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出身商贾。商人重利,之前几年谢向晚或许会看在丈夫的面子上撒些银钱,可时间久了呢?谢氏一旦发现书院只会赔钱而无法赚钱的情况后。她还肯不肯再掏钱来维持这样一所书院?!
其实,不管是学生们的窃喜、还是夫子们的担心。谢向晚和陆离都事先预想到了,所以他们才会在招生时附加那么多的规定。
他们开书院是为了教书育人,继而打造一所足以流传后世的名校,而不是为了做慈善。所以,想钻空子、趁机沾书院便宜的学生,就不要白日做梦了——想来书院读书,没问题,想享受书院的种种优厚待遇。也没有问题,但你们这些小毛头们必须经得住‘考’验:月考、季考以及年终考,场场考试都紧贴课业,想要蒙混过关,门儿都没有!
九华书院的学生们,必须时刻拉紧心中的那根弦,稍有懈怠,就有可能被书院踢出门去。
而只要认真读书,次次都能顺利通过陆离和谢向晚的‘考验’的学生,课业定能有所进益。如此,过几年参加科举的时候也必会有惊艳的表现。
学生们出息了,书院的名声也就打响了。当书院靠着耀眼的成绩出了名。想要盈利,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再者,谢向晚真心不在乎那点子钱,她这些年赚下的银子,足够开一万间这样的书院…‘富可敌国’这句话绝不是简单说说而已啊!
“没错,早起红隼送来的消息!”陆离从书案上抬起头,脖子有些酸胀,他伸手揉了揉,“红隼还说。慧远大师接了觉山寺的主持,似是想仿照山光寺的模样。将因战火而荒落的觉山寺重新修建一番。”
觉山寺与山光寺一样,都是千年古刹。只是前朝末年战乱的时候,大半都被焚与战火。再加上三年前的靖难之役,觉山寺一蹶不振,险些沦为城郊荒寺。
“又是个落没的古寺,慧远大师还真是有意思。”谢向晚放下笔,缓缓转动了下脖子,笑着说道:“不过,慧远大师是个有大智慧、大能为的人,用不了几年,觉山寺赫然又是一个山光寺呢。”有慧远大师这尊大佛在,再落魄的古寺也有重现辉煌的那一日。
“阿晚说的是,”陆离点点头,又道:“说起来,慧远大师与咱们都是旧相识,这次他回京,咱们也当抽个时间过去拜会一下。”
提起这位神秘的慧远大师,陆离也忍不住心中暗叹。靖难尚未开始的时候,慧远大师就仿佛预测到了什么,将山光寺供奉的舍利子和诸多佛学典籍统统藏了起来,而他本人也外出云游了。
慧远大师出去并不是为了避祸,而是顺着大运河一路向北开进,三年间,他寻访了许多名刹古寺,外人都不知道他在那些寺庙里做了什么,但心细的人会发现,但凡是慧远大师涉足的寺庙,全都在靖难战火波及的范围内,而这些寺庙却神奇的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
即便不幸被乱兵侵扰,山门被毁、大殿被烧,但寺中最珍贵的佛学典籍、古画绣像等宝贝却都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
如果说这中间没有什么关系,任谁也不信啊!
“嗯,即是故人,理当拜访,”谢向晚点点头,当年谢向荣能那般干脆利索的离开官场、返回蜀地去避祸,全托了慧远大师的提点。
要知道,今上登基的时候,为了一纸诏书,接连斩杀了不少文官,翰林院首当其冲。
而摄于圣人威逼写下诏书的几位文官,虽保住了性命和官职,却丢了名声。旁人再提及他们的时候,语气中都会带着些许的不忿,在世人眼中,这几位‘识时务’的文臣早已成了不忠不孝的乱臣。
其中一位便是谢向荣的同年和同僚!当如如果谢向荣不走,等待他的,要么是死,要么是声名尽毁!
单冲这一点,说慧远大师是谢家的恩人一点儿都不为过!
陆离忙道:“我亲自写拜帖!”
谢向晚笑了笑,“好呀,我给二爷研磨。”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小夫妻两个,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照得整个房间都金灿明亮,在明亮的光线中。谢向晚站在书案前手拿墨锭轻轻磨着,而陆离却执笔伏案,夫妇两个出奇的和谐静谧。远远看去,好似一副美好的画卷。
然而世间的美好注定是用来被打破的!
“二爷。二奶奶,府里来人请你们回去一趟!”青罗在门口低声回禀道。
陆离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正欲跟谢向晚品评一番,听了这话,他放下笔,扬声问了句:“来人可说是为了何事?”
他们中秋节刚回去了,这还没几天呢,怎么又把人叫回去?
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陆离下意识的捏了捏鼻梁。心中已经开始猜测,这次是哪一位在惹祸。
青罗回道:“来人没有多说,只说国公爷和夫人都非常着急,请二爷和二奶奶立刻回府。”
此话一出,陆离和谢向晚齐齐皱起了眉头:啧,看来这次的麻烦不小呀,竟是连梅氏都‘着急’上了!
“唉!”叹了口气,陆离站起身,拉上谢向晚,“走吧。不管是谁惹了祸,咱们却是躲不开的!”
谢向晚也无奈,“是呀~”
夫妻两个心里藏着事。也不坐什么马车了,直接骑马往京城赶去。
天色将晚,赶在城门关闭前,陆离和谢向晚进了城,来到定国公府,门口已经有小厮候着。
两人翻鞍下马,将缰绳甩给了上前伺候的小厮。陆离还问了句:“世子爷回来了吗?”
小厮忙应了一声,“回二爷的话,世子爷今儿个没出去。”
得。还真是这位惹得祸!陆离冲着谢向晚挑了挑眉。
谢向晚没说什么,笑了笑。便跟着陆离一起进了国公府。
来到宁禧堂,夫妻两个刚走进正房。便看到陆延德和梅氏高居堂上,而陆元和小齐氏则双双跪在地上。四周没有服侍的人,陆离夫妇进门后,门外守着的两个奴婢也立刻把房门关上了!
陆离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儿子/儿媳,见过父亲母亲!”
陆离和谢向晚似是没有看到地上的那对夫妻,恭敬的行礼问安。
陆延德一脸蜡黄,眼睛也有些浑浊,显是久病不愈的模样,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恁般啰嗦?”
陆离和谢向晚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心。
梅氏也没了往日的神情,用从未有过的凝重语气说道:“你们起来吧,自己寻个地方坐下,有件事咱们须得全家人仔细商量一番。”
“是,母亲!”陆离拉着谢向晚在一旁的官帽椅上坐下,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陆元,然后又将目光落在陆延德身上,定定的问道:“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延德一听这话,眼中的怒火愈发炽烈,他因病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身体虚的厉害,颤巍巍的抬起手,摸起一个茶碗,用力朝陆元掷去,嘴里骂着:“还不是这个畜生?!好好的日子不去过,非要自己上赶着招惹祸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自己还不清楚,竟然还敢妄图‘从龙之功’?”
如果可以,陆延德真想抽死陆元这个逆子。蠢货,十足的蠢货,建宁太子的事儿,也是他们陆家能沾的?旁人躲都来不及哪,偏这个蠢货还自己往上凑?
现在好了,引来了锦衣卫,灭族的滔天大祸就在眼前,一个弄不好,他们整个陆家都要被牵连呀…
第182章 妙善有计
‘从龙之功’?
陆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老天爷,不是他猜得那般吧?!
陆离暗自祈祷着,但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别看陆离这些日子一直呆在书院,培养的那些暗探他也撤回来的绝大部分,但一如他对谢向晚说的那般‘小事或许会漏掉,但大事绝瞒不过他的耳朵’!
而最近京城最大的事,莫过于圣人增建了锦衣卫。至于圣人为什么添了那么多‘耳目’,原因很简单,还不是为了‘建宁太子’?
谢向晚也猜到了,她的呼吸不禁一窒,心跳也不由得加剧:搀和皇室内的纷争,赌赢了还罢了,倘或输了…轻则丢官抄家,重则满门抄斩啊。
很不幸的,她谢向晚如今也是陆家的一份子,倘或陆元的事真的发了,她也在被问责的人之中。
再严重些,圣人有可能会迁怒,虽不至于‘诛九族’,但作为陆家的亲家,谢家定会受到牵连啊,没准儿谢向荣的前程、仕途也会受到影响呐。
陆离偏过头,正好对上谢向晚略带担忧的双眸,夫妻两个对视片刻,交换了个彼此明了的眼神: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决不能泄露出去!
“世子爷,你做了什么?”陆离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对上陆元,冷冷的问道:“麻烦您告诉我,你绝没有搀和建宁太子的事!”
陆元抬起头,保养得白胖的脸上竟是青一片紫一片的,很显然,他方才已经被‘病弱’的陆延德狠狠教训了一通。
若是放在平时,陆离和谢向晚看到陆元这幅猪头模样,定会觉得好笑。可此刻。他们却笑不出来。
陆元心里无比怨毒,尤其是听到陆离那‘问罪’般的语气时,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不过。在一片青紫的遮掩下,哪怕陆元已经脸黑如锅底。旁人也看不出来。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陆元忍着羞愤,低声道:“两个月前,在汤泉宫避暑的时候,我和永定伯世子陈茂在一起当差,经他举荐,我、我结识了建宁太子…”
陆元将自己如何与陈茂相交,陈茂如何将建宁太子的事儿透给他。又如何举荐他拜见建宁太子,最后又怎样伙同陈茂等一干勋爵子弟将建宁太子藏匿起来的经过说了说。他尽量说得‘客观’些,至少没有谈及自己为何会明知道建宁太子有麻烦、却还要主动靠上去的原因。
然而,屋子里坐着的就没有一个是笨的,陆元虽然没有明说,但陆延德和陆离却已经猜到了:这家伙定是担心自己的世子地位不保,为了找寻更强大的靠山,这才轻易被陈茂等人说服,继而跟建宁太子搭上了关系。
陆延德想通了这一节,愈发恼怒:好哇。你个畜生,你想‘上进’、想‘立功’,这都没问题。可你丫的别拿整个国公府给你陪绑啊。
现在好了,功劳没捞上,却惹来的塌天大祸,陆家阖族几百口子全被陆元拖进了泥潭中,稍有不慎就是灭门之灾啊!
陆延德也不顾的自己体虚了,伸手又想去抓茶碗,然而他的那一只已经丢出去了,在小几上摸索了半晌,干脆直接抄起梅氏近前的茶碗。用力一丢,直直的砸向了陆元。
方才陆延德虽恼怒。却还没有怕到十分,再加上身子不好。手上没什么力气,丢出去的茶碗根本就没有砸到陆元。
这次不同了,陆延德已经出离愤怒了,又急又惊之下竟超常发挥,茶碗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陆元的头上。
“咚~”的一声,茶碗重重的砸在额头,然后直接跌落在陆元的身上,尚有余温的茶水顺着他的面颊肆意流淌,茶叶梗儿则糊了陆元一脸。
陆元疼得‘哎哟’一声,脸上湿热一片,他却不敢伸手去擦。
“你个畜生,作死的蠢货啊!”陆延德怒气未消,缠着声音骂道:“祖宗历尽千辛才创下这份基业,历代长辈兢兢业业的守护着,好容易才承传至今,如今陆家这百年的基业,竟要被你个畜生给毁掉了,你、你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吗?!”
事关生死,陆元心里有再多的不忿与怨恨,此刻也不敢表现出来,顶着一脑袋的茶叶梗子,低声说道:“儿子愚笨,闯下如此大祸,深知无颜见祖宗。呜呜,父亲,母亲,儿子真的知道错了!”
说毕,陆元叩头不止。
小齐氏也知道轻重,跟着陆元一起谢罪:“世子爷确实有错,我们夫妻万死都不能偿抵,但事情已经做下,锦衣卫不止何时便会打上门来,妾身鲁钝,还、还请父亲、母亲做主啊!”
“做主?少夫人还真瞧得起咱们?少夫人当咱们是有求必应的神仙吗?”梅氏积了一肚子的火气,再加上跟齐家女人的天然不对付,这会儿实在没有什么好话,她冷声骂道:“这般大祸,慢说是国公爷,就是老祖宗复活也不能善终。你还让咱们做主?咱们怎么做主?”
梅氏倒是想把这件事抹平,可宫里那位答应吗?
“呜呜,妾身知道这事不小,可、可终归有解决的法子啊。父亲素来足智多谋,与圣人又有同袍之谊,圣人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定会网开一面。”
小齐氏一听梅氏的话,顿时急了,有些急不择言的说道:“还有二爷,他、他虽辞了官职,可在圣人和太子跟前都有些体面…”
被小齐氏提到的陆离却一脸凝重,想了又想,才缓缓问道:“世子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永定伯算不得永昌帝的心腹,陈茂如何得知建宁太子的下落?又怎么能引荐世子爷去结识建宁太子?”
能(或者说敢)藏匿建宁太子,那人必定是永昌帝的心腹,且是那种死心塌地、义无反顾的心腹重臣。可永定伯,说句不怕他恼的话,一直都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不管是先帝还是永昌帝,以及现在的承徽帝,不管哪个皇帝在位,永定伯府都不曾受过重用。
如今永定伯府却跳出来说,建宁太子在陈家,还借着他的名头大肆招揽勋贵子弟‘入伙’。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啊!
陆延德只顾着生气了,听了陆离的话,顿时愣住了,眯着眼睛思忖良久,许久不用的大脑也拼命的开动起来。忽然,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异彩,直直的看向陆离,仿佛在询问着什么。
陆离表情凝重,用力点头:父亲,您老想的没错,如果儿子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
“圈套?”陆延德猛地松了口气,圈套好呀,如果这件事真是圣人设的一个局,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被蠢儿子藏在京郊田庄上的那位,并不是真正的建宁太子。如此陆家的罪责也应该轻一些吧。
陆离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定定的与陆延德对视,缓缓摇头:父亲,建宁太子虽然是假的,但陆元等人‘谋逆’、‘有异心’的罪过却是真的啊!
陆离与圣人相交不久,却也知道,这位真心不是个宽宏大度的人。惹了他,不管轻重大小,他都不会轻易绕过!
你若不信,那就去看看城郊的乱坟岗子吧,那里埋了不知多少的永昌旧臣以及‘附逆’的乱臣哪!
陆延德看懂了陆离的眼神,刚刚放晴的脸又阴沉下来,恨不得立时弄死惹祸的大儿子!
陆元一直跪着,并没有看到陆延德、陆离父子间的眼神交流,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陆延德周身气场的改变。当他发觉陆延德浑身散发这一股骇人的杀气时,他的心肝儿直哆嗦,一个头磕在地上,颤声道:“父亲,不、不如儿子去跟圣人请罪?”顺便将建宁太子供出来。
建宁太子是圣人的心腹大患,前些日子京中疯传建宁太子活着的消息,宫里很是不安稳。陆元想着,他若是把建宁太子献上去,或许圣人会看在他‘自首有功’、且‘交出祸首’的份上,格外开恩饶过他这一遭呢!
“你、你是不是还想顺便把建宁太子交出来?”陆延德怒极反笑,他伸手还想去抓些什么,却发现小几上的两只茶碗都被他丢了出去。他不死心,直接从椅子上下来,抱起小几,大步朝陆元走去。
“你个蠢货,我、我打死你个蠢货!”陆延德实在太生气了,他做梦都没想到他陆某人的儿子能蠢成这样。
把建宁太子交出去?哈,如果那个是真的,或许能减免些罪责。
可问题是,那是个西贝货啊,把这么一个圣人安排的棋子交还给圣人,你这是嫌圣人还不够生气吗?!
“父亲饶命,父亲饶命!”
陆元慌忙躲闪,但还是被陆延德拿小几抡了几下,背脊和胳膊火辣辣的疼!
陆延德体力有限,小几的分量也不轻,他打了几下便累得气喘吁吁,将小几丢在地上,他手撑着小几,用力喘了几下,才看向陆离:“这件事到底怎么办?”
陆离并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凝神想着。
谢向晚心念一动,计上心来,她悄悄伸手拉了拉陆离的袖子,然后在他的掌心写了几个字…
第183章 两个和尚
陆延德心烦头晕,根本就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法子,梅氏、陆元和小齐氏亦然,他们将希望都放在了陆离身上。不管大家承不承认,陆离的智商在陆家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陆离也正满心纠结,不知该如何将此事抹平。
平心而论,虽然陆元刚才挨了打,但他提出的解决法子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也是诸多办法中最保险、最安全的一个。
可由此引发的麻烦也不少——
第一个,也是陆延德狂抽陆元的真正原因,陆家若是真的把‘建宁太子’交上去,极有可能会引发皇帝的不满!
皇帝苦心设了这个局,定然是想以假的建宁太子引出真的那位,以及藏匿他的‘永昌旧臣’!
如今,鱼饵已经投下,然而咬钩儿的却只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真正的大鱼一条都没上钩,而陆家恰在此时将‘建宁太子’的事儿捅了出来,你说圣人是恼怒呢还是恼怒呢还是恼怒!
去年万寿节的时候,陆家借着陆离的一本《承徽说文》在圣人跟前刷了一把存在感,许是气氛太美好,见到久违的‘同袍’陆延德,圣人冷硬的心肠竟也有了片刻的柔软,事后接连赏赐了陆家不少东西,定国公府渐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重新步入了京城权利的中心。
但…陆离摇摇头,此事一旦爆出来,圣人对陆家的印象势必会跌落低谷,到那时,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定国公府又将被打落尘埃,再次成为闲散勋贵。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陆离担心,如果陆元真的将‘建宁太子’献出去,那么陆家的名声必定一臭到底!
陆延德可是永昌旧臣啊。颇受两代君王重用,哪怕如今被圣人闲置、打压。但在官场和民间,一提起陆延德以及定国公府,任谁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大丈夫、真忠臣’!
可现在,大忠臣、忠于正统的陆延德竟然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将永昌帝仅存的嫡长子、堂堂建宁太子出卖…啧啧,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能饶得了陆延德和定国公府,就是在‘大周史’上。陆家也将会留下极不光彩的一笔。
千载史笔啊,陆离是读书人,对这方面尤为重要。而且吧,陆家有了这样的名声,他的九华书院还能开的下去吗?!
可若是不把‘建宁太子’交出去,陆家便会被陆元拖下泥潭,等到事情彻底爆发的时候,依着圣人的脾气,定国公府将不复存在!
唉,真是左右为难啊!
陆离皱着眉头。脑中飞快的衡量着几个法子的利弊。忽然间,他感觉到衣袖被拽了拽,然后一只嫩滑的小手拂过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一下一下的划着。
陆离一怔,侧脸看了眼谢向晚一眼。忽然,他发觉谢向晚不是无意识的乱画,而是在写字。陆离仔细的感觉着,然后在心底描绘出谢向晚那几个笔画所构成的汉字。
谢向晚一共写了四个字,是个人名,陆离已经清晰的辨别了出来。但他又有些迷惑,这里说着家里的麻烦事呢,阿晚提这位做什么?
谢向晚写完字。将手抽了回来,装着无意识的在头上抹了一把。
陆离双眼陡的一亮。谢向晚已经暗示得这么明白了,他若是还不懂。那就太蠢了!
陆离感激的冲着谢向晚看了一眼,谢向晚却勾了勾唇角,柔柔一笑。
“…老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小夫妻怎么还有心思*?”陆延德抻着脖子等陆离的‘良计’,不想却看到陆离、谢向晚‘眉眼传情’,他不禁有些气恼,没好气的喊道。
陆离无语,他哪里‘*’了,分明就是跟娘子商量大事。罢了,看在陆延德一把年纪、还恶疾缠身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清了清嗓子,陆离淡淡的说道:“儿子已经想了出了个万全之策!”
陆延德心里一喜,他就知道老二是个聪明的,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怎么个万全法儿?可否能让定国公府平安躲过此事,且声名不会受到影响?”
很显然,陆离担心的那两个问题,陆延德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会恁般为难!
梅氏、陆元和小齐氏也都纷纷看向陆离,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陆离缓缓点下头,道:“没错,只要这个法子进展顺利,不管是陆家的安危、还是名声,都能保住!”
陆延德喜出望外,直接丢开手里的小几,三两步走到陆离近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什么法子?快说、快说啊!”
陆离没有说话,只那眼睛看了看四周。
陆延德怔愣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锦衣卫无孔不入,定国公府虽然重回权力中心,但相较于英国公府、靖国公府这样的受宠勋贵,还是差了些,但谁也不能保证,圣人没有在陆家安插眼线!
或许,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外有便有人再偷听,而到了晚上,陆延德一家人的‘家庭会议内容’便会呈在圣人的御案上。
陆延德瞳孔缩了缩,道:“老大、老二,你们跟我去书房!”
陆元不解其意,但现在他犯了大错,正需要家人解救,所以不管陆延德说什么,他都不敢拒绝。
梅氏也隐约猜到了什么,既然二儿子想出了好办法,能保住陆家、保住定国公府,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少夫人,二奶奶,你们跟我去西次间吧,我有些事想跟你们说说!”
梅氏起身,招呼了一声,便转身去了西次间。
小齐氏和陆元一样,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去书房,但公公婆婆都发话了,她也不敢造次,偷眼看了陆元一眼,然后乖巧的起身,紧跟着梅氏进了西次间。
谢向晚却是一脸淡然,不疾不徐的缀在小齐氏身后。
陆延德则扶着陆离的肩膀,嘴里不住的咳嗽,呼吸也有些急促。自打从昌平回来,陆延德就得了热伤风,太医和家里常用的大夫轮番上阵,病情却始终不好。
今儿又受了些刺激,病情加重了,但此刻,他仍撑着一口气,领着两个儿子进了书房,来到百宝阁前,对着陆离扬了扬下巴,“推开!”
陆离忙按照陆延德的话,用力将百宝阁推到了另一边,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小门。
陆元难得机灵了一回,从百宝阁的架子上摸起一个烛台,拿火折子点着,然后举着率先穿过小门洞。
陆离搀着陆延德一起进了门,进门后发现这里是个暗室,靠墙的地方摆着个书架,书架前放着一张书案和一把圈椅,暗室里没有窗户,四周皆是厚实的青石板,除了那个小门,再无其他入口。
陆元将烛台放在了书案上,就着烛光,陆离把陆延德搀扶到了圈椅上,然后再回到小门前,将门板关上。
陆延德双手搭在扶手上,长长舒了口气,道:“说罢,到底是什么法子?”
…
傍晚,皇宫里。
“哦?陆家大小子撑不住,将那事告诉家里人了?”紫檀五屏风的雕龙宝座上,圣人穿着明黄的常服,饶有兴趣的看着案几上的一份报告。
不远处的青石地板上,正跪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他低着头,态度很是恭敬,嘴里说道:“没错,陆国公爷对陆世子行了家法,然后将陆离夫妇唤了回来,一家人在正堂商量了许久…”
“哦?可商量出什么好法子来啦?”圣人一张张的翻看着那份报告,戏谑的说道:“唔,陆离那小子一向聪明,不知面对这样一个困局,他又会有何反应!”
地上那人瑟缩了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惶恐:“属下没用,下头的人竟、竟没有探听到具体的情况。”
说完这话,那人又解释似的补了一句:“起初陆国公爷还是在正堂里说话,但说到要紧的时候,他、他便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下头的人赶紧追到了书房,可不知为何,他们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响。”
圣人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叹道:“不愧是‘老狐狸’啊,果然留了一手。罢了,他既猜到了家里有锦衣卫的暗探,定会有所防备,那些人再想探听,怕是不容易了。”
说着,圣人又笑了,“无妨,明日你再将安昌侯家的傻小子抓进诏狱,不怕陆家人没有反应!”圣人心里还有些期待,陆离可是个人才啊,关键时候总能有些新奇的点子。
圣人的嘴巴果然被开了光,一说一个准儿,锦衣卫前脚刚抓走了安昌侯世子,陆延德后脚便递了牌子。
“宣!”圣人正等着他呢,自然不会拒而不见,说完这话,他又问了句:“陆延德是自己来的,还是带了什么人来?”
小内侍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恭敬的回道:“启禀圣人,陆国公爷不是一个人进宫的,他、他还带着两个儿子,以及、以及两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