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乾使臣即便存了付死之心,此刻也胆寒起来,双腿抖如筛糠,整个人挂在凤帝修的掌心中,像只可怜的小鸡。凤帝修的五指一点点收紧,那使臣的双眼已突出,脸色紫红,他却蓦然笑了,道:“夜倾派你来送死,本宫便随了他的意又如何?!夜倾想要寻个发兵的理由,本宫成全了他又如何?!辱吾妻者,纵万难,必诛之!”
凤帝修的声音并未特意的抬高,甚至因那脸上笑意有些轻缓,可此刻大殿实在太静了,他那声音便像带着回音般,若魔音钻进了每个人的耳孔,震荡在所有人的心间。
旖滟心一震,唇角有了笑意。夜倾的最终争夺对手,只会是凤帝修,夜倾叫这使者在今时今日说这些话,皆在于惹怒凤帝修,皆在于叫他当众做出错事来,夜倾是想叫凤帝修来承担这个发动战争,陷天下于水火的罪名。
这个傻瓜,明明什么都洞察了,明明知道夜倾挖了个坑等着他去跳,他却还是跳了,只因一句,辱吾妻者,虽万难,必诛之!旖滟似喟似喜地轻叹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然而这时候大殿中却没人注意到她的起身,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了凤帝修那收紧的手指上。大家以为他就要生生捏断那使臣的脖颈时,却不料凤帝修竟是蓦然松手,登时那中年使臣臃肿的身体像破布一般瘫软在地,他剧烈而艰难地喘息咳嗽,一双充血的眼睛却铜铃般望向凤帝修,其中有不解,更有对重生的莫大欢愉。
而此刻旖滟已站在了凤帝修的身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凤帝修身上嗜血邪魔般的气息因那软绵绵却坚定不移拉着他的小手而收敛,回眸间虽面沉如水,却冲旖滟轻勾起一抹安抚笑意来。
旖滟亦冲凤帝修笑起来,道:“为他含血喷人的几句话,何至于便气坏了自己。”
旖滟的声音轻柔似情人间最亲昵的夜语,声音丝丝绕绕盘上凤帝修的心头,离奇地令他俊美恢复常色。
众人却在此时才反应过来,有天盛国前来提亲的大臣念着方才凤帝修所说的话,以为事有转机,忙磕头道:“此贼杀不得啊,太子殿下!公主快劝劝太子殿下!”
他这一磕头,倒是引得满殿上下,不管天盛大臣,还是中紫大臣尽皆跪下求了起来,旖滟却蓦然扬唇一笑,脆若莺啼,微挑眉梢,道:“为何杀不得?此等信口雌黄,搬弄是非,黑白颠倒,满口谎言的无耻小儿,人人得而诛之!”
她言罢,挑着花瓣般明艳的菱唇瞧向凤帝修,又道:“只是此人竟预谋算计我们,却不能轻饶了他,一下捏死,委实难以解气呢,要不喂给他一颗什么药丸?总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腾几日,才能消气呢。”
众人见旖滟此刻从玉阶上走下,只以为她是要阻止凤帝修,哪里想到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凤帝修闻言却蓦然气消,眉彩飞扬地朗声笑出来,道:“知我者唯滟滟,今生得滟滟相伴,夫复何求!”
他会突然松开手,没有直接捏死那人,正是觉得不能消气,非要他吃些苦头才行。旖滟和他心意相通,她未曾阻他,他甚是高兴。
旖滟亦含笑而立,她知道此刻她劝阻凤帝修,更能博取天下人的好感,博得好名声。可她不愿,即便这话她说出口,有人会觉得她恶毒,但区区恶名,博得凤帝修一笑,已是足矣。
这人杀便杀吧,他的好意,她岂会拂去?他当众如此为她出气,她岂能做那掌他脸面之事?不过一个小人罢了,博他解气,又有何不可?夜倾已然要发动战事,总是能找到理由的,倒是她方才太过谨慎了。
左不过,从此以后,他有何名声,有何处境,她都陪着他风雨无阻便是,有他,便已是无忧!
那跌在地上的使臣,好容易平复了咳嗽,听到旖滟这话,面露惊恐之色,只觉眼前一双含笑而立的璧人明明像天宫走出的仙人,却比之那索命的修罗更为可怕,他双腿发软往后爬去。
旖滟悲悯地瞧向他,任谁有过一次濒死的经历,便不会再有勇气尝试第二次。
旖滟笑着道:“夜倾让你来送死,他吩咐你想法子激怒无双太子,令他错手杀你,好叫天下人皆知此事,见责于无双太子,夜倾是不是要借此兴兵戈?你纵有一颗对天乾国的肝胆之心,可天乾举兵,百姓置身水火,你死亦不能成就美名,死而不得其所,唯能成就夜倾的野心罢了,何必,何必告诉我,可是如此?”
旖滟声音柔和,语气低缓,那使臣此刻心绪正是翻涌激狂之时,亦是人意志力最薄弱之时,旖滟问出这话时,已在用催眠之法。那使臣和旖滟对视,只觉她的双眸黑漆漆像一汪深潭,要吞噬他,可他无力自拔,他神情挣扎而慌乱起来,不知不觉地摇头,道:“是这样的,我也有挣扎过的,可这天下注定要成一家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皇上天纵奇才,为何不能使我天乾成为最终的统御者?我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他说着却又摇起头来,双眸圆瞪,道:“不,不!我不想死,我还有老母在堂,还有妻儿,还有牙牙学语的稚龄孙儿,我死了,兵祸起,天下人会唾弃我,我死亦不得善名”
他这般疯疯癫癫,却是将夜倾的谋算尽数承认了!
旖滟的唇角扬了起来,眸光中柔色尽退,清冷地别开了眼眸。此刻,凤帝修再杀此人,即便还会有人不闻今日之事,而被夜倾所蒙骗,相信大多数人不会再盲目被夜倾摆布,凤帝修也不会在史书上担骂名。
殿中众人,眼瞧着旖滟几句话,竟叫那天乾国的使者什么都说了出来,顿时既惊且畏,虽他们不明其中缘由,但却也瞧的出旖滟方才神情和语气都有些不对劲,一种诡异之感,令他们瞧向旖滟的目光瞬时便敬畏仰视起来。
凤帝修虽是之前便在旖滟借刀杀人处理盛易阳时,便见过她使用神奇的催眠术,此刻却依旧被她这番作为惊了一下,瞧着和自己并肩而立,目光含笑的女子,凤帝修只觉一颗心都要化成春水,好融了她,藏在心尖,再不叫这般风华倾城的人儿被他人瞧见。
这样的她,又叫他如何能够不爱啊!
他转眸,手指一弹,一粒药丸已飞进了那刚从癫狂中走出来,神情茫然的天乾使臣口中,那人咽下药丸,竟是惊恐地当场大小便失禁,身下流出黄秽之物来,大殿中一阵臭味弥漫。
凤帝修已携了旖滟的手,两人皆不再瞧其一眼,相携转身往玉阶上走去。还是君卿洌反应最快,心知凤帝修喂给那天乾使臣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殿中多女眷,文臣,瞧见血腥凄厉之景,只怕要受惊吓,于旖滟的名声也不大好。他忙站起身来,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将此侮辱我中紫公主的宵小之辈给本宫丢出去!”
他沉声喝罢,外头的侍卫们才反应过来,进来同携了那人手臂,拖了出去。恰到了殿外高阶之下,那人已是发作起来,夜色中传来如鬼厉般狰狞的惨叫声。
声音入耳,众人皆又打了个抖,不知为何,再度想起凤帝修那句警言来:辱吾妻者,纵万难,必诛之!
殿中不少女子惊地面色惨白,却又忍不住偷偷瞧向高阶上已并肩坐在凤帝修身边的旖滟,她们的目光艳羡,却无嫉妒。得天下最出色的男儿如此深情以待,怎能不羡煞天下女儿之心?然霓裳公主倾城国色,才华无双,早已是高高在上,她们连嫉妒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了。
这世上注定有人站在金字塔的最高端俯瞰众生,令人唯敬难嫉,眼前这一双璧人,便注定会成为那一双人!
天乾的带头使臣都被哄了出去,得此下场,剩下的随从人员,更是噤若寒蝉,不待君卿洌赶人,便跟着踉跄出了大殿。
寻事之人虽落荒而逃,宫娥们也皆忙着上前处理了殿中秽物,但大殿中的气氛却并不大好,因方才发生之事,大家到底皆有些心有余悸,更兼担忧夜倾真发动战事,谁人面上都难像先前一步轻松喜悦。
楚青依坐在席面后,原本他用酒太过,太急,又心情沮丧,更添醉意,已是双颊潮红,目光迷离,此刻他却双眸复杂又感叹地瞧着和旖滟低语的凤帝修,蓦然他朗声一笑,几分醉意,几分洒脱,几分释怀。
他已然明白,旖滟对他来说,只能是一段青涩而甜蜜,伤痛而神往的少年初恋,他配不上她。而至此,心高气傲,从来不服输的楚青依才真心承认,凤帝修确实担得起旖滟的倾心以对,他们是登对的。
他几分癫狂的笑在空寂的大殿中响起,引得众人皆瞧了过去,见楚青依满脸醉色,众人愕然之,茫然之,唯有君卿洌和楚青依交情匪浅,又处于同样的位置,有着同样的心境,已从楚青依的笑声中,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君卿洌几分苦涩,几分自嘲地摇头一笑,端起酒杯来,昂头灌下。然那边楚青依已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直接冲凤帝修举起手中酒壶来,道:“无双太子,真性情!本世子敬无双太子一杯!我中紫国最尊贵的公主便交给无双太子了,祝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他声音洪亮,本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当是大婚时的祝福词,他此刻醉醺醺的喊出来,众人也不过一笑了之,凤帝修却是扬唇而笑,举起杯盏,冲楚青依示意一下,饮下了今日的第一杯酒。旖滟也笑着举了下杯,陪着浅抿了一口。
楚青依昂头灌下壶中酒水,又是哈哈一笑,这才一丢酒壶,道:“痛快!爽快!”
倒是千亿王见儿子当众大吼大叫,忙怒道:“逆子,圣驾面前岂可如此失礼,快回来!”
天乾夜倾和君卿睿合谋玉城之事,隆帝心存芥蒂,如今天乾国又打上门来,隆帝亦非昏庸怕事之人,对凤帝修和旖滟联手打走天乾使者一事,他并不着恼。此刻见殿中气氛因楚青依这一闹,倒好了许多,便笑着冲千亿王道:“不必拘谨,今日乃大喜之日,本便该畅饮才是。众卿举杯,于朕同饮一杯,庆我中紫和天盛国缔结秦晋之喜。”
隆帝举杯,众人纷纷举杯,附和,一时间殿中再度充斥起欢声笑语来。
一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隆帝这才又道:“今日尚有一事朕要昭示天下,霓裳公主实是先帝之嫡亲血脉,乃先帝和已故荷贵妃所育,当年因故,流落太傅府,幸得苍天有眼,令朕得以寻回皇兄骨肉,朕心甚慰!”
隆帝言罢,舒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这才又道:“礼部,令尔等筹备霓裳公主的拜祭仪式,挑选黄道吉日,朕要亲自带公主前往太庙,告慰皇兄在天之灵,请玉牒,将公主名讳载入我皇室宗谱之中。另,特封随州,湖州为公主封地!”
隆帝这些话再度惊得殿中一片沉寂,片刻后众人才忙跪下,参拜道:“霓裳公主千福!”
旖滟仪态万千地轻抬手臂,道:“平身。”
待得众人起身,又是一番敬酒后,歌舞上场,下头才议论开。
“太子殿下才只有一处封地,皇上竟赏赐了公主两处封地,可见恩宠啊。”
“吾皇重情,待霓裳公主胜似亲生啊。那随州刚刚得公主之力安然度过灾祸,百姓们对公主感恩戴德,如今成为公主的封地,可见皇上宠信之厚。”
“是啊,湖州那可是我中紫国最为富饶的州郡之一啊。”
下头议论纷纷,凤帝修却握了旖滟的手,挑眉道:“滟滟嫁妆颇丰,本太子当真是慧眼识珠了!”
旖滟却瞪眼,道:“等本宫出嫁,你的便是本宫的,本宫的还是本宫自己的!”
她这拗口的话说出,凤帝修愕了一下,方才轻挠旖滟掌心,笑了起来。片刻又敛了笑意,凝视着旖滟,道:“今日本是我和滟滟的大喜之日,我却未曾安排好,不仅见了血光,更毁了滟滟的好心情,委屈滟滟了。”
旖滟见他眉眼间有些愧色,不由皱皱鼻子,道:“我的心情比早上在城外时更好两分,这世上除却你,谁也不能真正影响我的心情。”
她这变相的甜言蜜语即刻便令凤帝修剑眉舒展,亮色晶润起来。旖滟笑着回握了凤帝修,又道:“更何况,今日也算不得大喜之日,来日大喜,定不会如此。”
凤帝修闻言朗声一笑,戏谑地道:“原来滟滟已经恨嫁了啊!”
旖滟面色一红,却并不退缩,微微抬起下巴来,道:“恨嫁了又如何?!”
夜倾闹此一出,局势瞬息而变,她想早日陪在凤帝修身边,她想和他并肩而战,同历风雨。不如此,凤帝修总三心两意地记挂着自己,却叫她如何安心?
凤帝修又怎想到旖滟会一口承认下来?他再度一愕,接着幽深的眸中才翻涌起狂喜来,道:“那便趁着大雪未降之前迎滟滟回去,可好?”
旖滟睫毛微颤,终是在凤帝修灼热的目光下露出了羞涩之意来,垂下了头,凤帝修瞧着她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迅速染上绯红旖旎之色来,心驰神荡,又是两声朗笑。
167南沙太子
冬阳挂在头顶,融化了前两日的初雪,轩辕城中被雪水涤荡地干净敞亮,可气温却愈发寒冷起来。这样的天气,用上几杯清酒,热气翻涌而起,浑身暖和,再好不过。
故此,虽早已过了午时饭点,各酒肆酒楼中却还是有不少客人就坐,酒香四溢,热闹喧天。醉仙楼的二楼,旖滟和凤帝修也在此行之中。两人并未进雅间,而是坐在靠窗的一处桌边,因左前不远竖着一扇屏风,倒挡住了窥探的视线,形成一处隐秘空间。
屏风虽挡住了外人的视线,可却挡不住喧天的说话声。旖滟和凤帝修一面慢条斯理地用膳,一面悠然地瞧着街景,听着外头喧哗的各种议论声。
“这天乾国的使臣听闻被无双太子喂下了一颗毒药丸,昨天夜里那凄厉的嘶喊声啊,听着叫人直发渗,那声音叫了大半夜,到快清晨时,那使臣生不如死,自寻了短见,今日一早天乾使臣团已灰不溜秋地离开了。”
“说的倒似你听到那惨叫声了一般,要说这天乾新皇当真阴险狡诈,幸而无双太子英明神武,一眼便瞧破了其阴谋,公主又机智过人,逼问的那使臣当场招认了阴谋诡计。贼子在我中紫地盘上还敢信口胡言侮辱霓裳公主,该!依我看,死的还是太容易了些。”
昨夜宫宴上所发生的事情,不到一日功夫便已传遍了整个京城,自然也成为了百姓们谈论的焦点话题。旖滟也是记挂着此事,生恐昨日之事会影响到凤帝修的名声,这才拉着他出来用膳,意在亲耳听听民间百姓的声音。
闻声,旖滟唇角勾了勾,眼前横出一双箸,却是凤帝修夹了油绿可人的莼菜到旖滟面前碟子中,旖滟抬眸,正迎上他几分笑,几分宠的眼神,道:“这下放心了吧?百姓好愚,可有时候百姓的双眸亦比所谓的聪明人要明亮。夜倾想要愚弄天下人于鼓掌中,本便算计太大,终会有失。”
凤帝修言罢,不忘倾身靠近旖滟,又接口道:“自然,本宫拐带了这么个聪颖多才的娘子,关键时刻令那天乾使臣当殿供人,亦使夜倾诡计破灭的重要原因。本宫何德何能,得此贤妻,滟滟何时才让本宫献身相报啊?”
旖滟正用菜,听凤帝修之前说话一本正经的,哪里想到他最后竟又语出惊人,差点没呛住,嗔向凤帝修。此时,外头却又想起了执不同意见的声音。
“天乾使臣在我中紫国死掉,这可是天乾新皇帝头一次派遣使臣,他岂会善罢甘休!只怕使臣的尸身还没回到天乾,天乾国的大军便已压境了!那无双太子到时候走个干净,霓裳公主又远嫁了天盛国,彼时我中紫国才是大难临头。左右天盛国和天乾国中间还隔着一个天宙,战火一时半刻的是烧不到!”
旖滟闻声面上笑容微敛,却听外头气氛也骤然一变。
酒楼的大厅中,半响的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方才说话之人身上。其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该是读书人,头上包着书生方巾,文质彬彬,眉宇干净,是个有见识之人。
众人神色变幻一瞬,心中微感沉重,可接着便有个穿锦衣的中年男子拍案而起,冲那书生拱手,道:“这位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天乾新帝分明已举刀中紫,意图天下,这战事即便没有昨日之事,亦是要来。我中紫国退却,只会令敌人更加猖狂!”
此人一言,和其同桌而坐的男人也沉声道:“听闻玉城之乱,便有天乾国的攻城利器参与其中,天乾国狼子野心,哪里怪的上霓裳公主和无双太子殿下!难道有人闪你一耳光,还就不准还手了?”
“说的是,霓裳公主多次扬我中紫国威,其又是先帝的骨血,公主有系中紫国,万不会嫁去天盛国便不顾中紫国的安危!无双太子待公主真心实意,日月共鉴,公主之国,无双太子岂会置之不理?”
“公主惊采绝艳,能造出比天乾战争兵器威力更大的武器来,有公主在,有天盛国为我中紫国撑腰,谁怕便是怂蛋!”
那书生反对的声音像是行驶在浪潮下的独帆,很快便被掩埋了下去。
旖滟听闻这些维护的声音,心下一叹。她本并非中紫国人,不过是一缕游魂寄身,对中紫国当真说不上什么感情。可如今,她有疼爱她的长辈在此,有对她赤诚的朋友在此,有这些信她维护她的臣民在此,她已然将中紫当成了自己的家园,即便是嫁给凤帝修,家园不可失!她不会丢弃中紫!
旖滟站起身来,绕过凤帝修向外走去,凤帝修见她如是,亦笑着起身。
“本公主在此向百姓们起誓,中紫国乃本宫家国,本宫势于中紫国同患难!绝不会弃之于不顾!”
大厅中蓦然响起一个清悦的声音,若珠玉落盆,却掷地有声,一下子盖住了所有喧嚣的议论声。
厅中食客们望去,只见二楼的栏杆处,不知何时已站着一双璧人,那男子俊美无双,如谪仙临世,可令人惊叹的不是他的容颜,而是那更胜一筹的风华气质,若明月高洁,若瀚海深沉。那女子站在男子身旁,亭亭玉立,竟是半点都未被男子的光芒遮挡,灼灼耀目,艳色逼人,只叫人感叹倾国倾城当如是。
这样两个人,不用想,众人也知定是他们议论着的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被二人的威仪和风采所慑,一静之后,酒楼中的人纷纷跪地见礼,呼声震天。
凤帝修却含笑道:“霓裳公主于本宫已定婚约,夫妻一体,她的话亦是本宫之言!”
凤帝修的保证却是比旖滟要来得更有威慑力,更能安抚人心,他一言,顿时四下便响起了欢悦的磕头声。
旖滟和凤帝修本意也非出现扰民,见此,两人携手离开了醉仙楼。登上马车,穿过闹市,恰路过奇珍馆的门口。这奇珍馆的幕后东家正是旖滟,店铺不大,只两间相串的门面,可却顾客如云,且皆是富贵顾客,日进斗金。
这奇珍馆所售皆是一些新奇之物,如今在整个中紫国热售的各种可爱逗趣的玩偶,最先便是由奇珍馆卖出去的。那日谢明玉曾自荐奇珍馆的掌柜一职,旖滟允了,可其后他便离开了玉城,再没了消息。这两日也并未听奇珍馆的人来禀有人应征掌柜。
今日路过,旖滟念起此事来,便令马车靠边儿,唤了紫儿去叫如今奇珍馆的主事人程大生过来回话。这程大生是旖滟修院管事姜嬷嬷的儿子,人极机灵,闻旖滟询问,忙在车窗外躬身叉手,道:“回禀公主,这几日并未任何人到咱这奇珍馆中寻事,倘使公主说的人来了,奴才定派人去给公主报信。”
旖滟不由扬了下眉,心觉那谢明玉并非出尔反尔,信口开河之人,莫不是那马车制造时又出了什么问题,没能制造出来?
旖滟想着,又是一笑,许是谢明玉另有安排,但他既毛遂自荐了,当多不过三日必有消息,她拭目以待便是。
这般过了两日,旁晚时旖滟正在廊下修剪矮冬青,紫儿却笑着进了院子,道:“小姐,谢公子有消息了。”
旖滟抬眸,紫儿已是不喋地道:“这谢公子还是真是有法子,那马车做出来后,他没直接拉到奇珍馆去售卖,反倒是将马车送给了南城王家一位员外,这员外五岁的儿子今日到南郊大佛寺去给亡母上香,谁知回来的路上便生了变故。一群七八个的流浪汉冲出来竟是敲晕了随行的奴才们,要抢夺财物。那王家的小公子倒机灵,听到动静,飞快解开缰绳,放走了拉车的马儿。其后竟便躲在马车中启动了车中机关,马车拉不走,推不动,这七八个汉子恼羞成怒,谁知连车门都打不开,最后还全部被马车中射出的利箭等物给伤了身。后来硬是撑到了有车队赶到,扭送了那八个流浪汉送了轩辕府,府衙李大人一审,原来此案还有内情!”
紫儿言罢笑吟吟地住了口,似在等旖滟好奇之下询问,旖滟好笑地挑唇,也不叫她失望,扬眉道:“竟还有内情?”
紫儿登时眉飞色舞,道:“可不是嘛,原来这些流浪汉,根本就不是夺人钱财的,而是王家小公子的继母所派。其继母容不得王小公子,听闻南城郊外还聚集着一些随州水患时逃过来的难民,便想到了请人扮流浪人抢财的折子来,意在将那王小公子远远地带走,哪里知道王小公子机敏,又巧的是王家有人和珍巧阁的掌柜相熟,竟是得到了真巧阁刚研做出来,还不及售卖的新形马车,这王小公子才能以弱龄之年存活下来,府尹大人锁拿了王小公子的继母刘氏,柳氏已招供获罪。如今这事儿都传遍轩辕城了,明儿珍巧阁正室售卖这马车,不知怎样热闹呢!”
紫儿言罢,又道:“小姐,明玉公子真是聪明,怎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呢,这样那马车定能卖个再好不过的价格。”
紫儿会算账,爱算账,旖滟的财物都是紫儿在管理,想到谢明玉这般有能耐,以后定然像聚宝盆一样将生意扩大,每日都有数不清的银钱入账,紫儿便乐得双眸晶灿。
旖滟好笑地摇头,对谢明玉却甚是欣赏。他只怕是无意间查知了这王家之事,又得知刘氏的鬼蜮伎俩,这才加以利用。
那马车虽好,奈何毕竟马车家家有,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放在珍巧阁中并不能很快引起贵人们的注意,更何况,贵人出行多有侍从保护,未必便觉有必要弄上这么一辆马车。
如今却不一样了,五岁稚龄小童竟靠着一辆马车战得胜八个大汉。这样的事本就新奇,令人惊叹,高门大户的财物争夺又一向是贵人们关注的话题,这马车一扬名,贵人们明日定会挤破珍巧阁的门。这些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只要他们觉得有用,那马车便是卖个天价也有可能。
一旦有人用了,其它人便会跟风,这新形马车的市场也就打开了。她未曾瞧错,谢明玉果真深谙生意之道。得之,何愁来日不能打造一个商业帝国?!
旖滟正念着,却有小丫头进来禀道:“公主,门外有位谢姓公子求见。”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旖滟未言,紫儿已兴冲冲地转身,道:“奴婢去带他过来。”
言罢轻巧的身影已掠出了修院,片刻后旖滟在花厅中和谢明玉说话,岂料逸飞在外头和蓝影过招,突然一阵风般掠了进来,竟是直扑向了坐在旖滟对面的谢明玉。
旖滟一惊,却见逸飞并非要对谢明玉不利,而是拱进了谢明玉的怀中,欢喜无比地叫道:“玉哥,玉哥!玉哥没又骗我,玉哥说了我乖乖听话,便给我找个比阿月姐姐更好的姐姐。果真如此,滟滟姐姐比阿月姐姐还好!”
旖滟瞧着这一幕,听着谢明玉的话,先是一愕,接着面色微沉。当日在街头遇到逸飞,看来并不是巧合,而是谢明玉特意安排,将逸飞送到她身边的!
旖滟平生最厌被人算计,又一向待逸飞如亲弟弟一般疼爱,如今又岂能不恼!
谢明玉的身份来历旖滟既要用他,自然已做了一番调查,其乃南沙明王之子,当年明王因南沙太子落势而灭门,谢明玉和南沙太子乃是姨表兄弟,而逸飞唤谢明玉哥哥
旖滟目光落向满脸稚气的逸飞,难道逸飞会是南沙国的旧日太子?瞧逸飞俊美的容貌,还有举止间自然流露的贵气,旖滟心中已有八分肯定,抿起了唇。
168天宙相邀
旖滟神情不佳,谢明玉亦是早已料到,他唇角挂着轻笑,抚了抚逸飞的背脊,道:“阿钰先到外头去玩,玉哥和你滟滟姐姐说两句话,可好?”
逸飞许也感受到了屋中气氛不对,神情微惶地瞧了眼端坐不语的旖滟,这才从谢明玉怀中移开,垂着头往外走,一脚跨出房门,却又忍不住回头,冲旖滟道:“逸飞很乖,姐姐不要生玉哥的气。”
旖滟见他面上带着孩子的惊惶和无助,黑葡萄一般的眼眸水汪汪的,想到这些时日身边因多了逸飞,院子中多许多的欢笑声,紫儿几个都喜逗着逸飞玩,而平日一有人对自己不利,逸飞虽心智不全,可却皆会像炸毛了一般地护着她,心软下来,脸上已露了笑意,道:“好,逸飞乖,出去玩,姐姐和你玉哥哥说话。”
逸飞见旖滟笑了,当下便果真不再担心,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屋中一阵静默,谢明玉见旖滟未曾离去,又安抚逸飞,便知她并未真正生气,也不解释,先态度诚恳的交待,道:“当日公主在醉仙楼下遇到阿珏确实是属下安排好的,在下利用公主的善心,将阿珏留在公主身边,属下有错,有大错。愿意接受公主任何惩处,阿珏是当真依赖喜欢公主,还望公主不要见怪于他。”
旖滟闻言挑眉,却是冷声道:“明玉世子果真是世所无双的智谋,本宫岂敢收公子这般人物为下属,明玉世子请吧,恕不远送。”
旖滟说着已是起了身,身影清冷地便往外而去。谢明玉原想旖滟并未真正生气,总会问及缘由,见旖滟话不多说,便冷冰冰的赶人,一时面色微白,忙推动轮椅紧跟两步,道:“属下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处境困难,属下没有能力保阿珏平安呆在属下身边,唯有将他送至公主这里,属下虽算计于公主,然却是无心之算,无害公主之意!亦是属下早便有意追随公主,这才如此行事!”
正如谢明玉所说,他并没害人之心,可旖滟却最恨被人算计,这若换做从前,她黑白分明,性情略有偏激,定然再不会给谢明玉追随之机会,可自和凤帝修定情,旖滟的性子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许多变化,她柔和极多,也懂得了许多。
宽容、付出,皆因心中有爱,在发芽滋长,故此她方才冷面相对不过是吓唬谢明玉,听他声音都带上了两分急切的轻抖,旖滟脚步停住,回头道:“哦?”
谢明玉见她竟站住了,微愕了一下,这才道:“阿珏当年被奸妃所害,坏了脑子,性子便像孩子一般跳脱。后属下带着他虽逃离了南沙国,但却一直依附于太子君卿洌。君卿洌此人深沉难测,虽亦不乏磊落性情,但其毕竟是政客,政客好利而轻情乃是寻常。当时翼王和太子相争已到白灼化之时,太子虽将属下安置在翼王身边,对属下的品性还有几分信任,然念着属下在翼王身边日久,却并不能全然相信于属下。太子虽不曾见过阿珏,但却知阿珏被属下安置在中紫国。他曾令人找到属下,言局势紧张,要将阿珏带进东宫照顾。名为照顾,实不过是人质。属下虽从未想过背叛太子,但万一属下不能完成任务,阿珏在东宫只怕再无依靠。他那样子,属下实在难以放心,公主待人以诚,阿珏又形同稚龄,对人亦诚,属下料到公主会喜欢他,这才行此下策,也是属下当时便想好了未来的路,想追随公主,才会如此,还望公主看在属下一片爱弟之心和公主相同的份儿上,原宥属下当日冒犯。”
谢明玉言罢,在轮椅上深深躬身一礼,这才又道:“彼时玉还不曾追随公主,这才如是,如今属下已然奉公主为主,此类事,可保再无下次!”
谢明玉的话掷地有声,旖滟还未答,倒是身后门外响起凤帝修的声音,道:“钟磬倒是长着一双慧眼,那时便知我家滟滟的好了,择主本便该择滟滟这般的。”
旖滟回头,正见凤帝修一袭红衣,广袖微扬,步伐闲逸而来。熠熠风采,因红衣而多了两分邪肆之意,这厮似从那日当众订婚后便颇爱穿红。旖滟眸光渐柔,眉梢却微微挑起,倒没想到凤帝修会替谢明玉说话。
转瞬凤帝修已来到了旖滟身边,握了她的手,道:“本宫和公主有事要谈,钟磬是要现在离去呢?还是像上次一样?”
像上次一样?凤帝修的意思是谢明玉再不走,他便扛了旖滟自到内室去。
旖滟闻言恰对上谢明玉望来的目光,登时脸上一热,哪里还有什么威仪震慑之色。谢明玉见此,垂头隐去唇角笑意,忙滚动轮椅跑了。
他这一走,今日之事便也算揭过去了。
旖滟待他离开,才瞪向凤帝修,道:“平日不见你好心地为人说项,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的吗,今儿这又是怎么了?”
凤帝修见旖滟嗔来,却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笨滟滟,谢明玉是人才,为父是惜才之人,平日不喜他,谁叫他和滟滟相谈甚欢的!今儿滟滟就要将他赶走了,为夫的自然要阻止!有这谢明玉在,不知能为我家滟滟添多少嫁妆呢,岂能叫滟滟赶了人走。再说,滟滟并非真要赶人,为夫善解滟滟之意,台阶自然要趁机送上啊。滟滟怎么答谢为夫?香一个?嗯?”
他说着已将俊美的面颊凑到了旖滟眼前,旖滟白了凤帝修一眼,却不客气,抱住他的脖颈扑上去,狠狠咬了一下,浅浅的牙印,片刻便会消失,却小猫挠人般引人心痒痒。凤帝修和她笑闹几句,这才道:“王喜方才来,请我二人入宫一趟,你皇叔父等着呢,等回来再收拾你!”
两人乘坐马车进宫在御书房见到隆帝时,君卿洌和千亿王却也在,见此情景,旖滟便知是有事发生。询问地望向隆帝,隆帝却摆手令王喜将龙案上的一封明黄书绢呈给旖滟和凤帝修,道:“这是天宙国刚刚送来的,无双太子殿下和滟儿也看看。”
旖滟展开绢书,看过后,神情并未有一丝波动,抬眸道:“年底中紫国向天宙纳贡,天宙皇帝要皇叔父亲自前往,往年依制都是礼部官员带朝贡之物进献,连太子殿下都不曾亲往过。呵呵,看来天宙是听闻了玉城之事,知晓了我当众扬言嫁给修,此行此举。一来是试探我中紫,二来也是要问责于皇叔父。皇叔父是一国之君,当此时期,不可以身犯险。这天宙国,去不得!”
旖滟言罢,君卿洌也忙道:“父皇,滟儿妹妹所言极是,还是让儿臣走这一趟吧。”
旖滟瞧了眼凤帝修,见他笑着冲自己点头,并不说话,心中一暖,感念于他的体贴和谅解,上前一步,道:“太子此刻也不宜离开中紫国,天乾使臣之事,尚且不知夜倾会如何回应,但中紫国备战已是刻不容缓,此刻正是要太子筹谋战事之时,怎可前往天宙去!皇叔父,事是因我而起,这一趟天宙之行,还是让我去吧。”
旖滟声音清悦,乃是决定的语气,而并非商量。隆帝却面色一沉,道:“朕请滟儿来,是知道此事瞒不过滟儿,这才叫滟儿来一同商议,却并非要滟儿担责的,此事休要再提!朕不允!”
君卿洌也道:“滟儿妹妹且莫如此,还是本宫前往天宙国,滟儿妹妹留在中紫备战吧,滟儿妹妹巾帼须眉,能当此任。”
此时,凤帝修却蓦然开口,道:“既是天宙皇帝邀请,本宫陪滟儿同往便是,天宙风景不错,滟滟畏寒,刚好到天宙过个暖冬。”
当此时刻,他倒一派悠闲,倒像去天宙游山玩水一般。天宙国和天盛国可是敌对国,凤帝修竟言要陪旖滟到天宙去。这令殿中几分同时愕住,旖滟方才瞧向凤帝修,便知他是读懂了她的意思,见他含笑不语,却已猜到他定有办法和她同往。
虽这般定需谋划极多,但做人不能不担责任,若非她,中紫国此刻可能还不至此境,这趟天宙之行,她责无旁贷。她也从不怀疑,凤帝修定会于她同往,莫说天宙国还有一个莫云璃,一个对她有敌意的楼穆仓,便是她精通机关之术,此趟远行,凤帝修必也放心不下。
然而虽如此,此次却不能不去。如今虽有天盛国依靠,但天盛和中紫国中间还隔着西华国,凤帝修尚未布置妥当,天盛鞭长莫及,天乾国虎视眈眈,若不去,天宙国便有了攻打中紫国的理由,到时候极可能会和夜倾两面夹击,起码她要到天宙去,为中紫国赢得更多的备战时间。
君卿洌和隆帝尚未言,千亿王却已笑着道:“有无双太子陪着公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相信无双太子定能护公主安然而归!”
凤帝修并非胸无算计的鲁莽之人,他既说出口,那便定有安然而归的把握。虽是如此,隆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道:“无双太子对中紫国如此袒护,朕岂能置无双太子于危险之中。”
凤帝修扬眉,道:“滟滟既认陛下为叔父,陛下便是本宫的长辈,实不必对本宫客气至此。本宫早便熟记天宙山水,却一直难有机会一观,今次正好亲眼瞧瞧去,也免得将来纸上谈兵。”
从小熟记天宙山水,免得将来纸上谈兵,凤帝修这话却是毫不遮掩天盛国一统天下之心,这话亦是非亲近之人不言的。隆帝等人先是一怔,见凤帝修谈笑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引人心惊而心敬,不由一震之下,再难说出二话来。
169天宙之行
从宫中出来,马车摇晃往盛府中回,夕阳余晖已在天边消弭,马车中车顶两角已挂上了琉璃灯,淡淡的橘色光芒笼罩在车中,一片温馨。
旖滟坐在凤帝修身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几分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谢谢你纵着我到天宙去。”
作为敌对国的太子,到天宙国去,他确实要安排很多,但凤帝修却深知旖滟的性子。她并非逃避责任的人,如今她肩上既已扛起了中紫国公主的责任,便定不会坐视中紫而不理,他不能阻着她。
不仅如此,作为他的太子妃,他也不希望旖滟和中紫国脱离关系。虽则他的疼宠,和旖滟自己的能耐,足够旖滟在天盛国立足,但有中紫国作为依靠,有强大的娘家,将来旖滟在天盛国才能更为顺心,只冲此,他便不介意多帮着中紫国。
听闻旖滟道谢,几分讨好地蹭着他的脖颈,凤帝修却挑眉一笑,抬手捏了捏旖滟的鼻子,道:“说什么呢,你我之间还需这些虚话吗?”
旖滟见凤帝修瞪起眼来,正欲认错,岂料凤帝修却笑着又道:“虚话就免了,滟滟真谢为夫,便该有点行动上的表示!”
旖滟愕了一下,唇角勾起,却是一阵无语。见凤帝修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一双明亮又深邃黑沉的凤眸闪动着勾人的光芒,她抬手便盖住了他的眼睛。凤帝修一诧,被旖滟笼在掌中的卷长睫毛动了一下,堪堪扫过旖滟的手心,痒痒的搅的旖滟心湖直跳。可他很快便极顺从地闭上了眼眸,那睫羽在掌心安静的垂落,旖滟这才移开手掌,从凤帝修身旁起身,扭腰坐在了他的腿上。
凤帝修唇角轻勾,揽上旖滟的纤腰,背脊却几分慵懒地往后靠去,一副任君采撷的等待模样。旖滟捧住凤帝修的俊面,樱红的唇瓣扫过他饱满而光洁的额头。
他的眼眸本便狭长,眼梢微微挑起,此刻闭着眼睛,越发显得若两片柳叶般细长,眼角一排浓黑的睫毛像刷子一般翘着,轻勾飞入鬓角的剑眉。旖滟手指抚着他的眉骨,滑向刀削般整齐的鬓角。吻极尽爱怜和膜拜地落在他的眼眸上,引得凤帝修一阵睫羽轻颤,呼吸紧促。
旖滟的唇又缓缓扫向凤帝修挺直的鼻梁,不厌其烦地落向他的脸颊,缓缓依向耳侧,她呼吸间兰芝芳香钻入耳廓,凤帝修呼吸乱了,分明粗重,然而旖滟却调皮地又转开了唇瓣,吻过他的唇角,细碎的吻,全然不及重点,却磨人的很。
这般的折磨人,这般的调皮,根本就是在逗弄他,可偏又是这般眷恋柔情,令凤帝修不舍打断她,只在旖滟旖滟再次吻过他的下巴,舌尖顽劣的轻点他的喉结,又准备逃离时,凤帝修微红着眼睁开了眸子,声音低哑,几分无奈地道:“滟滟不给解渴,偏还烧火,确定是感谢为夫,而非谋杀亲夫?”
旖滟见他一脸控诉,眸光已烧起火焰来,噗嗤一笑,却又在凤帝修脸色更黑前,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两唇相贴,凤帝修瞬时便展开了攻势,席卷了她的樱唇,马车中灯影摇曳,一双影子相缠,端的是情意缠绵。
天乾国使臣离开中紫国七日,夜倾已然得知了晚宴上发生之事,可天乾却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礼部倒是已将前往天宙纳贡一世安排妥当,启程之日便定在了三日后。
动身前一日,旖滟却得到消息,在天宙皇后的生辰宴上,天宙皇后亲口承认得天盛太子赠药,这才解了身上之毒,此事其欠了天盛无双太子一个人情,还言道,无双太子要陪中紫霓裳公主前来天宙国,其表示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