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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三个字形容,便是“被打击”了。

用五个字形容,大约便是“被狠狠打击”了。

我友好的笑笑,白翎枫回过神来,脱口便是一句:“那苏师妹呢?”

啊呀,有奸·情。我立时来了精神,早就瞧着这二人郎才女貌得很,果真是有问题的。

大约白翎枫觉得自己复又失言,急急的向我道了声歉便溜了。我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先解释刚才的情状,还是先打听他和苏灼灼的八卦。

“金姑娘莫介意,”曲徵淡淡一笑:“在下师兄便是这个直爽性子。”

我默默的随他进了屋,恍然觉得他的言辞有些别扭,便道:“这般姑娘在下的,半点也不像有婚约在身,你还是唤我名字罢。”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若我的未婚妻子叫百万,我亦是不愿唤的。

曲徵沉了目色,我心下惴惴,正欲转个话题一语代过,便见他缓缓踱了几步,走到我面前来。

“我来为你换药罢。”他贴近我耳边,呼出的气息萦绕耳垂:“百万。”

美人计!鬼才上你的当!

我颤抖着轰走心中咆哮的禽兽,摸了摸烫红的脸道:“你…你怎知我是来…”

“我猜的。”曲徵微微一笑,信步踱去,拍了拍床沿,示意我趴下。

我方后知后觉的发现,为甚是他替我换药,他又不是大夫,不知男女有别咩!

片刻之后,我趴在曲徵的床铺上,一副任人鱼肉的熊样。

依他所说,当日我血流不止,大夫又未赶到,便是他替我处理了伤口。再者我与曲徵已是未婚夫妻,现在才来找男女之别甚么的…也忒晚了些。

他褪下我的衣衫,拉开肚兜细带。我默默的忍住徒手杀熊的冲动,便觉温暖的手指覆上我的脊背,一点点晕开清凉的药膏,携着淡淡的香气,在麻痒的伤处很是受用。

顿了顿,曲徵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受过重伤?”

我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些慌乱。

他娘亲的,大意了。那些三年前的剑痕如今已淡淡,但于我却是个不小的威胁。靖越山村寨的事情牵扯九重幽宫和血月,还有替我掩盖的金氏镖局,断断不能随便说出去,可一个不过十九岁的女子受这么重的伤,难道要我说伙房炸锅了么?

“小时候从山上摔下去划的,记不太清了。”我含混的道,转而微微侧过脸,神色忸怩:“看得那么仔细…你讨厌…”

诚然我这转移视线的言辞恶心了些,但确然是有效的。曲徵不再多问,将我衣衫整理好盖上被子,我低了头,眼角瞥到枕畔露出的一截书信来。

那信封上写着娟秀的四个字:公子亲启。

这显然是苏灼灼留与他的那封书信,其中很可能有些于我不利的事情,不知我要看上一看,他又怎样托辞?

眼珠一转,我便故作讶然道:“这是甚,我能瞧瞧么?”

曲徵瞥了那书信一眼,淡道:“当真要瞧?”

“当真!”

“那便瞧罢。”

他这般大方,我反倒犹豫起来,缓缓拆开了封皮,那信一滑掉在床畔,自己开了半页,我只瞄见那最后几个字——“皎月寄情君不见,红妆对影叹相思”。

我一怔,登时满脸窘迫。

在我记不起的年岁里,大约是识过字的,只是文采不怎么斐然。但再不解风情,偷看慕秋的艳本多了,也深知这是一句女子作给心上人的情诗。

我恍然想起刚刚白翎枫不小心泄出的八卦来,顿时很是后悔自己手太贱。

等等,寻常女子见到别个儿写给自家夫君的情诗,大约不是这么尴尬羞赧罢?

我立刻摆出一副气愤填膺的模样:“这这…我不看了!”

曲徵失笑:“苏姑娘不知你我已有婚约,却怪不得她。”

这倒也是,我顿了顿,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很想再询一句“那你对她是如何想的”,只是几番措辞,明明无甚要紧,偏偏就是问不出口去。

他见我不语,忽而又道:“我对你说件你定会欢喜的事罢。”

我默默的转向他,经过这么多天**和心灵上的摧残,我还趴在床上背后顶着个刀口,委实怀疑我还能否欢喜起来。

“桃源谷大婚,家师闭关,苏灼灼代瞿门道贺。”曲徵缓缓的道:“你不想见金慕秋么?”

我怔了怔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登时大喜:“咱们也去桃源谷!不回瞿门了么?”

“暂且不回了。”他垂了双目,唇似五月芍药:“经文之事,本就要家师做主。他既闭关,回去也是惘然,不如去瞧瞧热闹。”

我按捺住喜色,仔细想了想他话中的意思。我在马车与他一道之时,曾问起他入瞿门的前因后果,原是瞿简两年前琅中一行,偶遇之下青眼有加,赏他资质收为弟子,但拜师之日一切从简,未曾举办拜师礼,是以江湖上都知瞿门收了一新秀弟子,却不知他便是琅中小有名气的琴师瑾瑜公子。

现下想想,苏灼灼十三岁美誉江湖,代师道贺亦算情理之中。曲徵的身份不过是个新晋弟子,他擅自去参加婚宴,不怕瞿简怪罪么?

只是瞧那白翎枫对他的神色,又是十分敬重的。我搓破了头皮都想不透,索性也就不再庸人自扰。曲徵那转瞬就是七八个心眼的人,用不着我替他思量,我还是操心下自己的贺礼罢。

☆、9贺礼

落霞黄昏,火烧散云,整个镇子都似镀了金。

我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背不疼了,腿不酸了,走路也有劲了,将身上金银数了又数,宝贝的揣在怀里上了街。

虽回不去镖局,但可以去桃源谷·道贺,又能亲自送上贺礼,我觉着很是圆满。

落霞镇以风光闻名,来往游人极盛,物事便比别处黑了许多。金氏镖局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亦不缺这些黄白俗物。我挑挑拣拣许久,雅致的稍嫌不够分量,够分量的又大多买不起,真真教人头疼。

我几经周折,最终赖在了一家玉器小店。

那店面虽小,玉饰却很是精致,价钱也不含糊。我相中了一对鸳鸯同心玉,质地润泽,青翠欲滴,下面编了上好的紫色苏络,佩在金慕秋惯穿的藕荷衫子间,定是极好看的。

此时店中人多,我站在一旁,琢磨着待得人少些也好讲价钱,便这么四处瞧瞧。这一瞧不打紧,又相中一支嫩绿的簪子,通体晶莹,只在末端生了几朵桃花,很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意蕴。

这桃花簪,却是为我自己相的。金氏镖局虽未短我过吃喝,饰物最好的却还是慕秋送的铜珠花,过去我一直当着宝贝不舍得戴。前几日瞧了苏灼灼一根玉簪半挽乌发的天人模样,忽地便有些心向往之起来。

“姑娘好眼光,这桃花簪产自疆边,玉质绝佳,又经江南师父巧手细琢,是敝店的上上品。”

我回神,便见掌柜在旁搓着手,店中已无人,是以他才来招呼我了。

“那鸳鸯同心玉,与这簪子一起,要多少银两?”我试探的问道。

“啧啧,姑娘真真是个眼毒的。玉器不比金银,买卖讲究个缘字,我瞧着这两样物事与姑娘有缘,便只算你三十五两银子罢。”

我默默的吞了下口水,这次失了镖那金锭子是不用肖想了,出门前反复数过,压上全部家底,加上镖局给的盘缠与御临风的那五两,我也总共只有二十两银子。

掌柜殷切的望着我,我默默的伸出两个手指头。

“三十二两?姑娘,我这是小本买卖…”

我忧伤的摇了摇头。

掌柜先是不解,继而一副悟了的神情:“二十两?!姑娘你莫要开玩笑,单单那对鸳鸯同心玉,都不只二十两啊!”

其实我心中亦觉得不太可能,往深里想想,便微微叹了口气,将桃花簪放回了原处。罢罢罢,甚么桃花簪梨花簪,那苏灼灼是人美自然甚么都美,我戴上这东西,不过是东施效颦,白白惹人笑话。

“掌柜,那鸳鸯同心玉,二十两卖我可好?”

掌柜笑容僵了僵,神色古怪的望了我身后一眼,搓手道:“姑娘何必如此计较,我瞧这与你一起的公子,可不像那短了银两之人。”

我一怔,连忙转过身去,便见一人衣衫赛雪,眸若黑潭,手中把玩着那支桃花簪,唇畔笑意翩然清雅,正是曲徵。

“你你你你你…”我红了脸:“你跟踪我么!”

“只是路过,何来跟踪之说。”曲徵悠然的走过来,将那桃花簪比了比,顺手便簪在了我头上,又掏出两锭银子置于柜间,淡道:“劳烦掌柜,将那同心玉包了,送至镇中茶苑。”

掌柜得了四十两银子,自然欢天喜地。我瞅着那银子转瞬便被收进了钱箱,几次张了张嘴,终于气馁,默默随着曲徵出了店。

彼时光金褪去,一路灯火燃起,喧嚣间有几分隔世逍遥的气息。我攥着怀中的银子,隐隐有些难受,却不知是为甚。曲徵早知我是厨子,这本就是个低贱的营生,我亦知他比我阔绰多了,自家夫君这般大方,应高兴些才是。

想是这般想着,面上却不由扁了嘴。曲徵顿了脚步,我一时不查,险些撞上他的背衫。

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横在我面前,掌心如皎月。

我后退两步,稳了稳身子道:“作甚?”

曲徵转过身来,一身白衣恍若谪仙,弯了嘴角道:“瞿门已送了贺礼,那鸳鸯同心玉,是你的贺礼。”

我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他言下之意,顿时心头不快散了大半,将那钱袋整个放了他手上,复又伸手去拔头上的桃花簪,曲徵却按住我手腕,温言道:“这桃花簪,却是我的贺礼。”

“贺甚么…”我顺口问道,恍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与他的婚约之礼。

他手指忒好看,这么按在腕上,隔了衣衫仍觉得温热。我不自在的缩了缩手,觉得自己这般反应有些古怪,便咳了一声,别开目光道:“那…那多谢了。”

曲徵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落霞夜色正当美,各人心思却不同。

晚上回了房间,我反复思量,觉着过去这三年,我委实没介意过占了谁家的便宜,亦不觉得做厨子有甚么不好,今日却大为反常,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便让曲徵付账好了,非打肿脸充甚么胖子。

我摸着那桃花簪,越看越是喜欢,又不禁想起曲徵那时的神情来,眉目如画,唇畔含笑,像是凝了满城的春·色。

脸上红了红,我复又想起他算计我的那些手段,登时几分旖思轰然散去,甩甩头心中使劲儿的默念,不要信啊不要信,金百万你着他的道还不够多么?这曲狐狸表面良善温润,背地里一肚子坏水,算计人不眨眼的。

我定下心来,长得美,瞅瞅便好,可不能往心里去。他送我这礼,我亦应还些才是。有来有往,方能和和气气各取所需。

是夜茶苑无人,我随便批了件外衫,偷入伙房,捡了些新鲜的食材,用米粥细细熬煮,末了加入些骨汤,清新中自有一番醇香。只是这文火慢炖的功夫,我坐在添柴的炉灶前,竟隐隐有些瞌睡。

若不是白翎枫半个时辰后忽然进来,只怕我一脑袋栽进炉火里毁容也未可知。

他见了我,面上仍有几分尴尬,便招呼道:“曲…曲弟妹,真巧。”

我应了一声,见他多瞧了几眼菜粥,想来这深更半夜摸到伙房来,大抵也是饿了。便起身道:“我煮了粥,不嫌弃就吃些罢。”

白翎枫犹自不好意思,道了谢端着碗匆匆离去。我亦没空理他,粥已然有些稠了,便趁着热气端去曲徵房中。

彼时他正在屏风后更衣,我将那菜粥放在桌上,正色道:“你送我簪子,我没甚么好回礼的,便只厨艺能对付些,你将就吃罢。”

语毕,我困倦已极,转身便想回房去,却听身后衣衫摩挲,我忍不住转过头,霎时瞌睡虫全都飞没了,只是瞪圆了眼睛。

曲徵只着了白色中衣,雪肤红唇如在画中,披散的乌发宛若上好的黑绸缎,冶丽间又透着一股慵懒。我见惯了他得体守礼的模样,此时便只觉惊艳非常。

“百万有心了。”他微微一笑。

我琢磨,这时段,这地方,这景象,任谁见了衣衫不整的美人轻唤你的名字对你盈盈一笑,心头都该是乱蹦跳的,算不得被迷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