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向晚的这身装束时,洪幼娘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真不愧是盐商家的女儿,特么的就是奢侈呀,咱连这样的珍珠首饰都没有,这个小娃子竟然直接用到了脚上。
唉,真是人比人得死呀。
“娘,小晚儿来啦!”
谢向晚欢乐的直扑到炕前,笑嘻嘻的跟亲娘打招呼。不过她很懂事,并没有直接往炕上爬,更没有往母亲怀里钻,柳妈妈说了,娘亲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她要乖乖的,不能伤到弟弟。
洪元娘看到女儿的那一刹,苍白消瘦的脸上便绽出了笑容,相较于方才客套的浅笑,此时的笑,绝对是发自心底的。
洪幼娘坐在洪元娘近侧,撩起眼皮,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洪元娘脸上那掩都掩不住的慈爱与温柔。
不知为何,洪幼娘看到姐姐如此笑容,竟觉得异常灿然,就连洪元娘病弱的气息也淡去了几分,余下的只有让人心动的温柔。
这、这才是洪元娘的真正模样吧。
洪幼娘忽然明白,为何姨娘说大小姐是个美丽、娴雅的大家闺秀,身上一点儿江湖气都没有。
“哎呀,娘的宝贝晚儿来啦,今天晚儿乖不乖,有没有听柳妈妈的话,嗯?”
洪元娘有些费力的伸出双手,虚空环抱住胖嘟嘟的女儿,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恩恩,我很乖,很乖哦,”
谢向晚用力点头,一边点头,还一边看向身边的奶娘柳氏,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眨巴眨巴的,仿佛在跟柳氏说:柳妈妈,快告诉娘亲我有多乖!
柳氏果不负谢向晚的期待,上前行了个福礼,恭敬的回道:“好叫太太知道,咱们大姐儿今儿用饭用得极好,饭后还跟着大少爷临了半个时辰的帖子呢。”小家伙确实很乖,至少乖乖完成了母亲交代的功课。
洪元娘满意的点点头,道:“嗯,你辛苦了。”
接着,她又低下头,chong溺的对谢向晚道:“我家小晚儿真乖,对了,你不是天天念叨你外祖母嘛,呵呵,快瞧瞧,你外祖母来了,还不快给外祖母见礼!”
洪元娘伸手将女儿的小胖身子转了个个儿,让她面对榻前坐着的段氏,轻轻推了推,示意她快些行礼。
谢向晚眨巴眨巴大眼,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慈爱老妇,好一会儿,才乖乖的跪下行礼,一旁的小丫鬟已经将一个大红拜垫铺好,只是小家伙年纪小、身子又胖,行动不便利。
险些一个轱辘从垫子上滚开去。
还是段氏慌忙起身双手抱住小肉球,直接搂进自己怀里,连声道:“我的乖乖心肝儿,外祖母想死你了,来来,快让外祖母好好瞧瞧,两年不见,咱们的小晚儿都长这么大了,哎哟,外祖母都要抱不动你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的打量怀里的小家伙,见她眉目清艳、五官精致,小脸白胖细嫩,满脸娇憨,一看便是备受chong爱长大的孩子。
段氏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女儿虽受了些磋磨,但看谢向晚的情况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证实了女儿在信中的话——谢嘉树非常chong爱谢向晚,对谢向晚的关注,远超过其它几个孩子。
“嘻嘻,小晚儿也想外祖母呢。”
说着,她晃晃手上的小金镯子,软糯糯的说:“娘说这个便是外祖母命人送来的,还说是寺里的大和尚诵过经的宝贝,小晚儿可喜欢了,谢谢外祖母!”
谢向晚朝前伸了伸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段氏的脸上。
“哎哟哟,我的小心肝儿哦,真是个贴心的小宝贝哦,外祖母没白疼你!”
段氏只觉得心都要被这个小东西亲的化掉了,照着谢向晚白嫩嫩的小脸吧唧吧唧亲了两下,紧紧搂在怀里问东问西的跟小外孙女儿聊天。
洪幼娘坐在段氏身后,正巧可以从侧面看到她怀里的谢向晚。
不看不知道,待她看清谢向晚的模样后,也不得不在心底赞叹一句:啧啧,还是地主家的小崽子养得好呀。
虽然她心里本能的排斥洪元娘,但她必须摸着良心说,谢向晚长得确实好,小家伙这才三岁,相貌就已经有了美人儿的影子。
浓黑细长的双眉,滚圆明亮的杏眼,小鼻子挺翘,小嘴儿红艳,细细打量,洪幼娘还发现,这小家伙笑得时候,唇边两侧还各有一个小巧的梨涡。
更不用说,谢向晚眉间那粒鲜艳的胭脂痣,硬是让个白嫩可爱的小团子有了几分宝相庄严。
说实话,即使撇开那粒胭脂痣,谢向晚也是个灵透漂亮的奶娃儿,单看她的相貌,洪幼娘也不难理解,为何谢嘉树会如此chong爱这个女儿。
段氏跟谢向晚亲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身边还有外人,她忍着心底的厌恶,轻声对谢向晚道:“对了,你的小姨母也来了,小晚儿,给你姨母请安!”
说着,段氏将谢向晚放下来,又扭头对洪幼娘说:“幼娘,这是你姐姐所出的谢家大小姐,谢向晚!”
谢向晚此时还不懂什么庶出嫡出,她只知道凡是带个‘母’字的应该都是长辈,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既是她的‘姨母’,那她也该行礼才是。
这般想着,谢向晚脚下不停,两步挪到洪幼娘身边,便要行礼。
洪幼娘还在想着以后该如何跟谢向晚打交道,一时出神,竟没有看到谢向晚的动作。
楚姨娘大急,忙大声咳嗽了两声。
洪幼娘被惊醒了,看清眼前的一幕后,慌忙站起来,伸手扶住谢向晚,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敢。”
洪元娘一直静静观察着洪幼娘的表现,直到此刻,她才出声:“妹妹不必这般,向晚是晚辈,你是她的姨母,这一礼还是受得的。”
谢向晚很乖巧,听出母亲话中的意思,乖乖的抱着小拳头行了个不规范的拱手礼,奶声奶气的说:“给姨母请安。”
“哎哎…”
洪幼娘一副惊喜过望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想起要给小辈儿见面礼,慌忙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荷包塞给谢向晚,“这是姨娘自己绣的,不值什么,大姐儿拿着玩儿吧。”
谢向晚扭头看了看母亲,见洪元娘点头,这才乖乖的收下,嘴里还客气的致谢:“多谢姨母!”
一番见礼完毕,洪元娘终于撑不住了,勉强笑着对楚姨娘母女道:“姨娘和妹妹一路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待用过午饭后,咱们再细聊。”
楚氏知道人家母女要说梯己话,这是在赶人呢,她忙笑着说:“哎哎,多谢大小姐。”
洪幼娘也跟着起身道谢。
目送楚姨娘母女出去后,洪元娘又命人将谢向晚抱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和几个心腹后,洪元娘才敛住笑容,冷冷的说道:“是个有心计的,不过也好,若是个蠢的,我还不想要呢。”
段氏眼皮一动,低声道:“元娘,你真看重这个小jian种了?!”
洪元娘微微颔首,“看着还行,有点儿小聪明,不过还能拿捏得住…”
若是洪幼娘听到段氏母女的谈话,定会惊呼一声:娘的,这年头的内宅妇人果然没有几个是笨的呀,这一个个的都满身心眼呀。
第010章 旧日恩怨
“你是说楚氏?”
段氏立刻明白了女儿话中所指,她微微眯着眼睛,细细想了一会儿,“说起来,楚氏进门也有十几年了,我冷眼瞧着,她确实有些小心思,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大算计。幼娘就更不用说了,空有些小聪明罢了。”
屋里没了外人,洪元娘也不再端着,示意丫鬟扶她缓缓躺平,脑后垫高了两个枕头,仰躺着对段氏道:“娘,我的身子愈发不好了,能顺利把腹中孩儿生下来已是万幸。”而她生产之日,几乎便是她的死期。
这一点,就算老太医不说,洪元娘也心知肚明。
虽然她舍不得膝下的一双儿女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也舍不得渐渐上了年纪的父母,还舍不得她的夫君…但,再多的不舍,她还是逃不脱既定的命运。
不过,洪元娘并不后悔,她用她的一条命换了自己儿女的一世富贵,这笔买卖,值!
只可惜,她不能亲自抚养他们长大,为了不让孩子受继母的磋磨,洪元娘早在知道自己病情的时候,便开始为孩子们筹划。
产业、忠仆什么的,她早就安排妥当了,剩下的便是东苑继任太太的人选。
首先,洪元娘绝不允许她的死对头袁氏有机会搀和东苑的事儿,更不许她插手东苑续娶的事宜。
其次,洪元娘也不想让一个出身太高、且不知道底细的人嫁过来做新太太,因为她不要她的儿女受委屈。
长子谢向荣还好些,今年已经七岁了,早在年初正月过后便搬到了外院,有谢嘉树请来的先生启蒙。
就算日后有了继母,那个女人的爪子再长,也伸不到谢向荣身上。
可女儿谢向晚、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就太让洪元娘担心了。当然,两者相较而言,她更担心肚子里这个,毕竟谢向晚是谢嘉树的嫡长女,且有‘观音童女’的美名,谢嘉树对她疼爱非常,重视程度几乎要超越谢向荣这个嫡长子了。
有谢嘉树的chong爱,新任东苑太太,估计也不敢轻慢谢向晚。
最让牵挂的还是肚子里这个不知男女的小家伙呀,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庇护,父亲还不是整个儿的(人家有一半在西苑呀),若是再有个恶毒、阴险的继母,他(or她)可怎么办?!
所以,东苑的继室必须可靠、拿捏得住,另外也要让谢嘉树和西苑袁氏无话可说。
思来想去,洪元娘便想到了娘家的庶妹。
她之所以选择洪幼娘,也是有原因的:第一,洪幼娘虽是庶女,好歹也是洪家的女儿,谢嘉树若想继续维持与漕帮的姻亲关系,那么就定会同意续娶洪家女;第二,洪幼娘还有生母在洪家做人质,只要操作妥当,她在谢家根本就翻不起大浪来;第三,洪幼娘出身比她还低,哪怕日后有了儿女,她所出的儿女,不管在哪一边论都要矮谢向荣兄妹三分。
“你这么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段氏听了女儿的话,沉吟良久,才缓声道:“不过,这一路上,据说楚氏捉着幼娘嘀嘀咕咕的说了好几日,我估摸着她们也猜到了带她们来的目的——”
女儿还没死呢,那个jian婢和她生的小杂种就敢惦记她女儿的位子,段氏能心平才怪。
洪元娘却不以为意,轻轻扯了扯嘴角,道:“娘,她若能真聪明些,倒也不坏。毕竟,那边——”她伸手指了指西边,“可不是个安分的,我若是走了,续娶进来的若是个笨的,还不定被她怎么欺负呢。”
她倒不是心疼继室被袁氏欺侮,而是不想让袁氏趁机沾东苑的便宜。
说句心里话,洪元娘还希望自己的这个便宜妹妹能厉害些,若是能与袁氏斗个势均力敌、你死我活那就更好了,如此一来,她的儿女们反而能顺利成长。
一提起西苑的那个女人,段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个jian人还时常找你的麻烦?想方设法的算计咱们小晚儿?”
“哼,她倒是想,只是您女儿我也不是吃素的,”
洪元娘知道袁氏的心思,袁氏之所以处处针对谢向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袁氏过门没几个月便有了身孕,转过年生下一女,谢嘉树取名谢向意。
过去袁氏没有生产的时候,谢家第四代中只有谢向荣和谢向晚两个孩子,所以也就没人计较什么排行。谢向意出生后,谢嘉树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直接唤谢向意为二丫头,而下头的人‘闻弦歌知雅意’也跟着叫谢向意二小姐。
这下子可把袁氏气坏了,因为按照她的想法,她和洪氏既然各祧一房,那也就算是堂房,两人所出的儿女理应各自序齿排行。
可按照谢嘉树的意思,竟是两处合并排行,这样一来,袁氏所出的儿女皆要排在洪氏的儿女之后(没办法呀,谁让你是后来的)。
袁氏过门后,心心念念的想压洪氏一头,结果咧,虽然在承继哪一房的问题上,她P掉了洪氏。可分割院子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个暗亏。
西苑,谢嘉树竟然让她住在西侧。
自古以来都是以东为尊,让她住在西苑,岂不是无声的宣告,她在身份上还是不如洪氏?
袁氏不是没吵闹过,但这次,谢嘉树异常坚定,因为算命的说过,谢向晚出生的时候早产,魂魄不稳,而东方属木,且东苑的风水有利于谢向晚的静养,所以谢向晚不能挪窝。
谢嘉树对这个女儿绝对是真心疼爱,一听女儿搬家可能会伤及性命,他哪敢再提让洪氏母子给袁氏挪地方的话题?
为此,袁氏吵闹不休,表示如果不给她东苑,她就和离回娘家。
谢嘉树也有些恼了,在与都转运使结亲的这件事上,他自认为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接二连三的退让,可袁氏却得寸进尺,他耳边不禁响起洪氏说的那句话,‘这么强势的女子嫁入谢家,十年后,谢家是姓谢、还是姓袁,还真说不定呢。’
虽然知道洪氏这么说,有七八分是在上眼药,可谢嘉树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是呀,袁氏有都转运使做靠山,以后生儿育女了,底气更足。单凭她这种随心所欲的性子,真有可能把谢家搬空呢。
而且袁氏为何会嫁入谢家,谢嘉树心知肚明,无非是都转运使看上了谢家的富贵,可又不能明抢,所以便用联姻的方式以达到敛财的目的。
谢嘉树可不想几代人拼命积攒下来的产业全都特么的归了外姓人。
所以,谢嘉树很无奈的跑到都转运使跟前诉苦,表示袁氏千金大小姐出身,他区区一盐商实在高攀不起。
新任都转运使姓盛名阳,两榜进士出身,聪明自是不必说了,且极懂得变通,否则也不会玩儿‘官商勾结’的把戏,一听谢嘉树的这番话便知道定是袁氏那儿出了问题。
随后又从夫人那儿听说了些细节,得知还真是袁氏仗着盛家拿捏谢家,顿时有些上火,心里直骂娘:什么千金大小姐,狗屁!不过是个落魄穷秀才的女儿,跟自家夫人有着转了不知多少道弯儿的远亲关系,跑到盛家打秋风的穷亲戚,才吃了几天饱饭呀,竟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敢摆这么大的谱儿,险些误了他的大事。
要知道,自从盛阳表示要把夫人侄女许配给谢嘉树后,人家谢嘉树很大方的送来了一万两的谢媒礼,而且还表示,待婚事成了,还有重礼答谢。
如今这银子还没捂热呢,这死丫头竟敢出幺蛾子,真是该死!
不过盛阳不是个好相与的,明明知道是袁氏有意为难,还是做出一副谢家也有错的为难模样,最后硬是又让谢嘉树掏了一万两银子,才‘苦劝’袁氏听从夫家的安排。
袁氏被盛夫人狠狠敲打了一顿,不甘不愿的搬入了西苑,可心里却恨透了洪氏、谢向晚。
再后来,袁氏生了谢向意,先是在序齿上生了一回气,接着便又气谢嘉树对谢向晚的偏爱和对谢向意的轻慢。
其实,谢嘉树对谢向意也是疼爱的,但凡事就怕对比,袁氏原就带着较劲的心思,越看越觉得谢嘉树偏心,如此一来,她愈发憎恶一切的根源——谢向晚,不惜一切办法的想要除掉她…
第011章 恶鬼上身
“哼,自己生的女儿不受女婿待见,那是她们母女没本事,不说自己好生反思,却一味迁怒旁人,真真无耻、下作!”
段氏对于谢家的这段旧事也颇为了解,一想起来就火大,骂起人来也是毫不客气。
袁氏对洪元娘母女各种羡慕嫉妒恨,除了谢嘉树整个谢家都知道,可她偏偏做出一副表面交好、暗地里下绊子的龌龊事儿,进谢家门还不足两年,没少给东苑制造麻烦。
幸亏洪元娘如她自己所言,‘不是个吃素的’,不但将那些烂招数全都挡住了,还趁机加了点儿东西,让袁氏吃了不少暗亏。
这些,段氏早在女儿的信中知道了,得知女儿、外孙女没有吃亏,她很是松了口气,但她是跑江湖的出身,讲究的是快意恩仇,对袁氏这种只会用些下作伎俩的内宅毒妇很是瞧不起。
“听说,她眼红咱们小晚儿的好名声,为了给自己生的女儿造势,硬是捏造了个‘早慧’的名声?”
段氏撇了撇嘴,满是嘲讽的说道:“呸,她也真会想,一个不到两岁的奶娃子,能聪明成什么样子?还神童?嘁,不过是比平常孩子嘴巧些,放在她嘴里,竟变成了天才?!我呸!”
说起来袁氏颇懂得炒作,打从谢向意开始会说话起,她便时不时的命人对外散布‘谢家二小姐早慧’、‘十月能言’、‘周岁能语’、‘行事做派颇有大家风范’之类的话。
时间久了,坊间倒也流传着谢家二小姐可能是个小神童的言论。
对此,段氏很不以为然,觉得这是袁氏为了把谢向晚比下去,故意放出来的风声,是在弄虚作假、愚弄大众。是以,尽管这事儿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段氏每每提起还是一副极为不屑的语气。
洪元娘了解自家亲娘的脾性,见她这般,也不劝解,微微笑了笑,“向意那孩子倒也确实机灵些。”
这话听着似是在为谢向意说好话,但细细一听便会察觉,洪元娘还是没把这个孩子当回事儿。什么叫‘倒也’,很有几分勉强的意思哦,大有瞧着袁氏如此拼命的为女儿造势,她看在面子上不得不屈从的意味。仿佛是给袁氏母女颁发了个鼓励奖或是安慰奖。
段氏虽是个直性子,但脑子不笨,当下便听出了女儿的言下之意,见女儿如此灵透,她非但不喜,反而生出几分心酸——
“我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当年的洪元娘在父母的庇护下,活得那叫一个恣意洒脱,何曾似现在这般,连说句话都要在心里过好几道弯儿?
由此可见,洪元娘在谢家的日子过得真心不算美满,不到十年的功夫,便让一个直爽的漕帮大小姐变成了一个谨慎的当家主母。
洪元娘却淡然多了,伸出干枯小消瘦的手握住母亲的手,低声道:“我不委屈,我有疼爱我的爹娘,有敬爱我的夫君,还有聪明乖巧的儿女,儿虽只有短暂二十几年的寿命,却也足够了。”
不管是出嫁前的洪家,还是出嫁后的谢家,都是豪富之家,洪元娘可以很自豪的说,过去二十多年间,她享尽了豪奢已极的生活,就是许多京中的贵人,也未必过得似她这般讲究。
“胡说…元娘,我可怜的女儿,我、我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你还这么年轻,家里又有这么好的太医,药材什么的更是应有尽有,你定能熬过此劫!”
段氏双手紧握女儿的手,眼里扑簌而下,她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很清楚,以女儿目前的状况,能平安产下腹中胎儿亦是万幸,极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是一尸两命。
想要母子均安,绝对需要奇迹,哦不,是神迹呀!
洪元娘见到母亲如此哀伤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只是这些日子里,她的眼泪早就枯干了,除了满心酸涩,她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扯了扯嘴角,洪元娘道:“娘,您不要这般悲伤,儿、儿真的没有委屈,这辈子能做您和爹爹的女儿,是女儿最大的幸福。下辈子,女儿还要做您的女儿,好吗?”
这话说得…段氏的眼泪更加汹涌,几乎要痛哭失声了。可又不忍女儿失望,她还是艰难的点点头,“…好!”
段氏拉着洪元娘的手狠狠哭了一场,足足过了一刻钟,她才止住泪水,带着重重的鼻音,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元娘,你放心,不管你要做什么,娘都会全力支持你。你爹那儿,有我呢!”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洪元娘唇边的笑纹加深,眼中噙满感激,“谢谢娘亲!”
…
谢嘉树虽是盐商,可分外讲究规矩、礼节,对于访客皆是以礼相待,更不用说自家岳父岳母了。
可以说,谢嘉树对洪氏夫妇恭敬异常,把该做的、能做的礼数全都尽到了,做足了孝顺女婿的样子。
这让原本对他很不满意的洪问天好歹缓和了脸色,就是段氏对他也多了几丝笑意。
而楚姨娘母女则继续像透明人一样,除了初到那日与谢嘉树见了礼,之后便再也没有在他面前露过面。
尤其是洪幼娘,丝毫没有表露出对谢嘉树有什么意思,也没有故作亲热的往洪元娘跟前凑,只每日里躲在洪元娘给她安排的小院里,要么做些针线活,要么翻看随身带的几本杂书,很是安静。
对此,洪元娘没有说什么,让在客舍伺候的小丫鬟继续盯着洪幼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二月十九日。
这天一大早,谢向晚在奶娘柳妈妈和两个管事妈妈的服侍下,穿着簇新的大红遍地金五彩妆花通袖小袄,下配一条碧色暗纹云锦小裤子,脚上穿着大红绣金线的精致小棉鞋,脖子上、腕子上则挂着沉甸甸、明晃晃的赤金小首饰。
小家伙从头到脚皆是喜庆福气的可爱模样,看得病榻上的洪元娘既是欢喜又是心酸。
小家伙先给父母请了安,然后由父亲亲自带领去山光寺拈香祈福,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说辞,实际上是请寺里的得道高僧慧远大师给她批命、赐字。
谢向晚与观音菩萨同日而诞,又生于扬州首富之家,这八字自是极好的。不过,慧远大师细细的给小向晚相过面后,表情却有些古怪,只隐晦的表示,谢向晚是早产儿,魂魄不稳,五岁前切莫去灵堂、坟地等阴气太重的地方。
最后,慧远大师亲自给谢向晚取了个极有寓意的小字——妙善。
“大善,此名大善呀!”
谢嘉树很满意,妙善这名字听着像是尼姑的法号,其实不然,相传观音菩萨得道前的俗名就叫妙善,慧远大师给谢向晚取了这么个小名儿,其意不言而喻呀。
高僧赐名原就是件极有面子的事儿,如今又取了个如此有来历的名字,谢嘉树非常高兴,大方的留下一万两银子的香火钱,再三谢了慧远大师,这才领着女儿告辞离去。
望着父女两个欢乐的背影,慧远大师眉头紧锁,心里忍不住嘀咕: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方才他给小丫头相面的时候,忽然发觉她眉心的胭脂痣忽然暗了许多,似是有什么不妥的事情。
但想到今日是人家小姑娘的生辰,他不好说些丧气话,这才含糊其辞。
慧远大师想着,还是过两日,待这喜事过去了,他再寻个合适的机会提醒一二吧。
只是慧远大师没想到的是,谢向晚回去的当夜便遇到了‘麻烦’,她被一只来者不善的恶鬼‘拜访’了…
第012章 萝莉彪悍
事情是这样滴——
咱们把时间调回二月十九日的中午,谢嘉树带着谢向晚从山光寺回来,谢家邀请的宾客也都陆续抵达,宴会正式开始。
当然,名义上谢嘉树并没有托大的说是给女儿过生辰,毕竟他的小晚儿,哦不,是他的妙善才三岁,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显得太过轻狂了。
且用他的祖母谢家老祖宗的话来说,妙善的福气已经够大了,若是再这么奢华、炫耀,难免招了老天爷的眼,万一老天爷一时生气把妙善的福气收回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谢嘉树疼女儿,也是疼在了实处上,并没有在表面上做太多的文章。
比如这次宴会,谢嘉树便是以家中玻璃暖房的牡丹花开了,邀请大家初春赏花为名举行的。
说到这里,咱们就不得不再感叹一句谢家富贵了,十几年前一位姓华的奇商无意间发明了玻璃,这种透明度好、封闭性佳的物什在大周便开始广泛流行。
但受技术条件的限制,华家生产出来的玻璃尺寸并不大,直到四五年前,华家新一任掌门人才研制出了大块儿的玻璃。
而这种大尺寸的玻璃最开始也不是用来镶嵌窗子,而是用来做摆设。
后来,还是华家新任家主翻看了父亲遗留下来的手札,才知道此物可以代替窗纸用来做窗户。于是华老爷先把自家的窗子全都换上了玻璃,而后在姻亲家、生意伙伴家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