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十七郎也明白了自己未免操之过急,看看旭儿和捷儿住的屋子,笑笑说:“你还记得七善观的知观说过我们的旭儿命格再尊贵不过了,看来他的成就要比我还高呢,我们一定要好好教导他,将来他一定要能担得起淮北的大业。他现在虽然小,但看着却还聪明,平时也要教他认些字了。”

“至于捷儿和下面的孩子,毕竟不是长子,虽然文韬武略也不能忽视,但我们就不必太过严苛。”

这种教育孩子的思路是基于嫡长继承制度,虽然不尽合理,但对于本时代是极适合的,卢八娘也不反对,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都出色,但却不要发生内斗。

第八十一章 建宗祠十七郎教弟送玻璃卢八娘劝姐〔二〕

湖阳郡主和尚喆成亲后先到了淮北军大营,自然有他们的目的,那就是想得到司马十七郎的支持,以淮北王姐夫的身份回徐州尚家。

对此司马十七郎便先提醒卢八娘,“尚喆能力不足野心却不小,他一直想像尚爽一样,以尚家家主的身份继承徐州刺史。先前在军中,我就看出他的想法,便放他去京城活动,结果皇上不理他便又回来找我。我想这两天姐姐一定会来请你帮尚喆说情,你不妨劝劝她。”

尚喆娶了湖阳郡主,想通过她为尚家谋取好处,而司马十七郎在涉及到淮北主权的大事上却不会让步,在他看来徐州首先是司马家的土地,也是他的皇祖父给他的封地,他自然要全拿到手。

卢八娘倒是知道所谓先皇封司马十七郎为淮北王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但她也不觉得司马十七郎想把徐州收复有什么错的,尚爽已经老了,根本就保不住徐州了。若是没有司马十七郎北渡,徐州不出几年,就会被羯人蚕食光。由司马十七郎得到,比要强于落在胡人之手。

“毕竟郡主嫁了过去,我们还是要给尚家一些面子的,”卢八娘提醒司马十七郎,然后又问道:“现在你对尚家的事怎么想?”

“尚喆是嫡长,尚家家主本应该是他的,现在他又成了我的姐夫,我自然会帮他保住家主的位置,但是徐州我不会给他,至多让他当一个郡守。”司马十七郎说:“尚颉虽幼,但深明道理,又是一员战将,实在难得。如果他能带着尚家军投奔我,将来封爵可待。”

不管是司马十七郎还是卢八娘,都非常希望尚爽能够主动把尚家所占的半个徐州主动献出来,他们不只是不想出兵徐州,引起汉人间的内斗,更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体现忠孝仁义的交代。

就好比曹操活着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称帝,刘备托孤给孔明时也要说如果儿子不成器就让他取而自代一样,做大事的,需要名正言顺,符合大义,让天下人心悦诚服,司马十七郎对于尚爽这位曾经抗胡的老将,总要做得面子上好看一些。

既然湖阳郡主嫁到了尚家,让她帮忙劝说尚家父子却正好。卢八娘赞同,“我会同郡主说清道理的。”然后她又很肯定地说:“就算尚爽现在不答应,他也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尚家的地盘里经济情况在卢八娘的封锁下恶化得非常严重,每月逃到淮北军的人数一直居高不下。而且卢八娘在征得司马十七郎的同意后,去年冬天将尚家收缩后空出的土地都派人种上了冬小麦,现在青青的麦苗已经长了起来,完全是淮北军的土地了。尚家再缩还能缩到哪里去?要打,他们还真没有打的能力!

“徐州的事确实不能一直拖着,虽然尚爽能够控制的土地已经不足徐州的一半,但如果被陶家或者羯人所乘,局势就会变坏了。”司马十七郎不好对徐州动手,但心里也是急的,“尚爽也是老糊涂了,把徐州交给我要比留给他的两个儿子,再兄弟阋墙便宜外人要好得多。”

“我觉得郡主是个明白的人,她一定能想通,何况你还会给尚喆一个郡守的位置。”卢八娘轻轻劝他,“明天我对郡主讲清道理。”

第二天,湖阳郡主来见卢八娘,就见卢八娘正看着一群下人收拾箱笼,见她进来,笑着指着正摆入箱子的东西说:“郡主来得正好,看看这些东西可还能入眼?”

成对的金烛台,上面雕着繁复的图案,带着镂空花纹的金器皿,从大到小整整一套,成盒的首饰,做工精巧,还有各种叫不上名的镶金嵌宝的小玩意儿,带着些异域风情。

“想来是从羯人那里来的东西吧?上次十七郎送到京城时我原也得过,与我们的东西总归是不一样。”湖阳郡主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她笑着点评,“胡人最喜金器,花样又特别,十七郎送到京城的东西很是风靡一时,很多家宴客时都喜欢摆出来。”

她随着卢八娘每一个箱笼都看了看,指着装在箱子里的五彩锦帛问:“这是淮北的织厂自己织的?看文彩与江南所产不相上下了。”

“郡主果然好见识,”卢八娘点头道:“淮北织厂产的锦帛还是比不了江南的,只是花样新一些。”

然后就是淮北的一些特产土物,选得都是最上等的。

最后她又让人拿来一对描金漆盒,看着下人们小心地打开,露出了一对浅绿色半透明的喇叭口圆底玻璃壶,湖阳郡主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这玻璃壶可真通透!”

这种在卢八娘曾生活过的时代里无论做工还是质地都非常一般的玻璃器具,在这里是昂贵的泊来品,来自相隔千山万水的古罗马,数量非常稀有,皇室和世家中也没有几件,绝对是珍贵的东西。

司马十七郎在战利品中看到后,马上挑了出来,并让人专门送给王妃把玩。卢八娘见了真是啼笑皆非,只得默默地收了起来。今天她特别拿出来,自然是有目的的,“这些都是给郡主准备的添妆,挑了府里最顶尖的东西。”

“这怎么好?”湖阳郡主吃了一惊,“别的倒也罢了,我受之已经有愧,只是这对玻璃壶,王妃还是留着吧。”

“送郡主的东西,自然要最好的。”卢八娘笑着吩咐:“把东西装好后送到姐姐住的院子里。”

看着东西被装进了几对红漆箱里抬了出去,湖阳郡主感慨道,“十七郎果然真是最孝悌不过,你又这样贤良,想起过去的事情,姐姐真是羞愧!”

“郡主待我们一直极好,王爷从不曾忘记,我也记在心头。现在姐姐再嫁,我们表示一下心意岂不应该?”

然后卢八娘又将尚家的情况向湖阳郡主详细介绍了一番,“尚家这十来年,在羯人手里吃了不少亏,徐州之地丢了一大半,种的粮食又年年被抢,听说很是困顿。”

“除了羯人,雍州的陶耀光,一直也对尚家虎视眈眈。尚将军的前妻就是陶氏女,嫁到尚家多年,却没有嫡子养大。”卢八娘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湖阳郡主,见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接着说:“尚将军的陶氏夫人没了后,陶家一直想再嫁过去一个女儿,但尚家不情愿,便一直拖着,直到郡主嫁了过来。”

“现在尚老将军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继夫人蒋氏又素喜揽权,她的胞弟掌着尚家近半的军队,在后面给她撑腰。蒋夫人所出的尚颉,年纪虽小,却是一员虎将,与尚将军并不亲近。而尚将军一母同胞的弟弟性子又极懦弱,帮不上什么忙,其作余几个庶弟也各有心思。”

“多谢王妃能告诉我这么多,让我去徐州前心里有个准备。”湖阳郡主答应嫁给尚喆时,就想到尚家的这潭水未必好趟,现在得了卢八娘的指点,比收到一大笔添妆还要感激,她不由得想到,先前陶夫人一直没有养大儿子是不是有人从中做梗?自己嫁过去会不会也有人希望自己不要生子?蒋夫人能不能为难自己?

就在这时,卢八娘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尚家人口虽杂,不过郡主去了倒也不必担忧。毕竟是郡主身份,尚家并不敢怠慢,再者有十七郎在淮北,任谁也不敢对姐姐不敬的。”

皇权不振,就是公主也有不受夫家待见的,郡主的头衔能有什么用?但是湖阳郡主却明白,十七郎确实是自己的底气,自己之所以嫁给尚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由衷地说:“女人在夫家过得好不好,不只看自己,更要看娘家。只要十七郎在淮北立得住,我在尚家自然过得好。”

湖阳郡主过来原本是受尚喆所托,到卢八娘这里吹吹风,想得到十七郎的支持,帮忙尚喆夺得尚家的大权。卢八娘的所言所行让她相信,十七郎确实是肯帮自己的,这已经让她十分欢欣鼓舞了。

但湖阳郡主不是十几岁的少女,生活已经教会了她很多知识,所以在京城时她理智地与十七郎保持不错的关系,现在已经得到了回报。但她明白,就是从父王母妃那里,她也没有得到过不计回报的爱,而所谓的丈夫、婆家,更不可能真心为媳妇着想,至于十七郎,只是她的异母弟弟,没道理无缘无故地对她这样好。

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生下嫡子,让儿子继承家业,这一切都要靠十七郎才行。于是湖阳郡主认真地问:“我毕竟是刚到淮北,对情况不熟,应该怎么做才最好?”

卢八娘早知道湖阳郡主是最明白不过的人,她铺垫了这么多,应该让她完全想通了,便笑着说:“尚家这样的局面,本就很难再维持下去,若不是王爷到了淮北,尚家早晚要被羯人或陶家吞了。眼下尚爽老迈昏馈,尚将军做为嫡长子应该担起重任来,回到徐州后应力主将尚家所控制的地盘献给王爷。此事若成,王爷亦不会亏待尚将军,一定会帮他保住家主之位,并给他郡守之职。”

湖阳郡主虽然不懂政治,但她从小就在宗室的圈子里长大,眼光还是有的。她很快也看懂了,眼下尚家所控制的不过是徐州的三个郡,只凭尚喆的力量,还不可能全拿到手,还不如献给淮北王,不但名声好,而且还能保得住富贵。将来自己生下尚喆的嫡长子,自然也能继承尚家。

“幸得王妃提点,让我矛塞顿开,”湖阳郡主点头道:“尚家确实应该遵先皇遗诏,守道德仁义,奉十七郎为主,共同对抗胡人。”

湖阳郡主就这样带着淮北王的嘱托不久后和尚喆回徐州去了。

第八十二章 尚刺史临终托徐州十七郎整军过新年〔一〕

司马十七郎得知卢八娘将那对玻璃壶送给了湖阳郡主做添妆,不禁心疼道:“那对玻璃壶非常难得,也只有王妃才配得上用,所以我才特别给你带回来,怎么就能送出去了呢?”

其实卢八娘对于司马十七郎送的东西一向都很重视,首饰经常佩戴,衣料做了衣服穿,小物件时常放在手边用,只是这对玻璃壶——她确实不想再看到了。且不说是不是别人曾经用过的,只是让她这个曾经生活在把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只当最寻常物品的时代的人,实在没法面对半透明,工艺不过尔尔的玻璃壶,并把它们当成至宝而已!

但是原因自然不能这样说,卢八娘笑道:“姐姐又不是别人,何况我们姑嫂一向谈得来,这样好的东西给她带到尚家也会让她更有底气。”

“好在姐姐是个明白人,她一直赞你贤良。”东西毕竟送给了自己的家人,司马十七郎心疼归心疼,便也不在意了,只是说:“苘儿把夫人接了过来,你也该多挑些好东西送过去。”

卢苘到淮北时,陆氏正怀着身孕,便没有跟过来,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几个月了。前些天,他趁着政事轻松时回卢家将陆氏接了过来,卢八娘只拿了几匹淮北产的新绢送他们裁衣,如同其他新到淮北的夫人一般,比起对司马十七郎的兄弟姐妹们可差得远了。这时她笑着说:“他们小夫妻哪里比得了王爷的姐姐姐夫呢?”

卢八娘对自己嫡亲的弟弟很平常,从不特别关照,这让司马十七郎和淮北军上下人等都十分地敬佩,他们不知道的是卢四老爷夫妻每季都会从卢八娘石炭矿的盈利中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卢苘自然是间接受益者,所以她根本没有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多给卢苘些财物,就像对司马十七郎的兄弟们那样。

虽说司马十七郎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不是更好吗?至少这样会让司马十七郎对卢苘更加关心。

而卢苘的表现也让卢八娘很欣慰。虽然资质很一般,但亲弟弟却是个听话懂事的青年,加上毕竟从小认真教养长大,该学的都学过,又有司马十七郎用心栽培,现在把兰台的工作做得很好,在淮北飞快地成长起来,将来会是自己和两个儿子的坚强支持者。

就是司马十七郎也会时常表扬他,特别是在司马氏不成器的兄弟们做对比的情况下,更是显出卢苘的好了。果然司马十七郎说:“要是都像苘儿这般懂事就好了,我也不必替他们担忧。”

卢苘最近将妻儿都接到淮北,只留下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女儿交给卢四夫人抚养,这并不只是家事,而更是一种态度,表明要与淮北军共存亡。毕竟现在来淮北的人,很多都没有把家人带来,生活条件差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考虑最多的就是安全问题。

以前朝廷也有过数次北伐,也曾占据过淮北一些土地,但维持时间都不太长,大家心里有顾虑也是正常。

对于这样的置疑,司马十七郎从不说些什么,但做为淮北军的统帅,他心里却完全清楚手下人的想法,自然会对带头将家小搬来的卢苘愈加重视。

于是卢苘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处理淮北高层的事务,水平自然不断地提高,在淮北逐渐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这都是后话了。

就在尚喆和湖阳郡主离开淮北军大营没几天,尚颉竟然单人匹马地来投奔司马十七郎。

司马十七郎大喜,尚颉前来投奔,不只是为淮北军增加一员虎将,更是促使尚家军投奔淮北王的前奏。因此他在营中为尚颉摆下酒宴,热情地欢迎他的到来。

酒罢,他还将尚颉带到了卢八娘的面前,笑着说:“王妃,尚兄弟同我自己的亲兄弟都是一样的,我特别带他来给你行个礼。”

尚颉赶紧给卢八娘行了大礼,卢八娘受了礼,细看一下这个传奇少年:身高九尺有余,魁梧健壮,只是毕竟才十五岁,一张脸却还稚嫩,剑眉下的一双眼睛,分外清澈。卢八娘笑道:“我早听王爷说过尚家的五郎,天生神力,两军阵前,胡人莫敢争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尚颉被引见给王妃,听到眼前这位仪态万方的贵妇赞扬自己,紧张得涨红了脸,赶紧又是一礼道:“我不过空有些力气,哪里有什么用?先前尚家每年都被胡人抢粮,我带兵出去也不能止住。只有淮北王带着我们将胡人打出青徐二州,才是真英雄!”

司马十七郎自己坐了,又向尚颉摆手让他坐下,笑道:“你不知道,我的王妃虽然不会上阵杀敌,可功劳却也不逊于我们呢。你一向最羡慕淮北军的兵器,就都是王妃使人督造的。今日我们请王妃帮忙,专门给你铸一把合手的长刀,再加上一对重剑如何?”

这类话卢八娘也算听惯了,司马十七郎自身强大,更不晦言王妃的能力。当然卢八娘确实成功地改造了冶铁工艺,提高了兵器的水平,加之她一向大力推广的标准化,淮北军普通军士所用兵器已经达到了本时代最高水平,这也是淮北军战斗力超强的一个加分项。

嗜武的尚颉听到这话,赶紧起来又是一个大礼,“多谢王妃!”

卢八娘一笑,“这算什么,你能深明大义,前来淮北军效力,我自然会让人给你铸一套最好的刀剑,助你将来在阵上斩杀胡人,复我中原。”

尚颉之所以能离开自己的父亲来到淮北军,就是因为司马十七郎打败了胡人让他真心敬服,又被他的收复故国的大义感招。无怪司马十七郎特别重视尚颉,只看到这样的热血少年,只要是汉人都会凝起更强的信念去北上复国。

尚颉毕竟是外男,也不好久坐,说了几句话,司马十七郎便带他出去了,卢八娘果然让打造兵器的老匠人专门为尚颉铸了加了重量的兵器不提。

等司马十七郎回来时,她免不了要问:“将来你支持尚喆做尚家家主,尚颉会不会有所不满呢?”

“我给他讲过我的出身和出仕的过程,鼓励他不要拘泥于一个小小的尚家家主,天地如此广阔,我们又生逢乱世,男子汉就应该手提三尺之剑创立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功业。尚颉已经完全明白了。”

尚颉虽然是嫡子,但却是继室所出,他的身份根本比不得他的嫡长兄尚喆,就是有尚爽的支持,也很难争得尚家家主的位置。司马十七郎用自己的例子提醒他,男儿应该有鸿鹄之志。

司马十七郎本就是尚颉的偶像,他的成功历程鼓舞着尚颉,让他的眼光跳出了尚爽尚喆的局限性。这本没有什么,但卢八娘特别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司马十七郎很平淡地说起了自己的出身,没有过去的回避,看来他的内心已经更强大成熟了。

这一年的初秋,司马十七郎再次带着淮北军出征了。以往都是胡人在秋收时来抢粮,现在他不仅不会给胡人抢粮的机会,还会去抢胡人的粮食。

在淮北王的邀请下,尚喆、蒋歆分别带兵跟从淮北军出征,而陶耀光也亲率陶家军北上。羯人虽然严阵以待,但淮北汉人的军队用了两个月还是合力攻下了两座城,依据地理位置,陶家得到一座,淮北军也得到一座,尚家得到了丰厚的战利品。

就在这时,尚爽病重的消息传来了。

司马十七郎便决定退兵,然后他直接去徐州看尚爽。

尚爽最终在病榻前将手中的三郡献给了淮北王,又将尚家托付给他,并嘱咐尚家所有子弟皆尊淮北王之命。

淮北王几番推辞后便答应下来,并向尚老将军保证,他一定会好好照应尚家,又为自己的弟弟和尚三娘子约定了婚姻,进一步加强了联姻。

几天后尚爽病故,尚爽的嫡子,尚家的下任家主尚喆在众人面前再次宣布要率军军归于淮北王麾下。于是淮北王主持尚喆升任下一任尚家家主,带领尚家子弟为老将军守孝。而尚家所有田亩、坞堡等私产完全保留,就连州府库里历年积累的财物也全都留给了尚家。

对于尚家原有的地盘,他重新划分成四郡,并从青州调集粮食绢帛,按户籍发放,解民之困顿。

卢八娘接到消息后欣喜万分,积极配合调运各种物资送到徐州南,助司马十七郎得到徐州士民归心。青徐二州从此完全由司马十七郎掌控了,淮北军有了足够纵深的一块地盘,就比如那雏鹰羽翼已成。

而且对于这一次得胜,司马十七郎虽然也写了奏报,向朝廷大致说明了情况,但却没有附请功的折子,只是单纯地写明淮北的战事及尚爽去世前的嘱托。诸将和官员们的功劳他自己封赏了。

自从年初得胜后被朝廷打压后,司马十七对于朝廷的态度就变了,表面上还依旧尊崇,但其实颇有无所谓的意思。而以淮北才子邸荣为首的文人们更是到处宣传,“先皇以淮北授淮北王,就是让淮北王节制淮河以北,复我华夏衣冠。”

“淮北王分茅裂土,出镇淮北,自当总领淮北一应事务。”

“若淮北王政令不行,胡人很快就会再次南下,淮北危矣!”

淮北王功勋卓著,声名显赫,士民拥戴,总之,在淮北,大家只知淮北王,不知皇上。

第八十二章 尚刺史临终托徐州十七郎整军过新年(二)

在徐州,司马十七郎着手整编了尚家军,将一半的军士们散去,只留下有战斗力的精锐,整编成一队,命名为尚家军,任命尚颉为主将,在他守孝期间暂由蒋歆带领。

虽然接手了尚家的地盘,但司马十七郎对于尚家却非常优待。大家共同的敌人是胡人,根本没有必要自相残杀。尚家一直在抵抗胡人的最前线,尚家军中亦有不少血性男儿,他相信尚颉带领他们会继续立下战功。

至于尚喆,司马十七郎为他安排的是走文臣的路。不同于作为武将的尚颉在胡汉相争的淮北可以孝中带兵出征,他必须守孝三年后才能出仕。但司马十七郎安抚了他和湖阳郡主,三年后,会为尚喆安排一个郡守的职位。

对于尚家的一些文臣武将,司马十七郎也尽可能地安排他们融入新的政治体系里。于是徐州上下非常平稳地渡过了这场政权变更。

诸多事宜安排好后,司马十七郎急匆匆赶回淮北军大营过年。他进入大营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大营内一片节日的热闹气氛,这时各家各户迎回了出征的亲人们,大营内一片欢腾,到处都是喜悦的笑脸。

司马十七郎一进王府,就跟过来一群人,原来是司马氏兄弟带着他们的娘子过来给他请安。

在司马十郎和十夫人的努力下,年纪大些的司马二十三郎、二十五郎、二十七郎和二十八郎终于都娶了士族出身的娘子,他们是在腊月十八日一同成的亲。当然成亲所用的聘礼、用品等都是淮北王妃从王府的私库里出的,各种物件比当年她和司马十七郎成亲时还要好上一些,婚礼办得相当热闹,在淮北军大营里也算得上轰动一时。

正在新婚里,司马氏几兄弟听到兄长回大营,他们便第一时间带着娘子来到了王府来见兄长。

司马十七郎没有来得及与王妃说说话,只得先与卢八娘并排坐了受弟弟和弟妇们的礼,礼毕他便绷起脸道:“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以后总要做什么之前总要想一想,别总是犯错,给皇家丢脸,还有就是每个人的公事,也都要更勤勉些。”

并非司马十七郎硬要装严肃,而是司马氏几兄弟实在是不争气,到了淮北已经惹出不少的事情来:不守淮北大营规矩的,与人打架的,偷情的,无所不为,身为淮北王他哪里会不知道,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让这些兄弟们丢光了。亏了司马十郎不停地跟在后面收拾才没有出大事,于是见了他们实在高兴不起来。

毕竟到淮北也已经大半年了,几兄弟比起刚来时多懂了不少的道理,起码不敢再不分上下尊卑地胡乱说话了,举止看起来也稳重了不少,便一起应诺道:“是。”

唯有司马二十三郎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十兄翻起脸来一点也不顾兄弟之情。”

“你还好意思说话!”司马十七郎正端着一杯茶,顺手向他扔了过去,将二十三郎的前襟打湿了一大片,杯子落在地上的碎裂声将大家都吓了一跳,特别是二十三郎,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司马十七郎出征时,本想带着几个弟弟培养,结果除了原本跟着他上过前线的二十四郎,其余的几个人说什么都不肯从军。这也没什么,在淮北军大营里做事也很好,可是偏偏他们就是不争气。

其中犯的错误最大的就是二十三郎,他与一位出征将领留守大营的小妾偷情,虽然事情被压了下去,但司马十七郎还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特别给司马十郎写信让他严惩,于是司马十郎就打了二十三郎十军棍。

军棍可比过去的齐王府的板子打起来重得多,司马二十三郎差不多丢了半条命,将养了好久才能起身。有了这件事,他的亲事也大受挫折,先前订好的未婚妻退了亲,最后才勉强订了这些媳妇中家世最差的吴氏女。

又因为二十三郎居长,几个弟弟的亲事总不好在他之前办,所以最后拖到了腊月才一同办了婚礼。

现在二十三郎竟然还敢多嘴,司马十七郎怎么会不发怒呢!

卢八娘倒是笑吟吟的,她成功地劝司马十七郎设了宗令,专门管司马氏的家事,把自己做为长嫂的责任摘了出去,所以只拿了些财帛便得了好名声,对于这几个跳梁小丑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从不劝司马十七郎不要管他的兄弟们,也不就如何管参与意见,这固然有她自私的一面,但也是因为卢八娘对世事的洞明。男人就是这样,且不说司马十七郎在宗法的社会长大,思想早已经成形了,就是现代社会,有多少夫妻因为婆家的事分道扬镳,她可不想因为这几个人与司马十七郎离心。

正是卢八娘这种明智的疏离,加上自身的实力,她反倒受到了司马氏兄弟们的敬畏,这也是她

的目的。

这时她便出面做起了好人,“有话好好说嘛,怎么摔东西呢?”然后笑着指着几个弟妇说:“这个是二十三郎的娘子吴氏,二十五郎的娘子钱氏,二十七郎的娘子荆氏,二十八郎的娘子靳氏。”

“明年给二十九弟娶陶家娘子,后年三十二弟娶尚家娘子,王爷的心事就全完了。”这两门亲

事是司马十七郎在出征时为他们订下的,虽然是为了进一步加强与陶尚两家的关系,但二十九郎和三十二郎自然从中得益。

刚刚也跟着过来的二十九郎和三十二郎的脸上果然露出了笑容,他们年纪小一些,不用急着娶亲,于是十七兄就替他们订下了两门更好的亲事,比上面的四个兄长的亲事都要好。

司马十七郎自然不能反驳,只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哪里能完了,且不说明年还会不会有人从齐王府过来,就是眼下的这几个,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全懂事了,还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呢!真真愁死他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早有人将碎瓷片收了起来,二十三郎也定了定神爬了起来,他在齐王府也没少被打被骂,抗打击能力很强,闭了嘴灰溜溜地站到自己娘子身边。

卢八娘又笑着把话岔了过去,“王爷出征得胜,一定带回不少战利品吧。赶紧让人拿上来,给弟妇们做见面礼。”

司马十七郎爱慕卢八娘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听到她的温言细语,心中不由得欢喜起来,原本的一团恶气散得差不多了,皱着的眉头也松了,便缓和了神色回应王妃的话,“难道弟妹们来认亲时,你这个嫂子什么都没赏,专门等着我的东西呢?”

“我赏的怎么比得了王爷赏的有体面?再者谁又看上你那一点子东西,不过是为了高兴罢了。”

钱氏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状抢上前施礼道:“王爷,王妃待我们非常亲厚,东西也早赏了,哪里能再领王爷的赏呢。”

卢八娘又笑道:“那可不成,我赏的是我的,王爷可是受了你们的礼,必要拿出些好东西来!”

司马十七郎也笑了,“王妃说得很是。”再看看几个弟妇,神色倒也平常,可是几个弟弟却个

个急不可耐,就是刚刚没脸地二十三郎也探头探脑地向门外看去,心里当然明白,王妃当然不会在意什么东西,但他的兄弟们则不是。他们今天急着过来,一是想显出与自己的亲密,另外就是想得些好处了。

这时平安早已经很有眼色地让人抬上两个捆得紧紧的大箱子,“王爷早就吩咐小的给大家备了赏赐之物。”说着让人将箱子拆开。

准备的东西无非是些金银器皿、玩器珠宝。看着大家都围上去拿了东西细看,个个赞不绝口,司马十七郎便向十兄点点头道:“给大家分了,今天就散吧。这几天每天在马背上好几个时辰,实在太累了,我得先去躺一会儿。”

说着向平安看了一眼,示意他回头给十兄单独再送一份,便拉了卢八娘的手回内院看儿子。旭儿和捷儿早已经在等着父王回来了,他们都穿着喜气洋洋的大红织锦衣服,衬着白白的小脸,

乌黑的头发,就像画中的娃娃一样,司马十七郎进门便一步抢到了前面,一手一个抱了起来,“父王回来了!”

“父王!”旭儿自然是认得父王的,大声喊了起来。

“父王!”捷儿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父王,也不认识父王,但他也跟着哥哥大声喊着,虽然刚

过一周岁没几天,可他说话早,已经会说两个字的词了,口齿也清晰。

“才几个月,又都长了许多,捷儿也会说话了。”司马十七郎根本舍不得放开儿子,抱着他们坐在炕上,“想父王的了吗?”

“想!”旭儿大声说。

“想!”捷儿跟着学,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父王也想你们啊!”司马十七郎见屋子里的下人一个个地都退了出去,便在两个儿子的小脸

上一人亲了一下,又看了卢八娘一眼,“还想你们的母妃。”

身着玄衣的父亲刚毅的脸上展现出英俊而从容的笑脸,两团红锦袍下的小儿笑得天真可爱,望着温馨的父子三人,卢八娘心里软得快化了,她拿了枕头摆好,“让你们父王躺一会儿歇歇。”司马十七郎确实是赶了好几天的路才回来,他虽然刮了胡子,换了干净衣服,但一双眼睛周围的青影却不可能掩盖住,想来疲乏已极,司马氏兄弟们不体贴他,她却心疼。

至于十七郎回来后没有洗浴,卢八娘却一点也没有介意,哪怕他穿着脏衣服回来她也不会嫌弃的。

司马十七郎确实累极了,在外面又一直紧绷着,回到府里神经马上放松了,他躺下后看着卢八娘坐在一旁带着两个儿子就在他的身侧玩,便把手放在她的腰后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八十三章 美王妃试探显妒嫉小世子祭祀知礼仪(一)

有卢八娘这样一个优秀的主母,淮北王府过年的一应准备早已经就绪了,不过司马十七郎还是拿出不少珍宝给王妃,“留着赏人用吧。”

虽然这次出征打下的城池不多,但战利品却很丰厚。因为这两座城对于羯人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先前青徐两州之地。毕竟两座城属于羯人的时间更久远,城中的官员级别更高,羯人的数量更多。

卢八娘看了看帐册单子,笑道:“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司马十七郎待她确实大方,他得到的最好的财物差不多都进了她的私库。

当她看到司马十七郎特别拿出来一盒珠子递过来时,却实在笑不出来了,原来又是玻璃制品!杂着金银丝的玻璃珠流光溢彩,也不是知是何人设计出来的,算得上别出心裁了,可是真不对卢八娘的心思。

但怎么也要领司马十七郎这份心意,卢八娘想了又想终于说:“让人加上各色的珍珠穿一副珠帘,挂在我们浴间的门上吧。”

这样难得的东西就挂在浴间真有些可惜了,但是这也正是卢八娘的风格。司马十七郎理解了,由衷地说:“你喜欢就好。”看惯了卢八娘对一切财物都波澜不惊的风度,反倒更激励着他努力赢得更多更好的东西献上来。

卢八娘又说:“其实做玻璃也没有多难的,等淮北情况再轻松些我也让人试验着做,你等着瞧我的玻璃吧。”

其实本时候国人已经会做玻璃了,但工艺却不过关,且与欧洲的玻璃成分不同,卢八娘只要在他们的基础上继续研发就行了,两次的玻璃事件让她下了决心一定令玻璃回归它们真正的价值!

“若是能做出玻璃杯器皿,那可是一项重要的财源。”司马十七郎想到了如果真的做出玻璃会有相当高的收益,但他却不会想到卢八娘若真的去做,世上会出现很多颠覆原来认识的东西,而且玻璃这种难得的泊来品竟成了寻常百姓家常见的日用品。

对于没有做成的事,卢八娘不会多说,她心里一直惦记一件重要的事,想要解决掉,那就是这次司马十七郎俘获的大量奴隶。

与获得大量财宝相同的道理,这次出征所得的羯人、鲜卑人、匈奴人,还有种类杂胡的奴隶也大大超过上次的规模,所以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将人做为礼物送出去就处理得差不多,剩余的安排在军营做杂役也就轻易解决掉了。

随淮北军回营的白奴就有近百,很多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美女的去处,就如今天到来的司马氏兄弟们,他们应该都有这样的非分之想。而这些美貌的异族女子也是卢八娘的心腹之患,她担心司马十七郎也产生了歪心思。

“二十四郎一直想要个白奴呢。”卢八娘试探地问。

司马十七郎睡了一觉,又洗了澡,还做了点白天本不宜做的事,现在只随意披了一件旧绢袍,懒洋洋地靠在一只枕头上,盯着卢八娘对镜理妆,这时候的王妃分外美艳,他怎么也看不够。听了卢八娘的话,便随口应了声,“不行,若是他来求你,你别心软答应。”

“听说二十四郎这次数出征得了不低的军功,也算是不易了。”

“得什么军功都不行。”司马十七郎将刚刚掉下来的一根簪子替卢八娘簪在头发上,告诉她,

“兄弟们谁也不许纳白奴为妾,我会约束他们的。”

“为什么?”卢八娘回过头来奇怪地问。

司马十七郎早已将脸凑了过来,拿了口脂亲自帮她涂好,神态间很是专注,“轻轻抿一下——嗯,好了。”又问:“这口脂是新调的吗?闻着这样香甜。”

“这是今年的新胭脂花做的,桃花她们用花露蒸了蒸几回,所以才这样香,”卢八娘正说着,不防司马十七郎又向前凑了凑,伸出舌头将那涂好了口脂舔了舔,“我尝尝,果然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