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网中,而网口则有一只看不到的黑手掌控着。自己筹谋了好久的计划,原以为能一箭双雕铲除大患的良机,竟、竟早就被人看破了,还顺势设了个套。把她和陆延德母子都装了进去。
是谁?
到底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
这还不是真正让老夫人心惊的,最令她畏惧的是那人鬼神莫测的手段。
方才为了防止有人暗中动手脚,老夫人特意派了杨妈妈去搜检松香院。杨妈妈是她的心腹。一家老小都在她手心里捏着,且行事稳重、谨慎。轻易不会出什么纰漏。
可、可那人硬是在杨妈妈的眼前悄悄的将‘证据’给掉了包,还没有让杨妈妈察觉,这、这是何等厉害的手腕啊。
国公府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人物?
她竟一点儿都没察觉?
还有那两个丫鬟,本来是老夫人安插到松香院的眼线,两人的身契、家人甚至是致命的把柄都在老夫人手里,应该是最不可能反水的人。
偏偏就…
输了,这一局输得一败涂地。
孙老姨奶奶嘴里喊着冤枉,眼睛却不忘盯着老夫人。果然应了那句‘最熟悉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孙老姨奶奶几十年不见老夫人,但对她还是非常了解的。
老夫人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孙老姨奶奶都能瞧出端倪。
眼见老夫人消瘦的老脸上闪过一抹黯然和绝望,孙老姨奶奶便知道,老虔婆没了后招,很快就要认输了。
孙老姨奶奶决定乘胜追击,忽的叫道:“还有这些毒药,也不是我的。呜呜。想我一个内宅老婆子,长年累月的不得出门,身边的小丫鬟也都蠢笨。能从哪里弄来这些害人的东西。还、还有,那乌头、砒霜倒也罢了,大些的药铺里还能寻到。可这断肠草却是极难寻的药物,老婆子我又没什么得力的娘家、亲戚,又去哪里寻来这样的毒物?!”
一番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在场的一些女眷听了,也不禁暗暗点头。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老夫人,心道:您老就是想栽赃,好歹做得谨慎些呀。怎么能有这样的破绽?
老夫人自是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心里发苦。暗道:那些药物不过是个佐证,重点是那个人偶。只要确定了孙氏对她这个老夫人心怀怨毒。恨不得她立时死掉,那么国公爷中毒的事,老夫人便能顺利的推到了孙氏头上。
可谁又能想到挑大梁的证据出了问题呢。
不过老夫人也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很快便抓住了孙老姨奶奶话里的漏洞,“噫?你一个内宅老妇,如何知道外头生药铺子的事儿?又怎么知道乌头、砒霜易得,而断肠草难寻?倘或你真的没有命人去过药铺,又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老夫人一顿,再次露出凝重的表情,缓缓说道:“还有一个,国公爷中的也不是什么断肠草,恰是你认为最易得的乌头之毒。如果不是我身子不适,没有喝那毒酒,这会儿定然会跟国公爷一样昏迷不醒。”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目光如炬的射向孙氏,“孙氏,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死了好给你腾地方。可是,国公爷却是你肠子里爬出来的亲生骨肉,你怎么狠得下心来连他一起毒害?”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叫坠儿的小丫鬟终于反应过来,想起自己的使命,扑通一声跌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用力扣头,不过几息的功夫,她白皙的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
坠儿嘴里喊着:“奴婢不该贪恋老姨奶奶许下的富贵…是奴婢猪油蒙了心,竟应了老姨奶奶的吩咐,借着回家的机会去外城的生生堂买了那些毒物…呜呜,奴婢该死,奴婢真是罪该万死啊!”
“好、好你个贱婢,你竟敢红口白牙的诬陷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去买毒药了?”
孙老姨奶奶愣了下,旋即一跃而起,几步扑到坠儿跟前,劈手一巴掌抽了下去。她的力道很大,动作又迅速,四周的婆子根本不防备,让孙老姨奶奶得了手。
“哎哟~”
坠儿被巨大的力道抽到一旁,好容易爬起来,呕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血水里还混杂了几颗牙齿。
坠儿的半张脸都红肿起来,她狼狈的重新跪好,抬头看了眼正欲追过来踢打的孙氏,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老姨奶奶,婢子知道您生气,可、可已经铸成了大错,咱们不能再错下去了。老夫人是个慈善的人,只要咱们诚心认错,她老人家定会从轻发落的。”
说毕,坠儿又看向老夫人,鼻子、嘴角还往外渗血,她根本顾不上,一味的磕头认错,嘴里说着‘奴婢该死’,但话里话外都在指认是孙氏命她买的毒药,还命她悄悄收买了厨房小丫鬟欢儿(即在祠堂撞柱自尽的小丫鬟),将超剂量的乌头掺进了祭祖用的屠苏酒里。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坠儿还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荷包,荷包里放着三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坠儿还说:“老姨奶奶一共赏了奴婢五百两,说是事成后还有重赏。这里是三百两,另外两百两婢子给了欢儿…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欢儿,欢儿手里的银票应该还没动呢!”
老夫人稍稍松了口气,两个钉子,总算还有一个能用。她冲着杨妈妈使了个眼色。
杨妈妈会意,亲自转身出去了。杨妈妈心里正憋着火呢,老夫人信任她,才给了这么要紧的差事,结果她给弄砸了,让人在她眼前掉了包,真是…这次,可是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
杨妈妈咬着牙、脚下生风的走了出去。
两刻钟后,杨妈妈拿着个荷包走了回来,双手捧到老夫人近前,“这是老奴从欢儿的尸身上搜到的,里面果然有二百两银票。”
另一边也有婆子将坠儿手里的银票递给老夫人,老夫人将两人的银票接了,拿在一起看了看,果然都是同一个票号的银票,且看纸张的颜色,五张也很相近。
“放屁,放你娘的屁!老娘什么时候给你五百两银子了?”孙氏气得一蹦三尺高,她显是急了,什么脏话、粗话都往外冒。
小齐氏看了半日,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咦?祖母,我记得前几日铺子上送利钱的时候,国公爷曾说老姨奶奶可怜,身边没什么傍身的产业,手头上不免紧张些,便从红利里抽了五百两银子送给老姨奶奶做过节的花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银票仿佛是汇通银号开出来的!”
老夫人仔细看了看银票上的印章,点头道:“果是汇通的银票!”
她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冷笑着对孙氏说:“孙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冤枉,我冤枉!”
孙老姨奶奶拒不承认,嘴里喊着:“你们诬陷我,诬陷我!齐氏,我知道你的算盘,无非就是想一箭双雕,既除了大郎,又把罪名推到我头上。可我没有下毒,大郎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就是自己死了,也绝不会让他受丁点儿伤。”
提到陆延德,她再也忍不住了,“大郎,大郎,你到底怎么样了?你快来看看啊,你姨娘我快要被人治死了,呜呜,大郎——”
孙老姨奶奶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活像个乡间的婆子,双手拍着大腿,歇斯底里的哭着。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小丫鬟快步跑了进来,满脸喜色的喊道:“老夫人,世子爷,少夫人,国公爷醒了,国公爷终于醒了…”
不管旁人如何,谢向晚低垂的面容上露出些许笑意:很好,一切都如她计划的那般顺利!
第142章 各有算计
一听这话,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老夫人面儿上却露出惊喜之色,“国公爷醒了?真是太好了!”
双手合十的念了几声佛,老夫人直接起身,也不管什么孙氏了,径直往宁禧堂赶去。
陆延宏、陆延修等人不敢迟疑,纷纷跟着老夫人一起出去。
孙老姨奶奶也不哭了,来不及掏帕子,直接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咕咚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追随大部队而去。
杨妈妈原想拦住她,但想到老夫人并没有发话,且国公爷又醒了,她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以免国公爷知道了清算她们,只悄悄唤来两个婆子,命她们在后面跟紧了孙老姨奶奶。
至于坠儿、念儿两个小丫鬟,杨妈妈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直接将她们暂时关在了宁寿堂的柴房——孙老姨奶奶毒害国公爷的案子还没有审完,她们两个是重要的人证,决不能落入旁人的手里。
再者,杨妈妈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竟然能收买、拉拢念儿,她把念儿关起来,也正想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她。
到时候,杨妈妈便能顺藤摸瓜,查到背后指使的人。
安排完这一切,杨妈妈才追上老夫人,凑到她近前,悄声耳语了几句。
老夫人脸色不变,只轻轻点了点头,“嗯,还是你想得周到,一定要多留意念儿那个贱婢。对了,再命人去查查,看看这段时间都有谁跟念儿接触。念儿的家里人还在不在府里。”
老夫人有种预感,背后那人敢让念儿当众反水,定是有所依仗。没准儿,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背后那人已经悄悄的弄走了念儿一家。所以,念儿才会这般无所忌惮。
杨妈妈神色一凛,抿紧双唇。点头道:“老奴这就命人去查!”
语气中带着些许愤恨,安插在松香院的眼线。基本上都是杨妈妈负责筛选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且杨妈妈跟着老夫人在国公府威风了小半辈子,阴谋阳谋的玩了不知多少,还从未有过这么大的纰漏。终日玩鹰,却被鹰啄了眼,杨妈妈心中的恼意可想而知。
谢向晚和陆离一直慢悠悠的跟在人后,正巧瞥到了杨妈妈的一串举动。看到她前前后后的忙碌,谢向晚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陆离感觉到了妻子的好心情,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幕又一幕,不禁感慨,他低声道:“阿晚,多亏有你,否则——”陆家还不定闹出怎样的乱子呢。
谢向晚却摇摇头,笑道:“二爷,你我夫妻一体。原就是一家子,你好我才能更好,咱们之间何须说这些客套话。”
顿了顿。谢向晚似是想到了什么,悄声说了句:“而且,此事能进展得如此顺利,不止我一个人的功劳,其中还有母亲的推波助澜。”
陆离脚下一停,扭头看向谢向晚,“母亲?她、她也猜出了老夫人的阴谋?”
谢向晚不置可否,只说道:“我也不确定母亲猜到了多少,但肯定有所觉察。”
现在的梅氏。可不是三十年前那个刚过门的新妇,在陆家内院待了这么多年。还曾经执掌过国公府的中馈,梅氏的能力不容小觑。
即便七八年前。小齐氏抢走了她的管家权,表面上梅氏被架空了,但事实上又如何,就只有梅氏自己清楚了。
如果梅氏真的被架空好几年,那么前些日子她重新接管国公府家务的时候,也绝不会这般轻松。
梅氏在‘赋闲’的几年间,除了关心衣服首饰,应该还做了许多事。比如反复揣摩对手,研究老夫人的言行举止,继而总结出老夫人的性情和行事作风。
谢向晚不止一次的确定,梅氏绝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孤拐’、‘怪异’。
今天的屠苏酒事件中,或多或少的也有梅氏的影子。
谢向晚想了想,给出一个明确的事例,“就拿母亲派秦妈妈出去寻大夫这件事来说吧,正如老夫人怀疑的那般,母亲应该让秦妈妈去书房取了父亲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但母亲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吩咐秦妈妈去附近寻大夫。”
陆离却觉得很正常,道:“或许母亲是想赶时间,毕竟父亲中了毒,情况紧急,大夫来得越早,父亲便能早一些脱离险境。”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谢向晚摇摇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说,秦妈妈刚出了门,便请来一个医术极好的大夫。这胡老大夫是回春堂的东家,亦是祖传的名医,平日里在内城看诊,很是繁忙。哪怕是除夕、新年,也总不得闲。秦妈妈却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人请来,这事——”
谢向晚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结论,“这事总给我一种错觉,仿佛胡老大夫早就知道咱们家会有急诊,提前准备好在家里等着人去请呢。”
这…当然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梅氏提前命人去寻了胡老大夫,请他不要随便出诊,在家里好好等着定国公府的传唤。
陆离细细想了想,缓缓点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难道母亲跟咱们想的一样?”
不能让陆延德死,却也不想让他活蹦乱跳的活着。
“有这个可能,”陆元和梅氏不亲,与其让他做国公爷,还不如让陆延德先占着位子。
唯有陆延德做国公爷,梅氏才能以国公夫人的名义继续当家理事,继续膈应、报复老夫人和小齐氏。
所以,梅氏比陆离夫妇还要希望陆延德‘半死不活’。
其实还有一点谢向晚没有说,就是当初收买念儿等丫鬟的时候,谢向晚要把她们的家人安全的弄出国公府,那时谢向晚还管着家,放几家不怎么重要的世仆出去,并不起眼。
可在实行过程中,谢向晚觉得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帮她一样。
当时她只以为那几家世仆太没有存在感了,一家子老小不见了也没人留意,也就没有多想。
但今日见了梅氏的种种举动,谢向晚忍不住将所有的细节都仔细回想了一番,还真让她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梅氏或许察觉到了老夫人和谢向晚都有所计划,她没有插手,只是顺手推了一把。
陆离沉默片刻,道:“不管这许多了,只要父亲无性命之忧,家里无琐事纷扰,我就放心了。”
谢向晚挑了挑眉,她很想说,陆延德虽无性命之忧,但这辈子他都甭想健健康康的了。
不过,陆离到底是陆延德的儿子,有些事,谢向晚也没有跟他说得太透,只含糊的说了句‘中了乌头之毒,有可能会留有后遗症,不致命,却有碍行动’。
陆离不是什么愚孝的大孝子,却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当初谢向晚与他商定这个计划时,也是反复确定了不会伤及陆延德的性命,他才堪堪同意。
但这会儿,谢向晚怀疑梅氏也掺了一脚,事情的结局就无法确定了。依照谢向晚的计划,陆延德的后遗症是‘手脚不便’,但却能好吃好喝的过完下半辈子。
可有了梅氏,陆延德的结果就不好说了,尤其此刻梅氏就在病榻前伺候,想动点儿手脚,真是太简单了,有木有?!
这话,谢向晚还是没有跟陆离说,只笑了笑,含糊了两句。
两人都没有说话,夫妻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谢向晚摸了摸鼻子,换了个话题,“待会儿看完了父亲,二爷是不是该进宫了?”
陆离点点头,“嗯,只要父亲没什么大碍,我就进宫去请罪!”这可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陆离只有让圣人和太子站在他这一边,接下来的事才更好操作。
谢向晚叹了口气,道:“过了今夜,二爷也要辞官回家了呢。”既然是谢罪,那么必须有所惩罚,陆离‘辞官’便顺理成章了。
只可惜呀,陆离这翰林,前后做了还不足三个月呢。
而且今日将国公府的污糟事儿捅到圣人跟前,自此后,陆离便再难入官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国公府又是侍妾诅咒主母,又是主母诬陷侍妾、毒杀记名嫡子,又是婆媳相争,又是儿子忤逆父亲,又是…权贵家中能发生的破事儿,一股脑的都出现在了陆家。
估计圣人听了都觉得恶心。
陆离却明知圣人知道不喜欢,也要自曝家丑,为的是求圣人宽宥了国公府上下,日后国公府再有了类似的丑闻,也请圣人高抬贵手。
作为交换,陆离也会暗中给圣人做一些事。这些就是后话了。
夫妻两个一边走一边小声谈论,不多时,一行人便赶到了宁禧堂。
刚进了门,便听到陆延德中气不足的叫骂声,“这是怎么回事?我、我的手怎么不能动了?还有我的脚,怎么也没有知觉了?啊,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微蹙,陆延德的手脚不能动了?莫不是中风?
应该不是,如果真的中了风,陆延德应该是连话都不能说。
难道是乌头的毒素未清,留下了厉害的病根儿?
小齐氏和陆元却想到了其他的事,陆延德手脚不能动,这算不算残疾,能不能提前让爵?
第143章 彻底失控
“听说国公爷醒了?”
老夫人领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陆延德正躺在床上,梗着脖子,口沫横飞的叫嚷着什么。
梅氏站在床前不远处,位置拿捏得刚刚好,既不会显得太疏远,还能躲开陆延德的‘口水’袭击。听到老夫人的话,梅氏应了一声,“好叫老夫人知道,国公爷确实醒了,体内的毒素也清了大半,只是——”
陆延德仿佛没看到老夫人等人,红着眼睛继续吼着,“庸医,你个杀人的庸医,你快点儿说呀,我这是怎么了?”
胡老大夫无比苦逼,心说,我哪儿知道您这是怎么了?明明中毒不深,明明解毒的药剂也对,可为何还会有如此严重的后遗症?
方才他跟梅氏说‘可能落下病根’,不过是做大夫的人习惯性的给自己留个后路,并不十分真切。
可现在…胡老大夫人老成精,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但这话他却没胆子说出来呀。缩在床前,他又颤抖着手给陆延德摸了一把脉,又仔细的查看了四肢以及面色,然后结巴的说道:“国公爷体内的毒素尚未清楚干净,所以,手脚一时有些麻木。”
胡老大夫悄悄往后退了退,苦笑着说道:“方才草民也说过了,国公爷中毒后,延误了催吐的最佳时机,即便治好了,可能也会落下病根儿。而这——”
他指了指陆延德僵硬的四肢,低声道:“便是乌头残毒造成的。”
不同于陆延德的愤怒与惊慌,梅氏不紧不慢的说道:“胡老大夫勿恼,国公爷也是身体不适,才会言行失控。”
胡老大夫赶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他已经感觉到了国公府内弥漫的诡异气氛。作为一个精明的大夫,他可不想陷入陆家的*,最后被导致灭口。
现在胡老大夫只想一件事。那就是赶紧离开陆家,出了国公府的大门就把陆家的事都忘了。陆家如何,陆国公怎样,都跟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老夫人走到床前,细细的打量了陆延德一番,见他脸色蜡黄,头上满是汗珠,手脚看着还好,就是不能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便是他的脖子、嘴巴和眼睛了。
老夫人转过身,凌厉的目光投向胡老大夫,“大夫,国公爷这‘病根儿’何时能去除?”
胡老大夫感觉到老夫人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势,他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吞了吞口水,道:“这、这个草民也不敢说。草民听说太医院有位徐太医,医术了得,尤擅长这、这方面的病——”
“那还不赶紧去请,夫人。快啊,拿了我的名帖去太医院,把那个什么徐太医、还有院正都给我请来。快去啊!”
陆延德不能动弹。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这会儿听了胡老大夫的话,哪里还肯耽搁,扯着嗓子喊道。
“是,妾身这就命人去请徐太医。”梅氏难得好脾气的柔声应道,扭头唤过来一个婆子,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婆子连连点头,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接着,梅氏又看向胡老大夫。道:“今天多亏胡老大夫了,若没有您及时医治。国公爷不会这么快醒来,今儿是除夕。大过节的,叨扰您老人家了,真是对不住。来人,送胡老大夫回去吧。”
秦妈妈答应一声,也没招呼小丫鬟,竟亲自帮胡老大夫提了药箱,送他出去。
一听自己能顺利脱身,胡老大夫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忙跟着秦妈妈出了宁禧堂。
路上,秦妈妈一边恭谨的引路,一边向胡老大夫致谢。
胡老大夫灵透,知道秦妈妈的心思,忙笑着说道:“这屠苏酒原是个好物件,既能预防疫病,还能祛邪,唯一不好的就是里面有乌头这样的剧毒之物,倘或一个不留心,就可能让人误中其毒。国公爷这也是意外啊!”
秦妈妈笑了,胡老大夫果然是个聪明人啊,更加恭敬的把人送到了二门,又从小丫鬟手里接了丰厚的谢礼,连人带东西一起送上了马车。
…
半个时辰后,徐太医来了。
徐太医不愧是‘解毒’方面的专家,一搭脉便查出了病因,“误食乌头,解毒不及时,耽搁了些时辰,不慎落了病根。”
基本上和胡老大夫说的一样,不过徐太医到底是‘专家’,说完了病因,又给开了一些调理的方子。
陆延德四肢不能动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哪里还有耐心听徐太医引经据典的辩证方子,直接打断他的话,急声道:“我、我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被人粗鲁的打断谈话,徐太医也不恼,还准确的给了答案:“国公爷放心,只要您按时吃药,静心调理,您的病定能痊愈。”
只是拖得时间久一些,或许十年八年之后,您就能痊愈呢。
最后一句话徐太医没敢直接告诉陆延德,而是偷偷说给了老夫人、梅氏这些家眷。
梅氏不动声色,只命人按照徐太医的方子煎了药,见陆延德情绪不稳,又请徐太医开了安神的药,一并煎好给陆延德灌了下去。
徐太医的医术果然厉害,一剂药下去,陆延德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不再红着眼睛、扯着青筋的怒吼叫骂。
见此情况,梅氏叠声感谢徐太医,并命人好生送了出去。
打发走了外人,屋里只剩下陆家人。
陆延宏、陆延修两兄弟坐在一旁,瞧瞧床上半昏半醒的陆延德,然后又低下头来小声说话。
陆元等子侄辈们则安静的坐在堂下的鼓墩上。
至于一群女眷,除了老夫人和梅氏,其他人都远远在坐在屏风另一侧,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梅氏命人给老夫人抬了把官帽椅放在床前,自己则站立一侧。
老夫人扫视了一圈众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叹了口气,道:“唉,真是家门不幸。好好的竟出了这样的祸事。”
梅氏挑了挑眉,她这个婆婆还真是不客气。一上来就给她定了罪。
什么叫‘家门不幸’,摆明就是在怪她梅氏‘管家不严’,让下头的人钻了空子,最终导致陆延德中毒。
梅氏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淡淡的应了句:“母亲说的是,大厨房的管事们也太玩忽职守了,竟让一个心怀叵测的小丫鬟混了过去。”
老夫人皱眉,大厨房的管事是她的人。梅氏掌家没多久,虽剪除了一些老夫人的心腹,但还有几个根基深、关系硬的世仆没有动。大厨房的管事便是其中一个。
梅氏的意思很明白,老夫人敢说她‘管家不严’,她就敢把陆延德中毒之事归咎到大厨房管事‘失职’,两边都有错,大不了鱼死网破。
心中衡量了下利弊得失,老夫人默默的绕过这个话题,道:“那些先不要说了,如今国公爷重病。不利于行,堂堂定国公府却不能没有主事的人,这事。须得好好议一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