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最聪慧最优秀的女孩,她的亲生母亲竟然认为她给世子做侧妃就是最好的出路,尽管卢八娘是世子的母亲,但她一时还是很难接受,顿了顿说:“恐怕太委屈萍儿了。”

湖阳郡主一向自以为很能猜中淮北王妃的心思,现在见王妃的神情并无半点欢喜,不知哪里不对,明明王妃一向特别喜欢萍儿的呀?她还想过,凭着王妃的喜欢,将来世子妃进门也不好对萍儿过于严苛呢。但她听出王妃语气中的惋惜,也感觉到王妃对萍儿的看重,心里又欢喜起来。

侧妃不过是妾,湖阳郡主当然清楚,她也想女儿能成为世子正妃,但是杨家门第一般,萍儿又早早没了父亲,而世子身份高贵又一表人材,将来的前途未可限量,就是能给旭儿做妾也强于嫁到平常人家。

如果萍儿能成为侧妃第一个进淮北王府,将来只凭着这份情谊旭儿也不会亏待她,如果能生下长子就更好了,纵然不能承爵,也少不了一个郡王之位。若是将来十七郎能更进一步,那么萍儿也就一步登天了。

促使湖阳郡主如此上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淮北的律法规定世子与官员士人们一样只能有一位侧妃,这律法是当年淮北王与王妃初入淮北时制定的,一直很严格地执行着,看来近期也不会变,萍儿如果占据了这唯一的侧妃之位,至少几年内不会有大批的美女来争宠。

想到这里曾经三嫁的湖阳郡主更坚定了信念,她向王妃陪着笑道:“这是萍儿的福气,我们盼还盼不来的呢。”

且不说旭儿不会先纳侧妃进门,只因为杨萍也是旭儿的近亲,卢八娘就不会同意。但是对待湖阳郡主,卢八娘不会采取对卢苘那样直接的方法,她迟疑了一下说:“这样重要的事,我不可能自己做主,总要与王爷商量。”

虽然没得到王妃点头,但是湖阳郡主听到这样一句话也算很满意。十七郎平时对自己这个姐姐还是很关照的,况且杨萍的事他也没有理由反对。

于是湖阳郡主自觉得这事已经□□不离十了,便又与王妃说了些闲话,又去看了看捷儿和顺儿后回她在平北城的宅子。至于十七郎和旭儿,他们都在正泰殿忙于政务,她不好随意过去。

卢八娘准备在晚饭后与司马十七郎商量商量如何回绝湖阳郡主的事,结果正泰殿内来人传话,王爷和世子有事不回来吃饭了。卢八娘带着两个儿子吃过饭,又等了一会儿,不免有些着急,如果湖阳明天见到了十七郎,也许他们姐弟就会直接定下来。

等到了快就寝的时候,卢八娘派人去前殿传话让司马十七郎晚上回来,过了一会儿,十七郎果然回来了,进门便问:“有什么事?我本想和旭儿在前殿住下,与他说些娶亲的事。”

又是旭儿的亲事,卢八娘点头道:“我也想说这事,即如此你先说吧。”

“今天新归附的鲜卑贵族来拜见,不知天高地厚地竟然说要把女儿送进王府,我拒绝了,结果他们出门后就找了旭儿,说要把女儿送给他。”

随着魏帝逃到漠北的鲜卑三十六部贵族中又有人投向淮北王,司马十七郎对他们还是非常礼遇的。但是对于与胡人联姻,他的态度一直很抵触,卢八娘并不担心,却急忙问道:“旭儿怎么说?”

“旭儿当然不会答应,只说要听父母之命。”司马十七郎换了衣服坐了下来,又拉着卢八娘坐一身边,“在定北城时我虽交待旭儿一些事儿,但是那时实在太忙,也没来得及多说。今晚我想给他好好讲讲胡俗之粗鄙,我们应该如何将归附的胡人好好教化,还有如何拢住胡人。”

无怪汉人一直瞧不起胡人,胡人的很多风俗在汉人看来完全是违反礼教的,甚至大逆不道。比如鲜卑人是一夫多妻制,这与汉人一夫一妻多妾制是根本不同的,再比如鲜卑皇族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立子杀母,虽然汉武帝也做了一次差不多的事,但一般汉人还是无法接受。

汉人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胡人的收继婚了,父死子妻其庶母,兄死弟妻其诸嫂,这简直就是*!

所以思想极为正统的司马十七郎表面上对胡人臣子宠信有家,但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不喜欢他们的,更不用说娶个胡女了。

卢八娘倒是能接受一个胡人儿媳,只要儿子喜欢,但是这种事没有必要与司马十七郎争论。国与国之间还要求同存异呢,夫妻也是一样,无关紧要的事可以先放下。于是她笑道:“你教儿子可以明天再继续,今晚有一件事要先商量商量。”

“湖阳姐姐今天过来了,说想把萍儿许给旭儿做侧妃,我想着她明天见到你一定会提的…”

“嗯,萍儿不错,聪慧稳重,年纪又大上几岁,现在给旭儿倒也合适。”司马十七郎道:“可以答应。”

卢八娘早就知道想说服司马十七郎拒绝湖阳郡主不容易,远比前两天的谈话要难,果不其然,司马十七郎才听开头就已经开始赞成了。

“你不觉得萍儿成了侧妃,一辈子都要委委屈屈的吗?”

“给我们旭儿做侧妃怎么会委屈呢?”司马十七郎不以为然地说:“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萍儿恐怕还进不了王府呢,毕竟她自幼丧父,也属于命格不太好。”

卢八娘做为母亲,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够出色呢,但是她并不是因此就觉得世上的女孩都应该由自家挑拣的人,也不赞成杨萍这样的好女孩做妾,那样太不公平了,“可是侧妃的日子不好过,一切都要受制于人。”

其实卢八娘还想说侧妃生的儿子也要低人一等,但司马十七郎就是庶子,她便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杨萍那么懂事,肯定会与旭儿的正妃好好相处,”司马十七郎一直相信妻妾间会和睦相处,毕竟书上有那样的例子,而且,“再者,又不是我们想要萍儿进门,现在是姐姐想把她送进来,我还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同意的呢。现在想进淮北王府的女子多得很呢。”

是的,事实就是如此,卢八娘还听懂了司马十七郎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他自己也是个抢手货!一向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的卢八娘被噎得顿了一下,正想巧妙又有力地还击回去时,就听得门外传来了通报的声音,“杨小娘子一定要见王妃,正是院门前哭呢。”

淮北王府管理很严,杨萍虽然被准许出入,但是晚上也不可能进得了雍和殿,想来她一定闹得很凶,才会有人替她通传进来。

卢八娘与司马十七郎对视一眼,“我问问出什么事了。”

“也好,不过问清就赶紧把人送出去,这么大的姑娘晚上过来传出去不好听。”司马十七郎说完后就进了内室。

卢八娘知道他要避嫌,也就由着他,让人把杨萍带了进来。

杨萍一进门看到淮北王妃就哭着扑了过来跪在她的脚边,“舅母!你帮帮我!我不想嫁人!”

卢八娘想到杨萍可能不愿意做侧妃,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伸手扶她起来,“坐下好好说,没有人能逼你。”

杨萍坐到了卢八娘的身边,依旧抽泣着说:“在家中时母亲就逼着我嫁人,后来她又一心想让我给世子当侧妃。我原想只要我不点头,她应该也就罢了,所以今年早早就到了平北城官学躲开她。”

“没想到母亲竟然没告诉我就来找舅母,然后她告诉我舅母已经同意了,只等与舅舅说了就定下日子,我不答应她就让人把我关在家里。”杨萍脸上带了些倔强,“我就想办法跑了出来。”

“舅母,你以前一直说女子要自立自尊自爱,还赞成我努力学习,将来做出一番成就,你一定不愿意看到我被关在一方小院子里,低三下四地过一辈子吧!”杨萍即使哭着了泪人,但也没忘记了解释,“世子很好,我们就像亲姐弟一样,我只是不愿意嫁人。”

杨萍七岁时就以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官学,在官学中她的成绩一直是女学生中的翘楚,就是与同龄的男子相比也毫不逊色。卢八娘特别喜欢她的最重要原因不只是因为她的才华,更是因为她的自立自强。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愿意做毫无尊严的妾室呢?

现在既然杨萍不愿意,就是司马十七郎也不会再说什么,卢八娘今晚的任务提前解决掉了,但是她还是关切地说:“你不愿意给世子当侧妃低人一等没有自由,但完全可以嫁给一个能给你自由的男子啊。”

“不,我早想好了这辈子不嫁人!”杨萍也知道事情已经解决,语气便放松下来,但是非常肯定地说:“嫁人有什么好,服侍公婆、管理家事、生养孩子…哪里有一个人自在,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百二章 思想冲突母女争论显示武力淮北狩猎〔一〕

卢八娘震惊了,杨萍所言完全是前世女权主义的思想啊!

然后她想了想,再次肯定这些思想并不是自己传递给杨萍的,但是细究起来与自己也不无关系。

淮北从建立初始由于局势艰难、人口少,就有很多女人参与,到了现在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女强人了。她们中大部分从事着医疗、教育、纺织工作,最有才能的还任有官职。即使在淮北王妃淡出政坛后,这些女子也依旧叱咤风云。

其中很多人是卢八娘任用并一手扶持的,最初卢八娘培养优秀的女子除了需要外,还有着很强的功利思想,但是慢慢地她变得更加信任和欣赏,自然也会力所能及地给她们一些帮助。同是女人,天然的性别之差就把大家结成盟友。

“女子为什么要靠男人?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一点也不想受制于人!”杨萍神情依旧很激动,“我佩服刘三娘子,我要成为她那样的奇女子!”

刘三娘子是卢八娘手下最早跟随她的掌柜之一,她最开始只打理一些小生意,后来参与到淮北军的军需供应中,再后来组建淮北第一个纺织厂,现在是淮北纺织部的部长,是淮北最高级和最有实权的女官。

比起湖阳郡主等人多少靠着关系,她完全是凭着自己的实力上位,工作能力非常之强,在纺织部里唯才是举,男子女子都一样用,是大家都非常敬佩的一个女官,就是很多一向反对女人做官的文人对刘三娘子也只能抨击她的性别,却说不出太多不足之处。

杨萍时常在淮北王府出入,与刘三娘子早就相熟,并且也得到她的欣赏,看来是受她的影响了,“你想进纺织行业?”

“不,”杨萍又出乎卢八娘意料地拒绝了,“纺织部虽然挺好,但我不喜欢,我想去大青山里的火器厂!”

杨萍早就深思过很多问题,现在一一道来,“女子之所以地位卑下,究其根源不过是体力不如男子。但现在农场里、工厂里都有机器做工,女子一样操作,甚至比男人还要手巧。只有在战场上,女子确实比拼不过男子。但是看到火器的威力后,我觉得如果掌握了方法,女子将来在战场上也不再逊于男子了,所以我要去学做火器!”

男女平等思想的出现还真是在工业革命之后,卢八娘不过在淮北引入了工业革命的一些元素,就能产生了如此的理念,而最激进的一个人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客观事物的发展规律果然是有道理的。

关于男女间的平等以及婚姻等等,实在是一个内涵太多太多的话题,卢八娘觉得自己也没有真正了悟,所以她弱弱地问了一句:“可是刘三娘子成过亲啊!”只不过刘三娘子中年丧夫后未再嫁而已。

“这也说明嫁人没有用!”即使杨萍聪慧过人,但是年青的她思想离成熟还相差甚远,也不能真正理解卢八娘十六岁时面临的局面,更不可能理解她的坎坷经历,“舅母,如果你不嫁给舅舅,现在一定比刘三娘子还要出色!”

看着停止了流泪,眼睛还带了些红肿却已经熠熠生辉的杨萍,卢八娘知道如果与这样的年青人谈起理想,她会说上一夜也说不完的。再想到内室的司马十七郎,便笑道:“萍儿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明天把你母亲找来我们一起慢慢聊。”

杨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相信舅母。”

卢八娘让人把她送到王府里她平时住的院子,又安排人去湖阳郡主那里通知一下杨萍到了王府,以免她发现杨萍跑了担心,然后才回了房。

一进门就听躺在床上的司马十七郎问:“听杨萍的话,你嫁给我反倒是耽误你了?”

怪怪的,带着不满情绪的话让卢八娘开心地笑了起来,“你说呢?”

“我要你说。”司马十七郎将走过来的卢八娘一把拉住,禁锢在怀里。

生硬的语气,与亲妮的动作间带着矛盾,让卢八娘笑得更开心,“哈哈,小孩子的话你也放在心上。”

公平地说,卢八娘并不认为自己如果不嫁司马十七郎会发展得比现在好。且不说当年京城落后的环境与淮北现在开放的局面无法相提并论,就是给她机会在当前的淮北重新开始,她也不能做到要比现在还好。她与司马十七郎的合作是非常有效而且互补的,又因为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几乎没有内耗。

司马十七郎这时也觉得自己未免有些气量不足了,跟一个小女孩子置什么气!其实这并不完全是气量的问题,作为一个还算开明的藩王,司马十七郎在对于女权的提升一直是存在着矛盾的。

一方面他是坚持夫权的,另一方面他也客观地看到了女人的能力和才华,并且在自己的属地允许了女官的存在。

“若是没有我,你一样能打出一片天地。”司马十七郎最后还是公正在承认了。

“也许,不过那样会难得多,而且我的人生不会有这样幸福。”卢八娘主动地吻了上去,“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能遇到你真是很幸运。”

有什么比这样的话更令司马十七郎激动的呢?

杨萍的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二天湖阳郡主也哭着来找王妃,后来卢八娘又把十嫂和刘三娘子请来了一同商量。但是杨萍的信念很坚定,她不但不想嫁人,反问道:“母亲,你以郡主的身份嫁了三次,不是还时常对我们说女子只有成亲前在家里的日子才是最快活的时候吗?”

湖阳郡主被噎得脸都红了,她一嫁的郑郡马是个好人,可惜短命,二嫁的杨郡马忘恩负义,是个中山狼,三嫁的尚郡马各方面都是平平,两人也没什么感情,凑到一起就是互相利用。所以她确实感慨过在齐王府做大郡主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但是这不等于她能同意女儿不嫁人啊!

“胡说!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再说你若是不成亲,怎么过日子,将来没有孩子,谁给你养老?”

“我出去做工,自然有工钱,自己过日子也是一样,将来老了收个嗣子不就可以了!”杨萍从小跟着母亲从京城到淮北,从杨家到尚家,早熟的她经历得太多,想的自然也多,不如怎么形成了与众不同的思路。

传统思想与新兴思想的冲突是非常激烈的,母女二人谁也不让步,最后司马十郎的夫人只得劝说湖阳郡主,“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太多,让他们去闯一闯也不是坏事,也许萍儿大了会更懂事一些呢。”

“可是萍儿已经十八了,再过两年就是想通了也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现在十□□岁二十岁才成亲的好姑娘不少,”刘三娘子也劝湖阳郡主,“我手下就有好几个,而且一样能嫁到好人家去。”

确实,随着淮北十几年发展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女子的地位飞速提高,人们的思想也随之转变,一大批有才学有志向的女子们根本不可能十五六岁就成亲,就是在工厂农场做工的女子也不会太早出嫁,特别是在青山城等经济发展最好的地区。

就这样,湖阳郡主屈服了,杨萍后来如愿以偿地进了大青山火器厂,在几乎都是男子的军工厂,她所经历的艰辛自不必说。可是杨萍是个有远大目标的人,不管道路有多么坎坷,还是坚定地走了下去,在火器的改造发展中做了很大的贡献,也成就了她身为女子却能够与男子并肩而立的理想。

杨萍一辈子都选择了独身,把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研究火器与支持女权上。卢八娘觉得杨萍有些像前世的自己,但是庆幸的是,杨萍不比卢八娘前世一生都在痛苦纠结中,她一直是幸福而快乐的。

对于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杨萍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杨萍的事初步解决后,卢八娘担心起儿子了。关于旭儿的亲事,引发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是他这个当事人却从没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

十五岁的男孩子应该进入了青春期,加上他早早地参与了淮北的政务,与母亲的联系自然变少而且疏远了。卢八娘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非常需要几本关于青春期少年特点的书籍来帮忙,可是这当然无处可寻。

于是卢八娘让旭儿坐在自己身边时,其实并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对他说起亲事,她不知道怎么样是对的,怎么样对旭儿最有利。

“旭儿,母亲都是爱孩子的,我也不例外。”卢八娘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很多的儿子,心里由衷地感觉到自豪,“生为长子,你从小就负担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所以母亲希望你能得到更多的爱。”

“可怎么样是对你更好的呢?母妃并不觉得让你过着锦衣玉食、美女环绕的生活是最好的。你现在正是长身体学知识的时候,正应该专心于提高自己,将来把淮北的责任担负起来。”

旭儿脸红了,这些天一直有人在说他的世子妃和侧妃的事,让本来对此并无想法的他心中不免有了些波动,他这个年龄也正是开始对异性产生了兴趣的时候,有时也不免好奇,现在母妃的话让他羞得不敢抬眼,“母妃,我知道了,父王也说过。”

“母妃希望你将来能够幸福,不是那种有权有钱有美女就能得到的幸福,而是一种更高层的,心灵和身体共同感受到的幸福,这样的幸福才是真的幸福。”

第百二章 思想冲突母女争论显示武力淮北狩猎〔二〕

尽管淮北王世子近两年不会纳妃的消息已经传播出去,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死了心,时常还会有一些贵女们被带到卢八娘面前,希望得到她的注意。

卢八娘尽管不再管理朝堂政事,但是每月两次的女眷觐见还是有的,于是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见到千姿态百态的美女。

而且旭儿有时也会在花园或者其它地方与美女们相遇,淮北王府虽然大,但是如果有心,碰到也不是不可能的。卢八娘对此并没有特别禁止,她并不反对旭儿多接触一些女孩,没有接触就是没有比较,甚至旭儿有了喜欢的,她也会同意他们进一步相处。

情投意和总要有一个过程。

淮北王妃默许的态度使得带女儿来王府的人更多了,淮北王有三个儿子呢,最小的虽然还是小了点,但是二郎君其实也十四岁了。如果能成为司马长胜的妻子,也是很多女孩的梦想。

卢八娘表面上很宽松,但其实却加紧了对儿子的管理,她能接受儿子与女孩子正常交往,却不能接受出格的事。

不过,旭儿看起来却非常地严肃,他真不愧是司马十七郎的儿子,相貌相似,神情间也有几分他父王的神韵,帅帅的酷酷的。

卢八娘觉得旭儿其实是害羞才这样,他不过是用严肃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紧张的内心,当初司马十七郎初娶自己时,就总装出一付他什么都懂的神情,并骗过了自己。如何引导儿子呢?卢八娘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办法来,最后她决定不干涉,儿子总会成长的。

而且他会有伴随他一起成长的人,就是自己也不会比那个人与旭儿的关系更亲密。

时间很快就进入初夏了,淮北王决定带着手下的武将和新归顺的鲜卑贵族去平北城不远的山中打猎。卢八娘理解这不是游玩,而更是一种显示武力的方法,射猎、围捕其实就是另一种战争,而打猎中穿插的比武就更直接。

不过,打猎毕竟是打猎,与战争又截然不同,从筹划之初到出发,大家都带着非常轻松的心情。一向不大喜欢凑热闹的卢八娘也难得的兴致勃勃,她跟着司马十七郎来散散心,并要接受鲜卑贵女们的拜见。

猎场是事先准备的,淮北军出动了上万人围出了一片草木繁茂的山地,在山脚下一处平坦开阔的地上临时建了一座高台,搭了上百座牛皮帐篷,供大家几天之内使用。

卢八娘下了车就见前面的司马十七郎和旭儿被一群鲜卑人围着进了飘着大旗的主帐,然后穿着窄袖胡服的鲜卑贵女也上来迎接她。卢八娘与在定北城曾经见过的几位贵妇打了招呼,然后带了大家在草地上四处走了走,看快到晚饭时分,便笑着说:“大家都各自休息吧,听说明天一早王爷就要带着大家出发去打猎。”

司马十七郎比卢八娘回帐篷略晚了点,吃了饭后让人把弓箭就拿了出来亲手理着,向旭儿捷儿道:“你们也回自己的帐篷检查一下武器,记住要自己动手,武器马匹不比别的,要亲手试过才能放心。”

“明天下场时要小心,猎场里毕竟人多杂乱。”卢八娘叮嘱他们。

“记住,打猎靠的是功夫,但是更重要的是头脑,不能鲁莽地一味向前冲。”司马十七郎手把手地教捷儿检查弓箭,“看,就是这样,要细心,你哥哥现在自己做得已经很好了,你回去再练练,不懂的问哥哥。”

打发了两个大儿子,司马十七郎又问:“顺儿呢?到了猎场我就没看到他。”

卢八娘也无奈,“总算是出了牢笼,早就不知跑到哪里了。不过我让田涵亲自带了十几个人专门看着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小子虽然淘得很,但武艺学得却不差,我看过他练箭,以他的年龄也算难得了。”司马十七郎是个从不夸孩子的中国传统父亲,在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说明顺儿确实出色。

“顺儿书读得也好,”卢八娘不由得笑了,“只是让他还像旭儿一样稳重,像捷儿一样懂事是不可能的。”

正是这样,司马十七郎也只有同意,又向卢八娘笑道:“王妃,明天我猎一只鹿回来给你烤鹿脯。”

“你也要下场?”

“当然。”司马十七郎拿着长弓,轻轻将它拉开,并在弓弦上轻轻地叩了下,听它发出了“铮”的一声,神往地说:“自从我上次受了伤,再也没上过最前线,也没有亲自杀过敌。现在有了打猎的机会,我怎么也不能放过。”

看着跃跃欲试的司马十七郎,卢八娘微微一笑,“你确定能射到鹿?”新围起来的猎场里没有专门准备好的猎物,所以得到猎物的机会并不多,估计竞争会很激烈。

“我一定能射到!”司马十七郎再次拉开弓,虚拟着瞄准一个方向,“你就等着吃鹿脯吧。”

男人就是这样,他们不服老,喜欢展现自己的武力。卢八娘窃笑了一下,亲自动手将被褥在毡垫上铺好,“赶紧睡觉,养足精神才能猎到鹿噢!”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精神不够吗?”司马十七郎猛虎般地扑过来,“让你看看本王是不是依旧龙马精神!”

体味了龙马精神的卢八娘伏在他怀里懒懒地说;“好好好,你还同二十岁时一样。”

没想到司马十七郎反倒叹了一口气,“四十岁了,哪里还同二十岁时一样呢?今天早上梳头

时,你还给我拨了一根白头发呢。”

“只有一根,没关系的。”卢八娘轻轻地在他身上抚着,“这么多年你一直过得很辛苦,身体也受了几次伤。如今淮北平定,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战争,也应该好好歇歇了。”

可是男人的心却不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一大早,淮北王带着手下众将及鲜卑各部贵族出发了,旌旗飘飘,号角声声,将士们英武挺拨,铠甲鲜明,比起打仗,狩猎活动看起来更加让人赏心悦目,又不乏勇武之气。

卢八娘站在路边的红毯上送司马十七郎和三个儿子进山,顺儿的年龄本来不应该参加的,但是他一大早就钻进了卢八娘的帐篷里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成行了。

“听闻王妃才华出众,每于淮北王征战时手握虎符镇守后方,又独领两万青城兵,想来亦能提

三尺之剑上阵杀敌,今日为什么不带着女眷们下场打猎呢?”说话的是一位明艳的鲜卑少女,姓穆。

穆氏鲜卑人今春新自漠北归附,卢八娘曾在淮北王府里接见过穆氏的女眷一次,对他们略有些了解。这一次的狩猎活动,司马十七郎首要的目标就是让穆部等人见见淮北军威。

鲜卑贵族一直自称为黄帝后裔,他们入主中原后为了标榜自己确是中原正朔,都改有汉姓,穆姓本来源于丘穆陵,是除了元姓也就是跖跋氏之外门望最高的八姓之首,他们还人为地规定用八姓与汉族头等门阀门第相当。

事实上,由于统治中原的需要,鲜卑贵族已经与北地的汉族门阀广泛的通婚,并达到了相当程度的汉化。这位穆姓女子相貌虽然还是雪肤高鼻的鲜卑人,但很明显地融入了黄种人细腻的五官特征,有着混血儿非同一般的美丽,言谈举止在直率中也不失文雅。

“你是穆家的孩子?叫穆婉若吧?”卢八娘停下了脚步含笑看向少女问,并没有理她的提问,语气里带了居高临下的意味。同时她不忘用眼角瞟了一下离自己不远的穆婉如的母亲崔氏,只

见她早将头扭向一旁,似乎正在看着远处的什么,心里完全明了,面上却和蔼如初。

“是,我姓穆,名叫婉若,”穆婉若没想到淮北王妃会记得她,两个月前她跟着母亲只进过一次宫,而且当时人很多,她只被当做穆家的女儿被引见,没有提到姓名,而且也没有与王妃说话的机会。

“是你母亲给你起了汉人的名字?”

“是,母亲是汉人,出身崔氏。”

北地最有名望的门阀也一样有崔卢两姓,与京城的崔卢属于不同的分支,卢八娘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沿着专门为她铺好的红毯与陆(步六孤)氏、贺(贺赖)氏、杨(曾六茹)氏几人说笑着走回了专门为贵妇们所设的凉棚内。

早有人备好了水果点心,不远的炭炉上煮着清茶,卢八娘在上座坐了,向大家笑道:“我让人煮了今年的新茶,大家品品怎样?”

今天她来的目的是将淮北旧部与北地新贵们融合到一起,品茶这一高雅的活动非常适合做一个很好的介入点,很快大家在一起谈起了茶道,又有人亲自要了炭炉烹茶、斗茶,一片的欢声笑语。

到了下午,淮北王妃准备了更多的活动,高台上演着戏,又设有书案、琴台、投壶、射箭几个区,大家各取所好。

卢八娘与一些中年贵妇们坐在用绸缎装饰的凉棚内说着闲话,汉胡少女们阵阵娇憨的笑声传

来,“女孩子们可真开心!”

“是啊,就是在北地女孩子们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放松地出来玩。”陆氏笑着向卢八娘道:“王妃真是费心了。”

就在这时穆婉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贵妇们面前,笑着给卢八娘行礼道:“王妃,我们一起去骑马射箭吧!”

第百三章 卢八娘三箭惊四座十七郎猎虎压众将〔一〕

鲜卑女子的地位较高,但由于部落中残留的一夫多妻制,导致了后宫和内院的争斗都非常激烈,在历史上,这个民族所建立的几个政权中都出现过不少手握重权的太后和皇后。鲜卑贵女们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未免要受到影响。

卢八娘已经感觉到周围鲜卑贵女们的带了深意的目光,看来穆婉若是铁了心想挑战自己了。表面上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天真之举,但其实背后藏有鲜卑人的共同目标。

不过,淮北王妃的位子没那么好抢,卢八娘淡淡一笑,对于□□裸地挑衅她一向不放在心上,回头向身边的几位淮北贵女道:“你们年青人与穆娘子一起去玩吧。”

淮北女子亦有习得骑射的,听王妃说便马上凑了过来,杨萍先笑道:“我们不如来一个骑射比赛,喜欢的人都可以参加。”

“好啊好啊!”早有少女们应和着。

“我是想请王…”穆婉若反驳道,但她的声音很快被一群人淹没了。

“我参加!”

“我也参加!”

“怎么比?”

“参加比赛的人先站过来,我们一起定下比赛的规则。”

女孩子们吵吵闹闹地乱成了一团,慢慢杨萍成了组织者,她拿了纸笔将大家所说的一条条记下,然后删删减减,终于达成了一份大家都同意的规则。然后放下笔墨笑着站出来向卢八娘行了一礼道:“我厚颜向舅母讨个情,赏一样东西做彩头,这样比赛才有趣呢。”

卢八娘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朱家的四娘子、荆家大娘子等人,心里暗笑,朱四娘子从小就喜好骑射,在官学里她的骑射比很多男子都厉害;还有荆家大娘子等人也都是从小就在淮北与女眷们习武,后来又都参加了朱大姑组建的救护队,经历了战火的考验,算是半个职业军人。鲜卑贵女们虽然善骑射,但肯定比不过这些军中霸王花。

“好呀,”卢八娘随手摘下手上的一对琥珀镯子,这是陈春煊在开采石炭矿时所得,磨成镯子后金红亮丽,光彩夺目,又非常轻便,今天出门时就戴在手上了,“常听人说琥珀乃虎之魂魄所凝,今天拿出来给你们做彩头倒也应景。”

淮北王妃既如此说了,淮北的贵妇们也都纷纷拿出身上的饰品凑热闹,不一会儿就将一只托盘放得满满的。

鲜卑贵妇们当然也不例外,在她们心目中,淮北女子是弱不禁风的娇花,就是有几枝青竹,也比不得鲜卑女子如同松树般的坚强,所以更是热忱地拨下头上身上的贵重饰品道:“我们也都添些彩头。”

卢八娘注意到崔氏将一只镶着硕大红宝石的簪子也放入了一堆首饰中,看来她对自己的女儿也非常有信心。

比箭开始前的准备时间不短,贵女们先是在一起商量了详细的赛程,先在原地立射,然后再骑射,两项成绩相加的结果评出名次;然后就是奖品分配,大约是年青人好胜心特别强,她们最后决定由第一名独得所有奖品;再然后就是换装了,特别是身着曳地长裙的汉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