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妇人跑近,见牛尸横陈,鲜血满地,登时山摇地动地嚎哭起来,扑过来扭住青年乱打:“我不活咧!牛都死了,你咋不死咧!你的命还没有牛值钱咧!

青年任她的巴掌落到身上,不躲也不还手。

瘦得跟猴儿似的人,又一身是伤,哪里经得住这妇人发泄似的殴打。我抓住妇人的右手腕,笑:“大嫂,有话好好说,你打人,自己的手还疼呢。

气急了的妇人回头就骂:“哪来的小蹄子,你袁家奶奶教训自家儿子还轮得到你管?”说完,除了飞奔的唾沫星子,厚实粗短的巴掌也朝我验上括呼过来。

最讨厌说不过就动手的粗人,我一手挡开她的巴掌,另一手用力一捏,这位袁家奶奶顿时一声尖叫,抽了骨头般跪倒在地,大喊疼死了疼死了。

“还打人不?”我问她“不打了不打了!”她连声道,“有眼不识泰山,姑娘饶命饶命!

我松开手,问那青年:“她是你娘?

青年嘴唇翕动着,半晌才道:“是我继母。”

牛怎么跑街上了?”我仔细打量这小子,估计二十左右的年岁,不但瘦,脸色也很差,白得极不健康,眉心间隐隐透着一股青气。

王牛来卖,谁知顽皮小儿往牛身上扔炮仗,牛受了惊,跑了。”青年缓缓道妇人又开始哭:“这下好咧,牛都死咧,人家要活牛,这下好咧,折一半价钱也不知人家要不要咧!”见我狠狠瞪她,她不敢再哭,只抽抽噎壹地在牛尸体周围走来走去。

没出人命便是大好了。”聂巧人冷冷道,“这次便罢了,以后要万分小心。若伤了无辜,纵然你无意为之,也当受罚青年苦笑:“不会有以后了。”说罢,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回走我拦住他:“你现下这模样,还是去看看大夫为妙。

牛都没咧,哪来的余钱看大夫!”妇人又开始干号,这次把矛头指向了聂巧人,刀剑不长眼咧,大爷你说砍就砍,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下咧!这牛好歹是我家养的说死就死咧!”

这种嗓门不去唱戏确实埋没了,聂巧人十分克制地从身上摸出一张面额不详的银票,扔到妇人面前:“够了?”

妇人立刻转悲为喜,赶紧把银票塞到袖里:“够够够!我这就喊人来把这臭牛收拾了看到那张银票,青年的眼里突然有了光彩,但视线一触到妇人,那点小希望便骤然熄灭了。他朝我拱了拱手:“谢姑娘关心,这点小伤不碍事,我回去自己上点药便罢。”

这可算不得小伤,尤其他的膝盖,几乎磨掉了一块肉,血到现在还没止住。

这家伙有多固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不是聂巧人出手,他掉的绝不止几块肉,我历来不欣赏这种近乎偏执的鲁莽,问他:“你明知抓不住,为何不松手。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傻笑着回我:“若松了手,便更抓不住了。”说罢,他又怯怯看我一眼:“我可以走了么?

我侧身让开:“走得动就走吧。”

他又傻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身后,妇人早没了踪影,四周围观的人也渐次散去,有骂青年没用的,有说妇人太凶恶的,还有评论黑牛的内是否好吃的,一场差一点的街头大灾祸,头重脚轻地收了尾眼前的北坊,跟东西坊相比,并无二样,来去的行人也未见迥异,并没有看到什么长两个脑袋三只脚的怪物,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气候了,虽是阳春三月,这里刮起的风却还像是留在严冬,吹到脸上又干又冷,一点情意都没有我与聂巧人正往马车那边走,另一个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围观者组成的圈子里,那蠢小子趴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堪我与聂巧人对视眼,默契地走了过去所以说,用逞强来换面子的唯一结果,只能是更没面子。

见我们带回来一个血肉模糊的脏小子,马车里的家伙们都吓了一大跳,木道长张口就是:“老板娘你又打人?

受他误导,浆糊插嘴道:“妈,这个人一定偷了你很多钱吧…”

也可能是说咱妈不漂亮所以被打了。”未知也过来凑热闹聂巧人居然也不顺口替我解释解释,只给了我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便缩出去了。

我压住所有火气,坐下来跟他们讲了来龙去脉。

唐夫人听了,顿生怜悯,抽出手帕,从水壶里蘸了些水,小地擦着青年脸上的污迹,说:“像是与章儿一般大的年纪,怎的为一头牛遭这种罪。”

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唐公子也连声叹息,又道:“遇上这样的母亲也是作孽,哪怕不是亲儿,也不该如此刻薄。”

“所以你运气多好。”我笑笑,“待此事解决之后,不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再跟你娘置气了。”我顿了顿,“诸多缘分,有今生无来世,过一日也便少一日了。

唐公子一怔,点头:“我明白。闻言,旁的唐夫人脸上终于露出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继而向我投来感谢的一瞥。

“咦?这不是袁三郎么?”一直被我拴在马车里的时妖从座位角落里跳出来,飘到青年脸上仔细打量我赶紧把它扯回来:“你这个鬼样子就不要乱出现了,万一这小子醒了,还不被你这妖怪吓死!”我没有危言耸听,虽然时妖的本相看起来毫无危险性,甚至有点蠢萌但不论是唐夫人还是唐公子,第一次看到它时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亏得我解释半天他们才肯相信这是一只妖怪,且是一只伤害值已经为零的没用的妖怪。

“没见识。”时妖哼了一声,“北坊里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多着呢,这里的人胆子比你想象中大。”

我弹了一下它的脑袋:“少废话,你认识他?

袁老牛的儿子呗,本名叫啥我是不知道,因为胆子大力气大,做起事来又拼命所以大家都喊他三郎,拼命三郎嘛。”时妖如是道,“袁老牛是专门养牛的,在离诡三两条街的地方开了一间牛肉铺子,那会儿三郎就帮他爹看看店送送牛肉啥的,他家牛肉新鲜,斤两也足,诡肆里不少铺子都是他家的常客,我家也是,三郎常来送牛肉来二去也就熟了。

胆子大力气大?拼命三郎?”我指着这个骨瘦如柴的袁三郎,“就这小身板儿“我不说了是‘那会儿’吗,三四年前你来看他,壮得像小牛,别人扛一包米就喘得不行,他扛三包走路跟飞似的!”时妖解释道,“他是得了治不好的病,身体才一天天差下去。他爹也是一样的病,就是不断咯血,两年前去了,才刚过四十呢。唉,可怜他娘走得早,十岁上卜时他爹续弦,却娶了个恶婆娘。他爹在时这女人对三郎还过得去袁老牛一死,牛肉店没多久就垮了。那女人就靠在家养牛贩卖赚钱,可她哪里有养牛的本事跟勤快,经常听说她家的牛养一半死一半,她却不理,有牛卖牛,没牛卖就卖房卖田,银子都自己拿了,却连药钱都不舍得给三郎,还让他干这干那,打打骂骂。邻里们看了,也暗地里同情三郎,凡是指责她的都被她跳着脚骂回去,谁都奈何不了她。

众人都听得火大,恨不得折回去打她一顿“谁都奈何不了她?”我看着时妖,别有深意地笑,“难道你也奈何不了她?好歹你也是挽朱颜的老板呀。”

时妖沉道:“我曾取了她五年时间。

才五年?”我揶揄道,“还以为你也要拿她二十年呢。”

时妖愤然道:“我那是被你们气疯了才下了重手!我是守规矩的妖怪,不会随便伤人性命!你们再惹我不高兴,你们就自己掏钱住客栈去!别指望住我家!”“别啊,我跟你开玩笑哪!客栈哪有你家好啊!”

哼挽朱颜的布置我很喜欢。

穿过白天的诡肆,我只见到零零落落开着门的店铺,卖着寻常的玩意儿。据说,夜晚才是诡肆的盛典,开店的、摆摊的,神秘或者不神秘的人,常见与不常见的东西,在萦绕着迷离香味的夜色里组成危险又美妙的故事挽朱颜开在诡肆中最不打眼的位置,进门就有淡淡的香,不甜腻也不讨好的气味很舒服,像走进了自己本来就熟悉的地方现成的落脚点,比客栈好得多,还免费三郎被安排在客房里休养,略懂医术的木道长负责照管,虽然他以年纪老迈为由希望换聂巧人来伺候病人,但被我拒绝了,我知道偷奸耍滑这种毛病跟年纪一点关系都没唐夫人与唐公子寸步不离,知道儿子晚上不能离人,还找了一把菜刀放在手边,随时准备对付夜夜来骚扰的“影子新娘”,虽处处防备,唐公子颈上的桃花痕迹却一天深我拎着时妖走到后院的无人处,四下看看确定只有我跟它时,我对着手心吹了一口淡淡的光在手心流转,在它消散之前,掌覆在时妖的头顶好疼!你干啥?”时妖在我手里挣扎,“你想杀我?

话音未落,我手下一松,时妖落地,顿成人形,仍是那姿容秀丽、仪态万千的挽朱颜老板娘,石姨我又顺手拾起脚下一片落叶,弹到她身上,化成一件淡黄衣裙,免去她赤身裸体的尴尬。

你……”她诧异至极地看看自己,又看看我,骨碌爬起来,“你竟然助我再成人形老拎着你也有点烦。”我横抱双臂靠在院墙上,笑,“不过也别高兴太早,我这口气,顶多助你七日人形。你熟悉北坊,以石姨的面目出出入入,总归要方便得多。”

她愣了许久,突然走上来,把脸凑到离我一寸远的地方,低声道:“你果真是妖!

我笑而不语。“我本是妖,这暂时的人形,也唯有妖气方能办到。”她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恨不得把我脸上的每个毛孔都看清楚,咬牙切齿道,“同生为妖,为何你比我强这么多!

我笑:“我不过是变一件衣裳出来,可没有随意拿走他人时间的本事。孰弱孰强这可不好说。”

她冷笑,旋即站到离我两尺远的地方,摸着下巴上下打量我,道:“可恨我力量微薄不然真想看透你的本相究竟是何方神圣。你说你不是狐狸?

“我比狐狸精端庄大方多了吧。”我白她一眼,转身朝屋里走,“闲话家常的时间怕是没有了,我得赶紧去拜访你们口中的罂大人。

我带你去。”从时妖变回石姨的她还是有点高兴的,又说,“不过最好趁夜去这种养巨蛇为‘家神’的人物,家中必然有其他蹊跷,夜深人静好办事,找扣子也方便“我几时说我要摸黑翻墙了?”我奇怪地蹬她-眼,“我要正大光明地去拜访他。

“啊?!”她一愣,连连摇头,“我听人说这家伙平日里根本不见客,深居简出生意大都交给下人们打理,你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上门,他怎会见你?

“他不是做药材生意的么?”我狡黠一笑,“这种人一定很爱喝茶吧这跟爱不爱喝茶有啥关系?”她大惑不解。

“行了,你只管陪我去敲他家的门便是了。他们回起,就说我是你远房表妹呗。

为何不是表姐?看你修为,年纪必然在我之上吧。”她略有不平,嘟囔道,“老“可我看起来比你年轻呀。”我耸耸肩,突然又想起一个事,问她面敷还有现货么尚余几盒。”她上下扫描我的脸,“你无需用到此物吧我就是好奇你家面敷的原材料。”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戏谑道,“你靠这个发了大财,不妨也教教我里头的门道。”

“纵使你的修为高出我再多,你也做不了这门生意。”她脸上露出“你总算有一样不如我”的舒畅,“时妖对于时间的分配,是天赋,独一无二的天赋。正如你永远不能跟一条鱼比谁游水游得快,跟一头牛争谁的力气大,天赋就是天赋我笑:“为何用‘分配’而不用‘操控'?”

她爽快地说:“没有人可以操控时间,它太庞大。世间纵然有许多能够影响时间的存在,比如传说中隐于地心,由东海龙族看守的时间之轴’,又比如天界观时女仙司掌的朱雀灯,还有散布各地,由巫女们看守的大大小小的时间黑洞,甚至还有一种叫作白驹的能够拨快时间的妖怪,听起来都很厉害,厉害到超越了时间本身。可事实上,时间从来不会被它们操控,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过这个道理,太多人不明白。”

“时间之轴”……好多年都没听到这个曾经非常耳熟的词汇了。当年敖炽穷二千年时间守护的东西,却在小小一只时妖的嘴里变得一钱不值。

我虽不是太明白她话中的真意,但我同意她那句话,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她回到里屋,由古朴的双门立柜里取出仅剩的几盒面敷,交给木道长,朝三郎多务嘴:“给他敷在头顶,一个时辰换上一张,或许他能稍微舒服些你……你变回来啦?”木道长错愕地张大了嘴“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她柳眉一竖。

“听到了。”木道长闭上嘴,又万般疑惑地打开手里的盒子,“这不是你们女人用的什么面敷么?拿来给这小子敷头?

你照做就是了。”我上前看了看袁三郎的情况,确实是病入膏肓之态,眉间的青之气若隐若现,似乎在不断加深,人虽在昏迷之中,嘴里却在难受地吃语,时不时咬紧牙关。

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我在心里遗憾地下了结论出了卧室,迎面碰上正坐在厅堂里默默沉思的聂巧人,他见了站在我身旁的石姨只是略略皱眉,说:“唐公子的事,需尽快解决,我看他脖子上的桃花痕越发不妙了方才还说时不时觉得气紧“那就麻烦了呀!”出来倒水喝的木道长从我们背后跳出来,又赶紧压低声音不敢给房中的唐夫人听到,“这桃花咒若不得解除,最终发作的时间因人而异,身体好些的,撑个两三月,弱些的,怕是过不了七日。唐公子这身体,不好说…骚扰唐公子的玩意儿,身上可有什么特征?”聂巧人问。

木道长摇头:“本来就不是活物,不过是硬被咒力催动起来,人夜时以幻体相侵本体仍原地不动,不吵又不闹,太难发现。聂大人你纵是将整个北坊翻一遍,也未见得能找到它。所以我才说,桃花咒不是最厉害的,但小刃割肉,更见凶险。”

众人皆沉默,只有寻到那“本体“,唐公子才能转危为安,可是北坊这么大,活物大大小小何止千万,一件件去筛查寻找,无疑大海捞针我心下一动,问木道长:“这几日夜里,都由我们将黑影驱散,若我们视而不见唐公子会如何?

这…”木道长说,“只怕就此被束缚了魂魄,身不由己随之而去,万劫不复。”

听罢,我又道:“咱们老想着如何去找它,为何不反过来呢?”“莫非你想……”聂巧人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就是那么想的。”我眨眨眼,“虽然有点兵行险着。”

“老板娘的意思是…“不如这样试试。

几颗脑袋凑到一起,嗨咕嘲咕。

我现在需要的是效率,手里的每件事都要争取时间。

从挽朱颜里出来,我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便在石姨的带领下火速奔赴传说中的器冢。

就我们两人,聂巧人本打算同行,我问他罂大人可认识他,他说认识,过去他来北坊巡视,他的马挡了器大人的轿子,此人虽未下轿,却主动让路,并半开轿帘与他寒暄两句,无非是闻名不如见面之类的,他倒是没见着此人的面,只觉着此人气魄非常人可比,虽低头让路,却心高气傲。我告诉他,这就是不让他去的原因,比起他这一身杀气我与石姨就安全多了,人家见我们不过娇弱女子,也少几分防备未免惹人注目,我不动法术不骑龙马,坐在雇来的小轿里穿街走巷,还特意多给了轿夫钱让他们行快些。起初这些街边轿夫听我们要去的罂冢,一个个都犹豫了片刻,不是很想去的模样,石姨爽快地给了他们三倍不止的赏钱,才有人接了这生意。

颠簸的小轿里,我半撩开轿帘,倾过身子问前头的年轻轿夫:“这位小哥,我看你方才听到罂冢二字时,脸色似是不太好看?

他一边蹭地跑一边大声回我:“姑娘你说对了,若不是看在你们出手阔绰,我们哥儿几个断不愿往那里跑的。”

我笑:“这话说的,难不成那里养了吃人的大老“大老虎是没有,白虎星就有他答得毫无顾思哦?”我挑眉,“白虎星这称谓,对女子而言可是个灾难。莫不是罂大人家的女眷得罪过你们?

“谁敢与她扯上关系,那不找死么。”轿夫大喇喇地否定,又说,“我看姑娘你面生想来不是咱北坊的人,你是不知那白虎星的厉害,三个,整整三个大好男儿,都被她害死了。如今我们是连看都不敢看她一银的。

“这么厉害?莫非罂大人家有一头河东狮?”我故意一惊一乍。

“什么呀,罂大人的夫人老早去世,他不曾续弦。我说的是器大人的掌上明珠,这位的名字也叫明珠。”轿夫拉开了话匣子,“要说早些年吧,大家说起这位明珠小姐,都还是一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嘴脸,谁让她漂亮呀,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听说性子还特别温婉,当初说亲的媒人真是踏破了罂大人家的门槛。谁知,第一个定下的夫君还没等到迎亲那日便暴毙家中。过了两年,又定一门亲事,结果那位公子在出远门办货的路上掉进河里淹死了,也是没命当新郎。这会儿已经有流言出来,说明珠小姐是白虎星临世,注定克死夫家。可还是有痴情公子不信邪,上赶着去求亲,这不大前年又定下亲事,您猜怎么着?

不会又死了吧?”我瞪大眼睛。

可不就是!”轿夫道,“这第三位准夫婿也是倒霉,好端端走在街上,见有人打好心去劝,反被捅了一刀,本来不是啥致命伤,可就是治不好,最后伤口溃烂,命归西。听说男方家里人气不过,又不太敢去罂冢撒野,只能成天在自己家门口哭大骂明珠小姐是白虎星害人精,我都亲耳听到的未免过分哪。”我摇摇头,“虽然悲惨,但怎么说也是意外。对了,你说那家人不敢去罂冢撒野,莫非是惧怕罂大人?

“不然呢。”他直言道,“这位罂大人也是咱北坊的一位人物,听说他只卖一种药材,对止疼有奇效,四坊之中诸多药铺都与他有生意往来,且大多还十分敬畏他,生怕得罪了。且不说罂大人脾气如何本事如何,单就他养大蛇为家神这点,就足够吓死普通人了。您说对吧,谁好好的在家里养那样的玩意儿。不过那条大蛇好像去年死了,听个打更的说,是被炸死的,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谁知道哪天这大蛇会不会窜出来乱吃人追根究底,还是这条蛇日已偏西时,小轿停在一处墙根下,我刚下轿,轿夫便说:“前面不远处便是器冢,姑娘你们稍行几步即可,我们是不想再往前去了看着两顶小轿调头飞快离开,我笑问石姨:“那里就这么可怕?

我与罂冢素无往来。不知其底细。”她朝北面一指,“看到那宅子没有?”

我顺着看去,冷淡的夕阳里,一处高高低低的大宅匍匐在老树石道之间,再多的光线都照不亮似的,与沿途街市相比,此地明显僻静许多,连来往的车马都看不到几辆明明往回走一条街就是热闹非凡、川流不息的世界,可一看见这空寂孤立的宅子,就偏偏觉得方圆百里都只得这一户人家,我很少会有看一座宅子把自己的心都看空了的幻觉,很不舒服越走近它,不舒服的感觉越重,但我又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不妥当的地方,也许这座宅子跟它的外表,或者跟它的主人一样,严丝合缝,不露真相。

走到们门口,我才看清这宅子的外墙,包括门口的一对镇门石兽,都透着发黑的紫色很少有人拿这种颜色的砖石来造房子,看着就跟中了毒似的,毫无美感,徒增心寒。

我走上石阶,站到紧闭的大门前,仰头看着顶上硕大的“罂冢”二字,还真有人堂而皇之地把“冢”字写在家门口的石姨叫动门环,敲了好几次,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小期来开了门,警惕地看着我们问:“两位找谁?

石姨照我们编派好的说词道:“烦请通报罂大人,诡肆挽朱颜主人携表来访小厮打量我们一番,摆摆手:“我家大人不见客,二位请回。”说完就要关门。

我一掌抵住门板,笑言:“还是烦请小哥通传一声,我墓名而来,既是找器大人买东西,也是找他卖东西。他的东西好,我的东西更好,走遍四坊都买不到的。

你卖什么的呀?”小厮倒是好奇了。

“等我卖给你家主人,你不就知道了。”我故意道,又往他手里塞了几个碎银子。

小斯想了想,又再次打量我们一番,说:“行,我去通传。你们等着,要是我家大是不见,你们就走吧,别为难我了。

多谢!

石姨看看四周,不满地说:“我就不明白,你为何非要正大光明跟他碰头。我与他虽无来往,但也多少听闻这是个顶奇怪的人。”说着说着竟带起了哭腔:“我一想到扣子落到他手里,如今也不知是你哭也是没用,如果扣子已遭遇不测,你就该好好收拾凶手。若扣子还活着,你更该打起精神,好好会会罂大人。”我将她拉到一旁,“咱们越是在明处,他越不易起疑,也就越可能被抓住破绽她把眼泪憋回去,想了想!:“也是…”说完又两手合十,望天响:哪路着体都好,一定要保佑扣子又过了片刻,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刚刚那小探出头来:“我家主人说,有请石老们对看眼,前后脚迈进了门槛。

身后,大门砰一声关闭。他真是一个对黑色有极度偏爱的男人。

除了他的皮肤与袍子上绣的红色花瓣,身上再没有第二种颜色。连书架桌椅,地板窗框,垂于屋中的纱帐与放在我面前的茶杯,都是黑色的。

传说中生人勿近的罂大人,比想象中英俊,对我们的客气与礼貌也在我的预料之外连表情都很正常,微笑,谦和甚至温柔,我很少见到一个这么想把自己沉在黑暗里的中年人。唯一可见的缺陷是,他的左眼似乎出了问题,用厚厚的纱布覆着他坐在偏厅中央的黑木雕花太师椅上,优雅地端着茶杯,四十多不到五十的年纪,身材保养得极好,高挑挺拔,毫无老态早听闻石老板的挽朱颜宾客盈门,生财有道,老说着要去拜访,又总不得空。

他语速不快不慢,话又得体,听上去很是舒服,“下人说,石老板此番前来,既是要寻我买东西,又要卖东西?不知此话怎讲呢?

是我冒昧,久仰罂大人名号,这才央求表姐代为引见。”我赶紧说,又看着他那只眼睛,“看来是来得唐突了,不知罂大人你身体不适。

“只是寻常眼病,不碍事。”他打量我一番,“姑娘尊姓大名?看你衣着颇为独特不知来自何处?

我嘿嘿一笑:“我是在东坊开店做生意的,大家都喊我老板娘。”

贵宝号是?”

“不停恕我冒昧,似是不曾呀当然不能跟罂大人家的生意比啦,不提也罢。”我谦虚道,“这次来拜访罂大人,是想购药材,二是想拿点我自己的东西献丑,若能蒙罂大人不弃,我也顺便赚几个小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老板娘,恕我直言,我家药材只卖熟客,且产量有限,不是想买便能买的。”

“实不相瞒,我远道而来,也是为一位朋友求药,都说罂大人家的独门神药对止疼有奇效,我寻遍当地药铺医馆,都说缺货。我那朋友为利器所伤,伤口深可见骨,每日疼到难以人眠,只怕过不了这关。”我编故事的本事历来不差,找他买药虽是幌子,但又总觉得若能从他手上拿到他所谓的独门药材,也许会更容易探到他的底细。

他继续为难:“对你朋友,我也甚为同情,只是………“署大人,我知道您不是凡夫俗子,我也知道您不缺钱,不敢拿金银来砸您。”我楚楚可怜地从布包里拿出个小瓷瓶来,“这是我店里的茶叶,味道比较奇特,也不是哪里都能得到的寻常物,您喝喝看,若喜欢,我愿意拿它跟您换一颗药,哪怕一颗也行!

侍立一旁的小哪扑哧一声笑了,语带讥诮:“还当是什么奇珍异宝,原来只是茶叶。

我家大人历来对茶挑剔,家中名茶不计其数。”

无礼!”他手指往桌上轻轻一扣,小厮立即闭了嘴。

我起身,执着地将瓷瓶递到他面前,说:“是不是寻常茶水,罂大人试过再说吧。”

他笑看着厚脸皮的我,也不接我的瓶子,自顾自地喝了口他自己的茶,说:“我若不试呢?

“伯我的茶有毒?”我反问。

他放下茶杯,笑言:“激将法是无用的。老板娘也是性情中人哪,老远来人家中非要逼人喝茶我叹气,收回手:“我做生意,历来讲究你情我愿,您这么说,我反倒不好办了也罢,就当我们今日叨扰了。”我转身朝石姨使了个眼色:“咱们走吧“留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试了你的茶,再走不迟我松了口气,真怕他不上道,就这么让我走了呢。

他拿我的茶叶沏了三杯茶始终是个谨慎的人,我心里暗笑既是你口中的难得之物,断无独享的道理,请。”他举起清香暗浮的茶杯,嗅了嗅,“似有似无,沁人心脾。”

这厢他才赞完,那厢的石姨已经一口热茶喷了出来,连声道:“苦死了苦死了,你这是拿了哪门子的茶叶来祸害我!

真可惜,浪费了一口好茶。”我白她一眼,面不改色地吹开碧绿的茶,为了安某人的心,着意喝了一大口,这才叫苦死了苦死了呢。

他喝一口,微皱眉,放下茶杯:“比苦药还苦,老板娘的茶果然奇特。

“人生诸苦,恰如此间,故此茶名为浮生。”我看着他放下的茶杯,笑问,“怕了文味道,所以不喝了‘名字甚好,可惜不合我意,浪费老板娘一番心血。”他是决意不肯再碰我的浮生了,又道,“虽不能成全老板娘的生意,但老板娘既是石老板亲戚,又老远前来,也没有让你空手回去的道理。”他转头对那奉茶的小厮道:“你去药房取一丸醉生散。”

醉生散,罂大人的药也有个好名字呢。”我笑道,“醉生梦死,不问疾苦。“浮生茶,醉生散,一字相同也是缘分。”他望一眼只喝了一口,已起了凉意的茶杯,“可惜与我无缘“不是无缘,是罂大人绝缘。”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绝缘这个词,这男人也的确像个绝缘体一样活着,不肯让外头任何东西沾染到他的生活。

“老板娘说话很是有趣,我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的年轻婢女,脸色仓皇地打断了他的稳如磐石。

何事如此惊慌?”他倒是个很好的主人,语气里一点斥责都没有。

是小姐……”婢女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刚刚晕过去了!

今日可按时服了药?”他镇定如初。

“每日都按时服药,一次都不敢怠慢。”婢女急急道,“方才小姐刚喝了药,不多久就脸色发赤,紧跟着便人事不省了!是不是赶紧去请苗大夫来看“苗大夫出门去了啊?那如何是好?要不要换一位大夫?”婢女更着急了他起身,理了理衣衫:“我去看看这个机会不能浪费,我赶紧也站起来:“罂大人的千金病了?

“是。小女身体孱弱,我去探她,怠慢了贵客,不如……不瞒大人,我对岐黄之术也略知一二,远水不能救近火,纵帮不上大忙,也不妨让我为令千金诊诊脉,万一对了症,也算我报答罂大人赠药之恩。”我赶在他下逐客令之前打断他,医术我是不太懂,可我一个老妖怪,自然也有我“看病”的法子。真正让我奇怪的,不是他家这位连死三个未婚夫的小姐,而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态度。未知就算闹个小感冒,敖炽也能急成热锅上的大妈蚁,恨不得把所有的感冒病毒都挪到自己身上来。那雄女说得那么严重,他还能面不改色坐在原位老半天,莫不是连他也信了那白虎星的浑话,对女儿不冷不热,生怕她拖累了自己?!

“是啊,我这表妹年纪虽轻,见识却广,打小就爱读医书,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她出手准好。”石姨及时来替我扎场子,“既然事态紧急,不如让她为令千金先诊治诊治。”

他想了想,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劳烦老板娘了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小姐闺阁的闺阁了。哪个年轻轻的姑娘房里没有点香粉胭脂与小女儿家的精致摆设,偏偏这间就没有!

开门就是一股带了些许烟火气的沉香味,迎面一座佛龛,供着慈眉善目的观世音除此之外,便只有书架书桌,摆放的都是一卷又一卷的佛经,桌上,还陈着没有抄完的《地藏经》,我探头看去,字迹娟秀,工工整整。

这就是传说中的明珠小姐的闺房婢女撩开一侧的无色琉璃珠帘,面色赤红的年轻姑娘就躺在素色的锦被下,一块不知材质,洁白光滑的长命锁挂在她的心口上,像它的主人一样无精打采地歪斜着,另一个婢女正忙着为她换下额头上的湿帕子罂大人走到末前,俯身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怡是受了风寒,去煎一味驱寒散毒的药来。

“我看看。”我挤过去,装模作样地拾起病人的右手诊脉。

片刻,罂大人问我:“老板娘有何高见“确实像是风寒惹起热毒。”我瞎说道,“看罂小姐面色潮红,身体火烫,然四肢又冰凉,皆符合此病症。应以妾汤服下,以热攻热!”

石姨站在我对面,使劲朝我眨眼睛,无非是怡我演戏太过,乱开方子害人对,病是我乱说的,方子也是乱开的,因为不论给这位罂小姐吃什么药,她的病也是好不了的,她是在发烧,但寻常人发烧不会烧到身躯如火、四肢如冰,何况她面色虽泛赤红,从眉心到人中,却实实在在地透着一股黑气,当然,这黑气人类看不到。以我当了多年妖怪的经验来看,她显然是中了极强的怨毒,而且中的时间还不短,多年积累才会严重成这个样子。

怨毒在这里可不是一个形容词,这种无形的“毒”通常是心怀怨愤,死前未遂心愿的人留给这世界的最后“纪念”,这跟所谓的鬼魂没有关系,事实上人死了就死了,冤魂索命这种事你们当恐怖小说看看也就罢了着的时候尚不能如何,死了难道还能化身钢铁侠攻打银河系?!但是,人活一世,百来斤的躯体数不清的思想在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岁月里来去,一朝死去,要说不留下点什么好像也不对。有人死去,会留下爱与记挂,比如有些父母祖辈留下来的东西,你看着就觉亲切,戴着便得心安,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你的怀念,也可能,是因为它们本身还留着爱你的人不想带走的爱。怨毒也是这种残留物,有爱便有恨,只能说性质相反,要给这种残留物明确定义也比较难,你们可以把它想成一种无形念力,或者生物电波,甚至说它是细菌都可以。总之,怨毒比伤风感冒厉害百倍,严重时,不但祸害自己,还会连累旁人。

可是,这么年轻轻的姑娘,听那轿夫说之前也是个温婉贤淑的性子,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户小姐,哪来的机会惹到这么重的怨毒?!

我将罂小姐的手放回被子里,说:“小姐身体确实孱弱,平日里要多多休养啊。”

“小女近年来的确忧思过重。”他叹息。

“可是因为…呃,婚姻大事?”我委婉问道。

他微微皱眉,又很快释然:“小女的事,想来已经由他人之口说给你听了?”

略知一二。”我看着这个“重病”在身的姑娘,极差的脸色也没能掩住她本来的秀丽、也难怪曾有那么多痴情公子对她念念不忘。

“呵呵,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他笑笑,“只能怨天意弄人,小女没有为人妻室之福。药能治病,可惜治不了命。”

石姨急忙道:“不能这么说,那些事都只是市井之徒的胡言乱语,令千金定能觅得佳婿。”

“平安就好。”他平静地表达对命运的妥协,眼里没有半点波澜,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早,就不多留二位了。小厮已取了醉生散在外候着,请吧滴水不漏的男人,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任何与李扣子有关的蛛丝马迹罂家之内,沿途也未见异常。唯一让我奇怪的,只能是他对女儿的漠然。

也好,今天叨扰了。我们先告辞了。”我也找不到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何况天已黑尽,我心中还记挂着挽朱颜里的倒霉鬼正当此时,被子下的罂小姐喃喃地说起了梦话:“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婢女赶紧握住她的手轻喊:“小姐你醒醒!莫要再吓我们了她缓缓睁开了眼,见了罂大人,虚弱地喊了一声爹。

他稍微走近一步,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方才那么烫了,正吩咐他们替你煎‘女儿又给爹添麻烦了。”她在婢女的支撑下坐起来,脸上的红潮稍有减缓。

是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他的眼神里还是找不到任何跟“父亲”有关的东西,就像宽慰一个只见过三两面的人,“药要按时服,多休息。我先出去了“女儿知道了,爹慢走。”说着,她又望了我们一眼,明明好奇,却没有开口问她爹我们是谁,只礼貌而乖顺地恭送他出去。至于罂大人,从头到尾也没有把我们介绍给她认识的意思。

我只能跟她笑笑,随着罂大人往外走。

还没出里屋,后头便传来寒容的动静与女子的声音:“小姐你这是干啥,都这样了怎的还不好好躺着休息“经文还没抄完。

“还抄哪?您已经抄了一整晚了“扶我过去。

“莫再多话。”

我收回迈出去的腿,回头,正好看见这瘦弱成一道影子的姑娘在婢女的搀扶下,倔强地朝外走,披在身上的浅银斗篷虽轻巧,仍像要把她压垮了似的。

生命在她身上已经十分有限,这是我的预感。

罂小姐,你刚刚醒转,不宜下床。”我折回去,拦在她面前。

“这位姐姐是我爹的朋友?”她看着我,也许是太虚弱,声音也透着病态的轻柔。

也不算,是来找你爹求药的。”我望着那双几乎没有光泽的眼睛,商量着说,“不如我扶你回去躺着?好好的一个不要这么为难自己她朝我道谢,却仍坚决道:“我现下已好多了,躺着也是白躺着,抄经反而安生些。”

“既如此,我也不拦你了。”我知道拦也拦不住,又问,“抄的可是《地藏经》?”

“正是。”她略诧异地望我一眼,“姐姐也知道这经文?

虽非佛门中人,也听说过。”我顺手将她松开的斗篷带子系紧,“你倒是个虔诚的人,连昏睡中的梦话都是这经文。身子既弱,就更要留心,斗篷穿好。”

她摸了摸我替她系好的衣带,感激地笑笑:“姐姐是个细心人,将来若为人母,你的儿女必是十分幸福的。”说罢又咳嗽几声,心口前的长命锁跟着晃动。

希望如此。”我实在不忍心再多跟她闲聊,这姑娘连笑一笑都吃力,“去抄经吧。

婢女扶着她在书桌前坐下,我看她提笔蘸墨,满心专注的样子,又想到她很可能已走在生命的最末端…纵然生死寻常事,可她终究还这么年轻,甚至都没能等到披上嫁衣的那天,我这心里多少是不舒服的。

离开之前,我又回头,忽然问她:“世间经文颇多,为何独独抄写《地藏经》?

笔尖骤停在还没写完的字上,她沉默片刻,抬头对我一笑:“姐姐可知地藏菩萨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渡尽,方证菩提。”我答。

有这等胸襟的善萨,必能救人于苦难。”她垂下头,继续认真抄写。

这就是她的答案我不再打扰她,转身出了房门。

门口,罂大人跟石姨都等在那里,见我出来,罂大人道:“看来老板娘与小女颇为缘,小女平日从不与生人多话我也是心她身子虚弱,想劝始休息。若是她母亲在跟前,定是要心疼死的。

我改意拿话这个不尽责的父亲。

大人笑笑:“这边请。”对我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回到厅堂,小手里捧了一方小小锦盒,在他的授意下恭敬递给我致谢,告别,他说有事要办就不亲自送我们了,遣小厮带我们出去。与罂大人的初见.无惊无险。

天色早已黑尽,夜里的罂冢更符合它的名字,没有辉煌闪亮的灯火,连在宅子中出人的仆从人数,都与这座宅子的大小成反比,灯暗人稀、地阔宅宽,走在其中,毫无安全感,就算沿途安宁,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心头也总是不断担心从犄角旮旯或者树萌深处扑出什么怪东西来。这样的宅院根本不需要专人看守,就凭这阴森森的调调,恐怕连空砖也不愿光顾小提了一灯笼在前引路,烛光如豆,勉强照亮前路。石姨拽了拽我的手,小声你发现没有,这宅子里一朵花都没有。”

一说,我也觉得怪,确实,从我们进来到出去,这样大的宅子,除了建筑与寻常的几棵树木,还真是没看到任何花类。春天既到,莫说这样规模的大宅,就是寻常百姓的小院里,也能见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这宅子真是又大又华丽。”我装作不经意道,“不过小哥,你家大人不爱花花草草是吧?你家一朵花儿都没看到,实在辜负春光啊谁说的,大人心中最要紧的就是他的花了。”小厨说我惊道:“果真?!可唯们段没看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