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在一座独木桥上缓慢行走,下面便是万丈深渊。以为只要追上去就可以与他并肩而行,可是低头看便会发现,这是一条极其危险路。曲徵,他强大,高傲,天生就适合孤独。他身畔不会有任何人,就好像他躺在身边,们离得这样近。看着他笑,望着他眼,却触不到他心。
是天和地差别。
穷尽一生,好像都无法再近一些。
微微叹了口气,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呢。
这样做…也许会很任□。明知靠近他只会被伤害,却仍是想握着他手。哪怕下面是万丈深渊,还是情不自禁想要拉住他。
便算粉身碎骨,也要…拉住他。
在锦被下手挪了挪,轻轻握住他修长五指。
“曲徵…当真要娶了么?”认真小声道:“那以后…们便都不是独自一人啦,无论发生甚么,总还有在。”
言语淡淡,融入黑夜无声无息。
曲徵微微睁着眼,手也任由握着,不曾挪动分毫。
他没有说话,亦没有惯常笑意,仿佛是要睡了。但知道他一字不差听在耳中,每次曲徵稍稍认真起来时候,便是这样表情。
似是过了很久很久,大约是睡去了,却又仿佛在梦中,耳中朦朦胧胧,只听到一声几不可闻清浅叹息。
“百万…”
心思混沌,指间紧了紧,觉着他手还在,顿觉安心,意识便渐渐模糊了,一夜稳然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在床上折腾到半夜神马的= =盖棉被纯聊天最有爱了OTL
在存稿君和日更君离我而去的时候,数学君和工作君强势雄起
我会努力的握拳!至少做到隔日更嘤嘤嘤
话说至于女王的问题,大家不要催啦~~~女王是个心理到身体的变化,我有数的- -好吧我来剧透,离百万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两章~~
距离大婚之日,也有两章~~(艾玛感觉我不小心剧透了神马重要的东西。。。)
☆、41章
路途五日,已达琅中。
江南水乡,风景如画。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湿润的气息,虽是冬日却丝毫不觉寒冷。然数日劳顿,我已然让马背颠得神色萎靡,难得曲徵和宋涧山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两人在前面骑马并肩谈笑,各有千秋风流无限,不知引了多少路人侧目回眸,我垂着头软在马背上,看起来极像个跟班的小厮。
不知在镇中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眼前的铜门极为古色古香,匾额是隶书的“听琴苑”三个大字。曲徵推开门,我抻长了脖子,一股古朴典雅的气息霎时迎面而来。
“公子。”一个老人对着曲徵弯了弯腰,仿佛一点也不讶异他忽然回来。他手上抱着一张琴,似是刚刚制好,又向宋涧山点头道:“宋公子。”
宋涧山亦回了礼,神色对这老者十分敬重。我觉着他大约不会知道我是谁,便背过身去解马身上的东西,只听身后脚步缓缓,那老者道:“我是这听琴苑的管家断弦翁,粗活便让我孙儿音无来就好,少夫人不必亲自劳累。”
我一怔,赶紧转过了身来,有些紧张的对他回了礼。不知何时有个少年站在我身畔,沉默寡言一声不吭,直接过来解我马上的东西,夹在腋下便离开了。我瞧着他这副身形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曲徵淡淡一笑:“可都准备好了么?”
“回公子的话,都已经备妥,其它行当只等少夫人亲自挑选。”断弦翁恭谨的道:“老朽还有新琴要送去六号铺子,公子若有事可差唤音无。”
他说罢,与我和宋涧山指明住处,曲徵便先行回房整顿。整座别苑极为安静,仿佛连个做活的婢女都没有,我挠挠头,面上十分困惑,宋涧山却似到了自己家中很是自在,与我挑了挑眉道:“你别看这宅院大,其实只住了阿徵一个人,所以只有那祖孙俩在打理。”
“这个老人家?”我脑子里浮现出他洗衣做饭扫地擦灰等情状,不由得刮目相看:“瞧不出他这般贤惠…”
“…那些都是雇了外包工来做的。”宋涧山抚额:“你可知这断弦瓮是谁?能让他甘心屈尊在此管个院子,怕是只有阿徵有这个能耐了。”
这祖孙二人步履平常,呼吸吐纳之间亦没甚特别之处,我又挠了挠头懒得再去想,然因那一声“少夫人”,心中已对这断弦瓮生出了大大的好感,看这院子亦有许多亲近之意,大约…这便是我后半生的家了。
我乐得一扫疲惫,小跑着便奔去后院,瞧见一处敞开的卧房,我的包裹都已放在桌上,登时满心欢喜,扑进床铺间各种翻滚。
沐浴后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音无已叫酒楼送来一桌好菜,我们三人都歇息过了,这时便聚在一起用膳。曲徵淡淡道:“婚期定在后日,你觉着好么?”
我脸上一红,不自觉拧了衣角:“这,这么快么…”
“若百万觉得不妥,”他盈盈一笑:“还可以再等——”
“不用了就后天罢!”我立时斩钉截铁道。
…
宋涧山喷了口米饭。
“婚约上本是说,待归琅中立时完婚昭告天下。”曲徵缓缓道:“本应广邀武林同道,但眼下亦是乌大侠的丧典,只怕…”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现在这样…我就觉着很好。”
虽是没有资格为乌珏戴孝,但我亦不愿各派为了曲徵与我的大婚而失约于丧典,且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人士来了,只怕这婚礼还不知出甚么岔子。我想到此处,忽然忆起苏灼灼和俞兮来,倒不知她二人现下是如何了…
“放心。”宋涧山喝了一大碗酒:“有我在,定叫你们洞房热热闹闹,不如来十根虎鞭大补一番…”
“留着自己吃罢!”我凶巴巴的道,曲徵淡淡笑了笑:“不知百万喜欢甚么首饰,断弦翁叫镇里的店铺每样都送了些,晚间一起去挑挑罢。”
…
一个数月前最好的首饰便是铜珠花的人忽然便可以各种环佩随意挑选还不用看价钱这种感觉…只能说人世间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忒刺激了。
琅中夜色如水,江边灯火通明。
我丝毫不觉着冷,像只燕子般快活的在街上蹦跶,曲徵跟在后面负着双手,一步一步很是闲适。
宋涧山这货本欲毫无眼力价的跟来,但听说断弦瓮去采购婚宴美酒,又诚挚的表示自己是酒中大仙猴急的追去了。其实镇上的首饰铺子本可将东西送来听琴苑让我在屋中挑选,但在家买东西,怎有上街自己淘来的成就感,且身后跟着一只超大移动钱袋这种事情…真是怎么想怎么开心嗷!
我乐颠颠的钻进首饰铺子,看哪个都觉着不错,但又定不下心便要这个,是以走马观花般连看了几家,曲徵悠然道:“百万若都喜欢,全让他们送到听琴苑便好。”
我胸口一疼,好、好败家。
“似我这般勤俭持家的好女子,怎会那般奢靡。”我严肃道:“…且我瞧这些首饰,都不如你送我的桃花簪好看。”
曲徵不禁莞尔:“那你要戴着一头桃花簪出嫁么。”
…
我唇角抽了抽,脑中先想象了一下我一头桃花簪的模样,登时觉得像个簪子板儿,赶紧甩了甩头将这可怕的形容抹去。
可重点是你送我的而不是桃花簪啊!
其实我还想问一句,便是买首饰省下的银两,是不是可以给我…但又觉着言语中的铜臭味儿未免太过直白,也就忍了忍没说。
临近一家成衣阁,我琢磨衣衫总比首饰实用些,便乐颠颠的挑了几个颜色新鲜的,那老板似是识得曲徵,没有让我窝在试衣服的小隔间,而是热情的将我迎进后屋,大约是她的寝居,宽敞明亮,且有一面通透而高大的铜镜。
我喜滋滋的解了衣襟扣子,刚刚要脱掉外衫,便忽觉身后的窗子一声响动,赶紧回过头去,却见窗子开了半扇,无甚反常,大约是风吹出的声音。我走过去将窗子关了,又站回铜镜前继续脱衣。
脱至一半时抬起头,铜镜中却已多了一个人。
我霎时魂飞天外,赶紧将衣衫捂紧转过身来。眼前之人面色极其苍白,眸色呈灰容颜俊美,额间一点朱砂殷红妖异,正是九重幽宫的擎云。
他离我很近,不出半点声息,只是定定将我望着。我向后退了一步,这时要去唤人来救,大约还未张嘴便被他一个小指头弄死了。
我直勾勾的与他对视,眼中满是惊惧。擎云看了半晌,忽然缓缓靠近了,轻轻闭上眼,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
…
九重幽宫的货都是变态么!我是有夫之妇好咩摸你娘亲啊!
我正想咬牙推开擎云,然他手指落在我眉间,霎时便觉得熟悉。
脑中似有道光芒一闪而过。像是多年之前,亦有一个盲眼少年站在我面前这般摸我的脸。他触碰得极其仔细,从眉骨,双目,鼻翼,唇角直到下颚,不带任何亵玩的气息,神情近乎虔诚,眼睫微微颤动,仿佛比我还要紧张害怕。
不知为甚,我心中一痛,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脑中疯狂的掠过翠竹帕子,梦中的盲眼少年与御临风曾经对我说过的言语。
——情若深绝,相隔天涯又何妨。
——这方帕子,是我一个故人之物。
——我亦不知,她离开很久了。
——你若再碰它,我便剁了你的爪子。
…
还有…阿初。
我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却见擎云睁了眼,万般深情霎时隐去,仿佛一场真实的错觉。
“原来…”他冷然道:“你竟是忘记了。”
我正欲质问他我到底是谁,却听门畔有脚步声近了前来,那老板的声音碎碎念道:“姑娘怎换了这般久?”
擎云瞬间捂住了我的嘴,却听门外紧接着又响起一个醇澈的声音:“百万,一切可还好么。”
面前禁锢顿时松了,擎云后退两步,推了窗子纵身一跃,轻盈得如同鬼魅。与此同时那老板亦推了门进来,我借口衣服不太合适,就此穿回外衫出了店铺。
曲徵似有所察觉,却未多问。我心知自己过去定是与九重幽宫脱不了干系,只是无论如何不敢让曲徵知晓。若我真是九重幽宫的人,他可还愿娶我么?江湖各大派又如何肯让执掌武湖玉印之人与一个魔教妖女成婚?
我面上强颜欢笑,心下不由得惴惴,再无心思逛街,便随意挑了些东西应付,然走回听琴苑的时候,瞧见门口停了一辆金氏镖局的马车,霎时诸多不快顿时全抛向了脑后。
“慕秋!慕秋!”我激动的跑进院内,瞧着眼前一抹藕荷身影喜道:“你、你怎么来啦,不是应该在蜀境——”
慕秋眼角仍有哭过的痕迹,然精神却很不错,她没有穿守孝丧服,只挽了我的手道:“百万出嫁当然要来了,这亦是师父的遗愿,我怎可违背。”
“遗愿?”我心中一跳:“乌大侠他…”
“师父在遗书上说,要收你为义女。若他出个什么闪失…”慕秋声音微微抖了抖,努力平复道:“便要我和师娘风光送你出嫁,眼下师娘在蜀境走不开——”
她有些哽咽,我亦听不下去了,只觉气血上涌,心魂俱震。
他说要收我为义女,他没有食言。
便算阴阳相隔,他依然是一诺千金的乌珏乌大侠,光明磊落义薄云天。
我心中有千万言语,到最后顿了顿,只能说出一句话来:“有…有这样的义父,我很欢喜。”
“有这样的师父,亦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慕秋诚挚道,随即言语转而怨恨:“九重幽宫,我金慕秋此生,终会要他们血债血偿!”
我身上一寒,心思转及自己的过去,若我亦是九重幽宫的人,可曾这般夺去他人父母妻儿的性命么?他们可曾也这样怨我恨我,恨不得拆我皮肉,食我骨血?
大约是我面色不佳,慕秋又弯起一个笑:“好啦,后天便是你的大喜日子,我们不说这些。师娘来不了,但守灵期间与我一起为你连夜缝了一套嫁衣,她说这是与她义女的新婚礼,你瞧瞧可还喜欢?”
我心中蹦跳数下,眼见慕秋向马车招了招手,有人便从后面变戏法般的闪身出来,手中捧了个红木箱子,笑得一脸纯稚,正是小鱼。我委实没有想到慕秋会将他带来,狂喜之余却呆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姐姐,可想死我啦!”他孩子气地道,将那红木箱子打开,大红喜服上好绸缎,在夜间橘火下华美无匹,想到这是慕秋与白妗妗一针一线绣的,我便觉着周身温暖,像是融进了热水池般,美好得不似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