无权置喙,因父亲身有嗽疾,还要急着跟墨弟弟到药铺取药,这就告辞了。”
说完话转身就走,墨如赶紧跟上,秋阳愣愣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这就走了?再回头看母亲,也是跟他一般表情,片刻寂静之后,秋阳听到母亲一声喝:“玉秋阳,你个不争气的,从小就总惹我生气,这次让你去国都提亲,你竟赖在这个荒僻小县不走,刚刚那个小双说了,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与她无关,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小时候嘴巴抹了蜜糖一般……”
秋阳点点头嘻嘻笑道:“确实是儿子的不是,儿子见了小双,不知怎么就不想走了。不过母亲,国都儿子也去了,不过姨妈嫌弃咱们门第低下,看上了尚书家的公子,儿子也没有法子。既是你不情我不愿的……”
玉夫人挑眉不敢相信得看着他:“你姨妈怎么说?你再说一遍。”
秋阳疑惑道:“母亲,儿子在家信里可写得清楚。”
玉夫人一愣:“哪里有家信,我是收着夏月的信,就急急赶了来。”
秋阳皱了眉头:“信中说什么?”
玉夫人往客栈里走着:“只说你在太康一住不走,她又担心又着急,初始以为你不过是贪玩,可是这孩子送了个六百里加急,突然想起来这个小双就是太康人,小时候你对她与别个不同,然后就赶了来,这一路上车马劳顿风餐露宿,你这个不孝子……”
秋阳扶了母亲坐下,将当日姨妈的话一字不漏告诉了她,玉夫人柳眉倒竖,冷笑连声,她如今倒还得意上了,小时候仗着比我生的好,处处跟我争,有一日两个媒婆上门,一个是县令公子,一个是举人,只不过出身商家,门第低了些,我却属意于他,因为一旦金榜题名,日后定能助他平步青云,县令公子不过是仗着父亲庇护,一时得意罢了,我知道她的性子,故意跟母亲说看上了县令公子,她果然中计,哭闹着跟我争,我只能装作委屈得答应了,她也着实得意了几年,每次回娘家,上下都巴结着,然后过了六年,我家夫君赐了进士出身入了翰林,她开头不服气,后来我家夫君三年五载高升一次,她就学乖了,刚生了夏月就说要结亲,自己故意抻着她没点头,她每年都要送夏月过来住上一阵,巴望着将来嫁给秋阳……
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却不能对儿子说,一来这些年被她奉承惯了,倒忘了她嫌贫爱富的性情,心里又中意夏月,就让秋阳自己来提亲以示诚意,谁知今非昔比,让秋阳上门受她羞辱,哼,咱们走着瞧……气了半晌,又想起大儿子二儿子不过是末流小官,三儿子还巴望着在身边奉养,只剩了眼前这个不争气的,愤愤看向秋阳:“你们兄弟中,你最聪明,怎么就不求上进?回到淮扬考秀才去,过三年中个一甲,也给我争口气。”
秋阳把玩着手里的扇坠子,看母亲这会儿忘了小双,笑道:“我倒是想呢,母亲觉得我是那块料吗?”
玉夫人抿一口茶:“做了官也是个祸国殃民的货。”
秋阳笑道:“就是。”
玉夫人正色道:“你少嬉皮笑脸的,就冲你姨妈这份势利,你也得科考去。”
秋阳摇头:“我才不要,万一不小心中了,还得被两头逼着娶夏月。”
玉夫人看看他:“就算和夏月的亲事不成,想娶小双也是痴人说梦,这会儿就去见见她家父母,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家他们高攀不起。”
秋阳装作没听到前半句,只就着后半句跟母亲说道:“一切都是儿子惹出来的,母亲找小双父母做什么,人家又没有求着我们去提亲,倒是姨妈那些年……”
玉夫人拧眉道:“那就先去国都,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秋阳成功祸水东引,乐颠颠吩咐静远备马,玉夫人心中得意,你小子这次跟我走了,就别想再回来,别想再见到这个小双,国都那么多大家闺秀,找个门第比尚书府高的,气气你姨妈,再背着你定下来,绑了你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看你小子再到处惹祸生事……
这时客栈伙计送来一封信,一看就是郎中笔迹,潦草难辨,好在墨如在郎中里写字算规矩的,秋阳让小丫鬟服侍着母亲吃燕窝,自己跑到马厩里拆开来看,墨如是转述小双的话,大意是问秋阳有没有安生立命的营生,日后若是吃穿都得靠父母,那大小事自然只能听父母的,想要有主见,先要有银子。
秋阳不住得笑,果然小双想得周到,好在祖母想得更周到,去世前将百宝箱悉数给了秋阳,又将她名下的田产分给秋阳一份,父亲虽顾及着三个哥哥不乐意,可他是个大孝子,不能让祖母九泉之下不安,也就遵照遗命转到秋阳名下,除了当年为一块石头换去半数,其余的倒也年年丰产,只是秋阳从不在这些事上操心,就嘱咐了玉府管家代管,只是和家产另立账册。
秋阳凝眉细思,唤来静远仔细叮嘱,一是给墨如送信,告诉小双放心吧,咱们两个有的是银子,二是给管家写一封信,让静远回淮扬去,拿了账册逐一核对,若有多余银子,全部置买良田,静远自跟了秋阳,头一次身受重任,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说是肝脑涂地也要办好。
秋阳摆摆手笑道:“自然要办好,不用肝脑涂地,带来的盘缠全部拿去,找墨如作证,和飘云订了亲,回去禀明你的爹娘,再来带走她。我好办,跟着母亲,国都又有大哥二哥在,还愁没有银子吗?快去……”
静远上马走了,秋阳靠着白雪心想,日后就找个背山向阳的所在,起一座宅院,跟小双过世外桃源的日子,想着想着心花怒放,吃吃笑出声来,忽听母亲在背后说:“傻笑什么?趁早启程吧?”
秋阳忙过去扶了母亲,心里琢磨着,这一去国都,不知会有多少风波,为了小双,为了自己向往的神仙日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25、姐妹相斗
玉夫人到国都住进大儿子家,由两个儿媳陪着闲逛一番,福寿堂的成衣如意铺的水粉胭脂,最新最好的买了回来,花瓣泡汤衣裳熏香,淡扫蛾眉轻点绛唇,两个儿媳伺候着梳了时兴的发髻,头一个拜访的是左相府的邹夫人,邹夫人亲热得携着她手说不完的话,午后又约来几位诰命闲话品茶,都夸赞说这江南水土就是好,玉夫人五年不见,没显老不说,反比分别时更显青春,有的就打趣说:“跟两个儿媳走在一处,只怕都以为是同辈的姐妹。”
大家笑做一团,玉夫人心中得意,虽说自家夫君辞官,可余威尚在,就说今日来的这几位夫人,哪一位是妹妹能见得着的?闲谈中说到秋阳的亲事,在座的夫人们都躲闪着不接玉夫人话茬,玉夫人咬牙忍着气恼,她们走后,邹夫人笑道:“我倒是喜欢秋阳,可惜家里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只是清婉要听我一句,你素来心高气傲,可是如今不比五年前,秋阳的亲事不要想得太高才是。”
玉夫人向来敬服邹夫人,虽一时没想通依然点了点头,回去后不停叹气,秋阳难免又要挨几句骂,第二日玉夫人早起又是一番精心装扮,由秋阳陪着到了柳府,柳夫人一听禀报,一路小跑着出来迎接,扑在姐姐怀里放声痛哭:“几年前我们姐妹在国都亲亲热热多好,姐姐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人在异乡,也不说来看看。”
玉夫人搂着妹妹,也掉了眼泪,说来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虽是各自有些小心思,终归是血浓于水,抽噎着说道:“你还不是一样,也没说到淮扬看看我去。”
柳夫人倚在她肩头小时候一般撒娇:“夫君他职务在身,哪能说走就走,哪像姐姐成了富贵闲人,来去自由,不是总让夏月替我去看姐姐吗?这两年大了不能抛头露面,才没去的……”
姐妹两人在府门外互诉别情,旁边人好一通劝,才都止了眼泪,携着手往府里走,亲热说些小时候的事,进屋坐下,柳夫人命人上茶,玉夫人一揭茶碗盖子笑道:“妹夫如今官运亨通,也能在这时候喝上明前龙井了。”
柳夫人笑容就是一滞,上下打量姐姐几眼,听说三日前就到了,既是无人来说,只好装作不知,以为她忙什么呢,原来怕赶不上国都的时兴,做功课去了,她呀,就是事事要强不甘人后,不过这容貌还真是保养得好,细看才能看出眼角的皱纹,当下笑道:“是啊,想当年,喝些好茶还需要姐姐府里接济。”
玉夫人也打量着妹妹,容貌如花身段如柳,只是额头也添了细纹,头上身上的金玉多了些,冒着几分穷人乍富的土气,呷口茶笑道:“这算什么,如今住在淮扬,家里就有几亩茶园,每年管够了喝。”
柳夫人笑道:“这自家种的和别人贡的,尝起来滋味可不一样。”
秋阳在一旁听着姐妹二人一会儿亲热,一会儿又互相挖苦嘲讽,手支着下颚昏昏欲睡……
玉夫人看看门口笑问道:“怎么不见夏月?两年多没见了,怪想这丫头的,我大老远来了,就不出来问候一声?”
柳夫人一脸愁苦:“这孩子病了,前几日都起不来床,请了宫中御医,吃了几副汤药才好了些,不过郎中嘱咐过不能见风,还是过些日子好了,我再带她去看姐姐。”
秋阳一听夏月得了重病,拔脚就要到后院去,玉夫人和柳夫人同时叫他回来,他脚步飞快进了内院,柳夫人只得大喊来人,两个孔武有力的大娘拦住了秋阳……
柳夫人过来说道:“知道你关心夏月,可是表兄妹们如今大了,可不能象小时候那般进她的闺房。”
玉夫人也笑道:“是啊,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知道你惦记夏月,等成了亲不就时时刻刻都能见着了吗?”
柳夫人惊讶道:“秋阳不是和太康一位农户的女儿订亲了吗?”
玉夫人看着她笑道:“哪能呢?两个孩子小时候,我们就说好了的。”
本来开头是拦着秋阳,这会儿你一句我一句,倒把秋阳晾在一旁,秋阳又坐了回去,托腮看着母亲和姨妈斗嘴……
秋阳将下人们都赶得远远的,姐妹二人没了顾忌,一番唇枪舌剑,恨不能在对方身上捅几个窟窿,说到后来早偏离了儿女亲事,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搬了出来,柳夫人说着说着流下泪来,玉夫人也是满腔委屈,正说得热闹,夏月冲进来跪在姨母脚下:“求姨母为我做主,我这辈子非秋阳不嫁。”
秋阳一愣,不是早说明白了吗?玉夫人扶起夏月抱在怀中:“好夏月,不愧是姨母看中的儿媳妇,姨母也是惦记着你,收到信就匆忙赶了来,夏月啊,姨母心疼你啊,不心疼你的是你娘亲,她只想着让你攀高门,不想着你与秋阳打小就是一对……”
柳夫人气得细眉倒竖,一把扯过夏月:“打小怎么教你的?我还没死呢,找你姨母做的什么主,明明是秋阳迷恋乡下丫头,倒说我们攀高门。”
玉夫人伸手将夏月拉回来:“都是借口,两个孩子小时候我们怎么说的?你那会儿求着我们定亲,原以为是念着姐妹情分亲上加亲,原来只是想攀附相国高门,如今我们老爷辞官了,就翻脸不认,但愿那金尚书祖祖辈辈做高官,可别一朝高老,倒白费了你一番心思。”
柳夫人又将夏月拎回去:“谁都不能一辈子做官,都有老的时候,可是人家儿子争气。”
秋阳翻了翻白眼,过去把夏月从拉扯中抢过来,护着她低低说道:“怎么就想不开呢?听说病了,可好些了?”
夏月鼻子一酸:“难得你还关心我。”
秋阳柔声道:“什么话,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亲妹妹。”
夏月咬了咬唇:“谁要做你妹妹,我不稀罕……”
秋阳笑道:“那个金公子啊,真是不错的,与夏月简直就是绝配。”
夏月幽怨望着他:“谁让你多管闲事,我的心我自己知道。”
秋阳一声叹息,玉夫人昂然对妹妹说道:“我家老爷是辞了官,可我依然是皇封的一品诰命,昨日在右相府,来品茶说话的都是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
柳夫人酸酸笑道:“不过是看右相夫人面子,若是姐姐下的请帖,倒是看看有几个肯来。”
玉夫人脸色一变:“看来我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柳夫人脸也有些发青:“姐姐说谁是犬?”
玉夫人头扬得更高:“我就说你,再怎么着费尽心思,妹夫的官也大不过五品去,本就是捐来的嘛,靠着夏月嫁个高门夫婿,将来就算做了高官,你也不一定能见得着。”
柳夫人脸色更青:“你侮辱我家老爷不说,还咒我死?”
秋阳和夏月一听越来越不像话,过去各自扶了自家娘亲,秋阳劝说道:“母亲,时候不早了,既是都说清楚了,就回去吧,要不大哥大嫂还得惦记着。”
夏月也劝道:“母亲不是总惦记着姨母,说是别家夫人不过场面上虚情假意,要说亲的还是自家姐妹,怎么见了倒只顾斗气?”
柳夫人眼泪又流了下来:“谁惦记她了,我才不惦记呢,我宁愿别人虚情假意对我好,也不愿意听这些刺人的真话。”
玉夫人看妹妹泪流满面,想起前些年确实为难她了,自己对她们家虽说多有照拂,也多少有些得意在内,又因身边总是围满了人,对这个亲妹妹倒有些忽视,也早习惯了她的讨好,不由一声叹,过去抓住妹妹手说:“你不惦记我,我可是惦记着你的,到了淮扬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可来往的亲近人没有,哪象在国都的时候,你隔三差五来看看我。”
柳夫人身子扭了扭,却没抽出手来:“我倒是常去,你也没把我当亲人啊,不过当我是打秋风的。”
玉夫人攥紧妹妹的手:“那些年确实委屈你了,不过你想想,出嫁前什么不跟我争……”
秋阳忙说:“多少年前的事了,别提了吧。”
夏月也笑道:“说开了就好了,有个姐妹多好,我就没有,哪怕跟我争吃的争穿的,都盼着有个姐妹,几个嫂子不过是敷衍我,谁又能把我当亲妹妹看。”
玉夫人笑道:“可不是嘛,我们姐妹两个统共就夏月这么一个女儿……”
柳夫人从她手里抽出手来:“姐妹情分归姐妹情分,我可以对姐姐既往不咎,不过夏月是不会许给秋阳的。”
玉夫人恨恨看着她:“你说既往不咎,我可是记仇的,夫婿都跟我抢,还说什么姐妹情分……”
话音没落扬长而去,秋阳跟夏月挤挤眼睛跟在身后,柳夫人看着姐姐恨恨想着,早就疑心当年你是故意的,小事上我是没少占便宜,嫁人这件大事上却被你耍弄一番,这些年你没少得意吧,没少在梦中笑醒吧?
愤愤想了半天,看着夏月问道:“也忘了问问你姨母,一直有头疼的毛病,这些年好了没?”
夏月怔怔站起:“娘亲自己问去吧,我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