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说是来待客了,就是起床都困难。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着,谢向意也不想来参加这个会亲宴。经过母亲那一闹,东苑和西苑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虽然她一心想跟大哥好好相处,可有了这个过节,她再难跟对方恢复往日的关系。
彼此有了心结,她再努力也没用了,而且有了昨天的事儿,她对大嫂也有些意见——母亲好歹是大嫂的长辈,她怎能那般无礼的对待母亲?!
唉。真心不想看到他们与谢家亲戚和乐融融的场景啊。谢向意低着头,只一味用饭,根本不在意身边人或询问、或诧异、或轻嘲的眼神。
主母不在,周氏这个未来主母又是个新嫁娘,出面招待客人的只能是谢向晚了。
只见她笑语盈盈的招呼女宾们入席,又细心周到的吩咐奴婢们好好伺候众贵妇。一场宴席下来,在场的女眷们,无一不对能干、伶俐的谢向晚竖起大拇指。
家中有适龄未婚男子的太太们,更是上了心,暗暗盘算着。如果可以,是不是将这个能干且有钱的儿媳妇娶回家?!
谢向晚自是不知道那些年长妇人的心思,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宴席,而后回去好好布置。
但等宴会结束,谢向晚和周氏将所有宾客一一送走后,谢嘉树又派人来寻她们了。
“妹妹,难道那事有变?还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周氏忽然一阵心慌,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向晚抿了抿唇,淡淡的说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走吧,大嫂,父亲和大哥还等着咱们呢。”
周氏应了一声,顾不得疲惫,姑嫂两个齐齐朝中路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果然看到谢嘉树、谢向荣一脸便秘的样子。
“父亲,怎么了?难道席间有人为难?”
谢向晚是女儿,说话自由些,直接问了出来。
谢嘉树叹了口气,道:“你们姑丈的家里人来了,这事你们还记得吧?”
谢向晚讶然,她真没想到是王家人出幺蛾子,忙回道:“记得。来人是姑丈的堂兄和堂侄,他们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嘛?”
这话说得,谢向晚自己都不信。她虽然不知道王家人是什么德行,但当年王承和谢穆青成亲,王家也只命下人送来了贺礼和一封信,半个主人都没有露面,谢向晚就知道了王家对王承根本不在意。
连师父都看不上眼了,王家人又怎么会看重谢向荣这个弟子?
“参加婚礼?”
谢嘉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他们哪里是来参加婚礼?分明就是来打劫、来勒索!”
谢向晚愣了下,不解的问道:“难道他们也想要银子?”没办法,谢家穷得只剩下钱了,除了钱,她真心想不出谢家还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东西。
等等,谢向晚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或者,他们想要藏书楼里的宝贝?!”
第031章 人不要脸
谢嘉树揉了揉睛明穴,语气中充满疲惫,“他们没有明说,但我和王先生都瞧出来了,他们就是冲着自清书坊和藏书楼来的。王先生说了,让咱们多多留心,没得被他们拐到坑里去。”
谢向荣也有些倦怠,昨日成亲忙了一日,今日又接二连三的闹出状况,饶是他心理强大,此刻也不禁生出了疲惫感。
无力的点点头,道:“父亲,儿明白。左右咱们家的喜事还没有过去,他们就算是要找茬,也不会急于一时。等咱们了结了李家的事,再应对王家的来人也不迟啊。”
周氏想了想,点头道:“相公说的是,父亲,这两日您也累坏了吧,须得多多休息,这些事暂且不要想了,待后日我们回来了,再作商议也不迟。”
谢嘉树见儿子媳妇并没有被这一出又一出的“意外”而乱了阵脚,还能抽出精神来关心他这个父亲,心下很是满意。
不管家里出了怎样的变故,他有自清这样出色的儿子,有周氏这样能干、周到的儿媳妇,谢嘉树也能安心不少。
更不用说,他还有妙善呢。
谢向晚没有让父亲失望:“是呀,爹爹,大哥、大嫂说得有理。左右王家还没有出手,咱们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就算一家人坐在这里空想,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既然这样,不如索性暂时放开,平日里多派人去盯着些,看他们有什么动向,而后才好推断他们的具体法子。”
他们只是推测王家想要藏书楼的古籍,可人家并没有动手,他们也不好接招。
所以,还是不要大惊小怪,且将已经发生的“麻烦”处理一下,然后再应对其他的。
当然谢向晚也不是说什么都不准备的坐以待毙,盯梢、调查以及探听这些事儿。谢家人还是要做的。
谢嘉树觉得孩子们说得都有道理,是他有些草木皆兵了,白天的时候,王承也跟他保证过。说绝不会让王家的人算计谢家。
那时谢嘉树忙得头脑发晕,一时没有留意,现在想想,他确实不必这般担心。
“好,就按你们说的办,”谢嘉树一摆手,道:“明日自清和大奶奶照常回周家,家里的事,妙善多费些心,京里那边。我已经飞鸽传书过去,最快三日内就有回信。”
谢向晚点头,“是,父亲,李家那边我已经传话过去。最快今晚,最迟明天中午,她们便会动手。”
谢向荣忙叮嘱:“今日我和李文成小谈了一会儿,发现此人心思缜密、防心很重,妹妹定要吩咐那边的人小心行事呀。”
周氏笑了笑:“他们算计咱们成功,又见父亲和相公面有倦色,心中还不定怎么快意呢。得意容易忘形啊。”
谢向晚弯了弯腰。先冲着谢向荣行了一礼,表示对哥哥提醒的感谢,而后笑着说道:“是呀,我们就等着他‘忘形’呢。”
周氏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妹妹的意思是,咱们也该适当的表现出一些惊慌。好让李家的人觉得咱们被这件事弄得方寸大乱?”
谢向荣也反应过来,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们也可以把想要调查李家*的消息透出去一些,李文成是个狡诈之人。如果咱们什么都不做,他反而要起疑心呢。”
谢向晚见兄嫂反应如此之快,唇边的笑纹加深,抚掌:“还是大哥、大嫂想得周到。没错,咱们就要制造一种假象,告诉李文成,咱们被他胁迫了,却又不甘心,正在做困兽状——”
谢嘉树接过女儿的话头,笑眯眯的说:“而谢元娘母子深恨我们谢家,见到我们如此狼狈、如此可怜的模样,定是满心欢喜。或许,为了能更多的享受这种快感,她会主动延长时间呢。”
一家四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说到最后,四人相视而笑,原本凝重郁闷的气氛顿时消弭一空。
次日清晨,谢向荣和周氏穿着一新,前往中路主院给谢嘉树请安,而后又有谢嘉树引着他们去延寿堂向老祖宗问安。
老祖宗依然口不能语,见到一对如金童玉女般的新婚夫妻,也没有露出长辈该有的欣慰与慈爱。
相反的,她目光幽幽的看着谢向荣夫妇,五官扭曲的厉害,唇角的口水更是恣意的流着。
谢嘉树见老祖宗这般也不意外,淡淡的说道:“好了,老祖宗身子不好,不能劳神,时辰也不早了,你们行了礼,也该赶紧出门了。亲家那边,还等着你们呢。”
“是!”
谢向荣看到老祖宗如此模样,心里多少有些难过,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老祖宗最疼爱的曾孙子,老祖宗对他也极好。
尤其是母亲亡故后,老祖宗对他们兄妹三人很是照顾,点点滴滴,谢向荣全都记在了心里。
可自从五年前,老祖宗忽然得了重病,她老人家的性情就变得喜怒无常,几乎仇视家中的所有人,包括谢向荣。
这让他非常不能理解,更不能适应。
不过,再不能理解,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只能无奈认下。
“老祖宗,我和周氏去了,待回来了,再来给您请安!”
不管老祖宗怎样对他,谢向荣对老人家的尊敬还是一如既往。
见此情况,谢嘉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当初自己被祖母的人下毒毒害,他警觉之下命人悄悄调查了下老祖宗,结果让他调查出许多“秘密”。那时他才猛然发现,他印象中顾全大局的慈爱祖母,其实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暴君。
甚至,当年他母亲的早亡,也有老祖宗的影子。
那一刻,谢嘉树心中的信仰瞬间倒塌,他忽然明白过来,在老祖宗的心目中,什么亲人、什么情谊,统统都比不上握在手中的切实利益。
为了利益,她可以除掉任何人。包括对她毕恭毕敬的儿媳妇,以及将她视作偶像的孙子。
谢嘉树是个快意恩仇的人,有人想要他的命,他绝不会客气。定会全力反击回来。
所以,老祖宗被软禁了,随后更是被气得中了风,半死不活的熬着。
做这些,谢嘉树并不后悔,但他不想让儿女知道,不想让他们认为自己是个为了钱财而可以伤害亲人的“恶人”。
只是谢嘉树并不知道,在谢家,除了谢向荣和谢向安这两个“单纯”的孩纸,很多人。比如谢向晚,甚至是周氏,都猜到了老祖宗的病是他的手笔。
不过,谢向晚也好、周氏也罢,她们都有志一同的将此事瞒了下来。家里有她们这些复杂的人就够了。谢向荣、谢向安兄弟两个还是继续保有他们的“纯真”、“善良”吧。
“…呜呜”老祖宗呜呜叫了两声,表情依然凶狠,偏偏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向荣夫妇离去。
“好了,这段时日家里的事儿多,老祖宗着实受累了,自今日起。老祖宗还是安心养病吧。”
谢嘉树目送儿子儿媳离去,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淡淡的说道:“妙善、蓁蓁、阿安,你们记得,平日没事就别来打扰老祖宗。其他人也一样,都听见了吗?”
谢向晚、谢向意和谢向安三个纷纷起身。恭敬的应了一声。
而榻上的老祖宗以及榻边的谢贞娘母女,却齐齐变了脸色,谢嘉树这是什么意思,他、他又要软禁老祖宗吗?
这怎么行,老祖宗手里的东西才掏出来四分之一。还有更珍贵的东西没弄到手呢?
万华年心中暗暗着急,悄悄拉了拉谢贞娘的袖子。
谢贞娘正欲开口,不想谢嘉树已经发话了,“为了照顾老祖宗,姑母和表妹受累了。姑母也不是小年纪的人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要操心,表弟要成亲、要科举,表妹也到了说亲事的年纪…哎呀,想想这些,我实不好意思再劳烦姑母。所以,姑母,老祖宗这儿有我和袁氏伺候,您不必担心,还是回去处理家里的事儿要紧。您说呢?”
最后三个字,仿若重锤一样敲在谢贞娘的心头,她偷眼瞄了下侄子的眼神,见他目光冰冷,不似开玩笑的模样。
而且谢嘉树的话说得明白,如果谢贞娘再往老祖宗跟前凑,那么万华堂、万华年的前途、甚至是安全问题,都要受到损害呢。
谢贞娘性格懦弱,可她真心不笨,当下便听出了谢嘉树的威胁,吞了吞口水,扭头看了看满脸愤恨的老祖宗,最后还是屈服了,伸手拉起万华年的手,道:“大郎说的是,我、我们也确实该回去了。母、母亲,女儿先回去了,等、等您的身体好些了,女儿再来看你!”
说罢,谢贞娘拽着不甘不愿的万华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延寿堂。
…
隔壁王家,王承正满心不耐烦的应酬堂兄和堂侄。
“你们来扬州到底所为何事?别说那些鬼都不信的借口。”王承斜倚在罗汉床上,凉凉的说道。
王承的堂兄名叫王乾,四十来岁的模样,人长得很清瘦,颌下留着几缕长须,配上一身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跟超脱世俗的神仙没有半分关系,“家里丢了些藏书,这是书单,你瞧瞧!”
王承挑了挑眉毛,伸手接过那张纸,只看了几行,他的脸色就变了,一指戳向王乾,“你、你们——”也太他娘的不要脸了!
第032章 天下无敌
一直以来,王承只是觉得自家人冷血、自私、且急功近利,但今天他才猛然发现,他还是低估了王家的人。如果说,冷漠什么的是性格上的“特点”,那么无耻便是道德上的缺失了。
没错,就是无耻!
王承只觉得胸中堵得厉害,深深的吐了口气,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张,“你说家里丢了些藏书,而这上面罗列的便是丢失书籍的详单?”
王乾端着茶盏,轻轻吹着上面的茶叶梗,并不抬头看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没错,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这堂弟,也真是的,年纪轻轻的耳朵就出了问题。
王承当然听得出堂兄的言下之意,一口老血梗在喉间…用力吞咽了下,他再次确认的问道:“你,哦不,是家里人有没有搞错?!”
王乾轻啜两口,细细品味了下,而后微微颔首,赞了句:“茶叶不错,这烹茶的山泉水也不错。”
“王三郎?”王承的脾气原就不怎么好,对上前来找麻烦的堂兄更是满肚子的火气,见王乾还在那里伪名士的装十三,口气愈发不善。
缓缓放下茶盏,王乾终于给了王承一个眼神,只是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的语气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阿承,你好歹也是个誉满天下的名士,怎么这般耐不住性子?还有,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怎么还一问再问?难不成你耳朵出了问题?如果身体不舒服,就早些去看病!”
“呼~~”
王承长长呼了口气,原来他没有听错,更没有看错,王家的人果然做了件无耻至极的事。
更让王承无法接受的是,对面的王乾竟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做了这样的事儿,人家非但没有丝毫羞赧。反而、反而还有些趾高气昂的姿态。
刹那间,王承终于顿悟了,难怪他在王家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除了父母的原因外,最重要的是。他和家里的那群人有着本质的区别。跟“出色”的王家人相比,他真是图样图森破啊。
王承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就算自己修炼一辈子,也达不到家里人的水准,旁人不说,单是面前的堂兄,他也无法追赶、更不用说超越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王承慢慢的收敛了心情,将书单放在炕桌上,冷冷的问道:“堂兄。这是族里的意思?”
王乾挑起一边的眉毛,有些讶然,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丫明知故问啊’,不过看到王承的表情不太好。还是给出了答案:“是祖父的意思!”而他们的祖父是族长,他的话,自然也代表了整个家族。
“呵~”王承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道:“堂兄,这样做是不是太、太不厚道了?”毕竟自家人,王承还是不想用“无耻”这个词。
“嘁~”王乾很不以为然的轻嗤一声,道:“我们家丢了东西。前来索要,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何谈什么‘厚道’不‘厚道’?”
“我们家的东西?”王承实在听不下去了,抓起炕桌上的书单,将手伸到王乾面前甩了甩,道:“王三。你确定这是咱们家的东西?”
书单上所列的分明就是谢家藏书楼的藏书,且是收藏在三楼的绝世孤本、珍本。
谢家所建的藏书楼一共有三层楼,一楼是茶社、食肆,二楼收藏的是自清书坊印制的精品,以及市面上可以买得到的书籍。
谢嘉树为了给谢家树立形象。以及帮谢向荣积攒声望、增加人脉,大方的表示,藏书楼的二楼免费向全天下的读书人开放。凡是喜欢读书的人,都可以到谢家藏书楼的二楼借阅图书,想要抄录的,藏书楼还会免费提供笔墨纸砚。
如此一来,还真吸引了不少寒门士子,谢家的名声在仕林中也好了许多。
而谢向荣呢,也没有辜负了藏书楼这个极好的平台,每隔几日便会在藏书楼一楼的茶楼举办诗会,以文会友,与一干读书人做做诗、谈谈文章、讨论时政,很是热闹。
有时王承闲了,也会过来搀和一脚,若是遇到感兴趣的话题,也会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
名士就是名士,学识渊博,见识非凡,与会的读书人听了王承的话,都会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最初的时候,前来赴会的只是扬州本地的读书人,时间久了,又有王承这个金字招牌,发展到后来,扬州附近、乃至京城的文人也闻讯赶来。
一时间,谢家藏书楼文人汇集,连带着附近的几个茶楼、客栈也满是文绉绉的读书人,与之相关行业的商人也闻讯而动,在谢家的刻意引导、经营下,藏书楼所在的那条街道竟成了“文人长廊”,一进巷子口,一股浓浓的文化气息便扑面而来。走在巷子中间,入眼的皆是专售书籍、笔墨纸砚的铺子,随便遇到个人,也是身着襕衫、头戴儒巾的读书人。
两年经营下来,谢家藏书楼在江南也有了不小的名气。即便王承和谢向荣游学的那段日子里,藏书楼也没有沉寂下来,每天依然有大批的读书人前来借阅、抄录书籍。
不过,他们活动的范围仅止于一、二楼。
因为藏书楼的三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哦不,确切说是不完全对外开放的,如果想要进入顶层,必须有一定的功名、或是在仕林中有一定声望的人。
对此,谢家也有解释,“三楼收藏的多是汉末、魏晋至隋唐时期的古籍,异常珍贵,且门类繁杂,不是专注其中的人,无法真正领悟其中的要义。”
起初众读书人很不忿,觉得谢家是“狗眼看人低”,后来某位扬州有名的大儒有幸在三楼待了半日,出来后,激动的对友人说,“竟然有《夏侯阳算经》,这、这本书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还有《归藏》,这书不是也早已毁于魏晋战火了吗?还有…”
老先生太激动了,竟语无伦次起来。让友人不禁瞠目,暗道:这谢家的藏书楼里竟都是宝贝呀。
老先生只是诸多进入藏书楼顶层看书的人之一,他的反应也是最正常的,但由此许多读书人推断出一个结论:谢家藏书楼的三楼藏书无比珍贵。价值连城都不足以诠释其真正的价值。
试想,若是自家有这样的图书,定会严严实实的藏在家里,就算是关系莫逆的亲友想借阅,也要思量再三。
而人家谢家,只是提了些要求,却还是肯向外借阅,足见其心胸与诚意啊。
相反的,如果谢家不设任何门槛,敞开了让人借阅。那才会引起真正读书人的抗议呢——那是对孤本、珍本的亵渎!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非议谢家“不公平”,而是纷纷努力,争取早日能有资格进入顶层借阅。
当然,也有心思活络的。想方设法的从那些去过藏书楼顶层借阅的人手中“借书”——谢家为了照顾真正的爱书人,准许进入三楼的人可以抄录一本书回去。
对于抄录出来的书,谢家并没有强制大家不许外传,不过,每个抄书回去的人,无不把这书当成宝贝,家里人都不轻易展示。更不用说外借了。
所以,尽管谢家准许外人抄书,但那些孤本、珍本等古籍并没有流传开来。
甚至大家都不知道藏书楼顶层到底有怎样的书籍。
可王承手里的这个书单,竟罗列了二十几本藏书楼顶层珍藏的书籍,王承不禁冷笑,“哼。你们还真是有心了!”
从这张书单可以看出,王家为了把旁人家的东西变成自己的,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王承的冷嘲热讽,王乾瞧了很是不喜,眯了眯眼睛。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王家要拿回丢失的宝物,自是要周全准备。”
王承胸中的怒火翻滚,他冷笑两声道,“我好歹也在王家的藏书阁混迹多年,却从来未曾见过这些宝物,反倒是在谢家才看到这些书。”
不能怪王承生气,因为这张书单中,有一半以上的书名是他透漏出去的。
放眼天下,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任意进入藏书楼顶层借阅的人。
像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一样,亲眼看到那么多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古籍,王承激动、狂喜过后,便想寻人分享。
于是,他在与一些故交写信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提到了一些。
而那些亲友中,便有王家的姻亲和世交。
…用力闭了闭眼睛,王承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你我都清楚,这里也没有外人,你给我说句实话,你们到底想怎样?”
王乾伸手捋了捋颌下长须,笑道云淡风轻,“瞧你说的,什么真相,什么实话,我说的都是真话,而王家说出的就是真相!”
这话说得傲气十足,王乾也有骄傲的资本,谁让他出身名门呢。
世情就是如此,哪怕那些古籍如今被谢家收藏,只要王家放出话去,说那些古籍是被某个不肖子孙(比如王承)偷渡出来转给谢家的,不管事实如何,乍闻此事的人,下意识的会相信王家。
王家是什么人家?隋唐时便兴盛的豪门望族,家族历史比大周朝的历史都长,家中子弟世代读书,故交、门生遍布天下。
而谢家呢,又是什么门第?不过是个出身市井的草根,靠着贩盐发家,哪怕跟太康谢氏连了宗,也洗不去那一身的铜臭味儿。
这两家相争,定是谢家的错啊。
也正是有这份笃定,王家才敢出此计策。
迎上王承问责的双眸,王乾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寻回王家丢失的宝贝!”
无耻,真是太无耻了!
王承对家族彻底绝望了,恼怒之下,直接把王乾父子扫地出门。
…
“这件事都怪我,舅兄,你们该怎样办就怎样办,无需顾忌我!”
王承羞愧的对谢嘉树说,有这样的家人,真是让他没脸见人呀。
谢嘉树细细的将那书单上的书目看了一遍,便将纸递给身侧的谢向荣。他则心平气和的对王承道:“先生无需自责,藏书楼的名声越来越响,就算先生不说,也会有旁人说。而王、王家既然想打这些古籍的主意。防是防不住的。”
谢向荣默默的看完书单,转手交给了周氏。
抬眼看到先生满眼自责的模样,很是不忍,劝慰道:“父亲说得对,先生,您千万不要多想。咱们家当初将二楼开放的时候,便预料到会有人借此发难,不是王家,也会是别家。”
这是实话,谢向晚拿出这些古籍的时候。就猜到会有人觊觎,因为这些东西太招人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是王家第一个跳出来,原以为会是谢家先开口呢。
不过也无所谓了,不管是谁想打这些古籍的主意,谢家都有后手。
谢向晚点头。笑道:“是呀,先生,其实我倒有些感谢王家呢,若不是他们出手了,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将此事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