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全部改好后,我把论文重新打包发给周教授了一次。也不是求着改分数,为了提醒自己彻底从屎坑里站起来。

合上电脑后,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多了。这代表我足足改了七个小时的论文,还纯粹是改这个破格式。一种熟悉的沮丧感向我传来,我把额头搁在冰凉的红木桌子很久,不太想说话。

耳边听到钱唐的脚步声传来,停顿在书房门口。我以为他要走过来查看呢,结果他又蹑手蹑脚地走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钱唐估计还是撑不住了。等我走进卧室的时候,他就严肃问我需不需要认真谈一谈。

“我觉得你说的对,我现在思想不成熟,做事也跟个疯子似得,头脑不稳定,岁数太小,绝对不能有孩子。”我自我检讨了下。

钱唐微微提了下嘴角:“奇怪,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你?”又皱眉,“喝醉的时候?”

我比较阴暗想让钱唐自己回忆了一下,没想到这人随即自我否定,很肯定地说即使喝醉后也绝对不会这么形容我。

靠,我瘪嘴,确实有点小感动。但对待钱唐永远也得采用民法中的区分原则,因为真正说起孩子话题的时候,钱唐的态度还是那副原则问题软硬不吃的样子。

“遇见你以前,我从来不想要孩子。”他缓慢地说。

我等着钱唐来个大转折一下,但也不抱什么希望。果然,钱唐继续冷冷地说起那副陈腔滥调:“现在也依旧不想要孩子。将来的事不知道,但可能性很低。”

“你呢?”他问我,柔声说,“春风,你想要一个孩子。”

钱唐用的肯定句,我用自己手上的钻戒紧紧顶着钱唐手上的戒指,就是不去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瞒着钱唐,因,为,老子是真的想养一个孩子!不一定是现在,不一定这五年,也不一定是这十年这五十年,但在未来,肯定在某一天,我就觉得自己会有个孩子!

曾经当钱唐第一千万次暗示我应该对我父亲做点什么的时候,我终于不痛快跟他嚷起来。

“特长生,假如你辛苦养一个孩子,她跑去别人家里,你难道不生气?”

“我孩子为什么跑到别人家?再说,我对我孩子绝对比我爸对我好得多了!”

“你为什么能这么自信?”他问我。

我哑口无言,而且他妈没有办法举例。但我就是肯定一件事,那就是我以后能和孩子相处得不错。但我不知道怎么才去证明,除非我自己生养个孩子,否则就永远没办法驳倒钱唐荒谬的言论。

而我想生个钱唐的孩子。不仅仅是因为爱他。也是因为我现在挺爱这个世界的,我一直想自己可以用截然不同的方法养一个孩子,至少建立个健全关系。至少,我孩子和我之间,不会像我和我爸这么扭曲。

养个孩子是我的心愿。你不能说一个人的心愿不成熟,否则,这个世界上没人就成熟了!

钱唐如今已经不太追究我和我家人的变态关系,但他说出的话依旧有久违的残忍感。

“你想要孩子,这是你自己的心愿。没人能干涉你。”他温和,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重复我的话,“但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选择了和我结婚,你永远不可能有我孩子的。”

钱唐一定要让我的目光看他,而我拼命地扭头。

“而你和我结婚前,就早明白这件事。”

在他的目光中,我含糊地说,呼吸急促起来,难受地扭动着:“我是知道啊,但你真的不能有孩子吗?你什么问题啊到底是,能治疗嘛?”

钱唐到底有什么问题呢?我真的觉得他和普通男的一样,不,除了更优秀。曾经我还特意去看了点不法黄色淫秽物和书籍以及各种尺度超标的违规内容影像,就是去确认“苟且”过程有什么不同,但事实证明钱唐真的什么都不缺也不差。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有孩子?我并不一定要现在这岁数去生个孩子,我没准备好呢。但问题是,我一定会慢慢成长。也许到那时,那时候——

“更关键的是,我自己也确实没打算要孩子。我想确定你的想法和我一致。”钱唐把我拥入怀中,他的鼻息在我头上,然而说出的话一点温度也没有,“领养,不行。代孕,不行。人工授精,不行。离开我,也不行。”

妈蛋,要是能学会钱唐这么冷酷的百分之一,我立马先去把周教授和第二食堂6号窗口总颠勺的厨子都给杀了,还必须剁尸。

但就算是锅巴做的心,我也承受不住他这么说了啊。

“好,我知道了。你的心愿是不要孩子,但我的心愿是要孩子啊。对对对,你确实是先说了你的心愿,还他妈来回一遍遍的重复。但这真不代表你先把你的心愿说出来,我就非得要迁就你啊。那我的感受呢,难道我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

钱唐没说话,他垂下了眸光。

“你每次跟我说这些话,是在伤害我你知道么。”我心平气和地说,“是不是看我很难受,你就超爽啊!钱唐,我即使跟你说脏话,但从来没说过混账话吧,我也从来没有仗着自己会说话这事来往你心上扎刀子吧。”

沉默了很久,钱唐都不肯看我。而我学着他,用我那闪光大钻戒把钱唐的下巴顶起来。钱唐目光略微闪躲了下,随后深深地凝望着我。在某种程度,我能感觉到钱唐现在终于和我忍受同一股程度上的心如刀割。虽然他表面上依旧这么冷静,说出的话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我爱你,春风,我没有想伤害你——”他面无表情地说。

在跟钱唐的相处里,一般都是钱唐说的话属于大金句。他真是太聪明太透彻,恨不得随便一句感慨都能裱到笔记本里摘抄十万遍。而我也说了十万句话,去掉脏话没几句有用的了。但我还是说过几句重要的足矣改善我们命运的话(虽然现在我忘了前面说的哪几句了)。

为了继续不让钱唐继续占我上风,为了怕自己又在他甜言蜜语中糊弄过去。我把这辈子最恶心最矫情最重要的话,不经大脑就蹦出来了。

“你不懂。”我迅速地接下去:“爱,就是一个好伤害。”

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完后,我发现我俩又都沉默了。整个房间就闻到钱唐身上极淡的香水味。不过现在不管他多香,我都感觉越来越淡。估计是相处时间太长,鼻子都被熏得没感觉。

过了会,我发现自己正忍不住无声咧着嘴朝钱唐傻乐,而钱唐也正在朝我微笑。只是他眼睛晶晶亮,像个傻逼的大学生。

“我靠,我实在太有文化了。”我自夸。

钱唐也咀嚼了会这句话,他把我抱下去:“我得把这句话记下来,确实很好的公关用语啊。特长生,你说你大脑里整日都冒出来些什么。”

但我俩之间最后一件避而不谈的事,也终于算是说开了,哎呦。

第132章 0.7上

钱唐听到我噗嗤笑一声,立刻挂了电话。他扭头以冷硬地口吻说:“李春风,你究竟要怎么样?”

“告状精。”我毫不示弱地嘲笑他。

其实想到黑人,觉得挺有意思的。a大里有不少的非籍留学生,跑步起来那速度简直像墨水顺着铁水管一路飞快滴下来。一次口语课,我友善地问一个黑人留学生是来自坦桑尼亚还是布拉柴维尔什么地方的。结果,对方用面对神经病医生的目光瞪了我好大一会,告诉我他是在纽约出生并长大的。

钱唐森冷地朝着我方向看过来,他没言语,目光和表情都有强烈怒意。我也看着他,还挺好奇会怎么发脾气。但过了会,钱唐决定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弯腰把遥控器和那锂电池拾起来。

“我不生气。”他自言自语地宣告着,“我为什么又因为你生气。”

“干什么生气啊,我是说着玩的。”

结果钱唐听到我这么回答,立刻又眯着眼睛阴恻恻地瞪我。我不管他,刚才电视屏幕里那些可怜的小猫小狗和明星一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呢,而电视上的钱唐依旧看都不看一眼。这冷血的家伙!我在屁股底下来回摸找遥控器,想重新回放下之前电视台里弹出的捐款账户。

“遥控器在哪儿?我要遥控器!给我遥控器!!!”我趴在沙发上伸长手去够钱唐手里的遥控器,他却绷着脸皮举高不给我,还三番两次冷淡地甩开我的手。最后,我差点因为看电视和他打起来,他才终于把遥控器重重交到我手里。

我拍了拍钱唐的大腿:“还有,我肯定不会跟其他男的生孩子,人工授那啥啥的别说出来恶心人。反正,我要生个孩子肯定是你的了。你也得做好准备。”

钱唐被我拽着重新坐回我身边。

“你这又是在对我施加压力,特长生。”他有点不耐烦和烦躁。

我拉长声音:“所谓,人,生,而,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这句话不是我说出来的,实际上对着手机念出来的。周教授刚刚给我发了个邮件已送达的提醒,他的个人签名栏是这句话。我立刻把自己的个人签名栏设置成,千万富婆重金求子,亿万富翁考试求过。

钱唐瞥见这签名后,眼神又跟钉子似地剐了我一眼,彻底不理我了。

“真是报应。”我好像听他上楼时候又自己嘟囔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呢?”

他没回答。但随后二层直接扔下一沙发靠垫砸我脚上,吓我一跳,估计是钱唐刚刚不小心带上去的。

之后的日子,我所有早上课几乎都迟到了。

不同以往偷偷摸摸的溜进后排和他们吃早餐的学生一起听课,我这次直接把书一摔,坐第一排。

周教授作为“年轻有为”的大学教授,从德国读完博士回来的,课是教的挺好,但人也是真烦。顺便说,周教授那次作业的成绩没给我改。

不光如此,他还冷言冷语:“坦率的说,对于不努力的学生,我课给的分数都不会给高。”

“坦率的说,我不在乎一次性的分数。”

话刚说出口,教授只是停下板书笑了下,而聚集在第一排的学霸队伍都默默地扭头看我。

萧磊劝我闭嘴,我也确实没办法了。上学期给周教授打低分还有点泄私恨的性质,那这学期我完全有理由以正当防卫的方式给他打个更低分。

法学院是个教授之类的都挺忙,一般学生的小作业都是助教批改。周教授也这样,不过他偶尔会“亲自”批改我的,给的分数简直像他发际线一样走低。上课想不起来什么法条,还提溜我站起来。

“找一个同学来向我们解释下现行法在本国的现实意义——班里唯一一名正喝水的女同学站起来吧。”

“麻烦这位走神的女同学给我擦下黑板。”

“你怎么认为,前排那个戴钻戒的女同学?”

每次他点名叫我名字,那毫无表情的声音都引发同学的笑声。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我名字,而是因为别的。虽然比以往成熟点,但我成熟程度非常有限。在大家的笑声怀恨在心,打算熬到学期末再给他打个低分。

在此之前,只好先加倍努力,不得不每天把新笔记本带去上课,鼠标永远停留在搜索页面,周教授问点什么立马搜索出来。平时作业也尽量多上点心。

每天上课坐在他脸的阴影下面,我最熟悉的是周教授的倆鼻孔。校外停车场停车时,都能看到周教授匆匆取车,他从不回应我的招呼。

我现在再也不诉说自己的悲催童年了,只是希望史纲、物权法、司法精神病学多怜惜我一点。而那堆破论文憋不出的时候,很容易暴饮暴食。

钱唐面对夜晚我总喊饿的问题,完全没想着亲自下厨。“早点睡觉,就不饿了。”他带着一身寒气进门,亲切地告诉我。

在我强烈要求下,他开始把出差时飞机上发的零食或者去参加活动上的东西都给我拿回来,我对各大航空公司和各大时尚杂志的零食了若指掌,当我吃一颗红肉火龙果,钱唐说我像在生吞一颗牛心。

入冬的时候,钱唐甚至还带了一根半化不化的冰激凌。

“这还能吃吗?”他这么问我,就像这冰激凌不是他自己从一下飞机上就给我举回来似得。

“能。”我叼着冰激凌勺,继续盯着电脑,面无表情地打字。只要是合法的东西,只要是我能拉出来的东西,他最好都要给我带回来。

钱唐自己摇头笑,继续收拾行李,见怪不怪。他不再像前几年一样天南地北的出差,开始规律性地在本城和上海来回飞,年底前还要去趟美国待一周多去处理cyy的一些事。

“晚上不要再自己出门,出门必须开车,不要把车借给别人开。”

钱唐嘱咐我之后转身,我下意识想拉他袖子,但一伸出手后立刻觉得太煽情,只好顺势甩甩手臂。

他回头正好又望了我一下,挑眉问:“干什么?也想陪我一起飞?”

钱唐去了美帝,而我继续留在学校里。

说真的,今年我一节课都没翘过。现在,我有事没事也喜欢看看学校论坛。不过我发现比起在读学生,a大毕业生更喜欢有事没事在论坛里灌水。很多往届校友都感叹,让在校生珍惜时光啊努力恋爱啊好好学习之类的,说大学是进入社会前最后的一方净土。

我自己就特别不喜欢这说法。

其实,只要你不怕吃亏,把你搁哪儿估计都觉得是净土。

之前和钱唐争论孩子的时候,我哥的面孔有时候会跳出来。估计跟我曾经看过上亿次他小时候的照片有关。虽然百分百坚信凭着之前的积蓄,我哥能进入天堂里的福布斯榜。但我又恢复了给他烧纸的习惯。

最初原因是钱唐的父亲过世后,我鬼使神差地买来两份黄纸。接着,发现自己居然以我爸带我给我哥烧纸的频繁频率,给钱唐父亲和我哥烧贡品。钱唐只要一有时间都会陪着我同去。但只负责带火柴,整个过程中都站在旁边沉默。偶尔抄两份很长的往生咒,摆在地藏菩萨面前。

不过,我好像也成了身为晚上才略微敬鬼神的人。身为学法律的,被普及了八万种死法。

等到了学期末最后一节课,刑诉老师画完足足一本书的重点。大家愁眉苦脸中,他跟我们闲聊自杀,说煤炭自杀是最美死法,因为燃烧中的一氧化碳与血液中fe配位,生成粉扑扑极其健康的颜色,整个尸体脸色都会显得极其红润安详。

“那效果就像你们女生『斯帕』完,就胜过市面上一切美颜相机。”他这么说。

这就是我最一年末学到的最后一个知识。

元旦当天,我们整个班一起约着吃春川炸鸡锅。我手上抓着炸鸡都是油的时候,看到钱唐给我打电话。

“我在时代广场。”钱唐的声音隔着越洋电话传来,他和我这边一样,都特别吵,钱唐说都堆在这里聚集跨年。我果然能听到他旁边都是欢呼声,显得特别喜气洋洋。但他的口气完全不受影响,就还是特别沉稳,“你要买什么口味的派。”

二十个六小时后,来自纽约的水果派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上面的草莓叶子有点蔫了,但口感和我在农贸市场没什么大区别。快递员钱唐提回来一堆购物袋,他自己买了整整一箱子的书、电影、游戏和音乐光盘。但给我买的就显然不太上心,首饰啊化妆品吃的之类。

我不至于一身名牌,但穿的显然不太像大学生,钱唐也挺乐意看我打扮得不像个大学生的。不过他只说我穿什么好看,很少亲自给我买衣服买包,都让我自己挑,他掏钱。不怀任何嫉妒和恶意的说,我总能从各种细节感觉出,钱唐为什么特别招人喜欢。

“你下次应该给我买个篮球,nba球队亲笔签名的那种。”我指导钱唐。

钱唐点点头:“下回我们一起去。”

他还带着旅途的倦意,但还不肯睡觉。只是不置可否地告诉我一堆八卦,又告诉我些有的没的。比如已经把我给胡文静的礼物送到了,这次和他飞美国的还有蔡琳珊和她的男朋友。钱唐和蔡琳珊男朋友走得很近,我光知道蔡琳珊男朋友是一个跨国企业的高管。

“特长生,最近我干了两件有点对不起你的坏事。”

钱唐突然话锋一转,但依旧是特别平稳自然的语调。

我抬起头,学着他口气:“才干了两件坏事啊?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

钱唐笑了,他靠近过来,我还以为他要吻我,没想到钱唐在我耳边轻轻说:“cyy马上就会力捧叶珈蓝。”

我愣了下。

“叶珈蓝这几年一直努力,受众基础越来越坚固。目前市场趋势是需要这样风格的男艺人,cyy已经把他的各项国内和海外资源全部配置好了…”

说话过程中,除了钱唐用惊人的力气攥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开,他依旧毫不回避地望着我眼睛。“公司已经拖了他三年多,如果再不给他点舞台,等于把他往我的竞争对手怀里送…我要控制他。”

最后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坚决,毫无回旋余地。

有些人从不记仇,我不太属于有些人。这消息弄得我心烦意乱,很多话又不好明问,只能先压住火气嘟囔:“他关我屁事!第二件事是什么?”

钱唐看了我眼,不知道是否察觉到我想转移话题。但他还是继续说:“第二件反而是件小事。蔡琳珊好像怀孕了——咳咳咳,松手!谋杀,嗯?特长生?法律系这么教你的?”

我一急眼起来估计劲不小,但钱唐也毫不反抗地直接被我推倒在床上。他咳嗽着,皱眉让我松手,完全没挣扎。

其实我知道蔡琳珊怀孕和钱唐没关系,他妈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钱唐这个性和脸皮是以后在喜欢上谁,他绝对敢直接明白的告诉我。但我现在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掐死他,而等我缩回胳膊。钱唐却又抱上来,我用左臂抵在他胸口,让他把话说完了。

“其实,是我猜蔡琳珊怀孕了,回程路上她避着她男朋友吐了几次,也没怎么吃饭。”

自从生日的时候和蔡琳珊那个西装革履的外企高管男友从相见后,钱唐和他可以说是王八和另一只王八一样看对眼了。钱唐这么内心眼高于顶的人,经常被对方教育毫无管理知识,而他居然也听下去。甚至还买了不少管理学的垃圾书籍——要在以前,他睡前读的是赫尔曼·黑塞,可是从不屑看那种称为“鸡汤文字垃圾”的东西。

而这次,钱唐是和蔡琳珊一同去的美国,去纽约共同见她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在读《德米安》?”他想起来问我。

“大爷不乐意看书,但不代表大爷不识字啊。”

钱唐望了我一眼,但他没吭声,我立刻知道这人待会肯定有求于我,果然,他沉吟了会,又说回来:“蔡琳珊应该不会声张怀孕的事。如果她真怀上了,估计没几天就该打掉,如果到时候她提出要你陪着去诊所,你必须陪她去。特长生,我知道你下周考试,但你得帮我这个忙,而且要假装我不知情此事。”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别的先不说了,这不是蔡琳珊第一次打掉孩子。

“为什么?”我这才想起来问,“发生什么事?她背着她男朋友出轨了?我靠,她和她男朋友关系不好吗?她一直跟我说自己想结婚…”

钱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个中详情,我这里就不透露太多,到时候她自己会全告诉你。”

我仔细望着钱唐,他正拉着我的手摸自己的脸。我内心百味陈杂,妈的,我非常无比的肯定这人又在其中做了点什么不违法但不道德的事情。

“反正,你就是那种终极程度上的坏人,没准能活到最后一集才死的那种坏人。”

他笑了下:“结尾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钱唐预料的事情,总十有*都发生了。周教授闭卷考试倒数十分钟,我就接到了蔡琳珊的电话。

因为闭卷的期末考试,学生的手机和大衣都被提前堆在讲台上,远远看上去跟个垃圾山似得。我因为学号关系坐在第一排,正咬牙切齿地排除大脑里涌现出来的各种歌词,用前半生学的所有法律知识写最后的案例分析题。

这时候,我特别清晰听到自己手机震着我钥匙开始嗡嗡的响。

因为设置的是震动,我除了默默看了眼监考的周教授,也没怎么管。但万万没料到,手机里设置的是“五次重复来电后,允许来电响铃”。而蔡琳珊那性格还真打了第六遍和第七遍第八遍。于是,全班在剩余考试过程中都默默伴着那滴滴滴滴的铃声答题。

周教授自从把一句“身正为范,以法自律,勿自欺也”潇洒写到黑板上后,就顶着一张大脸淡定的坐着。但最后他显然被我讲台上手机的震动快烦死了,刚开始来回的在讲台走来走去。最后,他索性走下讲台站到我旁边,开始用沾着唾沫的手翻看我答过的题卷。

我自己对蔡琳珊那点事的好奇心和同情,基本上也在周教练的脸部阴影和煎熬的考试过程中消磨得干干净净(幸亏我的试卷没有那么干干净净)。反正等接了电话,她果然如钱唐所言,期期艾艾地让我陪她“做个小手术”。

第133章 0.8

蔡林珊的故事很朴素。

我之所以喜欢法律,因为法律不像规则。法律的存在,会让世界上的事变得很简单。按照刑法理论,只要别捅死你讨厌的人,什么事在上法庭时候都可以好好商量。而按照民法理论是,只在你腰包里有点钱,整个世界都会更方便。

蔡林珊故事的朴素之处在于她有钱,而且即将要做的谋杀可能是世界上唯一合法的他杀。

在钱唐长达三个月不停歇地飞到上海挖人后,他终于成功说服蔡琳珊的男友辞掉前途大好的外企工作加入cyy。与此同时,钱唐也在过程中提拔了几个从cyy创始之日起就开始跟着他的原始员工。不,并不是提拔。钱唐之所以受人欢迎,除了(我私认为并不存在的)人格魅力,还在于他确实愿意给人真正的权力。

钱唐和公司每个员工都定期交谈过,在一次坐电梯的时候,他偶然撞见蔡林珊在翻新火锅店的选址。

“钱爷问我,是打算当一辈子生意人,还是想当企业家。他说,赚钱和经营企业是两码事,如果我真的有意向,可以改变艺人身份而尝试加入cyy的中层。就算我以后想做自己的事情,在cyy是很好的经历。以前曾跟着你的秀佳也被提到主管职位。我和她都会在主管岗位做满一年,做得好会直接成为cyy联合合伙人。就算以后从cyy走人,也享有优先购入股份的机会。”

我憋着口气。根据我对钱唐的理解,他在对别人非常慷慨的时候,别人也必须得拿出点真东西来换。现在是钱唐逼着蔡林珊为自己工作,必须打掉孩子?

蔡琳珊却继续抽抽搭搭,我只好强行塞给她一张纸。

“秀佳比我经验多很多,而我唯一有优势的,只是男朋友现在在公司高层。不过他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偏袒我,如果我现在把这孩子生下来,从备孕到生孩子,少则两年的时间都算荒废,根本没法工作。钱爷待人向来不薄,娱乐圈人才更新那么频繁,我不知道这个机会在一年后还属于不属于我。”

我又什么都没说。这就是钱唐的typical作风。他只需要提出条件,然后什么都不需要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待蔡琳珊自己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不能放弃这机会,这机会很难得,我现在必须打掉孩子,必须的。”她焦虑重复几遍,再用我的纸重重擦红通通的鼻子强调,然后问,“你给我的是什么纸?”

我这才发现不留神把复习考试的资料纸递给她了。

蔡琳珊破涕而笑,她再有点神经质地强调:“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我必须要努力,我没有资本。我情史这么烂,也不指望我现在男朋友能娶我,说实在的…我觉得自己没法指望任何人,只能指望自己。”

“你现在男朋友知道这事吗?”我忍不住再问。别的不说,我不能再被她这次的男朋友威胁了。十年怕井绳啊!

“他最近正在市内找房子,还不知道这事,我怕他知道了跟我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