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云看见秦须身后的小厮苦着一张脸,心中转了转,也就猜到秦须来是想见安可洛,那小厮刚才叫她是想让她解围呢。

她抱着彩绸的胳膊圈紧了些,望了眼小厮,又看看秦须,笑道:“秦大人跟我来吧。”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八章错吻

小厮见梳云如此说了,也就放宽了心,让秦须跟了她朝天音楼后院走去。

梳云在前面慢悠悠走着,忽然转身望着秦须笑道:“姑娘正在写字。”

秦须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不禁也笑了笑。想起第一次见这小姑娘时,她满面青涩地跟在安可洛身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正眼看别人;如今时隔半年,她脸上青涩已了却无痕,身子已比先前丰腴一些,举手投足间也微微带了些女子的风韵。

秦须想想刚才门口小厮对梳云的态度,明白她是安可洛身边的人,因笑道:“这是要去哪里?”

梳云想了想,也不刻意避讳,直接对秦须道:“姑娘现在不与其她姐姐们住在一处,而是从楚姨那里讨了个后院小屋,平日里没事就待在那儿,尉迟将军来看她时,偶尔也会宿在那里。”

她说完后,不留痕迹地暗瞥一眼秦须,见秦须面上并无异色,心里不由暗自称奇。她是知道秦须爱慕安可洛的——早先他给安可洛送过的那一小阙慕词,还有后来那次他在晚上来天音楼寻安可洛,她都是知道的。此时见秦须听了她的这番说词还能面带笑容地望着她,竟一时语塞。

秦须也不接话,只是这么望着她笑,半晌才道:“我今日来只是想同安姑娘说些话罢了。”

梳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转过身继续朝前走,进了后院在小径上弯了几弯,到了屋子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板,道:“姑娘,你要的彩绸我给你取来了。”

屋子里柔婉的女子声音传出来:“进来搁着罢。”

梳云并没对安可洛提秦须也在,只是推开门,随后转头看看秦须,示意让他一道跟进来。

屋里安可洛背对着他们,正立在书案前,略弯了身子,指间握着毛笔,手腕悬在书案上方,轻轻抖动着。

梳云将彩绸搁在一旁矮塌上,笑道:“姑娘,有人来看你了。”

安可洛翘笔沾墨,并不回身,只是淡淡道:“谁啊?”

尉迟决天亮时才离开此处入宫面圣,安可洛心中揣度因这梓州兵变之事,他必定又是要忙上几日才能得空再来看她,因此也不在意此时到底是谁来了。

秦须侧头看了看梳云,唇边划过一抹笑。梳云见了也不多说话,望了秦须一眼,悄悄退至门外,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安可洛听见身后门板关合的声音,轻叫了声:“梳云?”手却还在写字,身子也未转过来。

秦须负手慢慢走过去,立在她身子的侧后方,看着宣纸上那一个个秀丽的字,细长的眸子中晃过一丝温柔的笑容。

安可洛听不到梳云回话,小声嗔道:“这丫头真是被惯得愈加放肆了。”

秦须抿唇浅笑,开口道:“安姑娘。”

听见这声音,她手一颤,指间夹着的笔杆险些落下,她慌忙攥紧,却没留意那笔锋上凝着的墨掉了一滴在纸上,霎时间染开一片。

安可洛飞快地转身回望,见真的是秦须,眼里掠过一丝惊讶之色,“秦大人。”

几个月前的那尴尬一晚之后,秦须便再也没有来天音楼找过她,安可洛本以为他是明白了她的心思,所以不再来扰,可此时看见他突兀地出现在这屋里,不禁略微有些惊奇,“秦大人怎么今日忽然来了?”

秦须也不怪她这话无礼,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朝庭命我出任梓州府知州,明日便要起程,所以今日特来向安姑娘辞行。”

听见“梓州”二字,安可洛皱皱眉,心里有些不快。廖珉随拱圣军赴梓州路平乱,范衾衾哭了整整一日,连饭都吃不下,她好容易将范衾衾哄着休息了,此时又听秦须来说他要去梓州府做知州。

安可洛微微喘了口气,将手中毛笔随便朝书案上一丢,拉了拉滑至手臂上的薄纱,“定是皇上觉得秦大人有才,才派你去收拾梓州这乱摊子罢。”

秦须笑笑,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道:“此去梓州府,还不知何时可以回帝京,所以特意在走前过来看安姑娘一眼。”

安可洛嗤地一下笑出了声,“秦大人何出此言?以秦大人之经国之才,皇上怎么可能舍得放你在外多时?只等着梓州路稍安稳了些,必定会将秦大人召回帝京的。”

秦须脸上笑容淡了些,“安姑娘想得太简单。”

安可洛微微有些讶异,等着他接着说下去,谁知他突然又笑笑,转了个弯儿道:“安姑娘,若是将来不能再见,你可会想念在下?”

安可洛愣住,半天才扯出一点笑容,“秦大人不要说笑了。”

秦须点头大笑,“是是是,在下是在说笑。”他眸子晃了晃,“可我却是一直在想念安姑娘的。”

安可洛一直知道秦须对她的心思,可也没想到在帝京人人都知道尉迟决与她的关系后,秦须还能来对她说出这种话。

她僵硬地笑笑,“还祝秦大人一路顺风,早日到梓州府为朝庭解难。”这话已是在逐他走了。

秦须不以为意地挑眉,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大步上前,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红唇上轻啄一口。

安可洛惊得一把将他推开,抬手抹了抹嘴唇,怒道:“秦大人你…”

话未说完,她才发现屋子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拉开了。

她抬眼一望,目光便掉进一双漆黑漆黑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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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手段

门口那双黑眸中的火花一跳一跳的似要扑出来灼人,安可洛手抖了下,身子向后一跌。

秦须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让她站稳,细长的眸子里笑意盈盈。

安可洛慌乱地拍掉秦须的手,急急道:“秦大人请自重。”眼睛又瞟向门口。

秦须不恼,嘴唇扬起,笑着正要说话时,背后响起低沉暗冷的男子声音:“秦大人。”

秦须听到这声音,微微愣了一下,低头敛袖,随即转身。

尉迟决双手抱胸,身子斜倚在门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

秦须看见尉迟决,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无半点尴尬之情,仍是笑着道:“尉迟将军,又见面了。”

尉迟决冰冰冷地道:“秦大人倒是有雅兴,明日即将出发赴梓州了,今日却还在天音楼里流连。”

秦须眼底黯了颜色,看着尉迟决道:“安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不过是在走之前来向朋友道个别罢了,将军何必出言相讽?”

尉迟决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秦大人与朋友道别的方式真够特别的,恕我见识短浅,还从没见过这样的。”

秦须将手背至身后,下巴微扬,“将军倒是想要如何?”

尉迟决眸子眯起来,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女人。秦大人想要碰,也得先问问看我同意与否。”

秦须轻笑一声,“若在下没有记错,安姑娘应是天音楼的人罢。尉迟将军还能管着天音楼里的姑娘不成…”

尉迟决靠在门板上的身子猛地直起,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秦大人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安可洛在一旁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的嘴上交锋,指甲掐紧掌心,心里急得冒烟,却插不上话。

她看见尉迟决身子动了动,朝前走来,心中便一下子慌了,怕尉迟决是想要对秦须动手,于是越过秦须,急急向前走了两步,口中小声对尉迟决道:“你听我说…”

尉迟决眸子里的火哗地一下洒到她脸上,“安姑娘着什么急?”

他朝前大跨一步,飞快地伸手攥住安可洛的手腕,往内一带,将她扯进怀里。

安可洛贴着他硬梆梆的胸膛,心里已是慌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你可不可以先听我说…”

尉迟决不理会她的话,眼睛直盯着秦须,脸上一动,忽然笑了起来,道:“秦大人可要看清楚了。”

安可洛听着他这话,愈加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觉得搂着她身子的手臂更紧,她扬起头,看见尉迟决的侧脸略带疲惫之容,心底蓦地小疼了一下。

秦须亦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皱眉道:“将军…”

尉迟决侧过头,眸子里闪着光看了她一眼,然后浓黑的睫毛阖下,一低头,精准地含住她微启的唇瓣。

安可洛大眼里满是惊疑之色,小嘴呜咽一声,却惹得他吻得更紧。

尉迟决大掌在她背后轻抚,牙齿咬着她的唇,细细捻着,舌头抵入她嘴里,滑过每一处细嫩,最后勾上她小小的舌尖…

安可洛抵抗不了他如此温柔的吻,脸蛋红红,头脑昏了一阵,连秦须还在一旁都忘了,小手探上他的胸前,又慢慢滑到上面,勾住他脖子,让自己和他贴得更近。

尉迟决突然松了她,舌尖滑过她的下唇,抬头看向已是脸色黑沉的秦须,勾唇笑道:“秦大人现在可是看明白了?”

安可洛轻喘一口,脑袋才清醒了些,看了眼秦须,登时窘得脸上一片火红。

秦须嘴唇动动,手指捏紧,却说不出话来。

尉迟决揽着安可洛的腰,将她身子压入他怀里,“秦大人,你能让她有这种反应么?”

安可洛抿紧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尉迟决黑眸亮了亮,又道:“我说她是我的女人,秦大人可还有异议?”

秦须薄唇紧抿,狭长的眸子里一片雾气。

尉迟决脸色瞬间变得冷峻,眸子眯起,“秦大人若是明白了,还请及早回府去收拾行装罢。”他大掌摸到安可洛的腰间,“或者秦大人想再看明白些?”手指绕上安可洛的裙带,拽了拽,似是要拉开来。

秦须身子震了一下,脚下朝门口移去,侧过头望一眼尉迟决,眼底黯黑一片,顿了顿,道:“将军好手段。”

尉迟决冷冷地回望过去,并不接口,直看着秦须走出门外后,他一直搂着安可洛的手一下子松开来,转过身子,背对着安可洛走开了两步。

尉迟决开口,声音彻骨的冰,“你先前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搬出天音楼?就是为了能做这些事么?”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八十章解结

谨以此章祝亲爱的书友佳佳生日快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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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洛心口一紧,明白尉迟决是误会了她与秦须。

先前尉迟决同她提过许多次,想要她重新搬回将军府,又或者同意让他替她在外置宅。她因为怕如上次那番被扯入麻烦之中,再加上几个月来频繁有大事发生,尉迟决确也分身乏术,而她在天音楼后院里的这个小屋也颇得清净,尉迟决见她不再见外客,这事儿便缓了下来。

可他今日却说出这种话来,以为她的一再推脱只是为了见别的男子。

安可洛上前两步,贴近他的身子,心里明白他此时的感受——来了便见到她被别的男人亲吻,任是心胸再宽广的男人也应是无法忍受的,更何况是如此霸道果毅的尉迟决…

她手探上他的后背,好言开口道:“不愿搬出去的事情,不是同你解释过么?今日之事实非我能预料到的,秦大人也不是我请进来的…”

尉迟决身子闪了下,避开她的手,道:“是这样么?若是安姑娘不答应,秦须如何能进得来这里?”

安可洛的手在半空中颤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他对她的信任,原来就只有这么点…

尉迟决听不见她再开口,不由转过身子,一眼便见她红了眼眶正望着他的背,看见他回头,立马像受惊了的小兔子一样抽动了下鼻子,想将泪水含回去。

他心里霎时软了下来,上前抱住她,大掌压在她脑后,轻声道:“对不起。”

安可洛听了这三个字,愈发忍不住,在他怀中抽泣起来,心里的委屈一涌而上,哽咽道:“将军难道不清楚我的心思么?何苦还说这种话来让我难受…”

尉迟决何时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自己胸前的衣衫都被她泪水沾湿了一片,这才知道自己先前的话是真伤了她。

他眉峰翘起,低头吻了她的发,哄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委屈受。”他想了想,又道:“还是搬出来罢。要住进将军府,亦或者在外面寻一处好宅子,我都随你。不管怎样,我不会再让人为难你。”

安可洛身子软软地朝他怀中缩了缩,伸手环上他的腰,摇摇头,道:“廖公子随军赴梓州路平乱,衾衾寝食难安,我实是放心不下她,怎么好在这个时候离开天音楼?”

尉迟决搂着她,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排第几?”

安可洛脸上还挂着泪珠,听了他这话却微笑起来,“将军又耍小孩儿脾气了。我和衾衾年龄相近,又都无父无母,她八岁那年被楚娘买入天音楼,这么多年来我同她相依相持,两人一起长到如今,早已情同姐妹。她若是伤心难受,我心里也不能安生。”

尉迟决身子僵硬,“你是要等到廖珉回来,才肯搬出天音楼?”

安可洛抬头,见他神色异样,忙道:“拱圣军赴梓州平乱应不会很久罢,待廖公子一回帝京,我便搬出去,好不好?”

尉迟决眉间凝重,竟是半天不语。

安可洛觉得不对劲,不由疑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尉迟决黑眸动动,终是开口道:“没有。”语气却是不甚坚定。

安可洛不信,又追问道:“真的没有么?”

尉迟决垂下眼睫,“真的没有。你想怎样都好,随你。”

安可洛心中虽觉得蹊跷,但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作罢,忽想起秦须临走时那冷冷一瞥,不禁叹道:“你今日这番作为,只怕是将秦大人得罪了。”

尉迟决轻哼一声,“他既对你存了心思,就不要怪我。”

安可洛心中还是担忧,“你就不怕将来会有什么事情?”

尉迟决大掌揉了揉她的发,笑道:“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一肩挑了!”

听见他如此狂傲的语气,安可洛心里紧了紧,知道尉迟决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早上不是入宫面圣去了么?怎么突然又来了…”

尉迟决眸子眨了眨,道:“我听菀儿说秦须以前常来看你,又因秦须今日从宫中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府,我不放心,所以才来瞧瞧。”

“她如何知道的?”安可洛不由奇道,她常听尉迟决提到家中这个生性调皮的幺妹,却一直无缘相见。

尉迟决笑了笑,却也不答。他想到家中尉迟紫菀那挂着泪的小脸,不由又叹了口气。

自己的妹妹喜欢秦须,真是够让他头疼的…

安可洛还欲再问,却看见门缝外有小厮的身影,于是唤了声道:“什么事儿?”

小厮见安可洛问了,忙道:“安姑娘,相府上遣了人来寻尉迟将军。说是帝京里其它地方都寻遍了,因不见人,才最后到天音楼来的。那人认定了将军在这儿,不肯走,说是有急事,非见将军一面。”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八十一章离家

尉迟决背对着门,面上涌出疲惫之色,眼睫抬起,看了看安可洛。

安可洛叹了口气,道:“回相府罢,事情办完了好好睡一觉。”她伸手,习惯性地替尉迟决理了理衣袍,又看他一眼,“后面几天若是忙了,不必不睡觉地往我这儿赶,好好休息要紧。”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廖公子在梓州有什么消息,别忘了遣人来和我说一声。”

尉迟决握住她的手,大掌包着,轻轻揉动几下,道:“好。”

他开门走出去,小厮便将相府来人招过来。

那人见了尉迟决,也不顾上下有别,拉过他往旁边走两步,一脸的急色,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小姐她跑了!”

“跑了?”尉迟决冷眼一眯,径自往天音楼外面走去,“我临走前还特意上了锁的,她如何能跑得出去?”

那人在他身后紧跟着,道:“是碧环那丫头。下午老爷让她去给看着小姐的那两人送饭,这丫头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轻迷药,给那两人下到了饭里,趁人迷迷糊糊的时候摸了钥匙开门,和小姐收拾了点简单衣物便跑了。待我们发现过来时,已经不知道去哪里追了。”

尉迟决额角青筋暴起,“府上守门的家丁呢?难道都是废物?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跑走不成?”

那人见尉迟决已翻身上马,忙不迭地也上马跟着,嗫喏道:“老爷将小姐禁足的事情,府上统共也没有几人知道。所以守门的那几人看见是小姐带了碧环出门,只当她们是要出游,非但没有拦着,还让人给备了马车…”

尉迟决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都在泛白,“既是府上的马车,那应该很快就能寻回来,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那人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得知此事时,小姐已经出府许久。那马车究竟往哪里跑了,到底有没有出帝京,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清楚。相公已经派人四处去找了,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大少爷已经赶回府了,就等着将军您了。”

尉迟决低斥一声:“真是一群废物!”立马扬鞭朝相府飞奔而去。

到了府上,尉迟决直直冲入尉迟翎的书斋,甫一推门便见尉迟冲立在屋子中间,侧后方还站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家丁。

他挑眉,“怎么回事?”

尉迟冲回头,两只眼睛里透着红血丝,叹道:“这人回来,说是找着了马车。”

尉迟决见屋内气氛异常,问道:“那菀儿人呢?可与马车同在一起?”

尉迟翎气得已是说不出话来。尉迟冲看了一眼父亲,对着那家丁道:“把你知道的再给将军详尽地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