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爷,你能甘心吗?”
是啊,这话正说到了司马十七郎的心坎上,他是不甘心。小董氏撞上来时,司马十七郎心潮澎湃时也曾想了很多,当年王妃嫁自己时曾说过要给自己纳广纳美妾,又说要将崔氏嫡女给自己为妾,可后来呢?自己到了四十岁还一个妾室都没有呢!
差不的官员士人,都会有妾,很多还有几个虽然没有名份,但其实也是在身边伺候的女人。而自己做为镇守一方的藩王,其实只有王妃一个女人,这实在是太可笑了,可笑到他从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承认。
所以他便动了心。
不过自己只提了一句纳妾,王妃不仅不同意,而且偷偷地离开了王府跑到鹿岛。想也不用想,只有答应不纳妾王妃才能跟自己回去,所以他便许诺了,也打算言出必行,毕竟王妃是他的正妻,他不愿意夫妻离心才又让了一步,只是心里还真是很委屈。
看着司马十七郎的表情,卢八娘知道自己都说对了,她不等十七郎回答又说:“我信你言出必行,但是不甘心却不是诺言能束缚得了的,随着不甘的严重,我们间也会生了隔阂,甚至反目成仇。就象我本也想忍了小董氏的,但是我就是忍不了,才要离开王府。”
王妃说的每一句话司马十七郎都没法辩驳,他顿了一下道:“你想没有想到我们的儿子?他们还小,又没有娶亲,你离开王府对他们很不好!”
“旭儿已经大了,在你的教导下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淮北王的,捷儿很快去书院读书,顺儿先跟在我身边,每年我也会带他回王府住上一段时间。至于他们的亲事,我自会用心,也会与你商量着办。”卢八娘扫了他一眼,“而且,如果将来你有了娇妾爱子,我在青山城要比被困在平北城里对儿子们更有利。”
司马十七郎被她最后一句话噎得脸都青了,过了半晌方才说出话来,“你当初要盐城时就想到了今天?”
“差不多吧。”
“是因为我答应薛表叔让薛氏进门,担心薛家对你不利?”
“也不只是因为薛家了,而是还要早,我没嫁给你前就想过要如何给自己多留一条路。”卢八娘平静地说:“当年汉武帝把助他得了皇位的陈阿娇囚到了长门,终不一顾;光武帝娶了阴氏又为了要拉拢郭家立郭氏为后,成大业后再废了郭氏和郭氏子,教训比比皆是,我也就多想了些。”
“在你眼里我会像汉武帝和光武帝那样做?”司马十七郎猛然想到青山城唯王妃之命是从,想到大青山中的防御工事,过去的他从来没有多心,但现在这一切突然展现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实而冷酷的面目。
司马十七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抓住了卢八娘的双肩,双目带着怒火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会囚禁了你,废了你?”
“如果你不是,我有青山城也没什么,将来自然会传给儿孙,若你是,我有青山城保住自己和儿孙有什么不对吗?”卢八娘并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坦然地说:“相信我,我也宁愿一辈子不来鹿岛。”
“不过,虽然是退到了鹿岛,但我还是有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所以也不劳你关切我了!”
两个银枝形烛台上点着十来只蜡烛,但城堡高大宽敞的房间里依旧有些幽暗,司马十七郎端坐着一动不动,烛光将他的轮廓投到了墙上,显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侧面像,似乎是勾勒在壁毯上的图案。
图案落在卢八娘的眼里,竟让她心酸起来。
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但自己的几句话确实也够狠,而且自己并没有那样不相信司马十七郎,虽然最初她是不信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爱上了他,更信任他,她确信,司马十七郎不会负了天下人,更不会负了自己!
但是这些话放在她的心里这么多天,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不在这个时候说出来难道还能再等吗?卢八娘早已经下了决心,所以不管十七郎听了会多难过,但她还是要说。
结果不出乎意料,司马十七郎显然是被她的这几句话伤透了心。
卢八娘心中涌现出了悔意,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不过她还是走到了司马十七郎座位的后面,靠了上去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诚心地说:“最近我常想,如果当年你按我所说的早早纳了妾,我就不会生下旭儿捷儿和顺儿,我们间就不会再有如今的纠纷和痛苦,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然后她自己又马上否认了,“不过我还是宁愿像现在一样,毕竟这么多年我非常幸福,有你带给我的,也有三个优秀的儿子带给我的,我一点也不后悔,而且还感谢你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我原来一直在等着你答应我一辈子不纳妾,等到了现在终于等到了,可是我发现其实我要的不只是这一句承诺,而是你心甘情愿的只守着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这太难了,我知道你并不能甘心于此,所以我不想逼着你。”
见司马十七郎一直不吭声,就像一个石像一样,卢八娘轻轻地抚着他的肩又絮絮地说:“我知道你其实最看重的还是我和儿子,那就只纳妾而不要再封侧妃了,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就让宁姑姑和成姑姑她们先管着,毕竟旭儿很快就会娶了正妃,到时候就让世子妃打理王府。”
“女人嘛,都是贪心的。就比如我吧,曾经许诺你给你纳好多美妾,可是借口一个又一个,时间一年年地往后推,现在听到你要接人进门气得干脆跑出王府了。你要是封了侧妃,将来生出儿子,也免不了会得陇望蜀,再惦记起王妃和世子的位置了,少不了要有一番争斗。”
“
最好连庶子也不要生,你已经有三个儿子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再多几个庶子有只会增加麻烦却一点帮助都没有…”
“等我心情平静一些就会回平北城的,那时我们再见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都带着怨气了。”卢八娘没有得到回应慢慢收回了手,缓缓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我们可以像老朋友一样聊天,不管怎么说都是共同过了半辈子的人,也会盼着对方过得好。”
“别生我的气了,十七郎,明天带着儿子回平北城吧,淮北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鲜卑大族的安顿,北地经济的发展,边境还有几处战争…不管怎么说淮北是我们同甘共苦打下来的,你要好好守护,没有了淮北,我们都是没有根基的浮萍。还有,我们曾在一起发誓,将来要将淮北留给我们的子孙。”
卢八娘又说了很多,对政局的看法,关于三个儿子的成长,王府事项的安排等等,可是司马十七郎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他听进了多少,到了快天亮时,他突然站了起来,用沙哑的嗓音说:“即如此,我先回平北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4章 为甘愿卢八娘苛求 深思虑小
天一亮,淮北王带了世子和二郎君离开了鹿岛。
卢八娘送人上了船,赶紧回了城堡站到了窗口,看着已经变得很小的船慢慢驶离她的视野,眼泪不住地噗噗往下掉,“我失去他了!彻底失去十七郎了!”的声音在她的心中一遍遍地回响着,可她有什么办法?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知过了多久,她重新出现在城堡的客厅,庄严而又平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公务。前路漫漫,她总要去面对。
司马旭儿陪着父亲先将捷儿送到了青山书院,听父王叮嘱捷儿几句转身离开了,便悄悄在捷儿耳边轻声道:“没关系,父王和母妃现在都在气头上,我回平北城后会劝好父王再来接母妃,你只管好好读书。”
捷儿点了点头,尽管母妃对自己反复说:“硬捆在一起不开心还不如高高兴兴地各过各的。”又保证只要她心情好一点就会回平北城,但是他依旧宁愿父母和好,听了哥哥的话点了点头,“好好劝父王啊!”
司马启明坚定地点了点头,拍拍捷儿的肩膀说:“哥哥的话你还不信?”
“信。”捷儿笑了,对于只比自己大一岁多的哥哥,捷儿从小就很依赖,充满了敬佩之情,
“等沐休时我会去母妃那里劝她早些回平北城。”
“好,”旭儿回头看父王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赶紧又低声嘱咐道:“鹿岛这边有什么你也要及时告诉我,我们写信联系。”说完后催马追了上去。
捷儿看着父兄上了马向他挥手告别,亦用力挥手回应,然后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决定回去后就先给母妃父王和哥哥弟弟们每人写一封信。
司马十七郎带着大儿子马不停蹄地回了平北城。
当初得知王妃走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然后就听到她病了的消息,匆匆忙忙地离开王府,满怀希望地去接她回来。结果他依然孑然地回来了。面对着积累如山的政务。淮北王每天从早到晚招见官员,商议各种问题,把自己的时间全部占用了,让自己不再想王妃的事。
恰好此时西北的凉国与边境的淮北军发生了小冲突,司马十七郎马上定下了让世子镇守平北城,自己带了大军去西北的计划,然后就在几天后出发了。
淮北王世子司马启明开始了第一次独立掌控淮北,虽然重大的事情要转给父王决策,他又有几位师傅辅佐,而且母妃也会给他很多实用的建议,但是他依旧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拥有二十余省的淮北每天都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而以往见父王和母妃处理起来并没有多困难,可轮到自己又不一样。旭儿觉得自己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是家国重任了,也更认清了自己的世子身份所带来的责任。
嫡长,不只是荣耀,而更是压力,只有承受住了所有的压力,才能显示无上的荣耀。
就这样一转眼过了三个多月,秋风渐起时淮北王带着得胜的大军重回平北城。
洗去风尘后,淮北王看着眼前的儿子很是欣慰,在他出征期间,淮北一切都很平稳,让他毫无后顾之忧,“旭儿长大了,从现在起父王可以放下一半的担子了!”
“过去我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行,这次父王出征后我反倒觉得自己其实差远了。”人在不断进步的时候才能认清自己的不足,旭儿也是如此,他心怀崇敬地看着父王,“这三个月我想的最多的是,当年父王和母妃只带着几千人渡过淮河,粮食武器都极为不足,竟然能成就今天的大业,我怎么也不能坠了父王和母妃的威名。”
听
儿子提到了王妃,司马十七郎沉默下来。在他出征期间,王妃给了旭儿很多指导,可是却没有给他写上只言片语,当然他也没有给王妃送一封信。所有的消息都是旭儿从中转达。
他知道王妃在鹿岛过得还好,空闲时喜欢作画,还给旭儿送了一张月夜观海图。至于捷儿和顺儿,司马十七郎倒是与他们通了几封信,知道捷儿很喜欢青山书院,他的画作在几位名家的指导下进步很快,而顺儿几乎把鹿岛所有的地方都逛遍了,还学会了游泳。
他们都忘了自己,似乎没有自己过得还非常快活!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
父王,明天我要给母妃和弟弟送信,你也给他们写一封吧。”司马启明拿出了自己的信,“本来昨天就想发,但一想等父王的信一起发更好。”
“好,”司马十七郎果然拿起笔来刷刷地写了两封信,“拿去一起送。”
“母妃的呢?”旭儿看了看信封劝道:“母妃一定盼着父王的信,父王也写一封吧。”
“就这么送。”司马十七郎才不肯写,他本来怀着和解的心意去了鹿岛,连王妃私自跑了的错误都没有追究,可是发现王妃竟然一直防着自己,还以陈阿娇、郭圣通自比,实在是伤透他的心了。就在他带兵出征期间,王妃也没主动给他写信问候,他越发地伤心,决定不会再低头了,除非王妃回来求自己。
旭儿见劝不动,便放下信,轻轻地为父王捶着肩背,“父王,这个力度可合适?”
“挺好,”司马十七郎舒服地叹了一声,“向左点,再用力一些。”
“父王,你瘦多了。”旭儿摸着父王的肩背,“是不是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旭儿的话让司马十七郎一下子想起了王妃,自己总归是男人,两人分开后因为心痛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自己都感到衣带宽松多了,她会怎么样呢?但是他又马上止住了自己的思路,因为再想下去心会更痛。
也不知王妃什么时候会想通呢?只要她肯向自己表示一下,哪怕只是小小的让一步,自己肯定会心甘情愿地答应她一切要求。但是王妃,就是不肯,她宁愿在鹿岛悠哉悠哉地过日子,也不问一问自已在边境风餐露宿的情形。
与此同时,旭儿也想到了母妃,虽然父王远征回来一定很疲劳,但是他已经不想再等了,母妃离开平北城,淮北有很多人已经嗅出了什么,特别是这次父王再次得胜回来,更有一些人不怕死地试探着想把女子送入王府,自己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而且,庆功宴上父王没有答应任何人,这让司马启明更是坚信父王和母妃最终还是会团聚。
但是怎么说好呢?只要提到母妃,父王就是沉默,还是从青山城回来后他就一直这样呢。当然他也不反对,于是司马旭儿一面捶着背一面说起了母妃和两个弟弟的事。
司马十七郎听到旭儿一直聊到就寝时分还没有离开,又说:“父王,今晚我就在你这里住吧,反正我们父子现在都很凄凉,正泰殿和东院都空荡荡的没人气。”
是啊,以前王府里多热闹,现在似乎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到这里司马十七郎的气压又低了一点,“你多大了?难道自己住会害怕!回自己的东院去!”
“我回去也没意思,以前捷弟小的时候晚上会害怕经常到我的院子里住,后来顺弟三天两头来捣乱,什么好东西到他的手里不是坏了,就是没了。现在东西倒都是原样,可又太清静。”旭儿看看形单影只的父王,“父王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还是赶紧把母妃接回来吧。”
“不接,既然她说鹿岛好,就让她在鹿岛住着吧。”
“那父王怎么不纳个妾在身边侍候?母妃已经同意了。”旭儿反问道。今天董青河来找父王,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在殿外都听到父王大喝一声,“要死就让她死去!”然后董青河就灰溜溜地走了,发生了什么不问可知。
“我要是真纳了妾,你母妃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司马十七郎酸酸地说:“你母妃还是偏心你,要我答应把贺家的姑娘接进门给你当侧妃呢。你既然嫌太清静了,明天我就让贺家的家主把女儿送进来,他一定感激涕零,以后更会效忠于你。”
“其实母妃更偏心父王,”司马旭儿立刻反驳,“平日里母妃什么事都先想着父王,就是父王想纳妾,母妃再生气也还是把人抬进门来,是父王又让人送回去的。父王出征,母妃一直叮嘱我要多关心父王呢!”
“哼!”司马十七郎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打动,其实听到王妃对儿子提到自己他的心已经软了一些,不管怎么样,王妃毕竟是惦记自己的,就象自己也惦记她一样。
旭儿已经看出父王的软化,服侍父王睡下后,将外面的大衣服脱了下去,躺到了父王寝殿的另一张睡榻上,平时有事时他就住在这里,准备与父王今夜来一次长谈,“其实母妃也不想让我纳妾,她再三提醒我,让我别伤所爱女子的心。”
“父王出征期间,我已经告诉贺家娘子我是世子,将来一定要娶士族女为妻,而且,而且我不会宠爱妾室冷落妻子。” 司马启明在之前的三个月里,除了公务外都在思考如何劝说父王和母妃和好的,可是思考的结果,他首先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欲正人,先正已。”正直而又聪慧的淮北王世子想通后,第一步就是从自己做起。
当父亲的,其实也与当母亲的一样,司马十七郎极心疼儿子,原本还因为王妃同意儿子纳妾却坚决反对自己有些不满,现在不由得说:“就是侧妃,贺家也巴不得她进王府,她自己也愿意得很吧,只要你管好内宅,妻妾和睦,另外别弄出个庶长子就行。”
然后他又告诉儿子,“听说你孟家舅父府里给戏子们喝一种汤药,女人就能不再怀孕生子,可以让人去配一些。”其实对于孟白的这一“发明”,司马十七郎是很鄙视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其实用性,他自己也曾经想过要用的。
“贺家自然愿意,可他们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而贺氏,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不进王府了。”司马旭儿戚然道,他一直不能忘记贺氏用手捂着哭花了的脸,哽咽地对自己说:“那样我宁肯嫁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也好过日日的折磨。”
那场景,现在想来他还是痛彻心扉。
第225章 子教父豁然而开朗 夫救妻虚
司马十七郎原本就不愿儿子纳鲜卑贵女为侧妃,但是他的原因自然与旭儿不同,听了旭儿的话并不赞同,不快地说:“只有我们挑贺家娘子的,哪里还有她不愿意的!”
“不是谁挑谁,而是将心比心。我既然不能娶贺氏,她进门只能是侧妃,我不偏心她,上面又有正妃压着,就是生了儿子因为贺家的关系也不能用心培养,那样她的日子难过,我也一样会伤心。”旭儿早已下定了决心,“父王不是也说过不要收鲜卑女子进王府吗?”
汉人与鲜卑人联姻,是极好的事,但是对于淮北王和世子来说就不那么合适了,因为如果生出了有鲜卑血统的孩子,特别是鲜卑几大高姓人家,他们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外孙争□□力,反倒容易引起各种乱象。
“鲜卑贵女虽然美貌无双,但是不被女色所迷正是男子汉就应有的决断!”司马十七郎拍拍儿子的肩表示赞成。
“这两年我会把心思都用在政务和学业上,让自己有象父王和母妃一样的才干。”旭儿坚决地说:“至于亲事并不急,父王和母妃作主即可。”
淮北王世子的婚姻大事,不只是司马启明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淮北王一家之事,而是整个淮北的大事,甚至还会是国家的大事。
对此司马十七郎指导儿子道:“娶妻是人生中的大事,最能看出人的品行。你看你母妃,出身高贵,秀外慧中,即能扶佐父王成就大业,又生养教导了你们兄弟三人,你将来也要娶这样的。”
是的,司马十七郎什么时候都承认卢八娘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正妻,他甚至于卢家四房也非常满意,“你外祖是再谦和不过的人,你舅舅又是极勤勉极老实的性子,有这样的外家,对你们兄弟都是极有益处的。”
不过这番话说完后,父子二人一起沉默了,如此的典范现在也劳燕分飞,司马十七郎勉强笑笑补充道:“你母妃什么都好,就是妒了点,你一定要娶个大度些的。”不用说王府,就是普通的士人身边也会有服伺的女人,出身王府的司马十七郎从来就觉得娇妻美妾的生活才是常态。
“哪有人真会大度啊!”旭儿见父王在自己的步步设计下终于将话题转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上,马上摇头道:“父王,你还记得几个月前你派我去查的一个假公济私的案子吗?”
他详细讲了杨月婵之案,“最初我本想用杨月婵案劝说母妃,可是母妃不但没有被劝服,反而说说每个人的要求都不一样,她就是要求特别高的。然后我也懂了,杨月婵最初选择了容忍,可结果是她忍来忍去差一点就没有生路。”
“而且,父王,母妃为了你不是没忍过,你先前就伤过母妃的心,还不是一次,对吧?”
司马十七郎反省了一下,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曾经也像一些他瞧不起的人一样,让王妃伤心过,但他还是有些不甘,“你母妃是有些与众不同,不过从道理上父王总是对的吧?”
“圣贤书上说的并不全是对的,上天的安排不是更符合大道吗?,”旭儿又道:“母妃知道自己是对的,但是她并没有强硬地把自己的想法加之于别人,正是她的大度。可她的心里最明白不过,所以她也最难过。”旭儿说:“我想好了将来我也不纳妾了,这次写信我特别告诉了母妃,让她心里宽慰一些。”
旭儿又将路上统计人口得出的结论一一讲给父王,“我打算继续带人分析人口册子,应该还有有更多的结论,不只能控制淮北官员们一直想放松纳妾制度的舆论,也能对很多方面有所益补。”
“父王,你看我想得对不对?”
“父王,父王!你睡着了?”旭儿叫了两声见父王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以为父王睡着了,虽然他还有非常多的道理要对父王说呢,可是他只有轻手轻脚地起身帮父王将被子掩好,心想,“父王实在是太累了。”
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榻上躺了下来,翻了个身叹了声气低声道:“唉!身为世子,我一定要坚强。”说过后不免又想到了每天都想上几回的贺家娘子,“贺氏,我是为了你好啊!”可是他再辗转反侧,十几岁的少年入睡还是快得令人不可思议,没多久他的呼吸就变得悠长而平静了。
司马十七郎装做睡着了,再也不吭声。直到自认为忧伤得要命的旭儿在一旁的榻上来回翻滚了几回再也不动了,他才挪了挪差一点就僵硬了的身体。儿子的话如此感人,他没脸说自己被教育了。
唉!自己怎么了,竟还不如十五岁的儿子!
所有的道理王妃都曾流露过,这几年她已经很明确地反对自己纳妾,可是自己还是没有放在心里。在小董氏撞上来时,自己被勾引了不说,还总觉得王妃一向爱慕自己包容自己,闹一闹最后还不是要同意?
就是去了鹿岛时,司马十七郎也没觉得自己不对,他已经让步了,不但没有得到王妃的真心认同,反而听到了更为绝决的话,他心里好痛,只能拂袖而去。
现在回想王妃这样一个高贵而骄傲的人,她怎么受得了自己心里有了别人呢?而她更受不了的是接受自己的同情与怜悯,她要的是自己全身心地爱,否则宁愿将来一个人在荒凉的孤岛上生活也要离开平北城。
在鹿岛,司马十七郎只想到自己气得要命,孰不知王妃早伤透了心。
她已经放弃了自己,越是想起那晚王妃的话,司马十七郎的心就越痛,她是真要与自己分开了。
在司马十七郎的心中,他从没想过要离开王妃,不管拿多少美女或者其他什么来补偿都不会离开。王妃是他最敬重的妻子,最爱慕的妻子,生生世世不能分离的人,甚至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与他骨肉相联,就是在怄气之余,他也没有真正认识到他们已经分开了。
就从他一直没有接受任何女人到身边就能说明这一点,因为他心里明白王妃的底线,不管怎么样总要王妃同意才好。
可现在旭儿的话让他突然豁然开朗,王妃不是与自己闹气,她忍到了最后不想再忍,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同意自己有别人,宁愿离开。
原本司马十七郎还在等王妃想通了自己回来,可是现在他明白,应该去赔礼的是自己,他急切地想立即到王妃身边,向她说自己真正懂了。
尽管在黑夜中,司马十七郎却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一直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大石也消失了,王妃不是妒,而是她对自己的爱慕实在太深了,不能容忍哪怕一点点的瑕疵,自己能够得到这样高贵的感情是多么幸运啊!
至于王妃在青山城和鹿岛的布置,当时让司马十七郎最生气的地方,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如果说想送人进王府的薛家、尚家、陶家等都对王妃没有一丝恶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司马十七郎过去就知道,王妃一向极没有安全感的人,自己怎么就没有多替她想一想,当时的王妃除了舍不得自己以外,还会有多害怕!
而且想到王妃以前做了噩梦,瑟瑟地躲在自己的怀里的样子,司马十七郎仿佛感受到了王妃修建鹿岛时的思想,就像那天她无奈地对自己说的,“我也宁愿一辈子不来鹿岛啊!”
再深刻地想下去,王妃那样喜欢深思而且远虑的人,建城堡时应该未尝没设想过,如果淮北有不利的情况,那里也会是他们一家人的庇护所。
确实是自己自己负了她呀!
第二天一早,旭儿起来时就见父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正在外间的案几前看着折子。“真早,”旭儿揉了揉眼睛,“父王,昨晚我还正说话呢你就睡着了,倒是我一夜没睡好。”
“早睡早起身体才能好,你以后也要早些睡,”司马十七郎头也不抬地说:“旭儿,父王今天将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去青山城接你母妃,免得你一直惦记她。平北城的事先交给你了,有急事你用快马送过去。”
“好象你一点也不想母妃似的,”旭儿在心里嘀咕一句,但还是极高兴的,他当然盼着父母和好,赶紧笑着说:“父王赶紧去吧,平北城这时里有我呢。”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有很多道理没来得及对父王说,便打算找个机会讲给父王,父王只有真懂了母妃的心意才会心甘情愿地扭转思想,将母妃劝回来。
可是上午没时间,中午没时间。下午没时间,到了晚上,他又像昨天一样留在了父王的寝宫,还没来得及将话题转过去,就听父王打了个哈欠说了声:“真困呀!我得先睡了,你也早点睡。”然后就转身睡了。
“哎,父王!”旭儿赶紧说:“父王,你懂得我母妃的心思吗?要是想接母妃回来,我觉得你应该…”
司马十七郎用带了朦胧的睡意的声音含糊地说:“快睡吧,我困得不行了。”然后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
“父王睡觉怎么开始打呼噜了呢?”旭儿有些奇怪,“可能是太累了吧。”
然后他又小声嘀咕,“以后可不同父王一起住,都吵得我睡不着了。”然后躺下去没多久就沉沉地睡着了,十几岁的少年睡眠总是不够的。
“这孩子睡得倒真快!”司马十七郎翻个身,听着旭儿悠长的呼吸声,想起了王妃,就更睡不着了,在黑暗中轻声地说:“明天我就去接你回来。”似乎卢八娘能听到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惊闻《浮生小记》居然排到了古穿分频的第十一名!由衷地感谢大家,谢谢你们一直的支持!
熟悉作者的人大概都知道作者对晋江的一些规则不太清楚,所以昨天好心人告之时真是惊闻啊!虽然对自己的文一向有信心,但其实对前面的位置还是很有遥远感的,总之就是激动。
然后由此又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卢八娘曾经说过的,“女人嘛,都是贪心的。”作者也是一样,所以在这里请大家在方便的情况下多用主页看文,帮助本文进入前十。再次感谢了!
第226章 子教父豁然而开朗 夫救妻虚
时隔不久,司马十七郎再次踏上了去青山城的道路,但心情却与上次迥异。
听到王妃病了那种又气又恨的急切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的他固然心疼王妃,但满脑子觉得自己是对的,只是可怜王妃病了才去接她,几日疾驰后当他向王妃许诺时,满心等着王妃高兴地扑到自己的怀里。
结果就是他们分开了这么久。
现在的他看起来没有上次那样急切,但其实他的内心很是紧张,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前路很艰难。
一件事情看透了,就会想通更多的问题,王妃的心并不容易得到,年青时的自己懵懂而又鲁莽,但却像一团真诚的火将她融化了,可是得到后并没有足够珍惜,想当然地以为她是自己的了,永远也不会变。
但其实王妃并不是寻常的女子,思想深逐,行动果断,理智聪慧,卓而不群的气度使得她永远也不会泯然于众人之间。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去鹿岛将王妃接回来并不容易。
不过,司马十七郎对自己还是信心满满的,他还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白丁时就能将高贵的卢氏女娶回来,现在自然能将王妃接回来!毕竟自己与王妃间的情谊比金还要坚,比水还要长。
而且用旭儿的话来说,将心比心,王妃未必不想自己来。
平北城到青山城的路说远也远,说近也近,几天后司马十七郎已经到了盐城的海边,从这里坐上船只要一两个时辰就会到达鹿岛。
虽然一路上司马十七郎也有些设想,但他还是没有真正认清将要面临的困境:岸边根本找不到去鹿岛的船,所有的船主说辞都是一样的,“鹿岛周围的海域现在有巨大的暗流,非常危险,官府已经下令不允许去鹿岛,也不许从那附近经过。”
青山城的官员们也一力劝淮北王回平北城,“王爷千金之体自是不坐垂堂,眼下坐船去鹿岛太危险了,前月还有一只船翻了呢。听积年的老船东说这股暗流也许要持续很长时间,不如王爷先回平北城,等风向变了看看情况再来青山城。”
明知是借口,但是司马十七郎很无奈,若是陆地,他只要一直闯过去就行,料想没有人拦得住自己,但是隔着大海就不一样了,想来王妃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在鹿岛建了城堡,而且连他们在大青山的别院也没有去。
淮北的几乎所有的船只和水军都是青山城的,他们只听王妃的命令。司马十七郎大度地笑道:“没关系,我先在官衙里住下,等暗流过去后再说。”
暗流还没有过去,信就先来了,是王妃亲笔写的,很客气地说现在鹿岛周围行船很危险,让他回平北城,她以后一定会回王府的。
司马十七郎看过信不置可否,“本王就在这里等着。”然后他就果然就在官衙里长住了下来,每天办理着从平北城送来的公务,还让随从们置办了很多日常用品,没事还在街头逛逛,在盐城摆出了长住的架式来。
而淮北王妃那边,好像真有暗流不能送信出来似的,什么联系都断了。
秋天的海边并不寒冷,只是潮气很大。
夜静静地降临了,遮住了一切,渐渐吹的风儿和潮水拍击岸边的声音让海边的夜晚并没有完全沉寂,司马十七郎坐着小船停靠在岸边一块大礁石后面,他向船上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就在这里等候,然后轻巧地跳下船,猫着腰淌着海水向岸上行去。
当年他还年青时曾潜入王敦的军营,九死一生地探得消息,立下了平叛的首功。现在的情形有些相似,司马十七郎小心地躲开岸上巡逻的兵士,向岛上最高的建筑城堡前进。
还好,多年的戎马生涯,使司马十七郎的身手依旧敏捷,而且他来过鹿岛,虽然当时不是有心,但是习惯了带兵打仗的他还是自然而然地将岛上的地形熟记于心,甚至对于一些岗哨的布置也大
致了然,这给他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城堡没有院墙,他费了些功夫才接近了王妃房间的外墙,因为城堡建得极为高大,很难直接跃上二楼,但司马十七郎早已经计划好,王妃房间外面的一个突出的观景台正可以落脚,于是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用力扔了上去,然后人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