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说是给她们安排去处,但我们现在也没有落脚的固定地方。如何是好?”玄武抚着腰上的玄武剑,转头看向一旁犹自哭得肝肠寸断的婆媳俩,有些无措。宝钦城东基本已经成废墟,他们趁天黑前赶去了城西,找了一家小客栈。清瓷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玄武看着她,她端着酒杯,里面已经空了,她显然没有注意这些,靠在墙上怔怔地看着窗外将落的夕阳。这种沉默令人心酸。于是在她伸手再要添酒的时候,玄武握住了已经半空的酒壶。
“这是第四杯了,清瓷。借酒消愁应该不是你的作风。”他把壶抽走,叹了一口气,“说点实在的,这对婆媳该怎么安排?”
清瓷吸了一口气,淡然道:“去安定的城镇为她们购置一处房屋,让她们安生过完以后的日子吧。”红衣女子走过来跪在她面前,叩首至地,“奴家只求能够服侍两位神仙大人,肝脑涂地方能抱救命之德!”
玄武摇了摇手,“不,我们四处流浪,不方便带着你们凡人。何况我们也没有什么救命之德……”他想起她惨死的相公,心里忍不住一酸,再也说不下去。清瓷忽然说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不但不用再担心别人的欺凌,恐怕别人还要来恐惧你们。”众人听她如此说,都愣住了。
“送去宝钦新城主的行宫里。正好我们也找他有事,对不对?”清瓷淡淡地说着,一面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暗星大人,你说呢?”影子里有一点小小的波动,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然后澄砂的声音从里面细细传了出来,“你永远不肯吃亏。将人送过去,难道不怕白虎斩了松林的脑袋她们跟着遭殃?”
“恐怕白虎还没来得及将他的脑袋割了,自己的脑袋就有点危险。你打着什么算盘我虽然不清楚,但也差不多是那些。不是有话说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暗星大人肯不肯帮忙?”
澄砂顿了一会,笑了起来,“好。”她答应得出奇爽快,“送两个人过去当差也没什么困难的。这个人情我还给你。”接着她又说道:“子时之前都请不要打扰我,我需要休息一下维持黑兽的形态。”
清瓷微微一笑,眼神却是暗的,手里的杯子渐渐捏紧,“喀”地一声碎了。她起身拍拍手上的残渣,转身对吓呆的那对婆媳轻道:“时候还早,两位先去楼上休息。子时一到,我会上去叫你们。”
玄武见她神色阴冷,知道她一定怒到了极至。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轻道:“我这个人向来笨嘴拙舌,所以需要你来引导。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冷着脸?还有方才的杯子,有把手掌割破吗?”他抚着她的手心,露出温柔的笑容。
清瓷勾起嘴角,眼底阴霾渐散,柔声道:“聪明人的安慰招数?我的手没事。只是心里闷得很,想四处走走。你陪我吗?”玄武拉起她,“当然,万死不辞。”
宝钦城西情况要好很多,可能是因为城主的行宫在这里的缘故,虽然四处可见宣泄不平情绪的人们,但似乎都忌讳着什么,不敢太放肆。他们两人顺着客栈前的大道一直走,天色将晚,红霞万丈,如此美景,也无法让他们的心情稍微轻松一点。
新城主的到来并没让宝钦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改善,人们对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一路走来,街头巷尾的人都在偷偷讨论松林的功过是非,甚至有人推测松林是白虎的仇敌,想找法子来制他却又怕别人非议,于是干脆光明正大地给他甜头,让他死得正当漂亮。
经过一个卖小吃的摊子,门口堆了几张桌椅,三两个人聚在一起喝酒谈天,都在说着松林的事情。清瓷二人正要绕过去,忽听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子声,她在感叹,“……真的吗?大哥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这些消息的啊?好了不起哦!”她的声音如此甜美,想必长的也不错,因为旁边那些高谈阔论的男子嘻嘻笑了起来,得意洋洋。
清瓷刹住脚步,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背对着她坐在前面,发色如墨,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她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包子,正和旁边几个老头子聊得不亦乐乎。玄武奇道:“是她?镇明身边的狐仙!她怎么也来这里了?”
疑惑间,就听非嫣娇声问旁边的老头儿,“为什么你们对松林都不抱希望呢?城西这里不是挺不错的吗?虽然没有我上次来看的繁华,不过也渐渐在恢复啊。”
话音刚落,清瓷走过去轻道:“因为城东那里越来越糟糕,松林完全放弃对那里的管制,所以大家才会不满。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非嫣。”
非嫣大吃一惊,吓得手里的包子都掉去了地上。她一下子跳起来,回头埋怨,“你怎么都不打个招呼就过来?我的豆沙包子都掉了!”她撅起嘴,心疼死了。豆沙包子都卖光了,这可是她今天最后一个!
清瓷笑着走过去,弯腰拣起那个包子,递了过去,“不过沾了一点尘土,吹一吹还是可以吃的。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司土的那个人怎么不在你身边?”非嫣接过去,果真吹了吹,先咬了一口才说道:“他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待在客栈里。我无聊,出来走走顺便探探情况。你们也一样吧?听说宝钦来了个新城主,因为立了大功被白虎青眼有加。我们是来看热闹的。”
旁边的那些人先见又来了一个美貌年轻女子,不由心花怒放,但抬眼一看后面的玄武,便开始胆寒。玄武装束古怪,无论是气质还是服饰都异常高贵,令人心生敬畏。那些老头儿讪讪笑着找借口离开,三个人便坐在路边摊上边吃边聊。
“你们也是来看热闹的吗?”非嫣要了一壶茶几块点心,装作不在意地问着。清瓷却不答,只是轻声问道:“先不说我们,你们四处游玩,倒也潇洒。天下那么大,为什么要挑宝钦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呢?”
非嫣道:“听说这个城主是白虎的心腹啊,好象还和炼红夫人有点关系,所以想来看看。”她瞥了一眼清瓷,又道:“你们呢?总是问我,这可有点不公平啊。”
玄武说道:“我们来是为了……”话被清瓷打断,她笑道:“我们是来找城主的。怎么样,晚上想不想一起潜入行宫看个究竟?”玄武疑惑地看着她,这样一来,暗星的事情岂不是完全暴露?
非嫣眼珠子转了转,立即跟着笑道:“好啊!清瓷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冷漠的人,从来不会说笑的。但今天一见,让我完全改观。你也很可爱嘛!”
清瓷拉住她的手,“都说狐狸精擅长迷惑人,你的嘴倒真甜。我们子时去行宫,现在还早,不如叫上司土的那个人,大家一起在这里聊天,岂不大妙?”
玄武见她们俩面上一套肚子里又各自盘算一套,不由无奈。“那么镇明在什么地方?不如我去叫他,你们俩先在这里等着。”说着他站了起来。非嫣一口吞下包子,连连摇手,“不急不急。”她嘟哝着,“他过不了一刻,一定会找来这里。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便可以。”
她刚说完,脑袋就被人拍了一下,镇明在后面叹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不担心?很喜欢让我四处找你吗?”说好了她去买吃的,结果他在客栈里肚子都快饿扁了也不见她的踪影。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深刻体会到要让非嫣乖乖听话,比把天拽下来都要困难。
非嫣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笑道:“他乡遇故知,我怎么舍得走。快坐下来,我们晚上一起去行宫探险。”镇明扶着她坐了下来,对玄武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想不到我们能在这里相遇。真巧。”
四个人坐在路边摊上寒暄了几句,谁也没提对方来的原因,也没对晚上一起去行宫探情况有什么异议。非嫣想,一定是各自都隐瞒了什么秘密。她和镇明对炼红与松林之间的纠葛比较清楚,而清瓷和玄武,他们俩藏着什么秘密呢?
“说起来松林这个人,之前居然没有听过任何关于他的事情。我一直以为白虎会重用身边的奎宿,他是个忠心而且厉害的人。”玄武喝了一口茶,淡淡说着。二十八星宿各有各的本领,强弱比较明显,论战斗力应该是北方七星最强,但论忠心,大约也只有白虎的西方七星算得上完全护主了。奎宿能成为白虎那种猜忌心奇重之人的心腹,手段可见一斑。
非嫣转着眼珠笑道:“原来你们没听到沿途的传闻?松林是新神界建立之后大招人才,从青杨山请来的散仙。之后因为暗中跟踪暗星获得完整的线索令白虎对他刮目相看,然后又因为砍了狼妖炼红的脑袋而立下大功,所以才做了宝钦城主。心腹只是心腹,一旦给了他们过高的权力,很容易就无法控制。白虎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所以身边的几个星宿从来不让他们抛头露面。”
镇明轻道:“白虎是个太聪明的人,但算计过头,总不是好事。”
玄武点了点杯子,发出叮叮的声音。白虎的精明,在他第一眼见到他时,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当初新四方接管印星城,庆典异常隆重,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白虎。他穿着华丽的银色圣服,如同柔弱的女子,但这种感觉,只要与他对视之后便立即消失。
他有一双冰冷深邃的眼,乍一看是清澈温和的,但里面藏了东西,他也不避讳让大家看到自己的精明。通常来说,喜欢把光芒外露的人,水准向来不会太好,因此麝香王选择了比较内敛的自己做四方之长。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很多事情处理起来比较困难,但如果交给白虎,他却可以在一刻内做得完整而且挑不出毛病。他的才能令人觉得欣慰,但又有点恐怖。
一直到他收服了朱雀,软禁了青龙,他才发觉自己的四方之长权力根本已经被架空,所以当他犯了戒律而被撤消职务的时候,很顺利地,白虎成了领袖。印星城在他手上天翻地覆,最终吞并了麝香山,建立了新神界。他是看着白虎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人,然而即使这样,都觉得不可思议。
镇明说的不错,白虎算计过了头,算去了暗星头上。姑且不论他和天澄砂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他对暗星,似乎始终处于保护雪藏的状态,用不出真正的对段对付她。记得以前四方聚在一起喝酒谈天,朱雀对白虎充满了敬佩崇拜,说他这个人没有弱点,唯一的不足大约就是身体太过虚弱,没有雄风。可是白虎,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还能说自己没有弱点吗?你算计的这个人,或许已经成了你致命的弱点。你怜她,爱她,轻视她,对她的一切手段不屑一顾。这种轻视,会不会让你日后后悔?
“松林的事情,我们在这里说也没什么用。子时就可以看个究竟。对了,你们来宝钦的时候,经过了城东吗?”清瓷的话打断了玄武的沉思,他忍不住也问道:“你们看到了那些……景象吗?”
镇明非嫣两人对看一眼,点了点头,“城东那里很严重,再这样下去,城西难免被波及。松林如果不下狠手,宝钦就完了。”镇明沉声说着,“宝钦是南方大镇,它有一点变故都会影响到周围的小镇。加上南北大镇之间有万里官道相通,曼佗罗那里最近也不平静,再发展下去,神界前景不堪想象啊……”
清瓷笑了笑,“你们是神,关心天下大事。我是普通人,所以只关心平常小事。我们在城东救了一对婆媳,没地方安置。你们有什么好地方可以供人安度晚年吗?”她把那对婆媳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镇明摇了摇头,“不,我们也是四处游玩没有定居的地方。不过无尘山是可以收容她们,只怕她们惧怕狐仙,不敢过去。你不需如此谦虚,关心天下之事也好,关心小事也好,都证明你关爱了天下人。”清瓷叹了一声,“我只救的了眼前人,总这样感叹下去难免矫情。我原是打算把她们送去宝钦行宫里,让城主亲自照顾她们。后来想想实在不好,过于危险了。还是送去安稳的地方放心些。”
非嫣抢着说道:“好啊!没问题!明天我们就把她们送去无尘山!你放心吧!”
玄武抬头看了看天色,轻道:“子时快到了吧?我们该走了。”清瓷看了看影子,突然张口无声地唤了一句,“暗星大人?”没人回答她,影子里没有一点波动。玄武肩膀上的皮皮唧唧叫了两声,望向高耸的行宫城墙。
她已经先进去了吗?清瓷眯起眼。真是个急性子的人,还是说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秘密协议要背着所有人商量?
非嫣激动极了,这么多人一起夜探行宫多刺激啊!镇明拍了拍她的头,转身道:“分开行动还是一起?四个人实在太明显了,不方便一起进去。”清瓷笑道:“镇明大人,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进去?非嫣,你和玄武走另外的路好不好?”她看着玄武,眼神淡淡的。
玄武愣了一下,立即会意,点了点头。镇明有些疑惑,却没说话,只跟着清瓷往另一面走去。非嫣呆了一会,忽然抓住玄武的胳膊,奇道:“你们打了什么商量?是不是有事情要说?快告诉我!”玄武回头看了一眼清瓷,她已经和镇明两个人翻过了城墙,于是说道:“进去再说,要快。不然恐怕会错过好玩的。”
他知道非嫣好奇心最重,干脆吊着她的胃口,两个人翻过墙,无声无息地往卧厅那里摸去。行宫里没有灯火,甚至守卫也没几个。两个人绕过一排樱草,缩在篱笆后面注视着卧厅。
“里面好象没人啊……”非嫣用力闻了几下,“我没闻到人的味道。要不书房那里看看?”她忽然又坏坏地笑了起来,“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什么?不然我可不把我们掌握的秘密告诉你哦!”
玄武叹了一声,“等下再说,先去书房那里。”
书房前面果然有四五个守卫,里面还亮着灯光。非嫣缩在柱子后面唧唧笑,“他倒很勤劳嘛!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又在商量什么秘密大事?”她努力探出脑袋,正打算用迷香把前面的侍卫撂倒,忽见眼前黑影一闪,竟好似是有一个庞然大物拔地而起,带起一阵旋风。
门口的侍卫哼都没哼一声,全部倒在地上晕了过去。非嫣骇然地瞪大眼,她面前不到四尺的地方站着一只巨大的黑兽,暗金色的眼睛正灼灼地看着自己。它的喉咙里发出一种轻微的呢喃声,好象在耳语,又好象在呻吟,令她毛骨悚然,背后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扑通”一声,她不自觉地坐在地上,瞪着那只兽,喃喃道:“暗……暗星?难道……你们的秘密就是……”
话音刚落,暗星就窜去了屋子里,仿佛一个诡异的影子,直接从门缝就可以钻进去。非嫣“啊”了一声,嘴巴立即被玄武捂住了。
“别出声。她既然不在乎我们偷听,那就放心去听。但不能进去。暗星如果发怒,谁也对付不了。”玄武低声说着,两个人趴去窗户旁,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就听澄砂的声音轻道:“好久不见了,松林!”
*************第十一章
镇明跟着清瓷顺着另一条小路走,两人都没有说话。月色顺着清瓷漆黑的头发滑下来,镇明忽然想起当时在断念崖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是白色的。原来她的身体还是被心魔摧毁了,之所以会去灵泉,大约也是为了治疗残败的身体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她的背影,轻道:“你把我和非嫣调开,是有什么想说的吗?何不爽快一些?”
清瓷站住,半晌才回头笑道:“镇明大人也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怎么,是担心非嫣吗?你大可放心,玄武还不是那种会对女子下暗手的人。你那么聪明,难道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叫你们一起来的意思吗?”
镇明沉吟了一会,疑惑地皱起眉头,“我们……在灵泉见过你一次。知道你是为了去令身体复原。但我们在灵泉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物……她似乎还和你有了某种接触。我只想问你她现在去了什么地方,还有……她想做什么?”
清瓷但笑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别急,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这些事说起来费口舌,不如亲眼一见看得真切。”话音刚落,她仰头望天,就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自暗处瞬间钻了出来,见风即长。
镇明吃了一惊,再定睛看去时,就见那道黑影在清瓷面前停了一下,它周身包裹着漆黑的毛发,在银色月光下散发出苍蓝的光芒,双目炯炯有神,忽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漠然冷淡。是黑兽,是暗星影子里的黑兽!镇明大骇,本能地就要张手去降伏,清瓷一下抓住他的手腕。
“别急!镇明大人,你确定要在这里起冲突?”她低声说着,话语间那兽已经闪电一般窜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视野里。镇明摔开她的手,厉声道:“你居然放纵她!想把天下都玩弄在你二人的手掌间吗?!”
“我要天下何用?!”她沉声说着,“这里是宝钦!城主是那个神秘古怪的松林!他与暗星之间有什么过往难道你不想知道?难道你们不是为了探求答案而来?还是说你所谓的离开权利场从此闲云野鹤只是说来安慰别人?!”
镇明被她堵得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过了好一会才道:“做闲云野鹤也是要有条件的!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她把天下搞得大乱却不出手吗?”清瓷冷道:“你有什么立场出手?现在神界是白虎的,他一直按兵不动,你为什么要急?难道你自恃比他还能算计?”
镇明深深吸一口气,发觉在她面前完全没有说理的可能性。自己的那一套,在她眼里大约都是腐朽陈旧的念头。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说起来,暗星的确是求我帮她忙,是要我带她去北方曼佗罗和南方宝钦两个大城。现在我的忙已经帮完了。接下来就看她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我的秘密也就这么多,倒是你和那只狐狸精藏了一堆东西不说。麝香山出来的神,果然喜欢假正经。”清瓷冷笑着,转身就走。
镇明被她一顿抢白,只好说道:“不是不说,而是不确定你与暗星究竟有什么交易之前,不能轻举妄动。我和非嫣之所以会来宝钦,是因为在溪岭镇遇到了一些事情……”他把炼红与松林之间的事情说了一下,说到司日的那番话时,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日官是炼红夫人的孩子,虽然从小并不与她生活在一起,但毕竟是血亲之情。我看他的神色并无悲痛,倒像在算计什么,觉得古怪,加上听说松林因为斩了炼红的脑袋立功所以委任了宝钦城主,这才追过来看个究竟。”
清瓷沉吟半晌,轻道:“如此来说,松林不但与暗星私下有协议,甚至炼红这件事也有阴谋?白虎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手下的暗地行动,何况松林是新人,他不会特别当作心腹。难怪将他送来是非多的宝钦!我明白了!”她一拍手,又道:“我们快去书房,暗星一定已经与松林接触了!”
两人立即往书房那里奔去,没过一会,就见书房门口横七竖八倒了一堆侍卫,书房里灯火明灭闪烁,说话声低微,而玄武和非嫣两人正大刺刺地趴在窗户上偷听,一点都不避讳。
镇明叹了一声,走过去摸了摸非嫣的脑袋,在她耳边轻道:“你贴这么近,是个人都会知道外面有人。离远一些吧,暗星如果当真想隐瞒什么,我们此刻也没命了。”非嫣对他挤了挤眼睛,低道:“你先别教训啦!快来听听!暗星和松林以前果然认识!”
镇明将她拉远一点,悄悄施了个术,周围的蝉鸣虫叫刹那间消失,四下里安静无比,就听书房内,澄砂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出来,“松林,做了宝钦城主,感觉如何?当官一定比四处奔波效命来得快活吧?”
松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微笑,并无恐慌或者惊惶,“暗星大人,那要看是给什么人当官。您可以当我是个不识抬举的高傲人,如果不对我的眼,便是三昭五命来请,我也未必愿意效劳。”
澄砂笑了起来,外面的四人却替松林捏了把汗,他这种说法胆子未免太大。暗星一个手指头就可以压死他,他居然能谈笑自若?镇明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炼红和暗星都与他暗地里有协议,这个人,身上有种特殊的东西令人想去信任,在他面前便会忍不住放松,一些刺耳的话也不觉得过分了。
“你这话说的让我怎么回答呢?莫非我不该来这里?打扰了你当官的乐趣?哦,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整个城西都被你的三把火烧成了废墟。不怕白虎斩了你脑袋挂城墙上?”
“小人谨遵暗星大人的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斩了脑袋,也不怕。”他还是笑吟吟地,这个回答却完全似是而非,既回答了,却又没回答。澄砂哼了一声,“官不是我给你的,你遵什么教诲?我只怕你翅膀扬高了,却飞不起来。小看别人的下场,是很恐怖的。”
松林终于露出严肃的神色,对着黑兽拱身下拜,“您言重了,松林无一刻不在追随大人的脚步。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您切不可如此轻慢小人的真心。”澄砂轻道:“不,你误会了……我是说……算了。你我心里明白就好。我为人用咒术所缚,真身动弹不得,只好撑最后一口气让影子逃了出来找机会。你做了宝钦城主,实在是令我喜出望外,我来找你,是为了……”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非嫣急得直咂嘴,脑袋一个劲往窗台上凑。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来!根本是吊人胃口!她凑过去,正准备听个仔细,可是屋子里突然没有了任何声音。众人都是一愣,却见书房里灯火依旧,一人一兽的影子映在窗上分外清晰,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安静到诡异。
“又是瞳术!”清瓷用口型无声地说着,对镇明摇了摇头,“除非进去,不然我们不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黑兽的眼睛可以直接传达暗星想说的东西,这一段已经是极重要的,不能让我们知道!”
镇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左手一挥,四下里又恢复了方才初秋夜晚的喧嚣,蝉鸣虫叫格外清脆。“只有在这里等着,希望他们再说点什么……只要再有一点,我就可以占卜推算了。”他压低声音,顺便把非嫣的脑袋往下按,免得让暗星发火。
谁知话音刚落,却听书房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兽鸣,绵长深邃,仿佛在哀叹,又仿佛在低声嚎叫,那么突然地,包含了凄凉意味地,一下子蔓延过来。众人又是一怔,只这刹那工夫,就见黑兽从窗户缝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四爪一蹬,似要奔天而去。
“天澄砂!”清瓷情急之下大叫了一声,“你这就要离开?!把人利用完了就想躲?!”
黑兽猛然刹住脚步,回头看着她,清瓷冷冷与它对望。半晌,它才轻道:“告辞……谢谢。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会还。”说完,它的身体向上一纵,在月光里化做一条苍阑的影子,瞬间就消失了。清瓷大急,伸手去抓,却只有泠泠的风与月光从手指间穿梭,它一下子就走了,就好象突然来到一样。到了最后,还是一头雾水,什么也没搞明白。
“你这个混蛋……!”清瓷喃喃地骂着,怔怔地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玄武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不如进去问松林?”她猛然回神,“是!进去问松林!”她转身就要去推门,谁知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松林披着薄薄的外衣,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他们几个,也不说话。
这大概是第一次,他们在这么近的距离端详松林这个人。他看上去年约三旬,颌下有几绺稀疏的胡须,容貌极其平淡,找不出一点特别的地方,倒是一双细长的眼睛深邃明亮,丝毫不惧地与他们对望,不知道那里面包含了多少秘密和计谋。
玄武心中暗自一惊,这个人看上去的感觉,竟与他第一次见到白虎时候一样,背后不由自主会紧绷,本能地小心翼翼起来。
“这里是城主的行宫,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在这个时候聚集在我书房前吗?”松林淡然问道,手里烛台上的火光在夜风里灼灼跳跃,他眼睛里的一点闪光也跟着摇晃,看上去分外阴柔。
玄武对他产生了警惕心,自然不轻易做答;清瓷心思还处于暗星离开的那一瞬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镇明第一次做这种偷窥的事情被人抓个正着,觉得窘迫,也说不出话来。非嫣看他们都不说话,于是咳了一声,上前一步笑道:“城主大人好英明!其实您早就知道我们躲在外面了不是?好歹看我们是带暗星大人过来的人,您就别计较啦!”
松林笑了一声,靠在门上,眼神变得颇有趣味,“早在青杨山就听说九尾狐仙非嫣大人是个有急智的聪明人,您这样一说,我还能责怪吗?只是夜深了,各位还是赶紧离开休息去吧。恕我招待不周,改日一定盛情款待各位。”
清瓷忽然冷道:“她和你说了什么?你们之前有什么交易?我送她过来,不是为了要你赶人的。”
松林微微一怔,苦笑起来,“清瓷大人……暗星大人说的不错,您果然是个犀利的人。还有玄武大人,镇明大人……你们这些神仙都聚集在小人的门前,实在让小人受宠若惊。不知道哪一世修来的福分,令人惶恐……”
他还没说完,清瓷就厉声道:“少废话!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无聊事的!暗星到底说了什么?!”
松林眼神一暗,轻道:“您难道没听过偷听别人的谈话是无理的吗?如此逼问我,难道我必须要回答您的问题?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认识您!所以我不认为我需要向您解释什么。”
清瓷大怒,正欲上前用点手段制服他,忽听镇明说道:“你说的不错,偷听的确是我们的错。但你大概忘记了,暗星是我们带过来的,没有道理送来这里摸着鼻子就回去。何况事情与神界有关,我们不能置之不理。”
松林冷下脸,沉声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宝钦的城主,岂能容你们在行宫放肆?!我敬你们是神,故退让三分。如果你们还不离开,我就要唤神官来了!事情闹去太元王那里,恐怕不会很妙!”
非嫣笑吟吟地,竟好似一点都不恼,笑道:“闹去白虎那里,最倒霉的该是你吧?偷偷和暗星接触,这个罪名足以砍你十次脑袋,何况你和炼红夫人之间也有些暧昧……你呀,还是乖乖说出来吧!”
松林傲然一笑,“砍脑袋算什么?我既选择了追随暗星大人,这点事情还会在乎吗?请走吧!不用赘言了。”他拂了拂袖子,端着烛台走进书房,正要关门,镇明突然问道:“你对暗星……是真心信仰?我已经大约猜到你们商量什么了,你不怕日后计谋失败惨死在白虎手下?”
松林没有说话,只回了他们一个带有鄙夷的笑,那意思大约是说你们懂什么。非嫣气得跺脚,真想把门砸破了冲进去问个明白,可不知道为什么,谁都没去动那扇合上的门,那里面竟仿佛有一种力量,让他们不能够贸然行动。
是他信仰暗星的决心吗?玄武默默想着,伸手揽住清瓷的肩头,柔声道:“我们先回客栈吧,让镇明占卜一下。既然他咬紧了牙关,我们再怎么问也是枉然。”清瓷没说话,只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镇明道:“不……最近我一直都无法用占卜术,我猜是有力量克制住了这些术的使用,那种法阵的力量异常强大,连我也没办法。”
玄武愣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吞了下去,摇头道:“回去再说,那些守卫快醒了,再留下去只会麻烦。”
四人回到客栈的时候,那对婆媳还没睡,两个人神色惊惶地在客栈一楼等着,一见他们回来了,喜形于色。非嫣笑嘻嘻地去安抚她们,顺便给她们介绍一下无尘山的事情,免得凡人老以为狐仙是作恶的。
玄武三人进了客房,喝了半杯茶,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玄武忽然说道:“镇明,你用龙骨占卜的时候,是不是命盘总会乱?倘若是算离位,必定入坎;若是算乾位,必定入坤。无论卦象如何,最后是不是都定在兑位?”
镇明疑惑地点头,“的确如此,只是你怎么知道……?”
玄武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他果然用了那个法阵!难怪!难怪!”
他沉吟了一会,又道:“那是白虎一族的秘术,他们原本就擅长这些希奇古怪的东西。这个法阵叫做银牙,用了之后,不死也得死。白虎是连命都搏上了。”
第十二章
“那就是说,白虎随时可能死去?”镇明恍然大悟,却又有些不确定。玄武皱眉算了一会,才道:“只是不知银牙法阵有多久的时效,你是什么时候发觉无法使用占卜术的?”
“有大半年了,通常力量强大的法阵维持不过一年时间,难道白虎的秘术可以超越这个界限?”现在回想起来,用占卜术无法算出身边的福祸,于他竟然是手足无措完全惶恐的时日。即使到现在,他都忍不住要苦笑,司土的神,除了那一点点预知的能力之外,竟真的什么也办不了。
“不可能,我以前听白虎稍稍提起过这个阵法,是利用白虎一族先人残留在身体上的精血化作法力。因为涉及亵渎先人的说法,所以被视为禁术。只有被逼上绝路,面临灭族的危险时才允许使用。维持法阵需要三到四个精通秘术的神官,所以自从白虎当上太元王之后,身边的奎宿胃宿一流便甚少看见踪影。”玄武想了想,突然提议,“镇明,你再试试占卜术,龙骨带在身上吗?过了大半年,就算仍然无法占卜,至少可以找到法阵的一点破绽痕迹,十有八九是它。”
非嫣刚好把那对婆媳哄得入睡了,一听这话,便奔去镇明身边,从他袖子里很熟练地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绿油油的龙骨。“龙骨是有啦,不过命盘没有,可以现在直接刻上去。”说着她拿出自己的小刀,递过去。
镇明笑了笑,“你这就是完全的门外汉,雕刻龙骨如何可以用属金的刀?那样就完全失去了龙骨的效用。”他把龙骨取了过来,上下端详一番,又道:“说来也巧,这块龙骨是经过溪岭靠东的大沼泽处拾来的,一直觉得瘴气重没有派上用场,谁想今日居然可以贪个新鲜。新龙骨刚做成的命盘,向来神效。”
他忽然把龙骨送去玄武面前,示意他拿着。玄武有些莫名,却听镇明笑道:“龙骨是娇贵的东西,不可用金损伤,不可用火烤灼,不可引水浸泡,也不可使风软化。我身上一时没带石头或竹子做的雕刻刀,只能麻烦玄武麒麟大人用您的爪子代为刻一下。不需要多,八卦九宫的位置便足够。”
清瓷听说要玄武用爪子刻,终于扑地一下笑了出来,一直阴沉的脸也拨云见日,柔和了许多。玄武本觉得丢人,想抱怨两句的,但见清瓷笑了,突然觉得自己出点洋相能逗她开心,却也实在很划算。
于是他干脆地摞起袖子,五指微微一曲,掌心发出银色的光芒,遍及之处肌肤上立即长出冰一般的鳞片。很快,他的半条胳膊就变做了麒麟的爪子,指甲起码有三寸长,又尖又利。清瓷忍不住用手轻轻触了一下,只觉冰冷坚硬,不由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日后攀岩凿土,倒是个好工具。”玄武顿时无言。
非嫣哈哈大笑,镇明忍笑说道:“我先摆好请龙法阵,这样才好开始雕刻。不然龙神会认做亵渎,命盘就无法生效了。”
他取出一支炭笔,熄了屋内所有的灯火,打开窗户。其时将近丑时,月光直直地洒在屋正中。按照东南西北四方,镇明依次画好了阵法,然后袖子一展,从袖口中陡然喷出无数银屑,正是研磨成粉末的龙之角。那些粉末一沾上炭笔的痕迹便立即吸附,月光下看上去仿佛一幅蠕动的画。
“开始吧。”他轻声说着,“我看守东西两位,非嫣站去南位,麻烦清瓷去北位守着。尽量避免出声,今夜阴气较重,只怕会招来除龙神之外的污秽之物。”
玄武的五根指甲灵活地在龙骨上摩擦起来,绿幽幽的碎屑不断落下,自动混去了法阵之中。那种绿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以致于到后来非嫣几乎无法正视它。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沙沙的轻微雕刻声。又过了一会,非嫣实在忍不住,“啊”地轻叫一声,“外面……!好像越来越暗了!”
镇明急道:“噤声!龙神来了!”话音刚落,窗外陡然暗了下来,四野里一下子寂静,似有什么庞然大物破云而出,半边天空都笼罩在它的身体中,月光完全变成黑暗。众人都仰头望去,厉风忽起,卷起无数尘沙。非嫣与清瓷二人再也无法安然站立在四方之位,狠狠退了好几步。
玄武刚好刻下最后一宫,刚要放去阵中,镇明袖子一卷,将龙骨收了过来。
“取汝之角,安吾等之命;取汝之骨,定吾等之运。”他喃喃地念着,咬破手指,将血滴去龙骨之上。风声忽然凌乱起来,其中夹杂着一种泠泠的声音,仿佛脆弱的蝉鸣,又像蜻蜓扇动翅膀的细微声响。非嫣紧紧咬住舌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怪声闯祸,却见镇明用手指把血均匀地涂在龙骨上,然后闭眼,将龙骨轻轻向空中抛去。
半空之中突然爆发出强劲的光芒,众人都本能地眯起了眼睛不敢多看,只觉强烈的光芒之中,仿佛有一条黑色的巨大物事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钻下来,倏地就消失了。小小的龙骨命盘在半空中滴溜溜打了四个转,每一方都顿了一下,这才缓缓落入镇明掌中。
“好了。”镇明轻道,三人望向他的掌心,就见一个绿幽幽,小巧玲珑的命盘稳稳地被他捧着,上面半点血迹都没有,似乎连原先的裂痕污渍也消失了,变得光润细腻。“……龙神呢?”非嫣半点大气不敢出,小心问着,也不敢用手去摸一下命盘,虽然她很想这么做。
镇明笑道:“龙神早走了,只是借点它身上的精气而已。如果一直留下来,对这里的凡人也是个祸害。”他抓起非嫣的手,放去命盘上,“摸摸看,因为有了龙神的精气,龙骨就活了。是不是比方才光润了些?”非嫣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对他微微一笑,“你的古怪花样真多,我居然不知道做龙骨命盘是这么费事的。难道每次都要唤龙神?”
玄武突然奇道:“龙神?莫非真的是神?是什么地方的?”除了青龙,他怎么不知道还有龙神一说?再说就算青龙放出真身,也没那么庞大,更不用说青龙留什么龙骨给人占卜了。
镇明把命盘放去法阵里,一面道:“所谓的龙神,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龙,也不是神。不过是我们占卜之人的一种尊称而已。它们是只生长在蛮荒之地大沼泽里的一种巨蛇,通常来说,满了三百年即可成为大蛇,可以取其头上犄角与尾部突出的骨头来做命盘。当然,百年成妖,千年成仙,最珍贵的龙骨是满了三千年的精怪,拿来做命盘,可以知生死,晓天命,是极品。”
“那王城里你的那付巨大龙骨命盘是多少年的?”非嫣想起王城的那个命盘,巨大到要整个屋子才装得下。她一直以为是真正的龙骨,原来居然是蛇骨,真是荒唐。
“那是五千年的巨蛇妖,以前在南方一带兴大水,淹了无数农田,令凡人叫苦不迭。当时我还是御子,被人请命去杀妖,斗了三日才斩了它的脑袋。”镇明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只蛇,大约是他生平见过最巨大的妖物了,光是两只眼睛就有半扇城门宽,“巨蛇其实没有害人之心,也没什么过高的灵性,但它们生性属水,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不自觉地形成沼泽,倘若附近住了人家,便会受水祸。因此它们也鲜少离开南方大蛮荒。”
“这个命盘,算是做好了罢?”清瓷轻声问着,“是不是需要选一个好的时辰才可以占卜?”
镇明摇头,“不需要了,天时地利人和只是条件而已,并非关键。太元山地处神界正中,四方有擎天之柱,属稳重之相。你们站好东西北三方,不要动,我在北方用兑位算一下白虎的法阵威力。”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细细的红线,不知是什么材料编成,将它用竹钉钉去命盘兑位上,然后绕着转圈,时不时移动一下龙骨。过不了半盏茶的工夫,他忽然“咦”了一声。
“如何?”玄武压低声音问道。镇明摇头,“……依然有力量在阻拦我的术,但威力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强了……等等!如此可以用离位强攻!”他扯起那根总是流连在兑位上的被法阵影响的红线,强行钉去离位之上,袖子一展,“砰”地一下,离位陡然窜起半人高的血红火焰,吓了非嫣好大一跳。
“玄武!”镇明回头大叫,玄武立即会意,一手按去兑位之上,用法力强行压制红线上传来的抵抗之力,银牙法阵的兑消能力似乎小了许多,挣扎了两下就颓然放弃,红线扭了几下,“噌”地一声断了开来。镇明面露惊喜之色,“成了!法阵的能力原来已是强弩之末!”
话音一落,离位上的火焰缩小了下去,形成一颗樱桃大小的火苗,在命盘上乱窜,时不时顿一下,似是传达什么信息。镇明皱起眉头,“好像有人试图重旺法阵的力量,我们只有不到一刻的工夫。想算什么?是暗星的未来,还是白虎的天命?”
这话一出,众人倒都愣住了,半晌,清瓷才慢慢说道:“都不用算,既然只有一刻的时间,不如算算未来的天下究竟谁是王。”
镇明见众人都同意,于是问道:“几年之内?”
“十年。”
他凝神望向命盘,双手拢起,那团樱桃大小的火苗顿时停止了窜动,乖乖缩在离位上。清瓷又道:“暗星也好,白虎也好,问的都不详细,不如直接看看神界的命运。更清晰了然。”
镇明赞许地点了点头,集中法力,双指猛然拈起那团火焰,另一手飞快入怀,取出一张月白小笺,然后顺手将那团火苗丢去小笺上。非嫣第一次见他用火为术来占卜,忍不住轻呼一声,却见那团火焰仿佛自己有意识一般,在小笺上挥洒自如,却没有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