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授受不亲,这死凤凰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而果子显然比他聪慧些许,此刻已经用毛绒绒的爪子捂住圆溜溜的两只眼睛,糯着嗓子喊道:“果子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惜凤凰委实没有察言观色的天赋,旁若无人地继续道:“这什么这?”他不耐烦地指着我心口的位置,道,“从我醒来开始这玩意儿就出现了。本座思来忖去,近日也就替你挨过一道天雷。这连命咒系着的,只能是你。你快看看你有没有罢!”

又是连命咒?我惊愕道:“不用看了。如果是连命咒的话…应该没有错了…”就算要看,这部位也不是现在能看的,白痴凤凰!

“你知道缘由?”凤凰一双吊梢眼斜眸看着我,神色狐疑。

“不不不…”我连忙摇手,有些心虚,语无伦次道,“从没听说过天雷还能下咒…我怎么知道怎么会这样?”

凤凰重新盘起手,冷冷道:“天雷只不过是替我劈开了封印,这咒可不是随意能下的。当时狐狸洞里没有旁人,这咒只能是你身上本就有的。我用本命真火替你渡劫,莫名其妙被牵连进去。”

“我身上本来就有?”

凤凰血睫轻动,蹙了一副眉头:“连命咒的标记和施术人的灵力属性相系。”他指了指自己胸膛上的霜花,嫌鄙道,“这标记这么娘们,多半是个女的。你跟哪家姑娘有过节?”

“我惹人家姑娘作甚?你惹上还差不多!”我鄙夷地哼了一声。

凤凰亦冷哼一声,撇过头,与我僵持下来。

果子扭头瞧瞧我,又扭头瞧瞧凤凰,咬咬牙揪起了我的衣角,试探道:“绾绾姐姐…不要吵了嘛~~”两日不见,我家果子竟已学会了劝架,孺子可教也。

果子把自己团成一个毛球,直往我怀里钻,甜甜道:“绾绾姐姐。红毛哥哥有妖力之后很厉害的~果子去找姐姐的时候迷路了,有虎妖想要吃果子呜呜呜…幸好遇到了红毛哥哥,红毛哥哥一下就把妖怪打跑了!”

“…那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妖怪。”我轻声嘀咕道。

果子似是没有听清,睁着大眼睛迷惘地看着我:“绾绾姐姐在说什么呀?绾绾姐姐不觉得红毛哥哥很厉害吗~果子乖乖的不乱跑,绾绾姐姐带上果子好不好…”

这只死凤凰,一恢复功力就知道在果子面前出风头!我克制道:“那你跟他走吧,我和他不同路…”

“本座必须和你同路。”凤凰转回身,眼里满是不耐烦。

我摊开手,甚无奈:“我这回去的是枉死城,凶险非常。你跟着我,不是什么好事。”

“你这个女人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连命咒?”凤凰撇了撇嘴,不屑道,“三界之内,何时有本座怕的地方?”他扬起唇畔冷笑一声,血瞳里是目空一切的桀骜。身后万里汪洋,惊涛拍岸,浪花水声涨涨落落,不断回响。

想来凤凰凭着这种二缺脑袋在妖界竟能呼风唤雨,可见他一身修为极为不弱,能莫名捞个护卫其实也不错。我叹一口气,道:“我此行是要去找银翘,你可要想好。”

我将来龙去脉皆与他道来,讲到银翘的身世时,他顿了一顿,血睫低敛,眸色里划过一丝异样。我疑惑地瞥过一眼,却只看到一张吊儿郎当的脸。

他傲慢地扫我一眼,哼了一声:“只要标记没有消失,你必须在我身边。”

于是这趟孤身涉险的征途,便成了三人同行。

准确地说,是我心情沉重而悲痛地赶路,凤凰和果子…游山玩水。

五日之后,我们终于抵达酆都城外的安亭镇。安亭镇由于靠近酆都鬼城,地界上一向人员混杂,妖魔横行。居民时常把自己打扮得不人不鬼,更有一些修得变化之术的鬼扮成商贩,在深夜的街上卖各式饰物。

于是这里的晚上便别有风味。一轮妖异的血月高悬天边,地下魂幡飘荡,墨色的夜里街两边的商贩摆着摊位,各自不发一眼。由于众鬼们都不怎么计较名利,所以从不吆喝,直挺挺地洞着两只深陷的眼窝瞅着空荡荡的长街,如破庙里的一具具阴森佛像。

踏上安亭长街,我便有些毛骨悚然。令人发指的是凤凰和果子游乐之兴居然丝毫不减。果子骨碌碌地转着大眼睛,瞅着萧飒阴森的街道,面对两侧死状各异的善鬼们,愣了半刻,慢慢踱到一只长舌鬼的身边,扯了扯他细长鲜红的舌头,回头捧着肚子笑:“绾绾姐姐,你看这个伯伯的舌头好长呀~”

我惊恐着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凤凰丝毫不觉,挑着一双邪异的吊梢眼儿,对果子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好玩的,你看那边那个眼珠子掉在一边的,还有那个只有半张脸的,不是比这个新奇得多?”

于是无辜的长舌鬼君亦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果子天真地拽着他的舌头打了个结,又缠成一朵绢花的模样,嘟着肥嫩嫩的包子脸得意道:“红毛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凤凰一脸理所当然:“你喜欢就带回去玩罢。”

长舌鬼君只得从石化成恢复过来。他原本变化的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化为原形,还流了两行血泪,哀声道:“妖君饶命啊,这舌头不能卖啊!”

凤凰皱了皱眉,大概觉得匪夷所思:“谁说我要买了?”一边吩咐果子,“你带剪子了没有?”阿弥陀佛,凤凰居然至今还没有被沿途的商贩们咬死,可见这年头的生意人涵养都极好。

长舌鬼君顿时泪如泉涌,在脸上鲜红鲜红地淌了一片:“妖君想买舌头,可以到酆都城里去,鄙人这…这真不能卖啊!”

果子依然不依不挠地拉着他的舌头荡来荡去,死不撒手,引得长舌鬼君愈加老泪纵横。

作为一只鬼,长舌鬼君活得如此艰难,实在令人于心不忍。我脸黑了一黑,赶忙上前把恋恋不舍的果子提进怀里,向长舌鬼君连连道歉,再拽着凤凰,一路穿过死状稀奇古怪的鬼摊主们逃离现场。众鬼们脸色不善地目送着我们,黑洞洞的眼眶里冒着寒气。

第二十一章(2)

酆都是冥府本家,不愿转世投胎鬼怪们生活在这里,与人间界也无甚区别,该耕织的便耕织,该婚嫁的便婚嫁,只不过相貌难看些。

大概因为鬼怪们都比较看淡生死,酆都的守卫一向不怎么严。

我们一行三人在酆都城外站定,眼前高耸的黑色门楣和微隙的赤铜大门萦绕着森然鬼气,黑雾从门缝里幽幽地逸出来,像是厉鬼消散前的一缕残魂。

唔,这雾气看着吓人,其实没多少防卫加持,依我的修为偷偷溜进去也不是件难事。

我手中捏了个隐身的诀,向身后挥了挥手:“进去罢。”

正准备将三人的身形隐去,偷偷溜进门里,头顶上空却突然飞过一个赤红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死凤凰,喂…”我伸手想拦住他,却已经来不及。

凤凰那厮一脚踹开了城门,钝重的铜门不停震荡出刺耳的回音。凤凰理也未理,抱着果子提步便往城门里飞去。

身前立马密密麻麻飘了三层阴差,个个拿着黑色的长矛严正以待,眼眶里空空如也,泛着黑气。里头走出来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将,提着砍刀指着凤凰:“来者何人!”那刀尖再往前一点,就劈上小果子探出去的脑袋了。

我抱着柱子扶了回额。这厮寻死也不用捎上我家果子罢?!

我连忙捏个诀,摇身移到凤凰面前,冲着怒气冲冲的鬼将拱了拱手,道:“官爷息怒,一场误会嘛。小仙乃花神宫的掌殿仙子,主子派小仙去奈何桥边摘两朵彼岸花供在殿里,来回不过三日,还请官爷通融那?”胳膊肘抵了抵身后的凤凰,涎笑道,“这是我们宫里新收的…花匠。新来的不懂事,冒犯了您,官爷万万不要介意。”

“哪里有误会?”凤凰含着轻蔑扫视一周,巍然不动间身后光芒渐起,霎时间已是云蒸霞蔚,赤金色的霞光将浓稠的夜色映得通亮。凤凰缠着血色的长发在朔风中飞舞,赤红的双瞳里满是嗜血的战意,目空一切地勾着一弯幼稚好斗的笑。

还真是…能打架时就绝不说话的性格啊…

我想起来第一次和他打架时的场面,脸皮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连忙趁乱把果子护进怀里,隐了个身躲去门口的石像后。

还没迈出几步,整个夜空已被滔天赤焰灼醒。血色光华在如墨池般的夜空中晕染开,将整个酆都城的入口都笼了进去,目所能及之处惟余一片熊熊烈火,妖异地闪动在空中。极致的灼热笼罩四周,余波触及我颈项和手背的肌肤,竟也有种融化的错觉。

不多会儿,凄厉的叫声从火海中不断传入天际,厉鬼焚灭溢出的黑气从跳动的火光中幽异出来,仿若阴间炼炉。这哪里是打架,分明是屠杀!

我转过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回过神:“你快停下!”

凤凰凌驾于火海之上,冷着一张脸,红莲业火的光华把他赤红色的血眸衬出几分冷酷嗜血。我仰望着他,竟是这么陌生又遥远。

见惯了他病弱时候的模样,让我逐渐把他跟果子同等对待。我怎么会忘了,他驰骋妖界时从来不动脑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到两只小鬼,又怎么会手下留情?难怪青缇提起他时,总是在厌恶咒骂里带着警惕,难怪他孤身一人,居然能闯进太微垣作乱。

我咬牙切齿:“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凤凰高悬在半空,双手盘在胸前:“本座为什么要说话?”

我忍无可忍地看着他:“这些鬼怪虽然没有生命,却有意识。它们不能去投胎,只能像游魂一样飘荡在酆都还不够可怜么,你不要草菅人命好不好?!”

凤凰愣了愣,挥手熄了火势,眼神再一凛,语气满不在乎:“都已经草菅完了,你吵什么吵?”

原本人头攒动的城门口果然已只余下青石板上一片焦黑的印记,空空如也,连片飞灰都未有留下。三界之内的所有,从神到魔,从仙到妖,从人到鬼,都消失得这么容易。而通常,罪魁祸首们居然丝毫不觉得惋惜。

我愣愣地看着炎火消失殆尽后的焦黑的地面,抿着下唇不发一言。

凤凰摊开手,无辜地看着我:“有这么严重么?”

内心深处的怒火仿佛被点燃,我迎上他无辜得几乎算得上清澈的眼眸,愤怒地盯着他的脸:“他们根本没有伤害你的能力,你就这么想要图一时之快吗?滥杀无辜在你心目中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怀里的果子突然一沉。我低头察看,才发觉果子的身体变得滚烫滚烫,脑袋歪在我的胳膊上,即使此刻化的是原形,依旧能看得到它表情的痛苦。

我这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惊慌失措地喊道:“果子?!”也是,方才连我都觉得灼热难耐,果子怎么可能熬得过红莲业火的炙烤?

凤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我谴责的目光冷冷投向他时,正看到一张有些茫然的脸。这份茫然被掩盖得一直很好,乍一看只是一脸漫不经心的倨傲,只在他昂着头却偷偷关切地瞟来一眼的时候,才暴露出一个缺口。

我却正面对上了这个缺口,冰冷的目光忽然滞了一滞。

他这个模样,像一个做错了事不知所措,却嘴硬不肯承认的小孩。

明明知道什么是关心,为什么对性命这么冷漠。净炎?

他躲开我的目光,依旧昂着头,吞吞吐吐:“我不是…故意的。”

心里莫名地一松,语调仍然毫不放松,咬着唇:“果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因为心情沉重复杂,所以再上路时,便没有先前的活跃。

酆都中商贾酒家茶馆一应俱全,与人世无异,鬼怪们一个个化为原形,在低空飘来飘去,三个聚作一堆,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凤凰老老实实随我隐了形,走在酆都城中寻觅一个可供果子疗伤的处所。一路无话。

越是看到这和人世无甚区别的安乐景象,心情便愈加沉重一些。

而凤凰一直偏着脸,背向我的方向。不知是逃避还是不屑。

漫无目的地逛了半天,沿途离鬼怪们近一些,便也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包括酆都十殿阎罗各自的妻室妾室家里长短,包括奈何桥上各式各样痴男怨女的见闻,大多琐碎陌生。走了一会儿,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一怔。莫非听错了?又折回去,小心地着自己的气息,凑近那几个说闲话的鬼。

一只大头鬼正问道:“…那位大人怎么会来酆都?”

另一只道:“听说阎王爷身边的鬼差说,大人是要往枉死城去,在咱们这儿歇歇脚的。”

一只长舌女鬼掺和进来:“唉,不过是路过,瞧阎王大人紧张的,那排场做得可足。”

发问的大头鬼抚着下巴:“怎么这几日去枉死城的神仙这么多?前两天似乎还来了一位天尊,那位分还要高咧。”

一个书生打扮的绿眼鬼持着骨头做的扇子,摇头晃脑:“非哉,非哉。听闻太微垣早已是那位大人在掌管,那位阶比起南极北极两位大帝也不遑多让那。”

听到此处总算确认,白慕他…如今亦在酆都城中。

他竟然没有直接进入枉死城寻银翘。莫非,出了什么变数?

我思忖到深处,皱着眉走神了片刻。凤凰在身后,干涩道:“你要去找白慕?”

我扯了扯嘴角,头也没回地讽刺道:“怎么,你现在还想着找他打架?”

凤凰默了许久,才道:“他比我更擅长解火毒。”

我愕然,半晌,转过身,讷讷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施的术,自己居然解不开?”

他又移开目光,好像只是随口一提:“我知道怎么杀人就够了,懂那么多干嘛?”

说话间,身边凑作一堆的鬼怪们早已飘走,天已熹微,九天渐渐露出残光。小果子发烫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迷迷糊糊地咕哝着什么。

这酆都里实在没有其他的去处。我瞅了瞅果子发红滚烫的脸,凉飕飕地瞟了凤凰一眼:“你知不知道怎么找到他?”

“本座当然…”他突然停下来,低眸瞥过我,道,“我当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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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府坐落在整个酆都城的正中央,是万鬼游荡熙熙攘攘的热闹地。乌青的石门高耸巍峨,上有飞檐,门前没有匾额,只雕着一只大张着口,双目浑圆的异兽,像有生命一般审视着过往的来人。

门口本有一个街市,是酆都极热闹的地方。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众鬼门经过时都止了声,轻轻地飘走,亦没有人冲进府中告冤。有羽毛乌黑的异鸟飞停在石门的飞檐上,利爪走了几步,悄无声息地飞入了府。

一切极为寂然静谧。唯一与这静谧格格不入的,是阎王府前整整齐齐罗列的两条鬼差的队伍。从上空往下俯瞰,整个阎王府都是重兵把守,与酆都整座城池的防备松弛迥然二处。

我怀抱着小果子,拧紧了眉:“他现在果真在阎王府里?”

凤凰傲然遥望着阎王府,默认。

阎王府周围隐隐约约有一层法力波动,想必已被事先设下了禁制。那波动的气息十分陌生,约莫是酆都鬼怪们特有的术法,一时半会破解不开。破解不开,便不能偷偷摸摸隐身溜进去。

不能偷偷溜进去,就必然需要闯过这重兵把守的层层要道。

如何能?

我一筹莫展,只能看着偌大一个阎王府的高墙铁院,嗫嚅道:“还是算了罢。”

凤凰飞身跃上乌青色的围墙,回身看着我:“过来。不就是闯个禁制?你隐身跟我一起闯过去。”

我摇摇头:“一旦闯进去,里头的兵将们都会往这里涌过来,围得水泄不通,根本走不出去。”

“你这个女人麻不麻烦?”他隐有愠色,“我引开那群小喽啰,你带着果子去找他。左右是我撕的禁制,你只要不现形,不就万事大吉?”

我犹豫片刻,坚定道:“不行。”他这个性子一旦打起群架,还不把整个阎王府都给烧了?

业火红莲却已开上高墙,虚空像是浮现出一层透明的纱翼,在火焰燃烧下渐渐化开一个穴口,逐渐蔓延开。凤凰不耐烦地回头道:“我保证不伤人性命。你快进来。”

我下意识地踏出步子,又立刻停下,犹疑踌躇得很。凤凰此人凶强侠气,嗜血好斗,为人秉性却还算不坏。木鱼脑袋直来直去,应当不会骗我。

宅邸里呼声四起,显然已察觉到了此处的异常。明明灭灭的鬼火伴着人声从四方涌了过来。凤凰立在熊熊燃开的火焰之中,挑着眼梢将我瞧着,血瞳里火光闪动,妖异又傲慢。

果子滚烫的温度让我的怀抱里也有些灼热。我听着底下逐渐聚集的噪杂声响,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踏出了步子,从禁制被燃开的缺口中掠出去,在半空回头看一眼昂然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凤凰,道:“记得你的承诺。”

“本座一向说到做到。”他扬起唇畔,笑中满是鄙夷。

我颔首道:“我把果子安顿好之后再来找你。”

“赶紧走。”他做出一副烦不胜烦的姿态,“你这个女人,话怎么这么多?”

我愤愤地扯了扯唇。死凤凰,回头再找你算账。我扭头往反方向飞去,身后疾风顿现,鬼差尖利的叫声,喝斥声,和火焰燃烧的声响混杂在一起。都说死后便求个太平。酆都太平了这么久,估摸着也难得有如此热闹的时候。

阎王府算是阴曹地府里头一大府邸,比及凡间人皇的宫殿虽有不及,但这地界也够我兜兜转转走上一圈。而不幸的是,我的方向感一向不怎么优秀。

更为严重的是,酆都里的鬼怪们都缺少艺术情操,阎王爷他老人家更是单调枯燥。导致他这偌大一座府邸,每一个院落每一间屋子,我瞅着长得黑黢黢的也都一样。要在这墓地一样的宅邸里逮着神出鬼没的白慕君,实在太过难为我。

走得心力交瘁之时,一座暗金色的宫殿式的屋子出现在我视线之中。我摇身瞬移到殿前,只见门前四根大柱雕着地府异兽的纹路,繁复的花式密密麻麻叠上屋檐,托出一块牌匾:阎王殿。里头隐隐约约传出声音来。

为今之计,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一间间往里探视一番便是。

我小心地隐匿着自己的气息,穿墙而过,一脸灰头土脸地落进室内,躲在屏风后面。屋子里果然坐着不少人,个个服饰繁复,头上一顶判官帽。上座上坐的高髯黑脸的大人,想必就是这宅邸的主子,阎王老爷了。下头这一个个面相不凡。那白面尖下巴,生了一双丹凤眼的,应当就是枉死城的主官,卞城王。其他三个坐在下侧的几位鬼差就有些面生,没能认出来。

这些酆都里头主事的鬼差都极易辨认,大多面上浮着一层如何修炼都化不去的阴气,哪怕是相貌最俊俏的卞城王,那一张脸看久了也阴恻恻的。

唯有首座上背对着我的那个身影,却是清气缭绕,白衣胜雪。视线落在他肩头,微寒却熟悉的气息让我惊喜万分。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能在这里找着他。

我强抑着走出屏风后的冲动,躲在一个花瓶后小心观望着。

原本在议事的阎罗王突然笑容一凛,大喝一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