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你快来看,这是正宗的无锡大阿福哦,是陆大哥、呃和我特意跑到山光寺下的庙会买回来的。”

谢向安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将手里的一个精致的红漆雕花匣子打开,露出两只圆滚滚的大阿福娃娃。

谢向晚抬眼看了看,嗯,确实不错,白胖胖、粉嘟嘟的两只娃娃穿着大红泥金的肚兜儿,盘膝而坐,一个梳着双丫髻,显是个小姑娘,而另一个则在额上留着一撮黑发,一看便知是个小男娃儿。

两个娃娃都笑盈盈,眉间一点朱砂,手里各抱着一头同样圆滚滚的小狮子,憨态可掬,很惹人喜欢。

谢向晚见了也觉得稀罕,不禁伸手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小男娃儿,细细的打量着。

大阿福是南方民间的特产泥人,平日里她也见过不少,但似眼前这对做工精致、用料考究、活灵活现的娃娃还是头一回见呢。

“阿姐,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谢向安见姐姐很喜欢的样子,也跟着开心,伸手摸起那个女娃娃,举在半空中,将娃娃的脸转向谢向晚,道:“姐姐,这个娃娃是不是很像你?嘿嘿,尤其是这个笑容,甜甜的,暖暖的,好可爱呀!”

只可惜姐姐很少这么笑,但凡是看到姐姐这么笑的时候,他都会心肝儿发颤,因为肯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谢向晚抬眼看了看。嘿,还别说,这娃娃的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像自己呢。

等等,谢向晚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低头看手里的那只男娃娃,果然,她在那笑得一脸傻气的泥娃娃的五官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这个陆离,他、他想作甚?!

自己已经不是表示的很清楚了吗,他怎么还——

就在谢向晚准备将娃娃退回去的时候,门口忽然想起小丫鬟的通传声,“表姑娘来了!”

谢向晚一怔,忙伸手扯过弟弟手里的娃娃,然后将两只娃娃重新放回匣子里,扣上盖子。起身将匣子放到了一旁的百宝阁上。

待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万华年已经娉婷了走了进来。

“呀,阿安也在呀,我来得不巧,没有打扰你们姐弟两个说话吧。”万华年说得言不由衷。她明明就是追着谢向安而来,再确切点儿说,她今天是来堵谢向安的。

没办法,去年的时候谢向安也搬到了外院,内外有别,万华年想找谢向安问话只能趁着他在内院的时候。

谢向晚看到万华年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就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她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得出万华年来做什么。

呵呵,陆二少爷的行情很好呢。

果然,万华年与谢向晚随便闲话了几句,就揪住谢向安一通追问。

“这几日我来瞧外祖母,总也看不到你的身影。你个小家伙,竟是比表兄还忙。给表姑好好说说,你都做什么去了?”

万华年笑眯眯的对谢向安问道。

再强调一句,谢向安不傻,虽然此刻他的表情有点儿蠢萌。只见他眨巴眨巴眼睛,不解的说道:“不对呀,表姑姑,今天早上在老祖宗那儿,咱们不是刚见过面吗?”

万华年:“…”

吐了口气,万华年再接再厉,“哦,是吗,呵呵,可能是早上只顾着跟外祖母说话,我没有留心。对了,阿安,你还没告诉表姑姑你今天去哪里玩了呢。”

谢向安继续蠢萌,“还是不对呀,表姑姑,跟老祖宗一直说话的是姑祖母啊,你不是一直坐着跟二姐说话来着?”

万华年:“…”

险些吐出一口血,万华年越挫越勇,“嗯,阿安的记性不错,表姑姑是故意说错话考你呢。对了,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

谢向安笑得没心没肺,挠了挠头,道:“我也没去哪里,这不在家陪姐姐说话呢嘛。”

万华年板下脸来,死小子,居然敢当着本大小姐的面儿说谎?

结果,还不等她戳穿谢向安的谎言,谢向安忽而顽皮的笑道:“嘿嘿,我这也是故意说错话考考姐姐的记性呢。姐姐,你都没有反驳我唉。”

说罢,小家伙很是得意的站起来,在两个小少女面前晃了晃小屁股,而后一溜烟儿的跑掉了。

万华年彻底无语,是哪个混蛋说谢向安是个小呆瓜?!

城门外,谢家二管家领着十来个小厮站在官道旁,伸着脖子往远处瞧着。大少爷的信上说了,这几日便会到,今天已经是他们守候的第二天了。

算着日子,大少爷、姑太太、姑老爷应该快来了。

“哎哎,说你呢,我且问你,尔等可是扬州谢家的仆从?”

就在谢二管家翘首等待的当儿,面前忽然出现一匹马,马上端坐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满身风尘,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聛睨一切的狂傲。

谢二管家打量了那人一会儿,心里琢磨,这人谁呀,怎这般无礼?

马上那人见谢二管家傻愣愣的站着,却没有半分反应,很是不喜,冷声道:“这谢家不是号称江南第一富商嘛,怎么买来的人都是这般痴傻、蠢笨的?得了,我告诉你吧,我是京城周家的二老爷,是你们老爷的亲家…你们难道不是奉了谢嘉树的命令前来迎接我们的?!”

第007章 周家人三

被自己心底里看不起的小蠢蛋戏弄了,万华年的郁闷可想而知。

她这会儿过来是想从谢向安的口中探听陆离下落的,结果消息没打听到,那个死小子却耍了她一遭,临了还给她撒丫子跑了。

万华年用力撕扯了下帕子,没好气的说道:“阿安这个臭小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臭小子一词,算不得什么贬义词,亲近的人为了显示亲近也会这么叫骂几句。

可从万华年的口中吐出来,那绝对是真的在骂人了。

谢向晚挑挑眉,正欲反驳,不想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万姑娘这话,我不敢苟同,旁的孩子不好说,可咱们二少爷却是天下少有的乖巧孩子,又善良又贴心,哪里顽皮了?”

话音方落,一个十三四岁的娇俏少女走了进来。

“七姐姐来了,快入座!”

听到有人为弟弟说话,谢向晚说不出的高兴,再加上周安歌来谢家这几年,一向安分守己,且对谢向安极好,谢向晚对她也慢慢有了些好感。

谢向晚观察了好久,发现,周安歌对谢向安好,并不是为了讨好某人或是看在谢家收留她们姐妹的面子上,而是真心的喜欢谢向安。

虽然她不知道周安歌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弟弟,但有人喜欢总比被人讨厌好。再说了,周安歌也只是单纯的喜欢,并没有趁机利用或是挑唆谢向安,这让谢向晚愈发满意。

连带着谢向晚对周安歌也亲热了许多,渐渐把她当做真正的‘姐妹’看待。

而周安歌呢,很知趣,没有因为谢向晚对她的另眼相看而变得张狂起来,依然很低调的在谢家呆着。

时间久了,连服侍周安歌的人都说,周七姑娘的脾气真好,一点儿都不像某些世家小姐那般骄纵、目下无尘。

对于这些情况。谢向晚也是非常清楚,对周安歌的观感愈发好了——唔,这人虽然不如她的堂姐聪明,但却知道自知之明。

其实。谢向晚不止愿意跟聪明人打交道,更愿意跟识趣、识时务的人交往,周家这对姐妹,倒是都占全了呢。

心里想着,谢向晚脸上却不显,笑盈盈的吩咐丫鬟给周安歌上茶、上点心。

周安歌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在罗汉床近旁的鼓墩上,接过茶盏,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的喝着。

万华年被人当面反驳很是不满。可硬让她说出谢向安哪里‘顽皮’了,她又说不出口。她总不能说,这个坏小子明知道自己想探问陆离的下落,而他却故意装傻卖呆的糊弄自己。

万华年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饶是心里再怎么想嫁给陆离。也断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丁点儿——谢穆青和公孙大娘的教导还是蛮给力的。

至少现在的万华年,绝对做不出强要旁人首饰、衣料的极品事情来。

当然她不是真的改好了,而是换了个更好的方式。

强笑着跟周安歌胡乱应和几句,万华年便起身告辞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家去了。”早上在外祖母那儿瞧见一个珊瑚小摆件不错,只是那会儿人多。她不好开口,现在那里除了娘,应该没有外人,嗯,她刚才被谢向安气到了,怎么着也要弄个补偿才是。

谢向晚和周安歌起身相送。

望着万华年娉婷袅娜的背影。周安歌忽然丢出一句:“我瞧着万姑娘不像是回家,倒像是去延寿堂呢。”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万华年在老太婆的病床前讨巧卖乖,暗地里要走了不少老太婆的梯己呢。

谢向晚眸光一闪,故作不解的说道:“七姐姐为何这么说?”谢贞娘母女的小动作。谢向晚因在延寿堂埋了内线,自是一清二楚,可这周安歌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周安歌这几年总在有意无意间说出一些能‘猜中’真相的‘猜测’,其精准程度,连谢向晚都咋舌。

有时她甚至怀疑,这周安歌是不是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呀,怎么说一个准一个呢。

幸好周安歌每次提醒都出于善意,从未想着害过人,这让谢向晚放心不少。

否则…谢向晚眯了眯眼睛,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寒意——她今生虽然手上没有沾过血,但陆离却是杀过人的,谢向晚真心不介意让另一个‘自己’苏醒过来。

对谢向晚而言,弄死个把寄居在谢家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周安歌并不知道她数次从鬼门关路过,果然无知的人更幸福一些啊。

想了想,周安歌没有祭出那用了n次的‘猜的’为借口,而是认真的想了想,道:“前几天,二小姐请咱们去葳蕤院吃茶的时候,万姑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的小丫鬟去茶房要茶水的时候,却看到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去了延寿堂。”

又想了想,周安歌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的说:“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妹妹。”

谢向晚挑眉,“什么事?呵呵,七姐姐与我素来交好,咱们之间还讲什么外道?”

周安歌听谢向晚说得真切,暂时抛下心里的顾忌,道:“是这样,我、我好几次发现谢姑太太和万姑娘离开延寿堂的时候,身后的丫鬟总捧着些匣子或是拎着包袱…妹妹别误会,我不是有意窥探府里的**,只是觉得有些事还是多做准备。”

上辈子,虽然有谢嘉树和谢向晚合力出手,拿回了老太婆的大部分梯己和手里握着的谢家资源,但谢贞娘母女私底下还是偷挪了许多出去。

财物什么的倒也罢了,关键是一些原就属于谢家的人脉和资源,却白白便宜了万家人,尤其是万华年,竟然还利用那些资源,小小的坑了谢向晚一把。

重活一生,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但老太婆还是中风了,与谢嘉树一家人的关系也如同水火,周安歌不禁又想起了前世的种种,费尽心机的想提醒谢向晚。

眉心挑了挑,谢向晚听出了周安歌的言下之意,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脸上却露出一脸感激的模样,“虽然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不过姐姐对我和谢家的心意,我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多谢姐姐了。”

周安歌不敢跟谢向晚的双眼对视,不管是前世的听闻,还是今生的亲见,她都知道,眼前这个比她小三岁的女孩子,是个极聪明、极厉害的人。

周安歌知道自己笨,而且也隐隐感觉到谢向晚在怀疑她的底细,不过,周安歌笃信一点,只要她没有坏心,且一心对谢向晚和谢家好,谢向晚便会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回报。

而她只需抱紧谢向晚的大腿,那以后的生活也就不用她费脑子发愁了。

撇开脸,呐呐的说了句:“妹妹太客气了,你不嫌我多事就好。”

谢向晚见气氛有些不好,忙笑着换了个话题:“对了,听说姐姐的家里人要回来了,可有具体的日子?我也好安排府里的人去接?”

提到几年不见的亲人,周安歌也来了兴致,兴高采烈的说道:“应该月底能到,祖父说了,要给姐姐主持婚礼,另外还有帮姐姐筹办嫁妆,呵呵,算着日子,还能在扬州过中秋节呢。”

说着说着,周安歌猛地想起一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谢向晚,“妙善,有、有件事我、我想先跟你说一声。”

谢向晚浅笑:“什么事儿?”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周安歌扭捏了下,而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毅然说出自家的某些‘丑事’,“妙善,你应该也知道,我、我家里人流放西北五六年,在那里受了许多苦,尤其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他们原本是尊贵的世子、世子夫人,结果却…”

从天堂跌落地狱,心理的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周安歌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现在的父母是个什么样子,但回想前世,她猛地摇摇头,咬牙道:“我听说,父亲和母亲的性格有些变化,说话或是行事可能、可能会有所不妥,倘或得罪了府上,还、还请妹妹——”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一想到前世听到的父母的种种极品事迹,她就羞得双颊通红。

在周安歌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谢向晚总算听明白了,她点点头,很是理解的说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周二老爷和二太太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放心,他们毕竟是长辈,即便说了什么,应该也是为了我们这些晚辈好。我定不会当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

周安歌很担心谢向晚会生气,继而迁怒到整个周家,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周安歌并不知道,她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城门外,谢二管家有些窝火的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破旧、形容憔悴,却趾高气扬的男子,忍着气,道:“我们府上未来的大奶奶确实是京城周家的女儿,不过,家里并没有接到亲家即日抵达的消息,所以老奴今儿个并不是来接周家人的,而是——”

话还说完,高坐在马上的男子脸色骤变,似是被人羞辱了一般,恼羞成怒的举起手上的鞭子,狠狠的朝二管家抽去…

第008章 极品夫妻

谢方谢二管家也怒了,面前这人莫不是疯子不成?话还没说上两句呢,竟然敢直接动手?

他虽是个下人,却好歹是谢家的二管家,在扬州地面上也颇有些脸面,慢说是普通的百姓了,就是主簿、县丞这样的官老爷,见了他也会高看几眼,言语间甚是客气。

而马背上这人…谢方眯了眯眼睛,心道,就算你是大奶奶的娘家人,可也没有上来就打骂亲家家里奴婢的道理吧?尤其在自己并没有犯错的情况下?

打狗看主人,这句话虽难听,却十分有道理,谢方深以为对方此刻想羞辱的绝对不是自己,而是他背后所依仗的谢家!

这怎么可以?

作为一个忠仆,维护主家的脸面,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心思电转间,谢方动作极快的闪躲开,只听得耳边一阵凌厉的风声响起,鬓边的头发都被吹散了。

好险,差点儿就毁容了!

谢方心里暗自庆幸,眼中已经带了些怒气,这人,真是太过分了!

他生气,马背上那男子还生气呢。

“该死的贱奴,你、你竟然还敢躲?”男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声怒吼着。

谢方撇撇嘴,多新鲜呀,小爷我又不傻。再说了,这种事儿任谁见了也会躲开,他又不是天生爱犯贱,难道还要上赶着挨打不成?

就算是犯贱,那也要看看对象呀。

京城周家?哼,过去是侯府没错,可现在呢,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连咱们谢家都不如呢。

不知不觉间,谢方的眼中也带出了些许轻蔑的神情,一言不发的盯着马背上端坐的那男人。

偏那男人最近几年间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早就变得格外的自卑、敏感。尤其是最早的一两年里,他一直生活在嘲讽、轻蔑的目光中,对于这个表情,最为敏感。

“好个刁奴。你敢瞧不起我?”

想当初自己可是堂堂侯府世子、未来的侯爷,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流放途中不止受了多少冷嘲热讽、言语羞辱,一度他险些激愤的想要一死了之。

若不是想着上有高堂、下有妻子儿女的,他、他早就跟那些粗鄙、卑贱的差役和卫所的军户们以死相拼了。

好容易又从地狱重返人间,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看重尊严,其实依着他,他根本就不想来扬州。

哼,不过是个卑贱的盐商,自家如果不是落了难。侄女好好一个侯府小姐又怎会便宜了那盐商之子?!

结果,父亲知道了,非但不阻止这门亲事,居然还表示会携家小来参加,真、真是太让人憋屈了!

好吧。看在父亲和母亲的面子,看在死去大哥大嫂的面子,他勉强同意来扬州,结果、结果这谢家竟敢如此托大,不说十里相迎吧,好歹也派个恭敬、本分的奴才来迎接呀,谁承想竟是这样的局面。

新仇旧恨齐齐袭上心头。端坐马背上的周至礼把眼前这人当做了曾经羞辱过他、打骂过他的差役,再次挥起鞭子,死命的朝谢方抽去。

“三弟,住手!”

周至孝刚刚从城门口的兵丁那儿问话回来,迎头便看到自家的笨弟弟又在找事,忙大喝一声制止。

心里却再一次的羡慕起那个早死的大哥来:真幸福呀。至少不用给这个蠢弟弟擦屁股了。

死鬼大哥是解脱了,可他这个倒霉的老二就又成了兄长,不得不背负起‘照顾’弟弟的重任。

唉,周至孝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没有烧好香,得罪了佛祖。所以才会落得今生的下场。是侯府唯一的庶子也就罢了,偏还排行老二,这不,老大一死,侯府的爵位没他啥事儿,但侯府出事后,他却成了顶门立户的‘长子’。

长子你大爷!

周至孝才不想当这个苦逼的长子呢,就是因为这两个字,他这五年生生比旁人多受了许多罪。受罪也就罢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便是一直跟在蠢弟弟后面给他擦屁股。

在流放路上招惹押送的官差,在西北卫所得罪百户长,在返京的途中又是各种折腾,如今好容易到了亲家的地头上了,他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竟敢拿鞭子抽人了。

你丫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吗?你丫没看到那人穿戴得比你还讲究?

更重要的是,你丫没看到人家后面有十几个家丁吗?

万一真惹急了人家,动起手来,咱们几个老弱病残能打得过这十几个精壮汉子?

无数只羊驼驼在周至孝的心头奔腾而过,心里再苦逼,他还得捏着鼻子上去‘善后’。

来到谢方面前,有礼的抱拳,略带歉意的说道:“真是对不住,我家二弟脾气不太好,且刚受了些磨难,性子有些执拗,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对了,这位兄弟,方才可受伤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馆诊治。”

说着就要掏荷包,用行动表示医药费、精神赔偿费什么的咱全包。

幸好谢亲家有钱又大方,自两家结亲后,时不时的给他们送些银钱、衣物过去。

否则,慢说是给四弟跑官了,就是他们离开西北都没有路费,更不用说千里迢迢的返回京城了。

唉,心中再次的感叹,还是大哥好呀,连他死了都能照顾家人。哪像旁边这位——

周至孝看不上周至礼,周至礼还瞧不起周至孝呢。

在周至礼的心目中,他们家就三个儿子:早逝的大哥周至忠,他自己周至礼,以及小弟周至义。

至于周至孝,哼,小婢养的贱种,给他当小厮都不够格,哪里有资格做他的兄长?

只是这几年家里骤逢大祸,自己身子不好,一时不能给父亲解忧,才让这个小贱种冒出头来。如今周至孝更是以‘兄长’自居,动不动就教训自己。

若不是家里的银钱都捏在周至孝手里。周至礼恨不得再抡起鞭子,狠狠抽这小贱种一通。

谢方的目光转向周至孝,见他不卑不亢,虽是赔礼。却也不是卑躬屈膝,心里暗暗点头,对嘛,这才是有气度、懂礼貌的世家少爷嘛。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谢方微微一笑,也还了一礼,道:“您客气了,在下并没有受伤。”

想了想方才那人的话,谢方问:“敢问阁下可是京城周家?周至忠周先生的家人?”

虽然他此行是来接大少爷的,但既然巧遇了亲家老爷。就断没有失礼的道理。

谢方知道,对于跟周家联姻,家里的老爷、大少爷和大小姐都是很积极的。虽然周家败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有根基在。说不定就能重新兴盛起来。

而且他还曾大小姐院子里的青罗提到过,说是周家那位四老爷已经有了官身,当年流放的时候只是个小小的军户,没想到入秋胡奴犯境,周四老爷身手不凡、立了个不小的功劳。没用两年,便在千户的提携下,升了百户长。

大赦后。周四老爷劝着家人暂时留在西北,趁着秋冬胡奴劫掠的时候,接连立功,被卫所都指挥使破格提拔为镇抚,从五品,正式有了官身。

而周侯爷又用着谢家送去的银钱。寻人打通关系,如今已经成功给周四老爷弄了个五城兵马司的官职,回去便是从七品的副使。

官职虽低,却是个极好的开始。

不管是周侯爷还是谢嘉树,都相信。只要周家男丁努力上进,用不了几年,周家便有复兴的可能。

对于这样的一个亲家,谢方并不敢真的得罪。

周至孝一怔,旋即点头,“没错,周至忠是我的大哥,你是——”难道又是大哥的故交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