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女士,您好。我是俞工的助理钟碧霄。”钟碧霄淡淡扫她一眼,没什么情绪的表明身份。

虽然女士这词听的挺刺耳,不过卜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注视着她的眼睛,礼貌颔首:“钟小姐您好。”

钟碧霄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本人受俞工委托,现郑重告知您。关于您的离婚补偿,明日会通过法院转账,希望结案后卜女士不要再骚扰俞工的家人。”

骚扰?!卜晴心里再度因为这个词不舒服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谢谢您的转告。”

“不客气!”钟碧霄说完优雅转身。

卜晴站着不动,目光追随着她窈窕的背影,情绪复杂。她心里既觉得解脱,又觉得自己可悲而可怜。明明正经和俞知远离婚,愣是让钟碧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衬托的,像个偷情不成补偿照拿的三。

钟碧霄回到抢救室门外,朝任飞和杜御书点点头,三个人一起别过张秘书,转身往电梯走。进入电梯后,杜御书等电梯门合上,幽幽开口:“霄霄,这事要让知远知道了,你打算怎么解释?”

“我有工作签证,明天就动身亲自去找他解释。这一次真的谢谢你们。”钟碧霄目光坚毅。

任飞见她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拉卡那边乱成什么样,又不是没经历过。再说他特意选在开庭前避开,足够说明他不想离婚。换句话说,他其实早看上了人家。”

钟碧霄垂下眼睑,口气依然执拗:“任飞哥哥,我最后试一次,如果还是输了我认。”

杜御书知道劝不动她,索性拽了下任飞的衣角,示意他少说几句。这8年来,他们眼看着她把长发剪短,丢开华服和化妆品,像个男人一样陪伴在俞知远身边,除了恨其不争别无他法。

楼上的抢救室门外,卜晴坐回来时的位置,平静陪着张秘书一起等待。熬到快凌晨时分,俞老先生被推出抢救室,人也醒了过来。两人一起上前,协助护士将他送入高科病房。

安顿好之后,张秘书到病房外打电话,卜晴留在里面陪俞老先生说话。哄了一阵老先生便累的睡下了,她怕张秘书年纪大撑不住,于是主动要求留下陪夜。

张秘书当然不肯,休息事小失职事大,他知道卜晴是好心但坚决不擅离岗位。

卜晴无奈,商量着让他先去沙发上眯一会,有事再叫醒他。张秘书起先还不愿意,熬到半夜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歪到沙发上打盹。

病房里安静了不到5分钟,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卜晴靠在椅子上,每隔半小时,就得看一眼监测心跳的仪器,不敢有丝毫大意。

等到天亮时分,她也困得睁不开眼,只好又拿出手机准备上网打发时间。解锁后,她想起之前没来得及查看的短信,随意翻开。

短信是昨天发出的,内容是一排的拼音,卜晴研究半天总算看出内容:我已经向法院申请延期开庭,希望你及时去撤诉。看口气很像是俞知远,但号码不是。她狐疑的上网搜索该号码,才想到可能是他用当地的号码发过来的,这让她费解之余又暗自庆幸。

只要今天法院转账完毕,她和俞知远的婚姻关系即正式解除。至于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着这场离婚诉讼,她压根就不关心,也不会关心。

早上8点整,主治医生和护士过来查房,卜晴叫醒张秘书,自己拎了水壶去水房打水。回来时,病房里多了很多来探望的人。

有市里的主要领导,也有俞家的亲戚,还有电视台的记者。卜晴拨开围在病床前的众人,拧好毛巾,仔细给俞老先生擦脸擦手。

“小卜,让护士照顾俞老就好,钟小姐的车子在楼下等你。”张秘书一边给俞老先生做介绍,一边俯下身悄悄告诉卜晴:“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和俞老告状。”

卜晴失笑,压低嗓音回他:“谢谢张叔,她不会欺负我的。”

端着脸盆从人堆里挤出来,她去洗手间掬了把冷水洗脸,迅速下楼去见钟碧霄。

转账和结案手续办理得异常顺利,好似早就做好准备,只等她去签字一般。看在补偿金大大超出自己心理预期的份上,卜晴签完字回头朝钟碧霄笑了笑:“谢谢钟小姐的慷慨大方,祝您早日得偿所愿。”

钟碧霄眼神微变,她淡漠的别过脸,假装听不懂卜晴的意思。

卜晴脸上挂着洞悉一切的笑,淡淡盯着她看了两秒,转身走了。回到租住的房子补了个觉起来,彭小佳正好下班回来。卜晴接过她买回来的盒饭,边吃便告诉她,自己已经拿到离婚补偿。

“多少钱?”彭小佳一脸好奇。

卜晴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差不多两百万…”

”哇靠…”彭小佳爆了句粗:”俞家真有钱。"”钱不是俞家付的…”卜晴不咸不淡的补充。

第13章

彭小佳吃惊得半天合不上嘴,一个劲央求卜晴说详情。

卜晴有些懊恼自己嘴快,心知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遂捉狭大笑说自己刚才只是开玩笑。彭小佳揶揄两句,注意力转到那笔补偿金上,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卜晴好像还真没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当时一门心思要离婚,为的就是能尽快拿到买房的首付。如今拿到手的真正数目,全款买了房可能还有剩,她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彭小佳见她半天不说话,转开话题说起培训班的事。最近受谣言影响,部分交过学费的家长,主动找到她要求退费退学。原先三个班差不多近百人,现在退的只剩六成。

开设培训班之初,彭小佳正好拿到舞蹈教师证,所以直接以她的名义去教委申请手续。卜晴出的是自己的名气,和一半的启动资金。这段时间因为奶奶生病她忙昏了头,只发现上课的学生变少,丝毫没意识到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连累到培训班的声誉。听彭小佳这么说,顿时内疚的不行。

短暂的沉默过后,卜晴艰难的选择退出培训班,让彭小佳另外找合伙人。市幼儿园的工资外收入比不得保育院,加之彭小佳其实也在计划买房,她那么要面子的人,断然不会开口借钱,卜晴一百个不愿意看到培训班黄掉。

“我不是这个意思。”彭小佳脸色难看的打断她:“培训班开了一年多,能有今天的成绩,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不能独占!”

卜晴怕她真的生气,赶紧笑着安慰:“那我暂时退出,你另外请个水平差不多的老师来协助你,反正我现在也是个闲人,正好有时间回去照顾奶奶。”

彭小佳抿了下嘴唇:“好吧,暂时这样。对了,我最近相亲遇到了一个人,他在法院工作的。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卜晴好奇的望着她:“谁?”

“你老公,不对应该是你前夫的朋友。就是上次在银都碰见的那个,巧吧?”彭小佳笑得贼兮兮的:“说实话,我也挺意外的,幸好他没看上我。”

“好巧…”卜晴想到自己离婚的事,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后面胡乱聊了下杜御书的情况,以及培训班课时安排,各自回房休息。卜晴一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一会想着怎么安排那笔钱,一会想着工作的事,一会又想到了俞知远的短信,心总是静不下来。

隔天,她早早起来顶着黑眼圈跑去武警医院,打算向俞老先生辞行。他气色好了些,不过还是很容易犯困。保姆柳妈见到她来,立即跟见了救星一般,害她一时心软早就打好的腹稿愣是一字没说。

从外地赶来探望俞老先生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好在全由张秘书负责接待、给俞老做介绍,卜晴只需陪在床边,给他按摩腿脚,间或喂汤喂药。

俞老先生底下还有位弟弟在军区任要职,俞知远的父亲是长子,是国内某个垄断行业的一把手。至于俞老先生的两个小女儿、女婿,也都在其他省份的重要部门担任要职,这些卜晴头年照顾老太太时就知道,同时也清楚俞家除了俞知远和俞老先生,没人承认她的身份。所以在这种场合下被介绍给外人,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到了中午,俞知远的两位姑姑出现,她们单独将卜晴请到外面,让她以后不要在试图和俞家攀关系。卜晴脸上干干的,心想自己反正已经是恶人,钱也拿了婚也离了,好像确实没有必要保持联系。

礼貌到过别,她头也不回的进了电梯走人。电梯刚下到一楼,郭院长忽然来电话,让她立刻返回保育院。卜晴挂了电话,心里忐忑不已。

郭院长的态度和周一那天大相径庭,淡然阐明领导组已经调查清楚,并称赞了下卜晴的品行。但她完全不给卜晴说话的机会,义正言辞的表示,流言给院里的声誉造成影响,是不争的事实。所以院里依旧决定,暂时停止她的一切的工作。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卜晴心里有气,又不想搞僵关系,只好委婉提问,暂时是多久。

郭秋华牵了牵唇角,说:“这样,省厅和市教育局联手,准备下到各个乡镇举办学前教育的宣传活动,时间可能会持续到寒假。我们院这边,原先是安排了中六班的于老师,和大五班的蒋老师随队。你把蒋老师替下,明天早上和于老师直接去市局报道。”

“好。”卜晴重重点头,表示对这个安排无异议。

郭秋华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于是有意提醒:“这次和于老师同行,希望你们能抛弃前嫌,做好这次宣传工作。”

好一句前嫌!卜晴在心里不屑的哼了下,再次点头,波澜不兴的笑笑:“郭院长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跟于老师处好关系。”

郭秋华本想让她替下于老师,又怕卜晴因此记恨自己,愤而辞职。这几年来,卜晴拿下过不少有分量的奖项,院里也因此得到省厅、市局的多次嘉奖。她得罪不起钟书记的千金,同样也不想失去一个好老师,唯有出此下策。

卜晴原本计划直接回洵口照顾奶奶,这下哪里还走得成。她在意这份工作,准确的说是在意这份稳定。卜朗今年已经19岁,将来毕业、找工作、成家,每一样都得操心。奶奶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她就是有辞职的心,也没辞职的胆。

第二天一早,她打包好行李,直接去市教育局报道,之后去省厅办公楼参加活动启动仪式。市局的领队是赵副局长,还有基础教育科的科长张乐成。

卜晴不意外张乐成会在,只是不太情愿与他同行,偏巧她和于老师就分在他那一组,共同负责距离宁城最远、条件最为艰苦的甘塘县。甘塘和临泉挨着,离洵口也很近,这让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果然,车队出发离开宁城后,张乐成马上发来短信,称地点他主动要求的。为的就是方便她工作之余,能多些时间回家看奶奶。若是没有于老师背后诋毁自己一事,她或许还会感动他的细心,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十分恼怒他的多此一举。当下不管不顾的发了一通短信过去,态度强硬的表明,自己不需要他关心。

她真的怕这趟宣传工作做完,自己又要多出恶名。

宣传工作组一行八人,四男四女。由三辆国产越野车组成的车队,在甘塘和当地教育局碰过头,抵达的第一站,是甘塘县下面的一个富饶小镇。她们住的地方是镇上最好的一家招待所,实际只有10间客房,里面破破烂烂的还没空调。

乡下的气温比市里略低,到了晚上可能会更冷。卜晴入住时听于老师抱怨床硬,她放下行李便找到招待所的老板,多要了四床棉被,自己拿了一床其余的都给于老师。到了晚上,她故意去楼下和老板聊天,等其他老师领不到被子,便有意无意的透露于老师自己一个人就占了四床。

此后几天,卜晴继续伪装出对于老师体贴入微、言听计从的样子,顺利让同组的其他老师孤立她,就连张乐成也对她颇有微词。于老师一面享受着悠闲,一面仗着自己年纪大,处处指手画脚。

张乐成身为组长的尊严受到挑衅,多次言语不合之下狠狠的批评了于老师,同时也暗暗记下了仇。

转眼到了11月底,经济较为发达的乡镇基本走完,卜晴也趁机抽出时间,悄悄回了几趟家里看望奶奶。剩下的两个乡镇比较偏远,距离市区虽然只有50公里,但沿途全是山路,又陡又险。

车子从甘塘出发,走了半个小时二级路之后,便进了山路。卜晴和另外的两位女老师同车,一路上被颠的又吐又晕,车子不得几次停下。加上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整个车队的车速一降再降,慢的像蜗牛一般。由于路的两旁不是高山就是悬崖,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想和外界联系也联系不上。

到了傍晚雨势渐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卜晴所乘坐的车子因为道路太滑,上坡时突然打滑倒退并发生了侧翻。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瞬间疼晕了过去。

坐在前面那辆车上的张乐成,发现情况后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命令停车救人,并心急如焚的跳下车,冒雨往回跑。跟在最后的车子这时也停了下来,大家纷纷跳下车,一起冒雨过去查看情况。

山路泥泞湿滑,下面又是万丈悬崖,大家围在车边大声跟司机喊话,谁都不敢轻易过去抬车,一时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张乐成身为组长,他一面命令呆在车里不下来的于老师,使劲拨打报警电话、编发短信,一面指挥男的组员寻找机会救人。

天很快黑了下来,出事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外的人让雨浇得又冷又饿,大雨中从山上流下的浑浊泥水,随时可能会将侧翻的车子冲下悬崖。

束手无策之际,山路上远远的亮起两道强光。张乐成大喜过望,立即连滚带爬的跑回最后一辆车,发动引擎小心退到比较宽敞的路段,方便那辆疑似警车的车子开过来。

然而迎面开来的车子不是警车,而是一辆路虎。俞知远停车放下车窗,寒着脸问了一声卜晴在哪,得知她在侧翻的车里,立即将车开到坡底停下。

快速分析完地形,他打开车后备箱,取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铁链出来J上侧翻车辆的后保险扛。利将车子拖到安全范围后,其他人不等他开腔,纷纷跑过去扶车。亲自动手套顺车身扶正过来,俞知远没空管其他人,直接撞开张乐成,将昏过去的卜晴抢先抱了出来。

第14章

将卜晴抱回自己的车上,俞知远回头和其他人表明自己的身份,私下又严厉警告张乐成两句,压着火气倒车。

好不容易捡了半条命回到国内,迎接他的是爷爷发病入院,离婚诉讼如期开庭且败诉。他不顾尚未痊愈的身体,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查到卜晴下落。不眠不休的一路追到甘塘,看见张乐成的那一刻,他真恨不得直接将他撞下悬崖,方解心头之恨。

几分钟后,车子退到稍微平坦的地方,俞知远稳稳控制住方向盘,直接掉头往回县城的方向开。大雨如注,漆黑的大山,在崎岖的山路两旁蜿蜒无尽,使得回程平添许多凶险。

过了许久,昏在后座的卜晴在强烈的颠簸中幽幽转醒,她抬手揉了下撞疼的脑袋,喉咙口瞬间涌上干呕。

“醒了?”俞知远冷冷开腔。

卜晴吓了一跳,车里一点都不冷,但她却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俞先生?这么…巧?”

不知从何时开始,俞知远顶讨厌她开口闭口称自己先生。加上得知她竟然和张乐成相处了近一个月,这个称呼此时听来分外刺耳。

稍稍沉默之后,他再次开口:“面对救命恩人,是不是该先说声谢谢?”

卜晴愣怔两秒,情绪倏然平复下来。她回想之前翻车的一幕,语气生硬的接过话头:“谢谢。”

俞知远:“你欠我一条命!又骗走了我的半套房子和钱,这笔账要怎么算?”

没你出现,自己也未必真的会死…卜晴被颠的七晕八素,忍不住又干呕了两下,脑仁疼到抽抽。她夸张的吸了两口气,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十度大转弯:“欠你命又如何?大不了还你就是!至于房子和钱,俞先生您大概失忆了,那是我该得的。”

俞知远冷哼:“该得?所以你暗中使手段赢了官司?”

卜晴闻言,这段时间充斥在脑中的迷思豁然开朗,暗想既然他误解了,干脆就让他一直误解下去,免得后患无穷。稳了稳心神,她装出贪得无厌的口气,轻笑出声:“俞先生过誉了,我不用些手段,如何会有赢面可算。相比两年的青春以及二婚头的名声,我拿的真不算多。”

俞知远的脸色一沉再沉:“卑鄙!”

他话音刚落地,卜晴便鼓起掌来,不多不少的三下:“谢谢俞先生称赞!别忘了,是谁给我卑鄙的机会!”

“…”俞知远阴晴不定的咬着牙,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瞬间白成一片。自从他发现自己在口头上无法赢过卜晴,就学会了适当的保持沉默。

突然安静下来的车厢,让卜晴有些不适应。她脑袋昏昏沉沉的,肚子又饿有特别的恶心想吐,只好挣扎着打开车窗透气。好似没有尽头一般的山路终于走完,车子转上二级路之后,她虚弱地倒在了后座上,再次闭上眼。

俞知远的注意力虽在路况上,偶尔也会分神扭头望一眼,说不清是担心还是其他。车子进入县城城区,他打开车载导航找到条件最好的县人民医院,又打114查到急诊科的电话,边打边加快车速。

卜晴没有睡过去,她安静的趴着,耳边尽是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老实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感动的,但同时也很抗拒继续和他接触。

就像他两个姑姑说的那样,她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来往的必要。

车子进入甘塘县人民医院,卜晴很快被护士扶了下去。测心跳、测血压、各种询问有否受伤,之后躺在病床上,被推进CT室。

卜晴除了手臂和脑袋被撞淤、起包,身上基本没有别的伤痕,但是做完CT她还是被送去了病房。躺在病床上休息了一阵,她摸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担心起现在都不知人在何处的张乐成,以及同车的老师。趁着俞知远离开的功夫,她迅速躲进洗手间打电话。

得知他们也回了县城,另外两位女老师伤的都不是很重,且已经在别的医院治疗。卜晴大致和他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心安定下来顿时觉得肚子好饿。从洗手间里出来,俞知远不知何时已经折回来,黑着张脸站成一尊雕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卜晴饿得没心情和他磨嘴皮子,看都懒得看他继续爬回床上躺好。这次出来带的现金连包一起,全落在先前乘坐的车里,眼下她身无分文,根本没办法出去给自己买吃的,也不想求人。

尤其当这个人是俞知远。

俞知远安静的站了半晌,脑袋渐渐变得有些发沉,不得不靠到另外一张病床上。小县城的医院医疗条件并不是很好,能有双人病房空出来,已经算是幸运。

早上从宁城出发时,他就高烧没退。经过这一整天的颠簸,刚才又淋了些雨,背上被流弹击中的伤口更是疼入骨髓。微微眯了一会眼,他注意到隔壁病床鼓起的被子动来动去,耳边隐约还有吸气声,于是硬撑着坐起起来,问:“哪里疼?”

卜晴听他出声,立刻将整个脑袋闷进被子里,假装没听见。

俞知远非常不喜欢无理由的倔强,见状声调不由的拔高了些:“到底哪里疼?”

卜晴实在饿的受不了,挣扎着恨恨嚷道:“胃疼,饿的!”

俞知远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想着自己的好心被人当驴肝肺,暗里把自个臭骂一顿,依旧摇晃着起身出了病房。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个快餐盒,还有两听凉茶。

卜晴有些不自在的下了床,自发自动的把盒饭接过来,开了一次性筷子直接站着狼吞虎咽。俞知远等她吃到第二个盒饭,不疾不徐的说:“我也没吃。”

“…”卜晴嘴里全是食物,闻言险些没噎着。胡乱吞下嘴里的饭菜,她顾不上形象,又打开凉茶猛灌。

一直站着的俞知远见她这副样子,不由自主的扬起唇,随后双眼一黑,直直往身后的病床倒去。卜晴惊吓过度,满满一口凉茶直接呛进气管,难受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摁完床头的呼叫铃,立即转身将他双腿抬到床上让他躺平,尔后使劲掐人中。手指接触到他脸上的皮肤,不正常的体温让卜晴再度吓得心怦怦跳。

幸好医生和护士赶来的速度很快,可惜卜晴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他是因为感冒发烧,还是因为别的病症。医生见问不出什么,果断决定将他送去一楼做CT。

卜晴吃饱喝足,暗想他都病成那样,还坚持出去给自己买饭,顿觉良心不安的跟了下去。

发烧的原因是外伤伤口感染,由于俞知远暂时昏迷,医生无法得知是何种外伤,按常规给开了退烧药和广谱抗生素。去划价时卜晴摸摸口袋,又跑回去将他身上的钱包翻出来,数了5张百元的带走。

配药、做过敏测试,一通忙下来已是一个小时过去。卜晴等俞知远挂上水,又在护士的催促下给他夹好体温计,之后无头苍蝇一样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犹豫着要不要趁机丢下他。

最后良知战胜了理智,卜晴搬了张椅子坐到病床前守着,等他退烧。无聊中,她将余下的钱放回钱包时,意外看到一张合影。照片上似乎放了很久,四个角都有些磨损。俞知远带着学士帽青春恣意,左边是笑容慈祥的俞老先生,右边是坐在轮椅上,目光温柔的奶奶。

卜晴不知怎的,竟想到了记忆里面目模糊的双亲,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半夜时俞知远终于退烧,她守到最后一瓶药水挂完,累的昏头涨脑的爬上另外一张病床,缓缓瞌上沉重的眼皮。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俞知远和人说话的声音,她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

窗外天色大亮,雨声淅沥。俞知远还在讲电话,似乎和某个人有关。卜晴听到了昏迷、脑部淤血等的字眼,她以为说的是俞老先生,惊得当即翻身坐起。

俞知远见她醒来,赶紧挂了和崔旭的通话,淡定自若的走过去:“谢谢。”

卜晴疲惫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脚步虚浮的走向洗手间:“欠您的那条命还了,以后我和您各不相欠,最好江湖不见!”

俞知远盯着她的后脑勺,没来由的笑了,不过说出口的话则是另外一个意思:“想不见也简单,把你多拿的钱吐出来。”

“俞先生为了那么点钱,成天死缠烂打的有意思吗?”卜晴顿了下脚步,颇为讽刺的哼了声,随手甩上洗手间的门。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白白被算计去了,没理由不讨回来,对吧?小卜老师!”俞知远望着那扇隐约还在震动的门,双眼危险的眯了下。

把人算计了还强词夺理,卜晴可真让他开眼界。医院病房里的洗手间没有镜子,卜晴恼火的站了一会,拧开水龙头草草洗了把脸。出来时俞知远不在,她快速走到房门口往走廊两头看了看,带上手机边联系张乐成,边走楼梯开溜。

第15章

一口气跑到楼下,雨下的很大,楼前的空地上已经积了好多的水。

卜晴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又怕自己冒冒失失的跑出去,会被俞知远撞上。于是掉头去了门诊楼,从廊檐下溜进医院大门旁的门卫室,央求保安师傅允许她呆几分钟。

张乐成的车子来的很快,卜晴没等停稳,便拔腿跑过去迅速坐进后座。密集的雨丝浇了她一头一脸,她哆嗦着用袖子擦去眼睛上的雨水,催促他快开走。

张乐成调转车头,注意到她似乎没怎么睡,心里不由的胡思乱想起来。车子驶离人民医院,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下后面,没发现有路虎跟来,马上装作闲聊的模样,打听俞知远是否有伤害她。

卜晴从自己包里抽了张纸继续擦头发,不假思索的反问他,怎么会认识俞知远。

“土生土长的宁城人,大多都知道俞家,只是我才知道俞知远是你前夫。”张乐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不露痕迹的扯了个谎。

卜晴没心思和他谈论俞知远,只在意宣传普及工作何时继续,以期远离不必要的麻烦。沉默中,她扭头看见街边有很多卖早餐的店子,肚子顿时又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