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是吗?这就让我烦恼了,我还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呢。”叶梓语气淡淡的,跨步走出电梯。五十七 念想

第五十七章 念想

叶梓好整以暇地在 电梯门口等着戚宁,待他也走了出来,她转身跟着他亦步亦趋地笑道。

心一下子 就到了喉咙口,戚宁猛地转头对上了叶梓那双笑意盈然的眼眸,同平日里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不同,她望着他,仿佛眼里可以滴出水来,那般的柔情和绵意,竟让他没有办法回应任何一句话语。

“……叶,叶总 您别逗我了,啊,有车了,我先走了。”戚宁讪笑了几声,见到自己家的公交车到站,竟真真是仓皇而逃,根本不复平素的谨慎沉稳。

眼眶微氤氲着湿气,叶梓怔忡片刻,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竟不禁潸然泪下。

“竞之……”嚅嗫着唇,叶梓凝身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在唤出那个名字时已是泪流满面。

竞之,明竞之……你为何不明白,我从来只想做你一个人的妻子。

实在无地可去,她更不愿呆在自己冷清的公寓,坐进车里,她方向盘一转驶向了一家常去的咖啡店。

“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叶梓还记得曾经驾驶着车路过,忽然入眼瞥到这几个字时心头不停泛起的酸意,她鬼使神差地就走进这里。

“晚晚。”见那人端来了咖啡,她下意识地又唤了一声。

那穿着波西米亚风长裙的女子好似对她如此的称呼很是无奈,放下咖啡忍不住咕哝说了一句:“叶子,我要说几遍,我叫暮暮,不叫晚晚。”

叶子是暮暮给叶梓取的名字,叫起来简单好记,暮暮素来是自来熟的人,没几次,一来一回她们就成了朋友,她和自己的熟客关系都不错,叶梓便是其中之一。

“你是晚晚,我知道。”眯着眼,叶梓托着腮笑看她,好像在透过她的眼睛回忆这什么。

“好吧,好吧,随你。”这一个个都这样,是她也曾经问过另一个唤她“晚晚”的人,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叫“晚晚”女子长得跟她相似,结果不曾想,那人淡淡地答道:“恩,它不是人。”

她当下火冒三丈,恨不得将那人赶出十里之外。

可惜开门做生意,哪有赶人的道理,何况她渐渐也觉得不那么排斥了。不过是称呼而已。

“晚晚,我之前给你讲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闻言,暮暮沉吟了一声,拍了下桌子道:“啊,就那个啊,民国的故事,我记得啊,后来呢,后来那个女子跟她未婚夫结婚了以后怎么样了?”

叶梓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眼眸垂落,眉宇间有些惆怅,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我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很可爱,那么小,很小,红扑扑的脸,身上还带着刚出生的血丝,她很像他,晚晚,你知道吗,她真的很像竞之,虽然只一眼,我就知道,她像极了他……可惜我不能陪她长大,我难产死了。我觉得我终于能跟他相见了,只是,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有了我们的孩子,我用了生命给他生的孩子,他没有,他没有完全爱错了我……他没有……”

咖啡店里那些个顾客谈话的声音似乎被无形的屏蔽和隔离了,暮暮全身发冷,听得毛骨悚然。

第五十八章 死寂

空气好像停滞在了 某一个时空,暮暮能感觉到自己的额间不禁渗出凉汗,更分不清叶梓是在讲他人的故事,还是她自己的故事。可是,她来不及想别的,最后只能手足无措地拿着纸巾给叶梓擦眼泪,可她的泪水仿佛流不尽,连眼白里都是血丝。

那晚,叶 梓一直呆到暮暮的咖啡店打烊,暮暮望着她那一身好似任何人不能轻易侵犯的整洁利落的职业装,望着她的莫名孤寂的背影,鼻尖不知为何冷不防有些犯酸起来。

……

展嘉瑞答应过, 他明明答应自己会早回来的,可是迟迟等不到他,傅随安莫名心里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她一遍遍地打展嘉瑞电话却一遍遍的无人应答。

这天她心烦意乱,刚巧展母约了她一起看望柏谨言,她下了班便赶到了医院,只是走到了门口,柏谨言的病房里却隐隐传来了熟悉的啜泣声和私语。

“怎么办,谨言,我可怎么办,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展母的抑制不住的哀嚎声如雷鸣响彻在门外傅随安的耳里,像一记耳光打得她不能反应。

浑身不可遏制的战栗,她能感觉到寒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再没有力气,她终于腿一软瘫痪在地,她落地的声音在地上发出一记闷音,只听得柏谨言颤着声在门口唤道:“随安……是随安吗?!”

恐怕突然得到消息心神俱裂的展母早就忘了约了傅随安来看望柏谨言,她实在是六神无主,刚巧将车停在了医院接到了自己助理打来的电话,谁也不敢告诉,只能同柏谨言说起来。这时,展母听到声响亦一下子便冲了出来,扶着傅随安,自己亦摇摇晃晃满脸泪痕,声音颤颤巍巍,鼻音带着哭腔,语序混乱地道:“随安,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纽约,纽约那什么航空公司竟然发来了信,说,说是飞往这里的飞机在太平洋出事了,名单里有我们嘉瑞的名字……这么个大活人就那么没了,我可怎么办……”

傅随安脑子一片空白,耳畔却余音缭绕地反复响着当日通话时他们的对话:

“不是,我只是……嘉瑞,你快点回来吧,我想你了。”

“好,好,随安,我明天就坐最早的航班马上赶回来。”

是她,是她害死了他。

“我不信,我不相信……”他们就要结婚了,他怎么抛下她,他怎么忍心……傅随安再也撑不住了昏厥在了踉跄蹒跚从病房冲出来的柏谨言怀里,她入眼的是他隐含担忧,因身体不适而略有青白的面容,可她没法看清,她脑中浮现的是展嘉瑞从相识到最后所有的画面,一幕幕的,如同电影,却皆是没有回头的背影。

消毒水的味道袭紧她的鼻尖,知觉渐渐苏醒,她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一个声音平静地在她身侧说着:“怀孕三周了,母体比较脆弱,不能再受刺激了,你们给她好好调理调理。这样吧,过几天我们会给她化验下血,检查孕酮和HCG的,如果孕酮低会发育的慢而引发流产的,如果都正常就等50天以后再做B超,那会就应该可以看到胎心和胎芽了的……”

第五十九章 嘲笑声

她怀孕了,她怀了 自己未婚夫的孩子,而他,是外人。

柏谨言的 腿只能拄着拐杖支撑到自己从病榻到病房的距离,而那已是不易,当他接住傅随安的时候已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最后承接住她浑身力量时几乎是痛跪在了医院惨白的瓷砖地上,他脑后的神经一紧,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骨头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巨响时的破裂感。胃部因强烈动荡手术后不久还未完全康复,霎时让他有一种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被牵连而撕碎的痛感。

在她昏倒时,他 亦体力不支地晕厥过去,然,再多的痛苦都抵不上听到他比她早一刻清醒,坐着轮椅到了她跟前时还未来得及为她擦了擦冷汗,理一理头发,便听到了他的随安今时今日怀孕的消息,他甚至不免想起当年他们听说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时那种兴奋感,那比他打了胜仗升了官级更令他感到欣喜若狂,他拥着她一直问:“明晰,你要什么我都会允你……”她扬眉浅笑只但笑不语。其实,那时他懂的,她要他赵钧默爱她一辈子,片刻不能有移,可最终,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同柏谨言周身莫名的寒冷不同的是,展母的心情却是从大喜到大悲,她甚至不可置信地顿时倾倒在地,半跪在地,激动地嚅嗫着,死死拽着医生的手道:“不骗我,真的不骗我吗?!我们嘉瑞有后了,有后了……”

展母的话像是一把刀在那个惊天的怀孕的消息后再一次在柏谨言的心上搅得血肉模糊,血液凉到刺骨,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笑起来同他的明晰一模一样的小Daisy就是那样唤他——叔叔。

他赵钧默永世难忘。如今还要来这一遭,却是真真切切的一遭。

这是他的明晰啊,这分明是他的明晰,近在咫尺,却永远好似触摸不到一般,这分明是他爱过恨过计较过难舍过却从未想要舍弃的妻子,可是,这一刻,他觉得他就是个局外人,妻子或是孩子,都同他无关。

“随安,随安你醒来?!快医生快看看她,快看看我儿媳妇……”展母满脸泪痕还未干,却已是不同的情绪,脸上充满了心疼与期许。

一室清冷,在医生检查后得到没大碍的情况下,气氛缓和了不少,展母拉着傅随安略凉的手嘘寒问暖,直到傅随安平静地对上展母的眼睛,终吐露一句:“妈,我都知道了。”

“什……什么?”

“我怀孕了。”

展母咽了咽喉咙,面上有些羞赧,仿佛极难开口却还是下定了决心问道:“随安,妈也不是想强迫你,一切全看你,虽然在我的立场,我当然是希望你生下来的,只是现在嘉瑞……嘉瑞他……唉,这样你所有的条件我都答应,所有要求我都应你,好不好?”

傅随安能感觉到展母眼中那种复杂千万的意味,热切而困窘,她眼角无意识一瞥,只感觉到那人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座冰冷孤寂的雕塑,可,他的眼神却实实在在地凝视着她,那样的视线让她心下一紧,说不清莫名的酸涩。

第六十章 她和另一人

傅随安深吸一口气 ,意识亦渐渐变得清晰,收回思绪,正色地看着展母,略有些虚弱地对着展母温和的笑了笑:

“妈,您 别说了,这个孩子我要……我要这个孩子,你放心,这是我和嘉瑞的孩子,我绝不会不要的。”想到展嘉瑞当时应自己的那句“我马上回来”,傅随安一下子潸然泪下,覆上展母实则颤抖不已的手,轻轻点点头,嗓音因剧烈的伤心而有些哽咽喑哑,却让展母心里瞬间宽慰,不禁老泪纵横。

“好……好…… ”展母年纪也大了,如今一天连逢大事,像是一瞬憔悴了下来,她对着傅随安连连点头,坐在傅随安的病榻旁,全身都有些哆嗦,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复杂喜悦,只能不停重复说,“好,好,是展家欠了你的,随安,我们展家绝不会忘了你的好……”

倏地,半晌,一个幽远而低沉的嗓音响起:“你可想好了,随安,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是柏谨言,他眸色苍峻深邃,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如隔着薄雾叫她看不真切,他问她,是真心为她,不全是自己的自私,他知道自己姐姐是为了能在儿子逝世后留个念想,想为展嘉瑞留个后,可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个留着未婚夫遗腹子的女人着实的不容易,他……不忍心。

“……我想好了,这是我和嘉瑞的孩子……我,要留着他,看他长大。”病房里的气流方才似乎 因为柏谨言的一句话而变得冷滞尴尬,终于,傅随安正色地对上柏谨言的眸子,淡定且坚韧地一字一句的话打破了这一室的凝滞。

咯噔一下,血液仿若瞬间逆流,柏谨言不着痕迹地剧烈一颤,面色却如常,不动声色地淡漠一笑,低低敛下眼神,道:“好,你想好了,就好。”

实则不是的,在那一瞬间,他的心思千回百转,仿佛一秒钟回到了当年,他同她一言不合,他一时失言,急急抓着她的手想解释:“随安……随安!静下来,静一静!你听我说……”

她却也是怒极地喊:“不——别碰我——再也不要碰我,我永不可能再给你生孩子,要生孩子,你找别的女人去生!”

她当时如是说道,他现在在想说,他为何不让她一步,他可以软弱下来,他可以示弱下来,然后将她嵌在自己的怀里柔声说:“都过去了,我不会再错待你了,我只要你明晰的孩子足矣了,即使你我除了盛儿再不可能有其他的子嗣,也无关系……”

然,他赵钧默历历在目,犹在耳畔,当时却是说了另一番话,他竟是对她说:

“莫用你提醒,明晰,你亦生不出孩子,从盛儿出生的那天起我便没有指望你能再为我生孩子……”

一瞬落子,片刻不得,无法反悔。

今时今日,当他们重聚,他的明晰还是和当时一样倨傲倔强,却不再是为了他忍痛坚忍了……

再呆不得了,他捂着自己又有些作疼的胃部,不顾医生的住院挽留,用尽最后一点点冷静出了医院让司机带他到了一家咖啡馆。

第六十一章 残酷月光

柏谨言就这样落寞 孤独地在“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呆到了咖啡店打烊,三催四催终于是被赶了出来。耳畔暮暮的抱怨声犹在耳畔:“咖啡又不是酒,你怎么灌咖啡跟灌酒一样,你当老娘是开酒吧啊,老娘开的是咖啡馆好吗?!你吓到老娘我多少顾客啊你,你……”

暮暮不懂 ,其实他只是想去见见晚晚。他想起当年,他曾问过明晰,怎么样,怎么样才能同他忘掉一切重新来过,分明第一次邂逅的场景,他安排的分毫不差。然,她却心死了一般答他:可以,除非你让晚晚活过来。

“晚晚,你去帮 我问问她好不好,去问问,你没死,是不是她就可以重新同我开始?”他眸色像浸了墨,漆黑无光亮,嘴角半勾,看得晚晚心惊肉跳,深怕这人癫狂在她店里然后一死了之。

柏谨言虽然一个晚上都在如同梦呓喋喋不休,呢喃自语,却是心下一点点地变凉变干涸。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他想,明晰,晚晚已经活过来了,然,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永远都不会活过来了。

柏谨言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咖啡,加了好几份浓度,半丝无甜味,却觉得并不是那么苦,坐电梯到了冷寂的家里才哂笑觉得自己真傻,咖啡是越喝越清醒的,他艰难地撑着自己移动到沙发上,霎时,瘫软,力气全无,忽然手摸到了一软物,低眼一看,竟是他等给傅随安系上的围巾。

她还给了他,放在他家中的角落,片刻由不得他拒绝拖延,甚至找任何借口都回绝不了她的归还,这等撇清,像是百般嫌了他。

脑子清晰一片,却是十足的空洞,直到凌晨被越洋电话吵醒,是他风险投资公司的合伙人,亦是大学时期的挚友Abbott,先问柏谨言在国内好不好,礼貌性的问语,他却是沉默半响,下颌浅收,似有似无凝视着客厅所坐着的沙发前那幅壁画,偌大的天空,一家飞机,笔墨浓重,意境深远,他恍惚看见的不仅仅是这一幅画,喉咙不自觉哽咽,他再忍不住,抚额苦笑道:“Abbott,我不好,一直在找的,我爱的女人怀孕了。”

那头立刻惊诧了片刻,随后恭喜连连。

柏谨言却薄唇微凉,顿了顿说:“不是我的。”

远方电话线那头显然怔愣住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直到柏谨言恢复如常,平静而淡漠,在挂电话前又说了一句:“Abbott,从我死心送她走的那天起,我要的其实就很少了,我现在只想当她孩子的父亲。”

他本想着,只要展嘉瑞同过去做错的他不一样便好了,他会帮她看管着他,片刻不让他有任何伤害她的机会,他望她能拥有同当年不一样的日子,如今却不那么想了,若是什么都得不到,至少得到她和他们的孩子,亦是好的,聊以慰藉,诉他满腹寂寥的衷肠。

月高而清冷,寒意侵袭,眉目幽远如夜色,额角渗出冷汗,柏谨言却怔忡地望着落地窗外的明月,容色孤寂。

第六十二章 等我死(上)

慢慢的,冷气就像 有意识的一把剑刃带着冰凉感刺得他彻骨寒冷,良久,客厅里,柏谨言呵呵一笑,呼出的气有些迷了眼,眼眶微润,他胃部和膝盖处都隐隐作疼,浑身竟慢慢蜷缩起来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似笑非笑地低低呢喃了一句:“……明晰,只我一人记得,我一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

最近神经 癫狂的人太多,每个唤她“晚晚”的人都似乎有些毛病,暮暮思忖着,慢慢空出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边叹气边同自己店里的工作人员一起打起烊来,这时已是将近凌晨了,却不曾想,迎进了客人。

“哎,不好意思 ,我们打烊了。”

玻璃门紧紧关着,透过玻璃,只见她店里的兼职指了指门上挂着的“已打烊的牌子”

那人倒也不恼,只是淡笑着冲着暮暮挥挥手,弧形较好的唇正蠕动着唤着暮暮的名字。

“晚晚。”

暮暮不禁翻了翻白眼,又一个她纠正了无数次但还是不停叫错她名字的人。

“让她进来吧,大家今天辛苦了,你们先回去好了。”而不知为何,她莫名就是拒绝不了那些迷迷糊糊唤她“晚晚”的人,那种口里的亲昵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熟稔和亲切,她一直是信命的,所以愿意相信这是缘分。

苏一彤轻手轻脚的进了“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双手合掌,满脸歉意,明黄色宽大的羽绒服将她真个人围的看起来越发娇小可人。

“喝什么?”

“白开水就行。”苏一彤坐下望着暮暮的眼睛充满了温柔,她的脸有些婴儿肥,看人的时候本就温和,而她那样专注地凝视着暮暮的时候,连暮暮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都不免心中柔软。

暮暮递了一杯盛着热水的玻璃杯给苏一彤,在她的对面坐下。

苏一彤立刻轻声道:“谢谢晚晚,晚晚真好。”

晚晚,晚晚,晚晚,都是晚晚,可偏偏她除了有些不耐烦竟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她素来不喜复杂,也不想想得太深远,夏南一直说她有一颗榆木脑袋,除了吃什么都愿意去想,空长了一张聪明脸,她每每耸耸肩不置可否。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设的是苹果最简单的铃声,苏一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静音,刚想启口,手机又震动起来,她索性关了机。

“男朋友?”暮暮挑眉问。

“不是。”

“追求者。”

“不是。”

“好,我投降,你说吧。”暮暮双手一摊。

“……准确应该说,是多管闲事的竹马。”若有似无沉思了半晌,苏一彤终于下了定义。

“那么晚了,他一定是担心你,不如给他回个电话吧,何苦这样折磨人家。”暮暮说话向来不忌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女人的直觉当然是知道,苏一彤的竹马定是在乎着她。

苏一彤本神色自然,直到暮暮启唇而出的那两字“折磨”,骤然便变了脸色,不过下一秒便恢复过来,垂下眼帘,声音仿佛浸湿了一般温润似悠远地道出:“我知道,他待我很好。”

第六十三章 等我死(下)

既然知道何苦这样 对人家,暮暮腹中不免冒出这样的疑问,若是个美男子的话,那岂不是更浪费……

仿若沉浸 在自己的思海中,苏一彤径自说着:“……晚晚,他比我父母还好,晚晚,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他都会在我家门口等我,陪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早上我只要七点起,他定是六点就起来了,永远比我早一个小时就是为了要在我出家门前等在我家门口,我不记得是初中还是高中了,我想要一只手机,可爸妈因为怕影响学业不肯给我买,是他每天只吃葱油烧饼和包子攒下来的钱给我买的,他爸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偷偷背着他妈把他打了一顿,可我呢,我收的理所当然,那一只手机没几天就被偷了,我没有哭,也没有歉疚,只觉得可惜,可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彤彤,别难过,我会再给你买一只的,等以后我工作了你想要几只都可以,我都给你。’”

多好的男人,暮 暮听着听着不免心中喟叹,要是她的夏南那么好,她早就嫁给他了。

“后来,他又给你买了一只,这回是吃了多久的泡面啊?”暮暮托腮嬉笑问道。

闻言,苏一彤唇角微展,低眉回道:“吃了一个月,但我没有收,第二只手机他是给我买了,但我的第二个手机却不是他买的,是我初恋的学长送我的,那天我拿着新手机,看见他在我家楼下等我,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诧异,惊慌,还有无奈,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就递给了我走了。”

太狠心了,原来世间好女人容易受伤,好男人亦容易受伤。暮暮浅浅地叹了口气,眉宇间皆是对苏一彤的不解:“那,那一只手机呢?”

“你想问的是我到底后来用的是哪一只吧?是我学长的,他送我的那一只我一直锁在抽屉里,我知道他和你一样,那天后他一直在等,等我换上他买的手机,可到现在,他给我买的手机不下几十部,只要有新款他都会去买来送我,那么多年,我装完了一个抽屉,又装满了另一个抽屉,可我都没有换上他给我买的……若说是折磨的话,晚晚,的确是折磨,也许我的确是在折磨他,折磨到我忘了我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

这是我此生听到最狠心的话,甚至是无法理解的话。暮暮心里说道。脸上亦表现出了些许不赞同。在她看来,苏一彤真的是不懂珍惜。

苏一彤何尝不明白暮暮此刻的表情,她没有在意,只是心不在焉地说:

“晚晚,他以为我不记得,他一直以为我不记得,其实我是记得的,从出生懂事以来,见他多一次,就记得更分明一次。”

“他始终不明白我为何不给他一点点的机会,明明他比谁都

更有机会让我动心,我却始终无动于衷,晚晚,不是他不好,也不是我存了心折磨他,而是看着他我便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待我的。晚晚,有些痛苦不是他死了就没了,而是我死了才会没的。”

第六十四章 待你悔

“有些痛苦不是他 死了就没了,而是我死了才会没的。”

此话,暮 暮不禁在心头咀嚼了很多遍,彼时,她永远不会知道,这句话对她的影响有多深,然,这一刻她却是深刻于心。

外面好像下起了 雪,是极冷的雨夹雪,天气一夕之间忽变,早晨尚阳光明媚,晚上竟寒冷刺骨,如同人的感情,由不得人。

低头揉了揉自己作疼的眼睛,暮暮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却是不经意地瞥见身侧的玻璃窗对面,隔着一条不宽的街,所以她看得不真切,倒还是能看清些。

暮暮只隐约见到一个穿着黑色高领的男子撑着一把长柄黑伞,一动不动地看向她们,像一个静候的绅士,又如一座不会动只会等的雕塑,等候有人能将他带走保藏。

的确不认识他,暮暮却觉得,此人应该是认识苏一彤的,因为这男子手里似乎拿着手机,然,苏一彤这里却是关了机的。

已经打烊的咖啡店难免看起来有些阴暗冷寂,暮暮只留了一盏灯,就是她们头上那盏,恍若不真的梦境,桌椅一排排整齐的叠放,而她们就那样在这里面对话谈心,显得格外寂寥却是彼此的温暖。

真的很晚了,苏一彤捧着玻璃杯,杯子中的水早已凉了,她却分毫不差,手上泛红发冷,她却还沉寂在自己的回忆中,声音略略变得有些喑哑,暮暮听着听着,竟然觉得空气都有些稀薄起来。

“晚晚,我始终记得他当时横眉冷竖轻蔑的口气,他握着那个女子同仇敌忾对我的模样,外人是我,我方是外人呵,我终于死心同他离婚,他让我再也不要回婆家,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即使当年他死死拽着我,我亦没有想要忘记,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消失不见的……晚晚,我很想,我也很想就此幸福平淡,就此不再计较,我也很想尝试地去爱他,我一遍遍告诉我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我是我,现在的我是我,是不一样的,他也只是现在的他,他同我都是无辜的,晚晚,不是我不珍惜,我看不透,然,我做不到,我只是做不到。”

说着说着,苏一彤表情竟变得极其苍白失色,在暮暮看来还很胡言乱语,但她下意识地没有去打住她的话,甚至没有一丝丝地疑问,那一刻,她就像在听叶梓的故事一样,仿佛成了另一个人,用着另一个视角凝视着她,内心填满了若有似无地包容和熟悉感,就像她曾经也见过苏一彤流泪一般,暮暮的眉眼忽然变得也渐渐失神变得悠远起来,她好似看见了一个长相普通却娇俏可人的女子在一个大院角落里默默流泪,直到一个美丽明艳的女子渐渐缓步走向她,为她披上暖身的披肩方勉强破涕为笑

……

店里的暖气已经关了,忽然,一阵冷风袭来,仿佛带着久远的冷香,暮暮和苏一彤不禁打了个激灵,彼此对看一眼,有些面面相觑,心里都莫名生出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念头。

第六十五章 创伤

暮暮亲自送了苏一 彤出店门,那男子见状正打算从对街穿马路过来,暮暮眼皮一跳,赶紧拉了拉苏一彤的衣角,好心示意了一声,可惜,她只见苏一彤淡淡瞥了眼正疾步而来的男子,然后只是招了一部路过的士,坐上便走了。

的士车绝 尘而去,那男子方走到苏一彤离开的位置,脸色有些难看,却很好脾气地对着暮暮笑了笑说:“没事,她可能没有看到我。”

那浅淡干涩的口 气像是习惯了许久,又如无可奈何的叹息,雨水虽然滴在了他撑着的黑伞上,却让暮暮顿时有一种像滴针一样滴在了这个男人的心里,却仿佛早已是千疮百孔,早已习惯已久。

“她,心情不太好。”暮暮讪笑几声,也不知如何反应,只好嚅嗫地说了一句。

似乎能感受到暮暮一些无措,他面容浅淡,眉宇间有些忧郁的气息,脸色有些莫名的苍白,但还是勉强微笑勾唇着说:“我知道,我就是听说她今天和男朋友闹别扭了才有些担心,急着想找她……”

“……那个,她说其实你很好,只是……”暮暮清咳一下,有些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