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明明说过,他想和我一起睡这张榻,可是到了最后,他依旧骗人。丢我一个人睡冷冰冰的玉床,一点都不舒服。

我翻身起来,鬼使神差的,我让白柯将江府的榻也搬过来了,时不时宠幸一下。半夜醒来时,身后没人可供我依偎,脊背寒冷。

又过了一年,我终于不甘寂寞,打算找几个面首,快意人生。

我不喜欢太干净纯情的男子,于是在别人怂恿之下,去了黑市。这是贩卖面首与美人之地,各类姿色应有尽有,是达官贵人最爱来的好地儿。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刚在席间坐下,便有清脆的银铃声响起。有一名男子赤足,脚上绑着镣铐,缓步而来。

人海茫茫中,有人喊:“为何不摘下面具示人?!没看到脸,如何敢买?!”

主持贩卖者很尴尬,道:“这是良家客的要求,光看身段出价,随缘定人。”

良家客的意思是,这人是自愿被卖,价格条件皆有他出。

大家斟酌许久,没人敢贸贸然竞价,若是高价买回来一个夜叉,岂不贻笑大方?

我总觉得这人对我眼缘,于是出价:“五百两。”

主持大喜过望,问:“还有人出更高的吗?没人的话,便是这位贵客的货了。”

这些人窃窃私语,无不在议论我出手阔绰,可没人敢驳回价格。

这个男子是我的了。我心里也很紧张,万一长得丑,我岂不是很亏?

我想了想,上去,探指揭开他的面具。没等我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就被一只指骨白皙细长的手扣住了腕骨,对方声音清冷,低低威胁我道:“别动。”

这声音…是江寻?

我咽了咽口水,小声唤他:“夫…夫君?”

完了,出轨被抓个正着,哪有这么背的事情?

没等我沮丧完,就听他轻轻哼了一声:“嗯?你是?”

日他娘,爽!

江寻居然…失忆了!

我嘿嘿一声笑,笑得他浑身不自在。不知江寻想了什么,终于摘下面具。

冬风凛冽,他的一头黑发如世间最柔顺的缎面,油滑泛光。江寻面如冠玉,眉如翠羽,清朗雅致。纵使他抿唇不语,面容冷肃,也可逼得俗世万物褪色,无一能媲美他绝代风华的容貌。

一见江郎误终身,这话断不是说说而已。

众人哗然,屏息以待。

这么多人肖想我夫君,我很不爽。

于是,我牵起江寻的手,颇为吃醋地将他带出黑市。

第58章

我也就是那一瞬间吃了熊心豹子胆, 才敢牵江寻的手, 将他生拉硬拽出人群。若是放在往常,莫说拉他了, 就是对视都不敢。

走了许久, 我才反应过来——江寻脚上镣铐未除, 一路咣当作响。

我问:“你有钥匙吗?”

江寻睥我一眼, 皱眉, 反问:“什么?”

“解脚上的锁。”

他好像认为我是那起子色令智昏的小人,冷笑道:“姑娘若是想做那档子事, 解不解锁都不打紧, 反正张开腿的也不是男子。”

“…”我目瞪口呆, 怎么江寻即使失忆了还是这么黄?

我结结巴巴,道:“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那你买下我是为何?”

“我看你长得像我故人…”

“哦,借物寄情,古来寻常。可惜,我不做替身。”

“没做替身, 我与你有缘,所以想领你回家。”

“呵。”他嗤笑一声, 不知在笑些什么。

我苦着一张脸, 不敢多言。说句实话, 夫君就是夫君,即使失忆了,还是能压制住我的夫君。母后说得没错,江寻这厮有手段, 就是有法子将我吃得死死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让江寻恢复记忆。

于是一到公主府,我就领他去看我那张冬暖夏凉的玉榻。

我郑重其事问他:“看到这张榻,你想到什么了吗?”

这是他心之所往之处,定能让他想起什么。

江寻打量的一番,伸手一触,道:“冬日里,榻面太凉,不合适困觉。”

“…”我扶额,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我转念一想,发现他并没有说错。这一语,已然道出了精髓——的确,江寻可不就是想和我在这张榻上困觉吗?

我继续惊喜地问:“还有呢?”

“什么?”

“你还想和我在榻上做什么?”

“嗯?”江寻似乎没料到我脸皮如此厚,他突然低头,凑近我,纤长的眼睫近在咫尺…然后,伸手掐住我的脸,道:“姑娘家家,如何动不动就说困觉,你爹娘没教过你何为礼义廉耻吗?”

我不太开心,赌气道:“这些都是夫君教我的。”

他讪讪松开手,道:“啧,你夫君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嘴角一翘:“对啊,他最坏了。原本说想和我在这张榻上睡觉,结果丢下我一人跑了。”

“跑到何处去了?”

我抬头,笑得惨兮兮的,说:“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可不是嘛,若是江寻想不起来,不就不算是我夫君了吗?

“小傻子。”

“你唤我什么?”

“我说,你是小傻子,怎的这么傻。很明显,你夫君一点都不喜欢你,若是喜欢,如何会跑。”

“你胡说!”我气急了,扯他衣襟,道,“你胡说!”

他揪住我的手腕,一双眸子阴冷,说:“我从不骗人,只你当局者迷。”

“你骗人,分明就是在骗人。”不知为何,我眼眶有些湿,倔强地一遍遍重复,眼泪也一滴滴掉下来。

江寻见状,软了嗓子,轻声道:“我若是你夫君,我定然舍不得离你而去。”

我一下子熄灭了声音,喉头发痒,低低唤他:“夫君?”

“你喊谁?”

“你啊。”

“我不是那个负你的男子,莫要认错了,也别将我当作他的替身。”

“哦。”

“若是真的想唤,那把我当成新的夫君。我不做小,你既认我为夫君,今生便只能有我一个夫君,明白吗?”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虽不太懂,但也接受。我夫君是我夫君,好比我母后还是我母后,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还有,若是那个男子回来了,你需将他拒之门外。前夫是前夫,夫君是夫君,你可明白?”

“明白了…”

江寻这话,越听越像个坑,而我甘之如饴。

实际上,现在的我对于他来说,还算是个陌生人,床笫之事,夫妻之实,不宜操之过急。

我又想起了那只握着香囊的断臂,思索许久,想来是敌军拿来迷惑部下的鬼招数,江寻福大命大,死里逃生了。

不管他是怎么回来的,能回到我的身边便好。

一个人的音容很难改变,我熟知江寻的言行举止,等闲骗不了我。

他是真的江寻,也是真的失忆。该如何让他恢复记忆呢?这就难办了。

我唤来大夫,让他给江寻诊断病情。江寻身上有无数刀伤,均已结痂,问题倒不大。只是这脑壳的问题,恕太医才疏学浅,实属生平罕见,无法医治。

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倒也没强求。

江寻在屏风内穿衣服,他轻描淡写地将长衫扯上肩头。从领口抖出深色长发时,不经意间滑下一点儿衣襟,露出一片白皙细腻的胸膛,那一处肌理流畅,肤色白润,令人垂涎不已。

我也不知道自己眼馋个什么劲儿,也许像江寻所说的,我年龄大了以后,就知男子肉体的曼妙之处,食髓知味了。到时定然求着他要行亲密之事,不用他每晚连哄带骗,搞得筋疲力尽。

“你在看什么?”江寻目光锐利,一下子便盯上了我。

“没看什么?”

“啧,撒谎。”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点了点头,承认。

他逼近我,调笑:“你就这么喜欢为夫吗?嗯?”

“说很喜欢,也没有。”我的自尊不允许我低头。

“哦,你心里还想着那个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比我好吗?”

“他是个好人,对我很好。”

江寻不屑,冷笑一声:“若是真对你好,岂会离你而去?”

我呼吸一窒:“他应该是有苦衷的。”

“是吗?”江寻眯起眼睛,冷冰冰道,“不许想他。”

“为什么?”

“我不喜欢。”

“嗯?”等等,江寻是在吃醋吗?他在吃自己的醋?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都说了,今生,你便只有我一个夫君,莫要想其他人,否则…”

“否则怎样?”

他但笑不语,笑不及眼底。话未说完,江寻突然将我困在墙边,让我背靠在他的怀里,死死压制住手腕。

他在耳畔暧昧私语:“否则,我要你好看。”

闻言,我身体一颤,心跳也愈发不受控制,噗通噗通一顿乱来。

江寻这厮,即使失忆了,拨撩功力也不减当年。

我觉得很不公平,我对江寻是有感情基础的,所以我会对他说甜言蜜语。可江寻不一样,他压根就不认识我,一见钟情的几率也不大,所以他只是习惯性嘴骚而已,就爱说些挑逗的话欺负我。

这样一想,我就不太开心了。

他哄我,不过因为我是他金主,和真心实意没有半毛钱关系,满肚腔子虚情假意。

假如买他的人不是我,对别人,这些情话,他是不是也信手拈来?

我问江寻:“若是别人买了你,你也当她们的夫君吗?”

江寻笑:“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会花五百两买我一条贱命吗?”

“万一就有这种傻子呢?你也当她夫君吗?”

“怎么?你是醋了?”

“没有。”

“呵,是吗?”

“就没有,就没有!”我发现江寻越来越不好对付了,一点都不温柔体贴,嘴毒得很。原来不爱我的男人,可以冷酷无情至此地步。

“我若说,我只想当你一人的夫君,你信吗?”

“诶?真的吗?”

“假的。”

“哦。”我沮丧。

“我不过才认识你一日,便说爱你爱得刻骨铭心,你信吗?这话说给我听,我都不信。”

“这样…”我颇失望。

江寻瞥我一眼,慢条斯理补充:“不过,若是时间久了,你便会信了。”

“信什么?”

“信我心悦你。”

我一时无言,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即使他这是假话也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验证他话中真伪。

等到了夜里,我洗漱干净,上榻入睡。

江寻被我安置在隔壁客房,毕竟是陌生人,一下子睡同一张床,怕他不太习惯。

刚刚吹熄了灯,我就翻身坐起。我这屋是挺暖和的,不知江寻那个屋子会不会冷,若是下人苛待他可怎么办呢?

我给自己寻了个借口,抱着枕头便走向了隔壁客房。

江寻还未睡,油灯没灭。

我推门进去,唤他:“夫君?”

“怎么?还未睡吗?”江寻从榻上下来,见我趿着鞋,缓步而来,道,“上榻吧,地上凉。”

“好。”我从善如流爬过去,跨过他的腿,乖巧躺在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