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仍旧昏睡在床上,和方才比起来没有半点的变化,太医已经施了针,却并不见起色。
太妃见状也不禁道:“这是怎么弄的,昨儿还好端端的,今天怎么会…”也难怪太后见了会失了方寸,换作她可能也会这样做。
可是现在她不能这样想,她要提醒太后,免得太后做出后悔的事来。
“太后娘娘,”太妃转过身,“您真的准备要效仿先皇,将所有侍奉的宫人都杀了吗?您已经准备好和皇上撕破脸皮,担上杀害皇子的罪名?”
太妃说着叹了口气:“这宫里又要血流成河了吗?如果这一切不是赵氏所为,而是另有人谋划,那么您今天所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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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送上门
太后诧异地看向太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妃拉住了太后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
“太后娘娘,您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有没有觉得很蹊跷,”太妃说着顿了顿,“如果这是往常,臣妾不会阻拦您,可现在不同。接二连三的出事,每次都与慈宁宫有关。而且那孩子离开慈宁宫时叮嘱臣妾,若是太后娘娘身边有什么大事发生,让臣妾劝说着太后娘娘,莫要一时冲动被人利用。”
太后听得这话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琅华?琅华这样说?”
太妃点点头:“这两日裴家、顾家相继出事,皇上以为是太后从中作梗,利用裴、顾两家对付赵家,外面更传言太后娘娘要为庆王爷翻案。顾家因此要回镇江避祸,裴杞堂也背上以公谋私的罪名…突然就冒出一个屈承如接手了案子,现在赵家又蠢蠢欲动,紧接着慈宁宫跟着出了事,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些。”
“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将原本板上钉钉的案子却搅合的卷土重来,”太妃说着顿了顿,“现在所有事都在刀刃上,一不小心就要见血,您还是要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太后听着太妃的话,目光渐渐地沉了下来。
…
屈承如有些撑不住了。
赵家人一下子变得油盐不进,除了喊冤枉,问到别的一概不知。
皇上还等着要案情结果,他整个人却像是推到了悬崖边上,进不得也退不得。
“大人,”随从上前道,“衙门口来了几个人,说是有重要案情向大人禀告。”
重要案情?屈承如皱起眉头,是跟赵家的案子有关的吗?
屈承如道:“让刑部、大理寺的官员过去问。”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随从压低了声音:“大人,那人说了,一定要向您禀告。他们还说了,他们是方家人,从前皇城司都知顾世衡的事,他们再清楚不过。”
方家,屈承如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和顾家闹起来的方家,难不成方家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如今是有枣没枣都要打一杆子。
“将方家人带进来。”屈承如边说边向外走去,万一案情因此有了进展,岂不是件好事。
屈承如走进值房刚刚喝了口茶,方大老爷就进了门。
见到屈承如,方大老爷的眼泪几乎掉下来。
“青天大老爷,”方大老爷立即喊出口,“总算是找对衙门了。”
这话说得有些酸,屈承如皱起眉头,可是转眼间却又觉得欣慰。
谁都喜欢被人毕恭毕敬地捧着,尤其是他从裴杞堂手中接下了这案子,许多人都对此颇有微词,他明明用了许多心力,却收效甚微,更多的人是站在一旁等着看他的笑话。
如果不是为了公子,他怎么会如此忍气吞声。
“有什么内情?”屈承如立即问过去,“你要仔细地说出来,若是对案情有所帮助,最后结案之时,我定然向朝廷为你请功,若是说假话…”
不等屈承如说完,方大老爷忙道:“草民保证句句属实。”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笺,迅速送到屈承如手中。
“屈大人,这…草民已经写了下来,您一会儿仔细瞧瞧。”
方大老爷话音刚落,屈承如就要打开纸笺,方大老爷立即将屈承如的手按住。
“屈大人…”方大老爷向左右望去,“这是草民冒着危险才写下的…草民一家着实冤屈,本是进京诉冤,却因为没有向顾世衡打点,不但没能为先祖伸冤,反而受了牢狱之灾。听说这件事与顾家和裴家都有关系,我们方家不过是小小的草民,哪里是当朝新贵的对手。”
方大老爷说完就拜下去:“还请屈大人为我们方家做主。”
屈承如道:“快起来,案情到底是如何,还要查问清楚。”他不禁思量,方家的案子已经具结了,顾家对方家仿佛也没做出什么事,这冤情要如何诉?难道是有什么话方家人不能明着说出来。
屈承如低下头又去看字条,还没看清楚,方大老爷已经道:“屈大人,草民先告退了。”
有些人生怕惹出事来,只敢背地里举报,不敢在人前露面,方家或许在大牢里被吓到了,所以才会这样谨慎。
屈承如点点头,方大老爷立即被带了出去。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屈承如也慢慢展开了手里的纸笺,仔细地看过去。
看清楚纸笺上的字,屈承如却不禁皱起了眉。
这是一张药方,他虽然也看过药理的书,却只是懂些皮毛,并没有看出这是一张治疗什么病症的方子。
方家这是什么意思?到底在跟他打什么哑谜。
眼看着方家人走出了衙门,角落里的老乐立即吩咐身边人:“快去禀告顾大小姐,就说方大老爷见了屈承如。”
…
慈宁宫里,太后思量着太妃的话。
太妃轻声道:“既然太医院没有法子,不如传琅华进宫。”
或许琅华能诊出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点点头看向程女官:“传顾琅华进宫,快些去。”
程女官不敢耽搁,立即下去安排。
这样被太妃一阻拦,太后心头的怒火熄灭了不少,如果赵氏在慈宁宫小产,她就永远无法摆脱杀害皇嗣的骂名。
太后知道太妃的那些话很有道理,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冲动。
太妃道:“赵氏若是下了毒,必然会有迹可循。”这正是太妃担心的,很多事看起来是这个样子,仔细查起来却没有真凭实据,到时候闹到了皇上面前,太后要如何交代?
皇上趁机针对慈宁宫…那就真的会出大乱子,毕竟慈宁宫和勤政殿的立场不同。
“那就等一等,”太后垂下眼睛,“等到顾家人过来诊脉,那时候皇上应该也听了消息赶到慈宁宫。事实到底如何,就当着皇上的面见分晓,免得会有人说,哀家找了个借口惩办赵氏。”
太妃听得这话松了口气,只要太后稳住了,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太后娘娘,太医院黄院使到了。”内侍上前禀告。
“让他进来为宁王诊脉。”太后慢慢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如今也只有佛法才能让她暂时冷静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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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折腾宁王
“大小姐,您总算是来了,”程女官忙迎上来,“太后娘娘那边等着呢。”
琅华点点头,这次从顾家到慈宁宫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她坐着轿子一路到了内宫门,抬轿子的宫人专门侍奉太后娘娘的,几个人健步如飞,平日里至少要走一炷香的路程,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琅华跟着程女官进了内殿,太后和太妃坐在软榻上,琅华忙上前行礼。
太后道:“难为你了,快去看看宁王爷吧。”
琅华点点头,向宁王走过去。
宁王闭着眼睛,脸色微微泛着红光,像是在熟睡般。
琅华坐在锦杌上,伸出手给宁王诊脉,旁边的御医不敢发出半点的声音。
宁王呼吸平缓,面容安然,心跳也强劲有力。
脉象也似常人般,不像是生病。
如果一个人因病昏迷不醒,不可能从脉象上看不出端倪来。
琅华思量间,胡仲骨背着药箱赶到慈宁宫。
屋子里十分安静,所有人都看着琅华和胡仲骨。
半晌琅华和胡仲骨才起身向太后回话。
太妃立即放下手里的茶杯:“怎么样?宁王是什么病?”
“宁王爷不碍事。”琅华声音不急不缓,目光十分沉着,莫名地就让人安定下来。
听到这话,屋子里几乎所有人都默默地松了口气。
太后不禁面露喜色:“那为何会如此?”
“宁王爷应该是食用了洋金花之类的草药,”琅华轻声道,“药量看样子并不太大,睡些时候就会自然醒过来。”
胡仲骨接着道:“这种洋金花也叫山茄花,外科郎中多用它来治骨伤。”
太医听得这话脸色微变,慌忙道:“太后娘娘,我们给王爷服用的药里没有山茄花,我们太医院也极少用这样的草药。”
太医院的药里面没有这样的药,宁王还是别人悄悄下了毒。
太后抬起眼睛看向琅华:“你能确定是这…山茄花?”
琅华道:“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要对王爷用些药,免得判断有误,耽搁了王爷的病情。”
黄院使上前再次查看宁王的脉象,他之前没有想到山茄花,是因为山茄花在内科用的并不多。他也听说过,外科郎中却会用山茄花进行配伍,为病患减轻疼痛。可是宁王没有受伤,怎么可能服用山茄花。想到这里黄院使抿了抿嘴唇,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宁王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毒。
这就说明,方才太后的判断没有错。
有人要害宁王。
这可非同小可。
黄院使看了一眼身边的御医,御医会意慢慢地退下去前往勤政殿报信。
慈宁宫出了事,要提早让皇上知晓,免得会酿出难以控制的事端。
“要怎么治?”旁边的太妃先问起来。
琅华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太后转动佛珠的手停下来:“你但说无妨。”
琅华一双眼睛十分的清亮:“臣女的治疗法子,恐怕要让宁王受些苦楚。不过,若宁王也果然是因山茄花昏睡不醒,很快就能醒过来。”
太后下意识地去看太妃。
太妃道:“就像琅华说的那样,万一诊断有误,岂不是耽搁的病情,琅华这孩子的医术我们都知晓,太医院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不如就让琅华试一试。”
太后明白太妃的意思:“哀家信任琅华的医术,只是不知这治疗的法子是否凶险。”
琅华道,“臣女只需要一桶冷水,将宁王置于其中,冷水浸泡、反复冲洗,这样一来王爷脸上的潮红就会慢慢褪去,人也就能清醒过来。”
太后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法子:“就这样简单?只要浸冷水就好?”
琅华点点头,看向旁边的胡仲骨:“我和胡先生会教宫人怎么做,宫人必须严格按照我们的法子进行,这样才可保万无一失。”
胡仲骨微微怔愣,显然没有想到琅华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治疗法子,因为宁王本不用受这样的苦,只要等待药力消退,人就会醒来。胡仲骨抬起头正好望入琅华的眼睛,大小姐这样安排定然有她的理由,而且冷水确实能够帮助人清醒。
琅华明白胡仲骨的思量。慈宁宫剑拔弩张,想要让太后冷静,最好的法子就是迫使宁王醒过来,这样局面就会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想要揭开这只狐狸的面具。
如果不是太妃前来阻拦,现在赵氏一定已经小产。
宁王安稳地睡了一觉,换来的是赵氏肚子里的皇子。
若说有人害宁王,倒不如说有人故意要借宁王害赵氏。
谁会这样做?赵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最大的获益人,恰恰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宁王。
她早就对宁王起了疑心,如今更不会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
宁王不惜用自己做饵,那是因为赵氏的孩子会改变整个朝局。
琅华吩咐宫人去打冷水,将如何让宁王浸浴讲给程女官听:“不管是谁,在宁王浸浴的时候都不能说话,宁王昏睡陡然醒来,会被声音惊扰。宁王本就受过惊吓,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会让他旧疾加重。”
宫人们忙颌首,谁都知晓宁王的疯病,谁也不敢有冒失的举动。
“宁王醒来之后,程姑姑只需要喊太后进去,让太后和宁王说话,宁王信任太后,情绪会得到安抚。”
太妃听着不停地颔首:“还是琅华想得周全。”
琅华垂下眼睛:“希望能治好宁王爷,为太后娘娘解忧。”
程女官带着宫人安排宁王浸浴。
琅华走到胡仲骨身边低声道:“胡先生发现宁王将要清醒,就立即从屋子里出来,请太后娘娘过去。无论如何,您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要让宁王看见您…”
胡仲骨不明白琅华这是何意。
琅华道:“先生只需要做好这件事,其他的由我来安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今日之后,宁王在太后娘娘心中就会不一样起来。
琅华走回太后身边:“太后娘娘,一切都准备停当可以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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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宁王醒来
内室里,宫人打了满满一桶的冷水。内侍捧来香炉放在桌案上,四周用屏风和幔帐隔开。
太后和太妃、琅华等人坐在外间,这样就能听到里面发出的声音。
程女官再次叮嘱宫人:“一定不能惊扰了王爷。”
众人应了一声,几个内侍将穿着亵衣的宁王缓缓地送入冷水中。
冰凉的水让人打着寒噤,程女官不由地皱起眉头,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王爷怎么会受这个苦。
当年徐茹静落水之后,王爷也跟着掉进了池塘里,多亏旁边跟着几个内侍将王爷救了出来,可是从此之后王爷就很不喜欢洗澡,每次洗澡宁王妃都要大费周折。太后每次提起来这件事,都会觉得宁王很可怜,本来已经痴傻,却还要受这种折磨。
所以方才顾大小姐想到了这个治疗法子时,脸上才会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冷水浸浴,宁王醒过来时,不知要多么的惊慌。
“真是不容易,”程女官不禁叹口气,“一个女孩子要瞻前顾后想这么多,连太医院都不敢上前…”怪不得太后会这样喜欢顾大小姐。
不但要聪明,还要有这样的魄力,只可惜顾大小姐不愿意嫁给宁王爷,否则慈宁宫的局面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
太后听着内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如水声响起来,没有什么让太后紧张的事发生,太后心里松了口气。
琅华从宫人手中接过茶端到太后面前:“太后娘娘不用着急,看样子要等半个时辰。”
太妃不禁道:“没想到这山茄花竟然如此的厉害,算起来宁王岂不是昏睡了好久…你们平日里用它也是要这般?”
琅华抿了抿嘴唇,沉下眼睛,神情中一闪异样,不过很快她就面色如常:“每个人不同,用的药量也不一样,两三个时辰的也是有的。”
两三个时辰。
太妃看了一眼百宝阁上的沙漏,如果说宁王昨晚被人下了毒,到现在至少已经有了四五个时辰。
再怎么说也与两三个时辰相去甚远,如果真的是山茄花中毒,宁王又是在什么时候服了这药?
太后不动声色,只是眉宇间有一丝的凝重。宁王暂时住在慈宁宫,所有侍奉宁王的人都是她亲手挑选,是她信得过的人。
如果宁王被赵氏算计,一定是在住所之外,赵氏怎么也不可能将手伸到慈宁宫内,伸到她身边来。
照琅华说的,两三个时辰,那正是半夜里,那些人要怎么才能让宁王将药吃下去。
如果不是赵氏所为,会是谁?谁在害宁王。
太后心底隐约生出一股的异样,她却有些不愿去仔细思量。因为这个答案会被赵氏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认为不可能的事发生了,一定是哪个她没有想到的环节出了问题。
要么是她极为信任的人,要么…
“琅华,”太后抬起头来,“今日的事你怎么想?”
琅华半晌才低着头道:“臣女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若说赵氏命人下毒也并非没有可能。”
赵氏下毒也并非没有可能,那么更有可能的是什么?
琅华是很聪明的孩子,琅华是在提醒她,不要只是盯着赵氏吗?
太后忽然问起:“哀家听说你们要离开京城?”
琅华点点头:“我想跟着祖母、父亲回江浙老家去。”
太后道,“你们顾家在京里的药铺不是开得很好吗?怎么突然要卖了铺子回家。”
“其实臣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现在回到江浙更好,”琅华抬起头来,“方家本来已经承认要用顾家祖宗的尸骨来要挟我父亲,我们家一次还去了寺里还愿,可是一夜之间方家却翻了口供,就连我们家的姻亲陆家也四处宣扬是顾家和裴家联手陷害他们,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却偏偏有人相信。从前被沈昌吉陷害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害怕,因为至少知晓是谁在害我们,现在不一样,父亲一直好好的办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太后想起之前琅华入宫时她说的话,她想要琅华嫁给宁王,琅华不肯答应,顾家该不会是认为,这件事是她授意人去做的吧?
裴家是皇上的亲信,顾、裴两家若是结亲,顾家可能也会和裴家站在一起,顾家从前是为她办过事的。
她的确有理由对不听话的顾家小惩大诫。
可是她却清楚,她没有这样做。
太后脸色阴沉,是有人在故意利用她,所以琅华会和太妃说那样的话,让太妃提醒她不要冲动行事。
内室里响起轻微的声音。
胡仲骨快步走进来道:“宁王爷快要醒过来了,太后娘娘过去瞧瞧吧!”
太妃微微一笑:“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没事了。”
琅华上前将太后搀扶起来,太后走到门口吩咐琅华:“你们在这里等着,虽说行医之人百无禁忌,毕竟男女有别。”
太后突然这样说,是想要告诉她,太后并没有因为宁王的事迁怒于她,顾家的事和慈宁宫无关,所以也不会让她因为宁王有失名声。
琅华向太后行礼。
太后一步步走向了内室,宫人上前打帘,太后走进去却停在了屏风后。隔着屏风,太后看到宫人在向宁王身上淋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