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闷响,精钢铸成的箭头射入坚硬地面,箭头雁羽轻扬。

“箭上有字哎,悬赏二十万两,收集马家罪证!”有人眼尖看见了,当成稀罕事大声宣扬。

“二十万两,好大一笔钱!唉,我为什么不知道马家的罪证呢?若是我知道,现在便出首,赚了这二十万两银子,下半辈子还用愁么?”有人顿足叹息。

马总督睁开眼睛,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定国公又惊又怒,想要训斥张勆,可周围的人已经热烈议论起这件事,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

张勆长长的手臂在空中一挥,身后有数名兵士闪出来,手里拿着厚厚的单子向四周散发,“这是我家大将军的悬赏,请诸位收着,向亲友散发。”这周围的女眷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到了此时人人眼光放亮亢奋不已,见了这悬赏单子岂有不想看的?忙命侍女要了来,拿在手里仔细观看。看完之后更是兴奋,纷纷探头出来和亲友议论,“哎,你们说说,有这二十万两银子的赏金,多久能扳倒马家?”“多则三个月,少则十天。”有人大胆推断。

没有人怀疑张勆不能扳倒马家,关心的是到底多久能扳倒,三个月,一个月,还是十天二十天?

“阿勆,你太过份了,快把这支箭收回去!把你方才说的话收回去!否则,否则我便告你不孝!”众人的议论越来越热烈,定国公忍无可忍,冲到张勆马前,振臂高呼。

“陛下驾到----”前方又是尘土飞扬。

这次来的人比方才还要多,黑压压的队伍延绵数里,居中的正是当今皇帝。

皇帝一来,大臣们自然是要接驾的,定国公当然也不敢再大声嚷嚷了,随众俯伏。

“众卿平身。”皇帝心情极好,神采飞扬。

定国公随着众大臣起身,马总督生气的小声问他,“国公爷,你管得了令郎么?若实在管不了,咱们两家的婚事作罢,我马家的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

真让张勆悬赏收集马家罪证,马家前途堪忧。马总督方才是被张勆突如其来的举动弄蒙了,迷糊过来之后,马总督便要采取行动了。让定国公管管他的儿子。

定国公面红耳赤,“我岂能管不了他?”

不行,不能任由张勆这毛头小子耍横,做老子的还制不了他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定国公指着张勆方才射出的那支箭,“小儿张勆年幼无知,不满家中为他定下的亲事,竟要悬赏二十万两征集马家的罪证。此举狂悖之极,求陛下申斥处罚。”

众人更是精神抖擞。

热闹了哎,定国公这做爹的当众向皇帝陛下告状了!指名道姓的告他的亲生儿子了!

虽说做父亲的可以告儿子,但一则家丑不可外扬,二则这世上还是爱儿子的父亲多,所以大臣告亲生儿子的事一向少有。这么稀罕的事发生了,看热闹的人怎能不兴奋?

“求陛下为臣做主!”马总督伤心流泪,拨出地上的箭,双手举过头顶,“臣忠心为国,效忠陛下,实不应该被张勆如此当众羞辱!”

张勆从兵士手里取过悬赏单子呈给皇帝,“陛下,太夫人为臣定了马家千金为妻。陛下也知道,太夫人先前为我父亲聘妻杨氏,结果杨氏的弟弟杨应期杨应全投敌叛国,被当众斩首。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臣的婚事不敢不谨慎,故此要先查清楚马家父子的人品、操守、德行。如若不然,成亲之后马家和杨家一样出事,臣的孩儿便会有让他们羞于出门见人的外祖父和舅舅了。”

皇帝拍案大怒,“有个品行不佳的舅舅绝对不行!是可忍孰不可忍!阿勆,朕支持你查,必须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悬赏二十万两是吧?单有银子还不行,朕再给你加一样,实名举报马家父子罪行之人,一经查实,书生赏五品主事,武将赏建威将军!”

皇帝怒气冲冲咬牙切齿。

他生平最恼恨的就是崔太后的两个弟弟、他的两个舅舅了。崔太后的两个弟弟仗着姐姐的权势胡作非为,夺人田亩,和百姓争利,虐杀僧奴,卖官鬻爵,皇帝一直嫌这两个舅舅没出息、丢他的人,但碍着崔太后的颜面又不能严惩,可把皇帝给憋坏了。

张勆一提到孩儿会有让他们羞于出门见人的舅舅,立即引起皇帝的共鸣。查,必须查,阿勆这还没成亲没孩子呢,一切都还来得及。

定国公和马总督没料到告状的后果会是这样,一对新亲家同时在风中凌乱。

“陛下,臣冤枉…”马总督要向皇帝鸣冤。

皇帝哈哈一笑,“马爱卿,你如果是清清白白的,让人查上一查又何妨?好了,朕相信你是清官,相信你是好人,可阿勆结亲这是一辈子的事,小心谨慎些也没错。”

郝宠等官员有些是和马总督不对付,有些是要拍皇帝的马屁,纷纷劝马总督道:“对啊,你身正不怕影子歪,就让张大将军查查又怎么了?正好还你一个清白。”

马总督叫苦不迭。

特地来看热闹的人们可乐坏了。

不光张大将军悬赏二十万,皇帝陛下还给加了个官职呢。别看只是五品,这个官职不小了,堂堂状元郎才入翰林院也不过六品。这要是真能揭发马总督父子的罪行,又得银子又升官,比中状元都强!

有些本是凑热闹的人掉转车头,急急忙忙往家赶。赶紧回家商量商量打听打听,看谁知道马家父子的黑料,这一件件一桩桩可都是钱啊,而且还能得一个五品官做做!

有人是想回家商量打听要赚这二十万两,有人明知自己没这本事,又不甘心完全置身事外,路上便把悬赏单子的事逢人便讲,“看到没?二十万两银子呢。你如果知道马家的罪行赶紧检举揭发。”还有好事之人把悬赏单子加印了许多,逢人便散发,“快来看看,这种新鲜事儿多少年也遇不着一回。咱们得不了赏银也乐呵乐呵。”

张勆悬赏二十万两收集马家罪证的事,就像春风吹绿了杨柳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传遍全京城,尽人皆知。

唐梦芙快活的在家里荡起秋千,“我就说了嘛,他会有办法的。”

秋千荡得高高的,唐梦芙心情亦是飞扬。

黄氏也很高兴,“我白担心了。还以为太夫人有命,阿勆会很为难,没想到这孩子既聪明又有决断,这个办法好极了!”

唐四爷和唐梦龙微笑不语。

张勆这一招确实够狠。一方面是要把马家连根拨起,另一方面也是在打太夫人、定国公、杨氏等人的耳光。现在马家该慌了,定国公府也该乱了…

定国公府果然已经乱了。

太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嘴唇发白,跌坐在罗汉榻上,“阿勆竟这么对我,这个孩子丝毫也不顾祖孙之情了,他竟这样对我…”

杨氏急得扑到太夫人面前跪下,“娘,您快想想办法啊,马夫人已经差人来兴师问罪了,马家乱成了一锅粥!马家就和咱家定个亲事,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以后还有哪户人家敢和咱们打交道?定国公府颜面无光啊!”

定国公跺脚,“我说什么来着?早就告诉过你们了,阿勆脾气倔不听话,他的事让你们少管,你们就是不听我的!现在惹出事了吧?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杨氏不敢和定国公顶嘴,伏在太夫人膝上低声啜泣。太夫人失神坐了许久,缓缓的道:“阿勆既然不孝,那也休怪我无情了。”

杨氏心中一喜,忙道:“您要告阿勆不孝么?这虽是下策,但阿勆若实在不听话,也只好这样吓吓他了。”

太夫人皱起眉头,不快的扫了杨氏一眼,“你还不老,怎地便糊涂起来了?陛下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支持阿勆,咱们定国公府若因为这个去告阿勆,岂不是和陛下作对么?”

杨氏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伸手自己掌嘴,“是,媳妇说错了话,媳妇该死!媳妇猪油蒙了心,竟忘了陛下是支持阿勆的,媳妇该死!”

杨氏惯于在定国公和太夫人自轻自贱,博取同情,如果放到从前,杨氏自己掌自己的嘴,定国公早就心疼了,太夫人也要可怜她了。今天和往日不同,形势严峻,太夫人和定国公都顾不上这个了,杨氏自己把脸抽得都红肿了,也没人怜惜她。

“别闹了。”定国公烦燥得不行,“娘必定有好主意,听听娘怎么说。”

“是。”杨氏跪在地上,心中暗暗怀恨,面上却越发柔顺。

太夫人一声长叹,“我本不想到族里去告这个状的。可事到如今,只好狠下心,让族里的长辈来替咱们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小辈了。”

“是,娘英明。”杨氏忙拍太夫人的马屁。

定国公犹豫,“娘,族里会向着咱们不?大伯和大伯母可是偏心阿勆的。”

太夫人淡笑,“你大伯和大伯母偏心阿勆,难道我不知道?可他们就算偏心阿勆,也要先顾全大局。当年你扶正杨氏,你大伯气得几乎没拨剑杀人,最后还不是偃旗息鼓放任不管了?他直到现在也看不上杨氏,可太后娘娘承认了,朝廷承认了,杨氏就是定国公夫人,你大伯明白这个道理。齐国公府、定国公府同气连枝手足同心,定国公府若出了岔子,齐国公府也得不着好。现在咱们因为阿勆的任性妄为成了京城的笑柄,你大伯愿意这样?他心里偏向阿勆,面上也得做做样子,只能训阿勆,不能说咱们什么。要不然齐、定两府做儿孙的都能顶撞长辈,张家就乱了。”

“还是娘见事明白。”定国公心服口报。

是啊,齐国公再喜欢张勆,这时候张勆任性的都让定国公府成笑话了,长辈能容得他?族里能容得他?张家可是有规矩的,小辈都这么不听话和长辈作对,张家乱套了。

定国公和杨氏扶了太夫人,到族里告状去了。

他们三个去晚了。他们去的时候,齐国公和张勆已经在了。

太夫人看到族长和齐国公那带着怒意的眼神,看到张勆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心里便咯登一下。

族长面沉似水,“克儿,你父亲留下有空白婚书,让阿勆自己择婚,这事可是真的?”

定国公又气又窘,斥责张勆道:“你这逆子还敢恶人先告状!”

齐国公怒,“阿勆怎么恶人先告状了?他说的句句是实,我那已经过世的弟弟确实给阿勆留了份空白婚书,让他自主择婚,这空白婚书是我亲眼所见!”

“那,那婚书不是已经被烧了么?”齐国公一发怒,定国公便软了,讪讪的道。

“婚书怎么被烧的?”族长面上凝着一层寒霜。

太夫人老脸一红。

张勆轻笑,“我怀念祖父,书房的布置和祖父在世时一模一样,就连所用的机关也是祖父生前用惯的。祖母,您说要替我操办婚事,主动入住大将军府,谁知您到了之后,第一天晚上便到我的书房,打开机关,取到了祖父留给我的婚书。祖母,您烧那份婚书的时候,有没有想到那是祖父亲笔所书,有没有一丝一毫的舍不得?”

“我…”太夫人语塞。

族长脸色铁青,“这么说,真是阿勆祖父留有空白婚书,让他自己择婚,他选了唐家姑娘,亲都定了,太夫人你又设法烧了婚书,退了唐家,又和马家联姻?”

太夫人脸上发烧,还要强辩,“我也是为了阿勆好。那唐家姑娘贪慕虚荣,本是聘给孙家的,硬把原夫退了,要嫁给阿勆,我焉能要这样的女子为孙媳?”

“您放心,她永远不会成为您的孙媳了。”张勆笑得奇怪。

太夫人心中不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放弃唐家姑娘了?不对付马家了?”

张勆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他实在懒得和太夫人再多说什么了。

自太夫人烧了婚书那一刻起,他和太夫人之间就没有所谓的祖孙之情了。

亲情不是拿来出卖的。

“阿勆,你做的好,做的对!”族长问清事实,夸起张勆。

“谢谢您。”张勆眼圈红了红,轻声道。

经过了太夫人坑他的事,张勆太珍惜明事理的长辈了。

族长能听得进去齐国公的话,能说一声张勆是对的,张勆便非常满足。

如果长辈全是太夫人那样糊涂又自以为是的,张勆不被气死也得累死。

太夫人又着急又慌张,“就算是我做的不对,那事到如今,也得先顾着定国公府的颜面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长辈定下的亲事小辈就算不情愿也只能听从,规矩便是这样的。若是长辈做的事小辈都能反抗,以后张家岂不乱了?”

太夫人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定国公和杨氏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齐国公却是大怒,厉声道:“张家不会因为阿勆反抗你这样的糊涂祖母乱了,只会因为张克以妾为妻、嫡庶不分而乱了!张克立杨氏为夫人的事才是定国公府乱家的根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族长也怒,把定国公、杨氏一顿痛骂,“张克,杨应秋,你俩才是定国公府家乱的罪魁祸首!婢作夫人,以庶充嫡,还打着崔太后的旗号抢在族里发话之前把诰命给杨氏要下来了,害得张氏宗族没办法,忍气吞声认了杨应秋这样的女人为定国公夫人!杨应秋这样的女人给阿勆的母亲洗脚都不配,现在竟敢充了夫人,糟践起阿勆来了!”

定国公和杨氏被骂得狗血淋头,满面羞惭。

太夫人明知杨氏的身份有问题,不敢和族长硬辩,只好硬着头皮听族长痛骂她的宝贝儿子。

族长骂上瘾了,骂过定国公、杨氏还不算,又指着太夫人喝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烧毁了我堂弟亲笔所写的婚书?若不是念在你有了儿子孙子,就凭你这样的恶行,我便可以替我那已经过世的堂弟休了你!”

太夫人年龄大了,一直在定国公府养尊处优,哪听过这样不客气的话?脸上挂不住,几欲晕去。

族长继续痛骂,定国公、杨氏不敢劝,齐国公、张勆不肯劝,族长越骂越凶,太夫人抵受不住,低叫一声,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定国公和杨氏忙过去扶她,“娘,娘!”

族长意犹未尽,叫过张勆大力拍肩,“阿勆好样的!放开手脚去干吧,张氏宗族支持你!”

第74章

张勆先是得到皇帝的首肯, 现在又有了宗族的支持。

和族长告辞出来,张勆便要回大将军府了。齐国公调侃,“阿勆不去看看芙儿?”张勆目光幽深如潭, “不把马家这亲事退了, 我有何面目去见她?”齐国公叹息,“也对。先对付马家要紧。”

齐国公替张勆打算, “马家必有阴私之事。不过两广离得远,马家又经营多年, 就算有重金悬赏, 也未必很快见效。三个月之内能把马家扳倒, 也就算快的了。”

“我等不了三个月。”张勆声音低沉,“我下个月便要和芙妹妹成亲了。我要照原定的日子成亲。”

齐国公惊讶,“下个月?”

要下个月照常成亲, 那必须很快扳倒马家。这不大可能啊,马家树大根深,不可能一刀砍倒。

“阿勆有什么计策?”齐国公只惊讶了片刻,便料到张勆必然已经有了对策, 微笑问道。

张勆面不改色,“这回我剑走偏锋,用了非常手段。先不跟您说了, 您就当不知道吧。”

张勆既不愿意说,齐国公也就不多问,“伯祖父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齐国公很好奇张勆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回府之后向齐国公夫人道:“阿勆这回被欺负得狠了。也不知会如何对付马家。”齐国公夫人哼了一声, “不管怎么对付马家都是应该的。芙儿差点儿被逼得当天便嫁到孙家,莫说阿勆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了,这事放到我身上都是忍不了的。”齐国公又把族长痛骂太夫人、定国公、杨氏的事说了,齐国公夫人咬牙切齿,“该!骂得越狠越好!”

“也不知阿勆怎么个剑走偏锋法?”齐国公还在念叨。

齐国公夫人到了这会儿才明白过来齐国公在担心什么,哑然失笑,“你就放心吧。阿勆是个好孩子,他就算剑走偏锋也不会违法乱纪牵连无辜的。”

“我也知道阿勆是个好孩子。可这一回他不是被欺负得实在太狠了么?”齐国公笑道:“好了,不说了,阿勆肯定有分寸。”

齐国公虽然嘴上不再说这件事了,但心里都是放不下。也不知张勆到底会如何对付马总督一家。到了第二天,齐国公一颗心便放回到了肚子里:豫章百姓丁某通过顺天府向朝廷呈交了宁王逃跑时落在村子里的几件珠宝和几封书信。其中一封书信是两广总督马大庆亲笔,信中马总督除向宁王谄媚讨好之外,还承诺暗中帮忙宁王,宁王只要能打到两广,马总督不战即降,定让宁王不费一兵一卒,便攻下两广。

齐国公心中雪亮,这就是张勆所说的非常手段了。

宁王落下的珠宝和其他的书信都无关紧要,只有马总督的这封书信格外引人注目。这封书信暴露之后,惊动了皇帝陛下,惊动了内阁,内阁首辅请示了皇帝,立即差了翰林院两位书法家仔细比对笔迹。这两位书法家经过详细慎重的比对,认为这封书信确实是马总督本人亲笔所写。

这事情可就严重了。马总督在信里承认的可是只要宁王打过去他就举全境投降,广东广西两省,他都要献给宁王。这比杨应期杨应全等人的行径更可恶,杨应全投降宁王献上的是一个城,马总督这是两个省啊。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官员都表示震惊。

皇帝震怒,“竟要举全境投降反王,好一个两广总督!”命锦衣卫拿马总督下狱审问。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闯入马总督府,带走了这家的主人。

世事无常。前一天马大庆还是威风凛凛的两广总督,现在却成了阶下囚,送他进入牢狱的只是豫章一个普通百姓。

马家一片愁云惨雾。

马夫人连痛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什么暗中和宁王勾结,全是诬告陷害!他的事还有我不知道的么?他在两广,宁王在豫章,两人素无往来,他根本不可能和宁王勾结。”

马宝玲不再艳丽张扬,神色灰败,“豫章百姓丁某怎会这般凑巧向朝廷呈交宁王逃跑时落在他村子里的东西?这分明是在人故意安排的,这是故意陷害…”

马夫人一直很疼马宝玲这唯一的女儿,这时也不禁抱怨道:“这全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意孤行要嫁给张勆,你爹怎会身陷囹圄?这摆明了就是张勆在报复啊。”

“我没想到会这样。”马宝玲眼神涣散,死气沉沉,“我以为太夫人定下亲事,他就没有办法了,只能跟我成亲。他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对他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处处为他着想,我帮着他对付杨氏、夺回世子之位,慢慢的他不就接受我喜欢我了么?我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更没料到他会使出这样的手段…”

马夫人欲哭无泪,“我和你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溺爱过度,宠你宠得过份了。因为你,生生把你爹害到牢里去了啊。你爹被告的罪名很严重,附逆反王,这个罪名若是落实,死的不只是你爹,全家人都会被牵连的。女儿,因为你一个,全家人都惨了!”

马宝玲掩面痛哭。

“夫人,姑娘,定国公府来人了。”侍女战战兢兢的进来禀报。

马夫人精神一振,“太夫人嫌张勆不听话,这回张勆擅自行事,太夫人一定不同意。她是见多识广的老人家,必有制服张勆的本事。”忙命侍女把人请进来。

太夫人差来的是个姓桑的管事婆子。桑婆子见过礼,陪着笑脸说出一番话来,差点儿没把马夫人和马宝玲气死。原来太夫人是看到马家出了事,后悔了,差桑婆子过来是来传话,劝马夫人退婚的。

马夫人气得大哭,“当日定亲的时候百般抬举我女儿,现在我马家因为这桩亲事遭了难,太夫人便这幅嘴脸了!这门亲事如今我马家也不稀罕了,只是这般轻易退了亲却是休想,要想退亲,先把我的夫君从牢里救出来!”

桑婆子不耐烦,“马家犯的可是私通反王的大罪,又何苦牵连别人呢?”

马宝玲嗓子已经嘶哑了,“太夫人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你回去跟她说,亲事我家是不肯退的,我父亲若果真私通反王、谋反叛乱,那定国公府就是反臣的亲家,休想撇清!”

桑婆子冷笑几声,也不行礼,带着怒气走了。

马夫人气得胸脯起伏,“马家还没倒呢,一个婆子在我面前也敢这样了!”

马宝玲咬咬牙,回房换了身鲜艳衣裳,“我要找张勆去。”

马夫人头疼欲裂,“你找张勆做什么?这时候你继续惹怒他,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马家?你的哥哥们正在外奔走,你便是帮不上忙,也不要再添乱了吧。”

“我去求张勆。”马宝玲灰败如土的面目间又隐隐有了光彩,“我是真心爱他的,我要把心里话都说给他听。他知道了我的心意,便不会迁怒于马家了。”

“哪有这种好事。”马夫人苦笑摇头。

早在张勆悬赏二十万两征集马家罪证的时候,马总督、马夫人和他们的儿子马宝璋、马宝琳已经知道张勆到底有多愤怒了。马总督和马夫人商量再三,他们不是没有想到过立即退亲这个法子,只是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就算他们当机立断退了亲,一则张勆未必肯善罢甘休,二则朝野上下肯定议论纷纷,以为马总督是真的有严重罪行,害怕了,畏惧了,所以才会主动退亲。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顾虑,马家才会迟疑观望,直到马总督被锦衣卫带走,马家人才真正的慌了。

“他不会对你心软的。”马夫人不抱希望。

马宝玲眼光狂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我一定要见他,要把我的心意告诉他。我是因为喜欢他才这么做的,他不能因此对马家赶尽杀绝。”

马宝玲对镜梳妆,用细腻的宫粉遮去脸上的憔悴,用上好的胭脂装点消瘦的两腮,打扮得满意了,带上侍婢,登车出门。

残阳如血,神骏白马自街角驰来,长长的白色鬃毛披散飞扬,四只蹄子像不沾地似的,如风如电,如雪如云。马背上的骑士一身银袍,俊美飘逸,如被贬落凡尘的谪仙。

马宝玲着迷的看着那人,忽地迈步过去,跪在路中间,“张大将军,小女子有事相求。”

张勆一勒马缰绳,照夜玉狮子仰头嘶鸣,前蹄高高跃起,许久之后,方才落下。

“何人,何事?”张勆沉声问道。

“小女子马宝玲,六年前有幸被大将军搭救。”马宝玲痴痴望着马上那人,眸中水光闪烁,“大将军,那时我初学骑马不久,马受惊了,带着我在路上狂奔,我吓得要死,是大将军路过救了我。自从那天开始我便记住了大将军,到今天足足六年了。”

张勆的一名副将紧随身后,把马宝玲的这番话听在耳中,冷笑训斥,“因为我家大将军救过你,所以你要谋害他的未婚妻么?太毒辣了!”

“我只是太喜欢大将军了。”马宝玲泪水不停流下,“如果我不能陪伴在大将军身边,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马宝玲要倾诉她对张勆的情意,神情哀婉欲绝,语气轻柔中带着心酸,很有几分动人。

“你可以死了。”张勆道。

“什么?”马宝玲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不能陪在我身边,活着便没意思。那你可以死了。”张勆话说得很清楚,很无情。

马宝玲如闻霹雳,“不,你是好人,你不会对我这般绝情的。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的家人,不要再向马家报复了…”

张勆眉目冷冽,“如果你不曾害过我没过门儿的妻子,或许我会放过你,放过马家。”

马宝玲如随冰窑,浑身上下冒冷气,“你,你是因为唐梦芙,你这样全是因为唐梦芙…你就那么爱她么?她有什么好,她到底有什么好?”

张勆一笑,拍拍照夜玉狮子,“看你的了。”照夜玉狮子骄傲的打了个响鼻,蓦然前蹄高高跃起,从马宝玲的头上腾空跃过,轻捷落在地上,继续前行,风一般的卷走了。

“别再缠着我家大将军了。”副将大声训斥着马宝玲,追随张勆疾驰而去。

马宝玲像傻子一样跪在路中间,如醉如痴。

路过的百姓好奇看着她,指指点点,“马总督的闺女,死皮赖脸硬要嫁给张大将军,张大将军发狠悬赏重金收集马家罪证。”“不要脸。”“张大将军有未婚妻了,哪会愿意娶她?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