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天仙观果然是靠坑蒙拐骗支撑起来!”我剜了他一眼。

老东西拢了拢袖口,缩起脖子不再言语虽然我分了心,但并不妨碍鲁正在我手里渐渐“弱”下去,刚开始还在不停挣扎,慢慢就没了动静,身体也越来越小,越来越透明,直到化成一个被我捏在手中的,小小的光球,里头还有几十个更小的,拇指头大小的淡红色气泡。

普通人活着,最要紧的就是那口气,若被人恶意攫去一部分,就好比在身体上开了个缺口,再灌人妖气,自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具体会是什么糟糕样子,单看这个妖物希望他们变成什么样子。

我将光球捧在掌中,以灵力注入其中心,低念了一声:“破!

光球上裂出无数道纹路,然后像玻璃一样碎掉了,亮闪闪的碎片飞溅开去,化成一个个渐次消失的光点。

个、关去束博的红气泡争先恐后地从我掌中飞起来,四面八方地逃掉了。我看着这些小东西喃:“各归各位吧,希望不会太晚,能活几个是几个做完这一切,我转身对木道长说:“把你的屏障撤了,以后蟾宫路上再没有见不得的东西。”

池赶紧从身上胡乱摸出来一个两三寸长的小葫芦,拔去塞子对着瓶口画了一道符,再将芦对着空中念了声“回!”,四面的雾气便跟长了腿似的,飞快跑回葫芦里。

后,落到我身上的居然不是阳光而是雨水,还以为今天是个大晴天。下雨也不坏,能洗干净许多东西。恶名远扬的蟾宫路除了有一道裂痕,倒也没有别的损失,还是一条让人坚大拇指的好路。它本该如此,像世界上任何一条曾被寄予了良好愿望的路那样,漂亮而安稳地铺在这里,一百年一千年,迎送来往过客,尽职尽责。

柱回走的过程中,我跟木道长达成一个协议,我要他去跟所有围观者宣布,蟾宫路的“妖”已经除余了,以后大家可以放心大胆地从这里经过而不必担心变成怪物了。臭道土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他们会以为是我的功劳。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么。”我笑笑,“就当是对天仙观被烧的补偿。虽然我觉得你是活该。

“这……是是,您怎么说怎么是。”现在,木道长对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郎令爱的事儿,完全是误会。我刚刚跟令郎也是闹着玩儿的,只想吓吓他,没有伤他分毫!

老不死的是怕我秋后算账吧,我拍拍他的肩:“孩子的事儿吧,我一般不插手,回头让他自己跟你聊聊呗啊?!可以不聊么?”

“随我去把浆糊找回来,起码,你得跟他们道个歉。

“他木道长又一次当了人民英雄,在百姓们的啧啧称赞中招播过市,而我只是作为一个误人蟾官路托了木道长的福才能全身而退的路人甲,很快就被忽略在人潮中把功劳让给木道长,不是因为我伟大,仅仅是我不想初来乍到就引人注目。我还不够了解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人,太早将自己置于人前,只怕多生事端。适当地收敛,才能更好地扩张。这种心思是木道长这种肤浅之流永远无法体会的拖着略疲倦且饥肠辘辘的身体挤出人群,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一个人急吼抓到一旁。

唐夫人黑着一对眼圈儿,死列着我:“怎么回事?我一听外头说木道长进了给宫路捉妖,就急匆匆赶过来,你这大半天的去了哪里?为何那老道突然就跑去捉妖?

我看着她焦急的脸,笑:“以后别扑那么厚的粉,都花了。”

这小妮子!跟你说正事儿呢!”唐夫人恨不得打我一顿。

“倒是有个正事儿而要问你。”我突然正色道,“如果鲁正一辈子都那样了,你不介意接他到你那儿住下吧?当然,前提是你家公子已经恢复如常,平安无事。”

唐夫人一惊:“此话怎讲?”

对对、我也有话想问!”从人群里接受完赞扬与膜拜的木道长牵着驴追上来,刚刚接上唐夫人的话茬。

“鲁正之所以痴傻,不因生病,而是他缺了一念。”我知道他们想问什么,转头问木道长,“念,你知道么“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有“世间万物皆存三念。首念为惘,次念为真,三念为。”我看着那两张茫然的脸,简单说,‘三念’就是我们对外界事物的三重反应。最初的首念往往比较模糊迷惘,是非不明,次念则是最接近本心最理智的想法,而第三念,通常就是过了头的偏执恶意了。三念相合,便成了决定我们做出哪种行为的力量。打个比方,我对木道人的首念是觉得这个人很讨厌,但只是模糊的讨厌罢了,而我的次念却跟我说讨厌归讨厌,河水不犯井水就罢了,但三念就像一只阴毒的兽,不断蠢动着说应该把这种臭道士五马分尸。”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每个人的这里都有这三念,包括我在内。但正常人的真’会比另外两念活跃,再不济也是‘惘’比较活跃,一旦失常,被‘魑’超过其他两念,那这个人做出任何可怕的行为都不出奇。比如我的三念之中若是‘魅’的活跃程度远超过另外两个,那木道长就真会被我五马分尸。许多干出伤害他人恶行的人,多是因为没有学会制衡自己的三念,稍一疏忽,便成大祸。鲁正就是如此。”我顿了顿:“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便是这么来的。”

听得似懂非懂的唐夫人想了半天:“在那个鬼地方时,我记得你说过怎么少了一个鲁正,莫非我们去到鲁正的意识世界,所以他的三念会以真人模样出现。我们见到的第一个鲁正,其实是他的‘真’,这个‘真’一直在试图找人去救阿癞。第二个鲁正,我们摸不到的那个,是“惘”,也是当初正在面对父亲的行时不敢反抗,迷茫不安的一面。

按理说,还应该有一个面貌狰狞、心怀恶念的‘魅’在鲁正的意识中,可我全程都没发现魅的踪迹。出来后,我翻看鲁正的眼睛,一个人若三念俱全,他的眼睛从外看去会有三部分,眼白、虹膜、胧孔,可鲁正的眼睛里看不到瞳孔。我便确定,他的‘魉’已经不在他的身体里了。”

“难道是当年他得的那场病…”唐夫人诧异地看着我。

人在大病时,意识最薄弱,若有‘念’特别强盛活跃,想要离开躯体的话,就是最好时机。鲁正对没有救下阿癞这件事存了太深的内疚,这种长期积累又不得化解的内疚成了壮大“彩的最佳能量,因此,它跑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一旦它离开,三念缺一,鲁正就不可能再是一个正常人。可我不明白的是,“魁”离开鲁正躯体三十年为何近一年才开始有害人之举。”我顿了顿,“除非,有人在这三十年中,压制住了它木道长挠着光头,试探着说:“总不会是那只狗吧…我想,答案只有一个家伙才知道。

雨越下越大。

回到被收拾了一半的国主府,胖三斤从厨房里钻出来,看到一夜未归的我带着唐夫人与木道长回来,居然只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我只煮了三人份的饭我真想捏死这个瘦子,他一点都不怕我回来跟他算账,怪他没有看好未知跟浆糊未知呢?还有浆糊,他回来过没有?”我问胖三斤“啊,刚刚他们带着阿灯往后院去了。”胖三斤一说完,马上又扎进了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不陪你们聊天了哈,我还要煮个酸菜粉丝汤。

我真想把他切成酸菜煮了!

三人匆匆忙忙来了后院,却连个鬼影都没有,倒是院墙上那个通往外头的大洞引起了我的注意后院外是片极大的空地,疏疏密密地长了树与草,几块乱石堆积的地方,还有一口干涸的井。沿着空地走下去,是个斜坡,通往哪里不知道我从那个洞里钻出去,唐夫人跟木道长紧跟其后,唐夫人还好,一路并不多问,只有那个臭道士,在知道我是鱼门国新任的一把手之后,就跟神经病似的一路叨叨“原来是国主大人啊,国主大人啊!”,那脸惊诧又谄媚的神态看得我直想拿鞋底子抽他的老脸。一“你说你儿子带着阿癞跑掉了?”唐夫人四下环顾,“这里没人哪。”

“嘘!”我示意他们出声,我竖起耳朵一听,立刻露出笑容,径直往左边那片最密的树丛里走去。

在树丛最靠里的位置,一棵矮胖的小树突兀地立在几棵高大的香樟木旁,未知坐在地上,靠着小树的树干睡得口水横流,手里还各自捏着一把小凿子跟一把小榔头,龙王送她的礼物,也一并装在阿灯肚子里带来了。

她的旁边还卧着一只半透明的、影子样的黑狗。

随着雨势的增大,小树不断努力地让自己长出更多的枝干与树叶,没让一滴雨穿过来,打在未知与黑狗的身上。

唐夫人举着伞,看着睡着的未知:“你的娃?不是有两个么?

我故意重重咳嗽一声。惊醒的未知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瞬间化成人身龙尾的模样,握住工具跑到半空,挡在小树前,那榔头把凿子敲得当当响,连来的人都没看清楚就大声嚷嚷:“不许过来!谁过来我打谁!

这对傻东西,要藏也藏远点嘛,居然还睡着了。不过,想到他们也是半宿没睡,又路跋涉去天仙观闹事,毕竟还是那么丁点大的娃娃,疲累是一定的。

我忍住阵心疼,斥责道:“你们又在这里胡闹什么!”

“妈!”未知见是我,松了口气,但没打算下来,皱眉瞪着我身后的木道长跟唐夫人,“浆糊说臭道士把他吊起来啦,还要抓走阿癞跟那些狗狗!我得保护他们!

说得义正词严,我忍住笑,严肃道:“你先下来!这么冷的天儿,露了原形也不怕么!”未知跟浆糊不同,浆糊天生会化成树,可她只能化为龙,而且是一只二分之一的小龙,连鳞片的颜色都只是淡淡的紫色。

妈,你怎么跟那个臭道士起啊!”未知皱眉看着我身后,被她化身为龙震惊得一塌糊涂的木道长,“爸爸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别人欺负我们家里人!他们欺负浆糊,就是不行!我不下来,我要把那个臭道士的牙凿下来!

哎哟我的小神仙,贫道错了,贫道跟你们是一场误会,您小人不记大人过,放过贫道的牙吧!”木道长赶紧给她拱手作揖,就差下跪磕头了有时候我也不很明白,为何面对同样的一个生命,应该站出来予以庇护的人退缩不前,反倒是萍水相逢的人,舍得豁出一切去保护一个跟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关联的对象。

看着像个小武士一样勇敢的未知,以及默默给他们挡雨的浆糊,我莫名地觉得他们好像又长大了。

下来吧,妈在这里,不会有人敢抓阿同癞还有那些狗狗的。”我朝未知招招手,又对那棵矮树道,“还有你,说两百次了,以后再变身,记住不要挨着比你高那么多的树!

快给我变回来,虽然你们不大生病,但雨这么大,淋坏了也难说!

我一发话,未知收起她的武器,又化回那个睡帽睡衣的女娃,乖乖跑到我身边,至于浆糊,还是站在原地,担心地看着他脚下的阿癞。

那天晚上,在口跟你说话的就是它吧。”我上前,蹲下来看这只黑狗。

“嗯。”浆糊老实地点头,“帮疯大叔捡米的时候就看到它了,它一直守着疯大叔,哪里都不去。那晚我听到它在外头喊我,它说我是这些年唯一能看到他的人,还说,我们身上有光。

我们身上有光?”我想了想,“它还说什么?”

我喊它进来,它却不进来,跑了。今天天没亮时,它又来喊我,特别急,说这个道士抓了好多狗要杀掉,求我去救它们。”浆糊噘起嘴,低下头,“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好好留在家里。”

“你们要是肯听我的话,就该留在你爸身边了!”我戳了一下浆糊的脑袋,“你能听到阿癞说话?”

嗯。”他点头我看着坐在浆糊旁边的阿癞,说:“那,阿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妈,阿癞说它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浆糊插嘴道,“我转述给你听啊。阿癞说我们当了路镇之后,终日在路下的泥土里,用自己的背脊驮起蟾宫路。三十年前,小主人的彩来到蟾宫路下,那时这个彩还很虚弱,整天都说应该让那些活着的人也来试试当路镇,应该把他们都变成没有正面的怪物,让他们体验一下不论怎样都只能拿背脊去背负这个世界的滋味。我劝说过彩很多次,请它回到小主人的身体里,可它怎么都不肯。

慢慢地,我觉得它很可怕,所以连同其他同伴,把它困在路下。时间流逝,路镇的力量已趋于稳定,加上还有其他九个同伴在,所以我可以随时离开地下,去看望只剩两念的鲁正。可我们没想到,彩居然蛊惑了蟾宫路下的土精,两个家伙合二为一,力量大增变成一只以土为身的犬首怪物,虽然我跟同伴们能阻止这个怪物突破蟾宫路去到外面可它却能以念力伤害路过蟾宫路的人,只要是那些说鲁家不好的,蟾宫路不好的,它便攫了他们的生气,将他们变成没有正面的怪物。再到后来,就是这两天,它的力量更大了,居然可以操纵那些受害者去破坏土地。我很害怕,怕它的力量强大到我无法压制。

有几次,它还以报获的生气为工具,侵人到小主人的意识里,用诡计与幻象诱拐小主人剩余的念,它一直希望把小主人的真骗走吞掉,这样它就有足够多的力量摆脱我们的制约就是那顶轿子?”我一回想,恍然大悟,难怪那些变成路的怪物们会有求救的本能,“作为外来者,它没有办法强行带走鲁正的真,除非“真”心甘情愿主动跟它走,所以它才在轿子里造幻象,希望“真走进去,这样就能将‘真’带离鲁正的躯体供它吞并增加力量。”我顿了顿,看着它,“是你化成恶犬,在‘真’受到迷惑时,它从危险面前驱逐开去是。我答应过鲁夫人,要守着小主人。这承诺,不以死亡为终结。”浆糊继续转述它的话,“我一直希望能有高人来降伏这个彩,第一眼看到你们时,我觉得,可能就是你们了。我去接近浆糊,求他救狗,也是希望能让你们介入此事。今天,当你用极度的恶言将魅刺激到极致,令到它破土而出时,我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当你真正捏住彰的脖子时,我才想到“你想到如果我让彰消失,你的小主人可能会因此疯赛一辈子。”我遗憾地笑笑“抱歉,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如你所言,再不扼制这只彩,它会越发强壮,;终成大祸阿癫慢慢垂下头。

很久后,浆糊才说:“妈,阿癞让我谢你“这就不用了,身为国主,总要给百姓做点事。”我起身,慎重说,“阿癞,你不这么再做路镇,以后宫路我自有办法保它平安。不过,得先等我办完另一件事。”

说罢,我走到木道长面前,伸出手:“把那个小妖孽拿出来!

“啊?啥?”老家伙还想遮掩“不想要你的牙了么?”我蹬眼。

我没想私吞它,只是想拿回天仙观琢磨琢磨。”木道长赶紧一扯袖子,那土丸子便连滚带爬落到地上,抱着头慌里慌张地看,嘴里发出尖细的人声,居然还带点山东腔,别杀俺别杀俺!俺知错咧!

我拿手指拈起它,故意怒目相视:“身为土精,不好好留在地下保一方土地平安居然跟邪物浪狈为奸,差点铸成大错!你这样的糊涂虫,该放到油锅里炸一百遍!

土精的嘴巴瘪成一条线,眨巴眨巴眼睛,居然掉眼泪了,当然不是水,是一滴一滴的士…它在我手里抽壹着说:“也不能都怪俺啊,俺不喜欢当一条路,被人踩来踩去。

俺喜欢开花结果,喜欢当一块能长出东西的地,可每次俺开花,就被那些人铲掉,非要在俺头上修路,俺就跟他们对着干,他们修,俺就拆,俺让他们一直修不成!谁知他们心眼儿坏,弄了这路镇来,十只狗呢,俺才不敢跟它们对着干,它们咬俺!好多年后,那彩跟俺说,只要俺愿意跟它合为一体,就能不再受人制约,说不定还能干一番大事业哪!俺头脑一热就答应了。至于魅钻进俺身体之后发生的一切,俺一概不知道!这么久以来,俺就跟睡着了一样啊说着说着,它还怕我不信,稍一用力,头顶便破儿一声开出朵鲜嫩的小红花来,它抹着眼泪道:“俺就是想当这样的一块儿地,开花儿多好看哪,可他们不让俺开花儿呜鸣真是又可气又好笑,隐隐地,还有些可怜。喜欢做的事被压制、被否决,眼看着自己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确实是一种长久的痛苦宫路很漂亮,走在上头的人也很开心。为什么不试试,去喜欢现在的样子。”

我把土精放到掌心,“没有谁可以完全凭自己的喜好生活在世界上,除非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有时候,我们要学会与世界和解,因为我们不是孤身一人去和解?”土精擦掉眼泪,头上的小红花一抖一抖的,“只要你不把俺放到油锅里,俺就试试不跟他们对着干了,就算没有那十只狗,俺也不拆他们的路就是了行,说定了。”我伸出小指,勾了勾它的火柴棍手,“如果蟾宫路的两旁能开出一些花,我肯定是不会铲掉它们的真哒?”土精的眼睛一亮绝不食言。”放下欣喜若狂的土精,我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唐夫人跟木道长说:“今天的事就不要说给别人听了,一切到此为止。你们该装高人的继续装,该回家看儿子的赶紧回家。

章儿?”唐夫人这才如梦初醒,“你意思是,章儿没事了?

后知后觉!元凶已除,生气归位,你家章儿此刻只怕是吵着要吃饭呢。”我耸耸肩唐夫人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握住我的手说:“若章儿平安,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回头只要开个口,你这破屋我负责替你翻新!”说罢,一溜烟没了踪影我这破屋…哎哟,心口好疼!

至于你,赶紧回天仙观去,今天之后去你观里添香油钱的人,只怕会踏破门槛。

末了我又补充一句,“如今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以后歪门邪道少干。”

是是!”木道长大概已经开始想象堆积如山的香油钱了,笑得眼睛成了两道缝正要离开,又问,“国主大人,那十几只狗……我又想揍他了,说:“既然浆糊带走了它们,就由浆糊来处置,你还想怎样“不怎样,贫道就问问,问问而已。”他赶紧跑路。给我回来!”我喊住他,“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木道长一愣、转转眼珠,忙对着浆糊作揖:“贫道向小公子道歉,之前是我不对,有眼无珠利欲熏心!贫道愿自罚清扫天仙观一百天!

浆糊哼了一声、比出三个手指:“我要你赔偿我三百天的饭钱压惊!

这…果真是我亲儿子啊!雨不知几时停了,湿漉鹿的地面上,洒下几缕暖暖的光等木道长跑得没影儿了,我才问:“浆糊,狗呢?”

浆糊扭头对着香樟树上喊了一声:“阿灯!”

将自己的身体缩得跟树叶一般大的阿灯,从树上飞下来,寻了个空地,噌噌两下膨胀起来、大嘴一张,吐出十三只活蹦乱跳的狗来。

浆糊摸着其中一只白大道:“从天仙观出来,我就让阿灯从另条路带它们回家,我继续跑,没跑过臭道士,在蟾宫路附近被他拿一块布抓住了。

我戳了戳他的脑袋:“为什么这么拼命?

“它们比我弱呀,别人要杀它们,我当然要救它们。”浆糊认真道,“你跟爸爸不是都说过,不能欺负比我们弱的东西么“没错。不过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还是先跟妈妈说一声,起码,妈妈能教你如何不被臭道士的黄布抓住呀。”我亲了亲浆糊的额头,回头牵起未知,“走啦,回去吃饭!”

“妈,等等,阿癞说有话要跟你讲。”浆糊拖住我,回头看着站起来晃着尾巴的阿它说什么?”我好奇地问。

它说,不用把它挪出来了,它愿意在蟾宫路下永远当路镇。”浆糊如是道哦?”我看着阿癞,“为什么?

“它说愿意用自己的背脊驮住这条路,只要小主人跟大家在这条路上走得安稳,它当初吃过的苦,都不算什么。还有,它会跟土精和平相处的,只要它不再胡闹。

听罢,我想跟阿癞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没说出来,只向它竖了竖大拇指。

经过我多年的观察,发现记仇这件事比记恩容易,所以我们中的许多人往往选择更容易的去做,却因此忘记了,只有后者才会让你有力气走得更远,或者更好“妈。”未知扯了扯我的手,“这个只有浆糊才能看到的阿癞到底是什么呀?是妖怪吗?”

“不是。”我笑,“它只是阿癞留下的承诺。”“承诺会变成狗的样子么?”浆糊疑感地问我。

当你特别特别在乎个人时,哪怕你已失去生命,却还是会留下心念。这份·念可以是任何模样。”

阿癞就是这样的念’,它并没有太多力量,却直在做着最需要力量的事这件事,叫作不恨“妈,那要是我死了,我也会把念’留给你的!”浆糊煞有介事地说。

嗯,那你肯定是笨死的!”未知撇嘴道“我比你聪明多啦!”

“屁!我可没被道士吊起来!笨浆糊笨浆糊!

你们再吵就不许吃饭突然,远远地传来胖三斤的声音—“国主老板娘!大事不好啦!你的包袱飞起来把酸菜粉丝汤撞翻啦!”

我的包袱?我只带了一个敖炽替我收拾的布包呀,这厮往里头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别吵!我们回来了!

我拖起两个小的,心急火燎跑向国主府………

第五章 柳生

◎楔子◎

柳生有一种跟寻常人完全不同的气韵,明明花样少年,偏偏静如磐石可我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干净,太刻意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救炽要往包袱里塞这么一个玩意儿,一个活物。

散了一地的酸菜粉丝汤还冒着让我垂涎的香味,架上摔下来的书札横七竖八躺着。

条身长不足一尺的小白龙,背上扇着一对儿蝙蝠翼,飘在我旁边的木椅前,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对着椅子说:“这么久才把我放出来!临走时还骗我吃安眠药!你们这是虐畜!虐畜!

“妈,这是啥?怎么有这么小的龙?”未知悄悄问我,“它不是龙吧?爸爸没有翅膀,龙王曾祖父也没有,龙怎么会长那么丑的翅膀。

丑!你们一户口本儿都丑!”小龙循着声音转过头,又对着另一把椅子怒斥识的小丫头,不知道我是东海特级珍稀濒临绝种人见人爱的信龙么!

“信龙是什么龙?”浆糊好奇地打量它,“还有,你为啥老对着椅子说话呃……是椅子吗?”小龙赶紧试着调整方向,可还是找不准我们的位置,只得对着空气努力做出趾高气扬的样子,“连信龙都不知道,还敢说是东海的成员!我就是东海着名双胞胎一族,专门负责传递信息的信龙!我跟我哥哥老早就被派遣给敖炽使用,可这个杀千刀的这么多年来都把我们跟一堆破烂锁在箱子里。我的青春,我的理想,我要将生命挥洒到东海信息传播事业上的热血,差点就毁在这个败家子手里了!

我忍住笑,问它:“信龙先生是吧,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信龙都是双胞胎,分开到不同地方由不同的人各自持有一只,双方就可以通过你们双胞胎之间的感应互通信“很高级吧!”信龙得意地甩了用尾巴那你可以上网么?”未知间,“我好久没看动画片了……“你当我是手机呀!”信龙吹胡子瞪眼,“不要拿那种低级的机械产品跟我相提并论!再说全东海都没有手机信号可你所描述的,不就是手机功能吗…我把这话憋回去,又道:“既然如此,除了我们之外,你是不是应该教教我如何使用你“这有什么可教的,你有话要跟敖炽说,就说给我听,说完我就给你传回去。”信龙扇了扇翅膀,“对了,敖炽有六十八条信息传过来,预估读完需要三个半钟头,我念不等我点头,信龙的左翼就亮起了红光,刹那之后,小龙消失,一个活生生的敖炽横着手臂满面怒容地站在我面前,声如雷吼:“怎么还不回复!都十个小时了!我怕信龙晕船吐你一身,所以给它吃了安眠药,这个剂量早该醒了呀!你还不把它放出来“哎呀,是爸爸!”两个小崽子见了亲爹,欢喜成了两头不带脑子的小猪,猛扑过去,直接撞桌腿上,浆糊还能忍住,未知捂着额头上的包哇哇大哭。

由空气构成的真人版敖炽还在喋喋不休地复读,说来说去都是相同内容,无非就是埋怨我怎么那么久不回话。

我懒得理他,走过去扶起未知,再语重心长地告诫兄妹俩:“记住了,就算看起来一模一样,你眼前的人也未必真是那个人。不记住这个,将来你的头上还会撞出更多更疼的包信龙还在以敖炽的形态喋喋不休地“读”信息,内容千篇一律,我听得头大,大声道:“能暂停一下么信龙停下,化回原形,不耐烦地说:“千吗干吗!还有四十三条信息未读你有简要归纳并提取关键信息的功能吗?”我很在意这个功能。

要次归纳四十三条,剔除重复无用内容么?”信龙甩甩尾巴“对。说三个小时你不累吗?

等下。”信龙的左翼连续闪起红光,熄灭后,它一字一句道,“尽快回复我!浆糊未知是不是找你去了?再不回复就离婚。以下省略各种相话蠢话五千字。”

我叹口气,说:“行了,你替我传语话,两个小魔怪在我身边,母子皆平安。鱼门国是个有趣的地方,我会跟本地居民友好相处,勿念。

就这些?”信龙一撇嘴,右翼闪起绿光,一秒钟后开口道,“行了,传过去了。”

我大笑:“原来你那个不是翅膀是天线啊,哈哈哈。

你在哪里见过这么优雅的天线!“信龙气得跳脚转圈,对着桌子骂道,“不要觉得你是主人就可以随便凌辱我!我身为东海第一信使,不但有俊朗的外表,更有高货的灵魂!

我拼命忍住笑,走上前一手抓住它的腰,另一手在它的龙头前见了见:“你看不它的龙脸顿时涨得通红,憋足了气想反驳我却又找不到说辞,最终垂下头,短暂地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说:“信龙都是天生眼瞎。我一直…靠想象去看这个世界。”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浆糊跟未知的脸上露出了孩童们才有的、毫不遮掩的怜悯。

为什么我感觉你们现在的样子很奇怪?”信龙很快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不满道别告诉我你们在同情我!我不需要!你们应该羡慕我才是,因为全东海甚至全宇宙都找不出像我们信龙这么有本事的生物!

未知又哇一声哭出来,冲上去将信龙一把揽入怀里,眼泪鼻涕道:“小信龙,你一E就是我妈常说的身残志坚!放心,以后我来照顾你!浆糊有阿灯,我有你,以后我们都不孤单了!

放手放手!死丫头你要勒死我了!”信龙在未知怀里拼命挣扎,“这么大力气的姑娘将来是嫁不出去的!

哈哈,好热闹啊,我重新煮了汤,准备开饭吧。”扎着围裙的胖三斤笑眯眯地走进来,背后跟着呼哧呼哧拿脑袋不停路他的阿灯,他回头对它摆手,“今天的土豆条你已经吃过了,你知道在我这里,食物的量是必须固定的。要做一头听话的鲸啊,吃太多会很麻烦的。

听罢,阿灯喷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转身游走,继续去泥塘里玩青娃。

吃太多顶多拉肚子,哪有什么麻烦。”浆糊心疼他的宠物,不满地瞪了胖三眼,“小气鬼。

“在我这里,唯有吃’的规矩,是必须遵守的。”胖三斤摸摸浆糊的头,“小主人吃”的门道可多了,而吃得太多,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呢。”说罢,他又笑笑:“好啦快去洗手准备开饭了哦。我跟出去,在他进厨房之前喊住他:“你都不问向我这两天都干了什么?

不问。老板娘是国主,想做什么都可以。”胖三斤笑笑,“我今天还做了红烧叫巧人是什么来头?”我承认红烧肉我很中意,但我必须先弄清一些间题。

他是官府的头儿啊。咦,他已经回来了么?”胖三斤在围裙上擦擦手,“他已经离开四坊范围一年多了吧,也没说去干啥。这家伙一贯榆木脑袋,打架倒是厉害,我行素的。没趣得很。”

东居国主西居官,天衣侯人独坐南。’,国主跟官都有了,天衣侯人又是个什玩意儿?”我必须要到答案,这个鱼门国看似寻常,秘密太多。

“老板娘,我锅里还炖着冰糖雪梨呢,近日天寒多雨,宜多食滋补润肺不等他废话完,我直接堵到厨房门口,横抱双臂道:“你回答了,我们就高高兴兴出品,否则,就算锅底烧穿你也进不了厨房。”

何必如此浪费。”胖三斤叹气,国主、官府、天衣侯,是为门图三大管辖,聂巧人为官府之首,掌国中法纪,护百姓平安,是为武将;天衣侯善理民生,掌国内农商工七十二行,是为文臣,这一文一武又辅弼国主老板娘您,铁三角由此而成,有你们三足鼎立,鱼门国方可安生。”他顿了顿,又道,“聂巧人您是见过了,至于天衣侯么,几平没人见过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无从得知,据说常年蜗居于南坊天衣侯府,运筹帷幄。说厉害些,鱼门国的吃喝玩乐、经济命脉,都由天衣侯一手操持。我猜,他应该知道来了新国主,近日就会有所表示吧。就是这样了,您看我能进厨房了么?

去吧。”我给他让出路来,照他这一番话,我发觉我这空降的国主一点实权都没说好听是“辅弼”我,实际上我根本没被那一文一武两条“地头蛇”放到服眼里吧?光是一个聂巧人就够让我火大,再来个连真面目都不肯露的天衣侯……我有一种可能腹背受敌的预感“老板娘,”刚进厨房的胖三斤又探出头来,“您带回来的土精刚刚跑到荷塘边胡闹,弄出了一片红艳艳的花儿,倒也好看我赶忙走过去瞅,原本光秃秃的荷塘边上,一片片小红花儿竟从那一堆堆从塘里逃出来的,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淤泥中俏生生地钻出来,每朵都鲜艳精神。

果真是人各有志,遇到一只那么喜欢开花儿的土精也是头一回…可是,怎么没看到这个小玩意儿?我沿着红花前前后后找了个遍也没看到它。

“土精!跑哪儿去了?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连喊几次,才隐隐从背后传来“救命”的声音。

回头,除了保持着小猪大小的阿灯闷闷不乐地待在荷塘里之外,再无他物。救命!”又一声闷闷的叫。

好吧、我上前一步,蹲下来,沉下验对阿灯道:“吐出来。

阿灯哼哼两声、不情愿地张开嘴,一下把深身口水的土精吐到我脚边。

精多脏!还有,土豆条吃客了会肥的!”我无奈地对解一头因为没晚到豆条而生气,然后把土精拿来过嘴的鲸鱼,“你本来身材就不好了。

阿灯悲愤地看了我一眼,摇着尾巴游到另一边去、不搭理我了它本来身材就不好麻吓死俺嘞!这条大鱼差点把俺当零食吞嘞!”温嗒嗒的土精心有余悸地跳到找鞋子上。

你把淤泥里弄出花儿来干吗?

“俺觉得好看呀!您这间府邸实在太破烂,多点好看的花儿可以丑。”土精老实回答,“您不杀俺,俺也没啥可以回报您,就让泥开花儿吧。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谢谢,要让国主府即敢头换面的决心又加重一倍。

所以,我知道我在鱼门国的新生活将陷入一场彻底的忙碌。

土精回到蟾宫路后,人们惊奇地发现曾经的“邪路”再不会把人变成怪物、并且在一夜之间,蟾宫路的路面两侧,连绵开出了生机勃勃的小红花,既不阻挡路面、又为街景平添了几分热闹美好。木道长还带着他的小道们专程来给蝓宫路正名、告诉所有人蟾宫路再无危险,可放心来往,顺便收了一大堆不明真相的群众送来的各种酬礼、死性不改。为妖气所侵的受害者们,除了已成傀儡的无力回天,由亲人悲恸安葬之外,包括唐公子在内的其他人全部恢复如常。唐夫人喜出望外,专门在家门口派米三天周济穷困以庆祝独子康复,她也没有忘记鲁正,从医馆里将他接进唐府,请了专人照看、再不令他孤身一人。

我在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也往蝓宫路上走了一遭,带着两个小家伙、虽然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个善意的东西,一路护送我们走完全程。

浆糊跟我说,阿癞比从前高兴多了了以上这些,我做的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装修我的府邸。

出于个人习惯再加一点思乡情怀,我亲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不停”二字,让胖三斤带去装裱妥当,替换了大门口的“国主府邸”。两个小魔怪也很给力、曾经干涸乌槽的荷塘如今注满明透的清水,漂浮着我新买回来的各种水生植物,还有一群五彩斑斓的金鱼,是浆糊的功劳;碍眼的野草也一根不留,未知对于火焰的控制比我想象中好,除了把胖三斤的袍子烧了个洞,整个除草过程中没有别的事故,所有“开垦”出来的地我全部拿来种植各种蔬菜水果,还专门搭了个架子打算种葡萄,虽然目前只买到土豆、茄子、大白菜的种子。唐夫人没有食言,真的派人来把每个房间都翻新了一遍,还送了我一堆看起来不便宜的家具,顶楼也按我的意思改造成了宽敞雅致的茶室,以后就可以在崭新的竹帘的拥抱中赏远方风景,品茶小憩我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硬是把一个破烂的国主府邸成功改造成另一处“不停”。

其中的劳心劳力不提,还得时应付媒噪不体的敖炽,这好像整天都很闲,随时都让信龙传话,内容无非是问我们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帅男人来找我搭讪等等。

我问他龙王的情况,他说没醒,但情况也没有恶化,各路高手正在尽力医治中,无藏青霜至今没露面,南海西海两位龙王来探望过几次,他还回过一次忘川,不停一切安好赵公子说纸片儿因为太想念我们把自己都哭湿了,拿吹风机吹了好久才干。还让我放心有他在,不停就安全。纸片儿说赵公子天天都在研究新菜谱,说等老板娘回来就有更多子吃的了。九厥依然没消息,赵公子说我们走后没几天九厥就突然不见了,还有甲乙也是,又不帮忙干活又不大说话,每天不是在院子里发呆,就是出门乱跑,有时十来天都不回来。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当然,敖炽没有跟他们说东海发生了什么变故,也没有说我已经被关进了鱼门国,只让他们看好不停,等我们一家四口回来其实我很想跟信龙说“我非常非常非常想念你们每一个人”,但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拿出惯有的淡然冷静要敖炽小心过日子,要是我回去在他身上发现任何跟东海三四五六公主有关的证据,我就扒了他的龙皮,再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有些想念,不必宣之于口。心里念着,也就是了。

两个小魔怪倒是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还异口同声地说这里比东海好多了,整天骑着阿灯到处转悠,今天跟这条街卖烤红薯的大娘混熟了,明天跟那条街捏面人儿的大叔打成一片,每天回家时身上少不得一堆别人送的零食跟玩具。两个家伙嘴甜,模样儿又讨喜,凡是跟他们聊过天儿的,没有一个不喜欢他们,还说这么小的孩子就会说话还这么聪明,长大了可不得了。至于阿灯,众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诧,只当它是个稀奇的活物,跟猫狗也差不离,还问浆糊是不是你娘从槽的荷塘如今注满明透的清水,漂浮着我新买回来的各种水生植物,还有一群五彩斑斓的金鱼,是浆糊的功劳;碍眼的野草也一根不留,未知对于火焰的控制比我想象中好,除了把胖三斤的袍子烧了个洞,整个除草过程中没有别的事故,所有“开垦”出来的地我全部拿来种植各种蔬菜水果,还专门搭了个架子打算种葡萄,虽然目前只买到土豆、茄子、大白菜的种子。唐夫人没有食言,真的派人来把每个房间都翻新了一遍,还送了我一堆看起来不便宜的家具,顶楼也按我的意思改造成了宽敞雅致的茶室,以后就可以在崭新的竹帘的拥抱中赏远方风景,品茶小憩我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硬是把一个破烂的国主府邸成功改造成另一处“不停”。

其中的劳心劳力不提,还得时应付媒噪不体的敖炽,这好像整天都很闲,随时都让信龙传话,内容无非是问我们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帅男人来找我搭讪等等。

我问他龙王的情况,他说没醒,但情况也没有恶化,各路高手正在尽力医治中,无藏青霜至今没露面,南海西海两位龙王来探望过几次,他还回过一次忘川,不停一切安好赵公子说纸片儿因为太想念我们把自己都哭湿了,拿吹风机吹了好久才干。还让我放心有他在,不停就安全。纸片儿说赵公子天天都在研究新菜谱,说等老板娘回来就有更多子吃的了。九厥依然没消息,赵公子说我们走后没几天九厥就突然不见了,还有甲乙也是,又不帮忙干活又不大说话,每天不是在院子里发呆,就是出门乱跑,有时十来天都不回来。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当然,敖炽没有跟他们说东海发生了什么变故,也没有说我已经被关进了鱼门国,只让他们看好不停,等我们一家四口回来其实我很想跟信龙说“我非常非常非常想念你们每一个人”,但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拿出惯有的淡然冷静要敖炽小心过日子,要是我回去在他身上发现任何跟东海三四五六公主有关的证据,我就扒了他的龙皮,再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有些想念,不必宣之于口。心里念着,也就是了。

两个小魔怪倒是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还异口同声地说这里比东海好多了,整天骑着阿灯到处转悠,今天跟这条街卖烤红薯的大娘混熟了,明天跟那条街捏面人儿的大叔打成一片,每天回家时身上少不得一堆别人送的零食跟玩具。两个家伙嘴甜,模样儿又讨喜,凡是跟他们聊过天儿的,没有一个不喜欢他们,还说这么小的孩子就会说话还这么聪明,长大了可不得了。至于阿灯,众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诧,只当它是个稀奇的活物,跟猫狗也差不离,还问浆糊是不是你娘从北坊的诡肆给你们买的。然后我才知道,在北坊还有这么一个专卖稀奇物件的集市,回头闲下来我肯定要去逛逛的,买买买是女人的天性,到哪里都不会改变。另外,我对所有人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还使了个障眼法,在新“不停”的旁边用施了法的彩纸“折”了一座跟原来的国主府邸一模一样的建筑,再设下结界,无人可人。若有人经过,眼中还是那座空空如也的国主府,偷梁换柱,神鬼不知。反正,个把月来,没人识破,都以为是国主府邸旁边的旧宅被人翻不但住进了新主人,还将宅子挂了个“不停”的名号,也不知是做哪行生意。

反正,我就这般低调地安顿下来,并严令所有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得泄露。也叮嘱两个小家伏,如果有人问你妈是做啥的,就说生意人,问做哪门生意,就说哪门赚钱做哪门;问你爹在哪儿,就说出远门入货去了,我们一家刚从外头迁来鱼门国,除此之外一概以微笑拒绝回答。

我终是把“鱼门国主”的头衔硬生生地藏起来,完美回归老板娘,但暂时没想好做明门生意。胖三斤说教我做包子慢头,当个包子西施再好不过;唐夫人建议我跟她学习修桥键路,十年八年后必有所成;老不死的木道长建议我去天仙观兼职,说再没有比替降妖除魔更容易赚钱的,大不了跟我三七分账,他出去搅生意,我来搞定。

三个不靠谱的东西都技我赶走了。

除了以上这些,我在宫路事件平息后的第二天,又去了一趟弥劳村,凭记忆找到那个山洞,可在里头绕了无数圈也找不到那个绑住聂巧人的寒冰洞府。不知他冻死了没有。

坐在田埂上,打量这个荒凉透顶的村落,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上头胡乱写下“四坊、官府、天衣候、弥弥村、冰柱、女人绣的鲈字……龙门”各种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词语从笔尖落出来,我目前找不到它们彼此间的任何牵连,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世界,正常到我快忘记它的来历蹊跷,谜团成雾。为何东海龙族的法典犯了重罪的人要被流放到这里当国主?

我想到太阳下山都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不想了,兵来将挡吧。

虽然没能在弥弥村找到聂巧人,可几天之后,我嫌胖三斤天天早上都让我喝小米粥太单调,遂自己跑出去觅食,却在清晨的一间名为“好又来”的早点铺前,意外看到了正坐在铺子里喝豆浆的他,看起来四肢齐全,无伤无痛,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死样子。

我坐到他旁边,也叫了一碗豆浆,笑问:“聂大人,豆浆好喝么?”

寻常味道。”他连眼皮儿都不掀一下,不紧不慢地喝。

“既如此,何必大老远跑来东坊,你的官府不是在西坊么,那里没有好喝的豆浆我非要让他多说话不可。

“客官,您的豆浆,小心烫。”

细细软软的声音伴着热气腾腾的豆浆飘下来,我抬头,一半年轻的俏脸落入视线,为什么我说一半呢,因为另一半不但称不上俏丽,说丑陋都不为过—十五六岁的丫头,荆钗布裙,袖子挽得老高,雪藕似的胳膊露在外头,麻利地放我面前。只看左脸,细如凝脂,美人胚子,再看右脸,凹凸不平,交错纵横的暗红伤老树之根,死死抠在上头,将好端端的一只杏仁眼都挤歪斜了,像是烧伤。

我笑着向姑娘道谢,心里却道真是可借了。

“聂大人是老主顾了,这些年多亏他照应,我才能自食其力,将这间小店一路经营下来。”姑娘似乎并不太介意自己的模样,笑盈盈地问,“我看客官面生,您跟聂大人是朋友?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