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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露淡笑,高雪莹瞧向旖滟,道:“以前本宫在天乾时便听说过一些关于盛小姐的不好传言,可如今有机会来到中紫国,本宫却深深明白了传闻不可信的道理。当日在御苑,本宫瞧见盛小姐骑射精湛,便想盛小姐定然是深藏不露,并非人们所传的草包美人。盛小姐容颜艳美无双,想来也定是个内有乾坤,蕙质兰心的才女,能有机会和盛小姐比试一二,本宫自然是乐意的。”

听闻高雪莹的话,凤帝修蓦然瞥了她一眼,他这一眼极为冰冷刺骨,似有无数碎冰利箭隐在眸中,又像是隐着讥嘲厌恶,明明那黑眸冷澈如水,可高雪莹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寒意,她身子一颤,面色发白,凤帝修却已收回了视线。

高雪莹身子晃动了下,那盛旖滟是瓷娃娃吗,得他如此护着守着,事事为她出头,明明是个草包,凭什么得到连她都奢望的宠爱!

旖滟自然不是瓷娃娃需要躲在凤帝修的身后,她只是不耐烦应付天香公主和就君卿睿这一对贱女渣男罢了,而且她也清楚两人的心思,知道她越是隐在凤帝修身后不说话,贱女渣男便越是心如刀割,越是原形毕露,抓狂难受。

只是闹腾了这一会,她也厌了,在高雪莹怨毒的目光射来时,旖滟蓦然一笑,抬头道:“那只怕要让公主失望了,我是不会和公主比试什么琴棋书画的。”

高雪莹没想到旖滟会直接决绝,一下子愣住,君卿睿见旖滟开了口,双拳一紧,瞳孔一缩,道:“怎么?霓裳郡主这是未比便认输了吗?!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旖滟闻言眸光一转瞧向了君卿睿,这是自那次金殿皇上圣旨退婚后,她第一次如此毫不避讳地瞧着他,君卿睿竟觉一阵紧张,连紧握着的手心都溢出了汗水。他瞪着她,希望能从她眼眸中瞧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旧情,或是恨意也好。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那双清洌洌的眼眸中清冷无绪,瞧着他,便和瞧着一个陌路人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旖滟同样清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她道:“大丈夫流汗辛苦地学习武艺,不是为了于人逞凶斗狠,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以一己之力在保家卫国上做出贡献。同样,我们女子学习琴棋书画,也不是为了以此邀慕虚名,娱乐逞能的,而是为了陶冶心性,释放身心的。所以,我是不会和天香公主做什么无趣的比试的。”

旖滟这话说的很坦然自然,她就那样淡然地坐在那里,可浑身上下都有股不容人逼视的气度风华,美人皎皎,如月如玉,那股自信从容,那种静淡凤仪是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个一个女子,不可能是一无所知的草包美人,粗鄙的草包女子,任凭生的再没,胸中空空也万不会有这种透骨的气质散发出来。

“霓裳郡主说的好,女子学习琴棋书画,确实是陶冶性情,丰富生活的,拿出来邀虚名,想来也不会真喜欢这琴棋书画,既不是真喜爱,就算是技精也谈不上高雅。”

旖滟言罢,君卿洌率先笑着扬声附和,太子殿下都说话了,早瞧不惯君卿睿言行的百官女眷们自然也纷纷应和。更何况,隆帝此刻的面色已极为难看,天乾国的摄政王也一副置身事外,全然没有支持天香公主的意思。这里没有傻子,自然没有人站在君卿睿一边儿去为难旖滟。

盛旖滟这分明就是说自己哗众取宠,不是有真本事,而是用琴棋书画博取虚名!高雪莹没想到旖滟三言两语令她变得如此难堪,她反驳旖滟,便是对号入座,愈发显得气量狭隘,应了盛旖滟那虚名之言,不反驳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高雪莹俏脸像调色板一样变幻着,旖滟不经意目光扫过她,淡淡收回了视线,凤帝修却忽而扬声,道:“滟滟,这翼王欺人太甚,也不欢迎咱们,为了不影响陛下的宫宴,咱们遇到小人还是绕道着些吧,免得坏了大家心情,哎,我们走吧。”

凤帝修这话说的极为通情达理,委曲求全,旖滟见他一脸黯然伤神的摸样,差点没笑出来,她跟着叹了一声,便道:“好。”

凤帝修见她答应拂了拂衣袖便站起身来,拉了旖滟,两人并肩就往殿外走去,眨眼间便下了大殿中的玉阶。

隆帝等人显然都没料到两人说走便走,眼见他们如此无礼,隆帝却无法施威。因为众所周知,邪医谷主是他的救命恩人,而旖滟又是今日宴会要庆功的主角儿。

若旖滟和凤帝修就这么走了,那今儿这宫宴也别想办了。隆帝面色难看,豁然开口,道:“来人,将翼王押下去杖责五十,送出宫去!”

顾皇后方才便屡次给君卿睿使眼色,谁知君卿睿就像是突然被什么蒙了眼睛,失了心性,全然不顾她的暗示,如今果然要坏事。顾皇后闻言面色大变,忙跪下道:“皇上,睿儿他只是酒醉乱言,臣妾这便让宫女将他扶出去醒醒酒”

隆帝见凤帝修和旖滟二人并肩往外走,这一番动静竟都没叫两人脚步稍顿一下,他双眸一缩,一掌拍在了龙案上,直震地上头杯碟乱响,怒声道:“酒醉?方才是他亲口说未曾饮酒的!朕看他是故意忤逆!还不将翼王拉下去!”

君卿睿见龙颜震怒,不由跪了下来,道:“儿臣知罪,儿臣万不敢忤逆父皇,父皇息怒。”

却于此时,外头玉阶上的两排唱名太监突然高喊,“天宙莲华公主殿下,莫丞相到。”

随着这唱声,大家注意力皆被转移望向了殿外。此刻天早已黯,被华灯照耀的通亮的玉阶之上缓缓走来两个身影。那男子穿着一件湖蓝色绣银丝细竹的儒袍,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外披一件月光白广袖长纱袍,灯影落在身上,随着他的步伐,白纱外衫于里头蓝衣交错掩映,越发衬得俊美绝伦,丰仪出众,正是莫云璃。

而他身旁的莲华公主,今日却穿着一身改良过的男装,银白色的长袍胜雪,唯在右袍角和左腰间分别绣着两朵相互辉映的大朵牡丹,色彩明艳,腰间束着纱质的丝绦带子,缀着一串闪亮的青蓝色碧玺珠子压着袍角,除此之外,再无它饰。

一头乌发简单的束起,挽了个女子常见的堕马髻,斜斜的吊着两根羊脂玉梅花簪,乍一看好似翩翩浊世的白衣佳公子,风姿特秀,爽朗清举,可那女子方会用的牡丹绣花图,还有丝绦系腰,以及堕马髻又将她的女性本色彰显无遗。

且这一身特别的衣着也将她比一般女子更健美的身材表现的更加突出,隆胸,细腰,长腿,映着那张美丽的脸蛋,还有她身上那股威仪风华,这莲华公主的出现,倒和旖滟平分秋色了。走在莫云璃身边,她更是不曾被莫云璃压下气势去。

凤帝修见两人缓缓靠近大殿,目光却落在了莫云璃身上,只觉他今日蓝袍配白衫的打扮极为碍眼,瞧的他心头冒火。

而旖滟的目光却落在了莲华公主身上,那日莲华公主前去小院寻事,旖滟并未见到她,如今见她和莫云璃并肩,风姿同样逼人,身影一般挺拔,她不由挑了挑眉,道:“莫云璃倒是好福气,这个莲华公主瞧着倒还不错。”起码是个特立独行的个性美人。

凤帝修闻言面上郁色一扫而空,挑唇一笑,道:“滟滟说的是,莫云璃和莲华公主瞧着是挺般配,就像我和滟滟一般。”

说话间苏华楠已和莫云璃到了殿前,中紫国是天宙国的直接属国,而莲华公主又是天宙国的唯一皇嗣,隆帝不敢怠慢,虽是在自家地盘,可也站起身来,带着皇后亲自迎下了龙座,接着便是一番礼节性的寒暄见礼,倒是阻了旖滟和凤帝修的脚步。

莫云璃见旖滟和凤帝修站在殿门口,似要离开,怎会没发现方才这殿中古怪的气氛,见过礼后,便冲旖滟笑道:“郡主肩头的伤这两日可好些了?璃甚为记挂。”

旖滟未答,凤帝修便插话道:“有本谷主亲自照顾,滟滟的伤不用莫丞相记挂,若莫丞相真感激滟滟,那便早日将救命银子送上府来。”

莫云璃听罢却是扬了下眉,目光清淡中情绪不辨地瞧着凤帝修,道:“郡主救命,璃自然感激不尽,可便算是讨要救命银子,那也该是郡主冲璃要才是。”

凤帝修冷哼一声,道:“本谷主的意思就是滟滟的意思。”

莫云璃又是一笑,分毫不让,道:“谷主和郡主非亲非故,谷主的意思又怎会是郡主的意思。”

凤帝修眯眼,道:“这么说,只要滟滟张口,莫丞相便一定不会赖账咯?”

莫云璃瞧向旖滟,迷雾般的眼眸因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了殿中光线,更见幽深,其中色彩浓郁浅淡变幻一瞬,他笑道:“郡主向璃开口,璃莫有不从的。”

凤帝修见莫云璃一双勾魂眼直勾勾地盯着旖滟,又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盯向旖滟,狭长的眼眸中却清洌洌,黑沉沉写满了警告,好似在说:女人,爷是在为你讨债,你若敢拆台,不领情,爷定叫你好看。

旖滟在凤帝修的盯视下,唇角一勾,淡淡而笑,开口道:“小女不过是当时凑巧路过,帮了些小忙而已,实在不敢说什么救命之恩”她说着,感受到凤帝修阴测测的目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想必丞相定因小女受伤而愧疚不安,若如此的话,小女便只好多多接受丞相的谢礼了。”

她言罢,凤帝修得意地笑了起来,莫云璃却未看凤帝修,只目光锁着旖滟,笑容清雅中因俊美的容颜透出魅惑,道:“好,明日我便送谢仪过府。”

凤帝修得意地冲旖滟眨了眨眼,传音入密,道:“女人,我知道你最贪财,我帮你揽财还不快好好谢谢我。”

旖滟却不由白他一眼,神情极为明显。好似在说,你还欠着本姑娘银子呢,何时才记得还来。

凤帝修倒好似从她一个眼神便能听懂她的话般,再度传音入密,道:“女人,爷发现你天生薄情,要想你对爷念念不忘,最好的办法就是欠钱不还,所以,爷决定赖账到底!”

旖滟顿时咬牙切齿,天香公主见两人当众眉来眼去双拳紧了紧,目光阴毒一闪,悄然朝婢女勾了勾手,低声交待了两句。

“霓裳郡主盛旖滟?”

旖滟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越爽耳的声音,她闻声扭头,正见苏华楠眯着双眸瞧着她,目光清冷中含着审视之意。这莲华公主身量比一般女子高的多,竟是较本尊这具身子高出了半个头来,旖滟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回以莹莹淡淡的浅笑,道:“小女正是,见过莲华公主。”

她话音未落,苏华楠却突然出手,五指成爪一把向旖滟受伤的右肩扣来,动作阴狠快速,简直不给人任何反应之机。

莫云璃和苏华楠并不像外界所传那般,他知苏华楠不会嫉妒旖滟,自然便没料到苏华楠会当众突然对旖滟出手,而凤帝修也始料未及。

苏华楠武功不弱,待二人反应过来时已晚了,眼看着苏华楠的手就要抓住旖滟受伤的肩头,两人同时色变,可也在此时,旖滟的动作更诡异莫测,迅若闪电,尚未瞧清她是如何变幻的脚步,她的身影已是一闪避开苏华楠的攻击贴在了苏华楠的背后,一肘屈起直撞苏华楠的后腰。

苏华楠一击未中,感觉旖滟像泥鳅一样突然从她掌心溜走,滑到了她的身后,她便立刻退了开去,身影如风,故旖滟的一肘子只碰到了她的衣角风,待苏华楠回身站定,旖滟也已淡然而立,面上依旧带着三分清浅笑意。

苏华楠面上露出赞赏之色来,蓦然笑了起来,眸中有惺惺相惜之意,道:“霓裳郡主果真出人意料,瞧着弱不禁风,不想竟有如此身手。隆帝,霓裳郡主对本宫的表哥,我天宙朝廷股肱之臣的丞相大人有救命之恩,有人于她为难,便是当众不给我天宙国颜面,本宫瞧,方才这里似有令郡主不快之事发生?”

众人原见苏华楠突然凶神恶煞地对旖滟出手还是一惊,没想到转眼间她便替旖滟撑起腰来,皆是一愣。

旖滟从来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更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出头撑腰,除非她愿意,虽有些欣赏苏华楠,但旖滟却并不喜欢她的为人,闻言,尚未待隆帝开口,她便一笑,道:“公主多虑了,没人给本郡主不愉快。”

093题字

方才殿中闹的极为不愉快,凤帝修和旖滟已是怒地要走,可此刻有了撑腰之人,旖滟却选择了息事宁人。

隆帝已然震怒,此刻若莲华公主和莫云璃再施压,翼王必定没有好果子吃,所受惩处会更重。众人显然都没想到旖滟会替翼王遮掩,一愣之下,隆帝面露满意赞赏之色,大臣们也纷纷露出感叹敬重之色来。

不管如何,君卿睿都是中紫国的翼王,他再有错,也该中紫国来论断,即便中紫国是天宙国的属国,但是中紫国的朝臣子民们也不希望在自己的皇宫中天宙国的公主登堂入室,用发号施令的态度对待他们的皇帝。

苏华楠听闻旖滟的话,却似并不惊异,而是扬眉一笑,道:“哦?原来是本殿下误会了啊。既然并没有任何不愉快,那大家便归坐吧。还是,本殿下和莫丞相来了,郡主和狄谷主便要离开?”

苏华楠说着含笑看向旖滟和凤帝修,她的态度变得太快,根本就不像是真要为她撑腰,而且旖滟方才分明看到苏华楠眼梢微挑,唇角轻勾,脸上有三分之一秒闪过的是算计的得意。

不对,这苏华楠来时,君卿睿还跪在大殿上,苏华楠不可能没有看到,倘使她看到了便定然也猜想到了大殿中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苏华楠根本就没想着要为她出头撑腰,她是算准了她那般说,自己必定不愿承她的情。她的目的是帮君卿睿!

原因很简单,作为天宙国公主的苏华楠并不愿意看到中紫国的翼王早早落败,她更愿意看到太子和翼王党争不断,这样天宙国才能更长久地控制这个属国,在足够强大的时候吞并它。

没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摆了一道,这个莲华公主不简单啊。莲华公主似对她极感兴趣,拿话堵她,不让她就此离开,可这世上便没有人可以阻拦旖滟的脚步,她不愿意留,谁也莫想阻!

旖滟笑容越发恬淡起来,正欲答话,莫云璃却先一步插了话,口气关切地道:“郡主身上有伤,倘使劳累了便莫要强撑。”

旖滟原本就不甚高兴来参加什么宫宴,如今闹出不愉快来刚好借机离开,岂会因莲华公主的威压而留下,并且今日她离开了君卿睿犯的错便揭不过去。

“郡主救了表哥,本殿下一直都没有亲自敬酒一杯,本殿下看郡主气色极好,该不会就累着了,郡主不会连这个脸面都不给本殿下吧?”

莲华公主步步紧逼,旖滟却扬眉一笑,道:“小女有伤在身,不宜饮酒,殿下的美意怕是只能辜负了。想来,殿下和莫大人兄妹情深,瞧在小女是因帮莫大人才负伤的份儿上当不会怪责小女直言不讳推拒殿下好意的吧?”

旖滟言罢不待苏华楠反应便瞧向凤帝修,道:“咱们走吧。”

她言罢冲着隆帝微微一福便和凤帝修再度迈步出了大殿,苏华楠双目一眯,似想再言,莫云璃却淡淡地盯向了她,清淡的目光下却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冷锐警告。

苏华楠瞳孔缩了下,闭上了嘴巴,面上丝毫不见不愉之色,眸子却直盯旖滟和凤帝修的背影,目光微沉。

顾皇后见旖滟和凤帝修竟连莲华公主的面子都不给,眼看两人真就要离开了,她却不能坐视儿子再背负上一个不识大体,尖酸刻薄的名声,脑筋一转,顾皇后便靠近了丞相王夫人,低声道:“夫人,可否请令爱挽留郡主。”

皇后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王夫人见皇后神情威沉,犹豫了下总归不敢忤逆。

旖滟和凤帝修已在众目睽睽中走下了两截台阶,突儿身后响起王明菲的唤声。

“滟滟姐姐,宫宴都还没开始呢,姐姐怎么就先走了,菲儿还想和姐姐一起看歌舞呢,姐姐别走嘛,姐姐走了,菲儿会无聊的。”王明菲说着已跑到了旖滟跟前,抱着旖滟的胳膊撒娇起来。

旖滟瞧向王明菲,王明菲却冲她眨眼睛,又若有若无地瞥了眼皇后,目有无奈。旖滟心下明了,冲王明菲一笑,她知王明菲是叫自己不必在意她的挽留,可她却并不想皇后因此事而见恼丞相府,王明菲这小丫头,旖滟还是蛮喜欢的。

“滟滟,我突然饿了,要不咱们还是吃些东西再回去吧。”身畔凤帝修突然出声,旖滟微诧地回头瞧他,凤帝修却靠近一些,低声道,“咱们抢样儿东西再回去,可不能白来一趟。”

旖滟虽不知他说的是何物,但却瞧不出,这厮一早说走,其实并非真要离开,只是在逼隆帝重责君卿睿,可却没想到被苏华楠扰了此事。她瞧了眼凤帝修,见那厮冲她使劲眨眼睛,倒也好奇他要抢的东西是什么了。

顾皇后见事有转机,立马亲自出了大殿,道:“狄谷主既是饿了,便快快入席吧,倘使霓裳郡主累了,也可先到偏殿休息片刻。”

一番热闹,旖滟随着凤帝修进入大殿,却不愿在回到中台上去和莲华公主,天香公主坐在一起,而是和凤帝修一起随意地坐在了千亿王府的席面后。千亿王近来身体不适,今日并未前来参加宫宴,诺大的席后只坐着楚青依一人,他自然乐得旖滟过来相陪。

旖滟一坐下,楚青依便忙着给她布水果,只可惜他弄好的水果多半都进了凤帝修的口。

上头隆帝带着诸卿忙着于天宙,天乾来客寒暄,几杯表示欢迎的酒饮下,一时间大殿倒又恢复了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场景。一场歌舞退下,便闻鼓声蓦然大作,隐含金戈铁马之势,接着殿中灯火骤然灭了大半,唯将前殿的舞台照耀的亮若白昼。

六个身穿铠甲身段纤细的舞女托举着一个大大的蓝色莲华篮子旋舞着进了大殿。女子穿铠甲别有一番风韵,倒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随着鼓声大作,舞女突然齐齐捧住中间托举的篮子往宫中一扔,接着是嘭地一声响,那藤编的篮子突然被一团剑光劈开,篮子四分五裂,从中爆飞出漫天的梅花花瓣来。

红,白,粉的花瓣飞舞着,花瓣中却有一个身影也骤然飘落飞旋着显现出来,那是一个身姿极曼妙的女子,却同样穿着铠甲,手握一柄青剑,随着鼓声,她剑走游龙,刺破漫天花影,落英纷飞,姿态翩然地变幻着剑招。

这样精妙巧思的舞剑倒是引得殿中一阵阵喝彩,随之那舞剑女子的舞姿也更加潇洒从容,婉转动人起来,一曲中了,女子一剑挽起层层白光卷的满地落花飞旋,她飘然在花海中旋舞两下这才负剑跪于地上,扬声道:“儿臣代中紫国臣民谨以此舞欢迎天宙国,天乾国的贵客,也欢迎邪医谷主来到轩辕城。”

女子说着取下了脸上一直带着的梅花面具,楚青依见那赫然就是骄阳公主,不由耻笑一声,用肩膀撞了下旖滟,努嘴道:“上回她在御苑和滟儿妹妹比试输的丢人,喏,今儿看来是精心准备想要重塑形象呢,只可惜心思怕是白费了。”

旖滟很认真地吃着糕点,听了楚青依的话才瞧了眼骄阳公主,见她正目光盈盈若水,有意无意地往台上夜倾的方向看,而上头夜倾却垂眸品着酒,瞧样子对骄阳公主的剑舞并不感兴趣,旖滟扬了下眉,漫不经心的道:“人家跳的很好啊。”

就是有些自降身份,堂堂一国公主为了讨好所谓的天朝上国来客,居然做起了舞女。

凤帝修自斟了一杯酒,晃动着酒杯,道:“哗众取宠。”

他说罢正要饮酒,旖滟却一把夺过了酒杯,凤帝修一愣,随即便明白,旖滟这是惦记着他的内伤呢,登时心里便像是灌了一桶蜜水般,甜的眼神都能淌出柔柔的水来。

楚青依见凤帝修眼神温柔地瞧着旖滟,登时浑身一抖,拍了拍毛发直竖的手臂,嚷道:“你那眼睛还能再恶心人点吗,肉麻死小爷了!”

凤帝修却得意洋洋地瞥了楚青依一眼,用更温柔的声音凑至旖滟身旁,道:“滟滟,你真好。”

楚青依浑身又是一抖,眼珠一转,也凑过去,道:“滟儿妹妹干嘛不让他喝酒?我喝酒滟儿妹妹都不管,如此厚此薄彼,当真叫人家伤心。”

旖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瞥向楚青依,当下便道:“那你也别喝好了。”

楚青依得意起来,瞪向凤帝修,道:“喝酒伤身,滟儿妹妹也管我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凤帝修却勾了下唇,瞧着楚青依那张挑衅的脸道:“白痴!”

他们这边自成一方,别有一番滋味,那边顾皇后已将骄阳公主叫到了身边坐下,冲赞了君明珠两句的苏华楠道:“公主殿下实在是谬赞了,和公主殿下文韬武略的大本事相比,她这点不过是花拳绣腿,和天香公主的才名远扬,画绝天乾相比,她这也是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若能有幸得见两位公主一展风华,那才是我中紫国万民之幸呢。”

顾皇后言罢,苏华楠却只是含笑举了举酒杯,显然不打算自降身份地展现什么才华,高雪莹却盈盈一笑,接口道:“皇后太高看本宫了,本宫的画艺实属一般,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可不敢当画绝天乾四字。”

顾皇后忙道:“公主太过谦了,臣妾便是长居深宫也听过公主的才名,听说公主尤擅画人物像,天乾飞龙将军凯旋归国曾得公主为其丹青一副,此画令人观之惊为天人,从此天乾国的军中男儿更是以能得公主亲自为其作画而鼓舞自身,奋勇杀敌,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英雄,只求公主一画。公主能如此鼓舞军心,实在是令臣妾听之敬仰,公主不必自谦,可否画上一副,也也臣妾和诸卿一饱眼福?”

顾皇后显然是瞧出了天香公主有意卖弄的心思,她言罢,骄阳公主便也跟着附和了两句,天香公主便笑着道:“如此,本宫便献丑了。”

顾皇后忙令人准备纸墨,眨眼间大殿中便支起了书案,高雪莹一袭红衣立于案后,动作优美地执笔,蘸墨,略微一思便落了笔。

她容貌美丽,本是世间少见,气质也高洁娴雅,芊芊素手,运笔走墨,剪影静淡,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雅致的气息,倒是甚为养眼。殿中安静,一时间万众瞩目,其间不乏年轻公子们的仰慕目光。都兴致勃勃的猜想,天香公主也不知会绘何人,若得如此美人用心为自己作画一副,那真是羡煞了人,想想都心痒的慌。

“滟儿妹妹,你猜那天臭公主会画谁?我可瞧见方才她离座时瞟了这边一眼,滟儿妹妹说她在看谁?”楚青依神情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凑近旖滟,目光瞥瞟向了凤帝修。

谁人不知天香公主爱慕的是邪医谷主,楚青依是暗示高雪莹此刻画的定是凤帝修。显然,在座有许多人也是这样猜想的,有不少人已在悄悄地往这边打量。而随着楚青依的声音,旖滟他们近旁几座的人也瞧了过来,却皆被凤帝修冷到杀人的视线给瞪视了回去。

旖滟闻言,缓缓抬眸瞧了眼不远处正静垂着螓首,神态专注,素手运笔,慢慢勾画的天香公主,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怎的,总觉着高雪莹的神情极为羞涩,旖滟心里竟有些微微不悦,别开了眼眸,看向楚青依,淡淡道:“反正她画谁,肯定都是不会画你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言罢,旖滟垂眸,却想那天香公主就算画了凤帝修又怎样,不过是一张假面罢了,她只怕连爱着的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倒也可悲。

她正想着,凤帝修却突然靠近,低声道:“她画的不是我,若她敢画,我削掉她的手!滟滟不会因这个生气吃醋吧?”

旖滟扬眉,道:“我倒希望她画,我最近正练习用左手投掷飞镖,她若画了我定讨了画来,日日对画练习。”

凤帝修见旖滟分明在和他说笑,这才放松下来,故作害怕的一抖,哀声道:“滟滟真下得去手,我知滟滟想时刻瞧着我,可也不必练飞镖的时候也如此啊。”

说话间高雪莹放下了笔,两个宫女用羽毛轻扇迅速扇干了墨迹,一人一角地缓缓拉起了画卷,随之众人的目光都落了过去。

那画卷上确实画着一个风姿出众的男子,浅浅浓浓的笔墨,墨迹不多,但却将那挺拔的身影,俊美的容颜,几分邪魅几分霸道的气质彰显了出来。

旖滟挑了下眉,几分诧异,只因高雪莹画的不是凤帝修,也不是夜倾,莫云璃,而是君卿睿!画中的君卿睿站在高山之巅的一颗古松之下,其后隐约勾勒出青葱山谷,残阳斜挂。松上积雪,树下炉火,画出了苍寒的环境,而君卿睿单衣迎风而立,神情睥睨,则画出了一股不畏风寒的气势。

她确实是很擅长画人物,虽则寥寥丹青,但画中君卿睿无论神情还是容貌都栩栩如生,令人不容错认,一阵静默后,隆帝率先赞叹,道:“天香公主果真是神技,今日当是公主头一次见睿儿吧,方才并不见公主抬头看人,竟能靠一眼之缘画地如此肖像,当真是妙。”

隆帝言罢,顾皇后等人自然皆纷纷称赞,高雪莹落落大方地笑着道:“不过是涂鸦之作,承蒙不弃,见笑了。”说罢,她却突然瞧向了旖滟,道,“方才和霓裳郡主闹的有些不愉快,本宫虽是无心,但心中却恐郡主误解本宫,如今可否邀请郡主在本宫此画上题字,也算是本宫于郡主握手言和?”

天香公主说着目光温和歉意地向旖滟走了两步,神情要多和善有多和善。旖滟望着她,总算知道高雪莹这么多人不画,偏偏就去画君卿睿的原因了,原来都是冲着她来的。

明明知道君卿睿和她的关系,偏邀请她在君卿睿的画像上题字,摆明了要她难堪!

旖滟未语,凤帝修便神情一冷,身影一动,旖滟先一步抬手于席案下挡了他一下。众目睽睽,所有人都在等着旖滟反应,大家料想她会恼羞成怒,会冷眼相向,不管是哪种反应,她肯定不会去题什么字的。

可若她拒绝了,天香公主的姿态摆的如此之底,到底便显得霓裳郡主有些得理不让人,太过清傲了。

谁知就在众目睽睽下,旖滟令人诧异地站了起来,笑容同样仪态万千,温婉端方,她道:“我从不知方才竟和天香公主有什么误解,和不愉快,不过既然公主如此说了,我岂敢不应,只是我的字丑,又伤了右手,只能左手写字,若是毁了公主的画,还请公主不要见怪才好。”

旖滟的反应显然出乎天香公主的意料,她微愣了下,这才忙笑着道:“怎会,郡主太过谦了。”

旖滟款步走至殿中,宫女们已将那副画又放在了桌上用镇纸压好。见旖滟果真左手执笔,缓缓落笔,殿中登时落针可闻。

最紧张的莫过于君卿睿,他的双手已紧紧握住,死死盯着旖滟的手,似是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她究竟会在那副画上题些什么字。

旖滟右手受伤,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还带着竹板,但是这全然不影响她的气质和出众的姿态,她左手执笔,运腕飞走,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比方才天香公主的气场差上半分,反倒眉宇间那股从容自信,睿智令她整个人都似会发光一样。

传言霓裳郡主是不通文墨的,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可眼前霓裳郡主分明不见一点胆怯,而且她握笔的姿态,书写的动作,执笔,字发,提按,无不说明她是会写字的!而且只怕字还很是不错。

旖滟不过眨眼间便放下了笔,宫女同样扇干了墨迹,画卷被再次展现在众人面前,却只见上头赫然题字两排,写着: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

众人未曾瞧清那字便有人惊赞一声,“好字!”

“好漂亮的字!”

“这是什么字体,竟从未见过,秀逸倚侧,却又雍容丰厚,当真是好字。”

旖滟的字体,显然自成一派,一下子便抓住了众人的视线,令人啧啧称奇。字写的好的人大有所在,可能写出自己风骨的却太少了,多是临摹名家字体,而旖滟的字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字体。

毫无疑问,今日过后,她的字必将在天下流传,且被人当成拓本来临摹传广。

字体惊叹过后,这才有人注意到她所写的东西。

“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好诗,这两句诗当真贴合这画的意境,当真是将天香公主的一景一物都描述了出来,想不到霓裳郡主不但字写的好,竟连这诗作也是信手拈来。”

那边不知谁高声一赞,引得凤帝修没忍住低笑可一声。楚青依见凤帝修自那画被提起来后便笑得很是古怪,此刻听到有人称赞好诗又是一声似嘲的笑,他不由狐疑地瞧向那画中题字,默在心中念了两遍,楚青依登时不置信地瞪大了眼,接着口中酒水噗地一下全部喷出,直被抑制不住的笑声呛得乱咳,可咳也止不住笑,倒闹得浑身难受。

楚青依这边动静太大,众人都瞧了过来,见他一面拍着桌子一面笑不可仰地指着那张画,大家便都狐疑了起来。皆盯着那副画,和画中题字瞧了又瞧。

莫云璃早在画被提起时便也瞧出了端倪来,那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正是个“秃”字,而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若做字谜而解,却正正是个“驴”字。

这两句诗文瞧着是在描绘画中意境,可合起来却分明就是在骂画中的君卿睿是个秃驴!

妙的是,天香公主所画的君卿睿,他的头上用寥寥几笔墨迹画了一顶风帽,可这顶风帽的样子画的极像八国僧人做法事时所戴的法帽,若没有旖滟的这首诗,众人倒没看出来,只被那精妙的画技所吸引,可有了这秃驴之解,怎么看那风帽怎么像僧人的法帽。

这诗提的当真是精妙极了,夜倾也早瞧出了端倪,此刻他见好些大臣们也都露出了明悟之态,却又各自憋着笑,不由摇头含笑瞧向殿中站着的旖滟。见她神态落落大方,温婉沉静地站在那里,一脸无辜,好似根本就不知众人奇怪的表情因何而来一般,夜倾琥珀色的双眸中忍不住荡漾过丝丝缕缕的笑纹。

天香公主也瞧出了端倪来,登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好端端的一副画就因盛旖滟的题字而沦为了笑谈。她也成了笑话,她可以肯定,今日后世人提起,不会谈论君明珠那姿态曼妙的舞剑,不会提她高雪莹的精彩画技,只会对盛旖滟独一的字体顶礼膜拜,只会赞赏盛旖滟的机智幽默,便是她骂人不见脏字的本事也会为世人津津乐道。

不,世人会像说笑话一样提起她高雪莹的画技,她精妙的画技全数会成为盛旖滟扬名的陪衬!她好恨!

“盛旖滟,你什么意思!”

君卿睿见众人指指点点地分明都在笑话他,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怒目瞪着旖滟。

旖滟被他怒视着,却目光茫然而无辜地回视着他,道:“翼王殿下怎么了?”言罢,她神情也冷了起来,道,“翼王今日屡屡对本郡主敌视,是欺本郡主身份不及王爷您尊贵吗?!”

她本不想闹场子的,没办法,谁叫天香公主那么有才,非给君卿睿画了那样一顶像极了和尚法帽的风帽呢,她偏巧就知道纪晓岚曾用来骂和尚的这两句诗,不拿出来秀上一秀她都觉着对不住自己这穿越一场的福气。

见旖滟揣着明白装糊涂,君卿睿浑身青筋暴起,可他又怎好直接说出秃驴二字,便连质问旖滟,他都无法开口,他也很清楚,便算是他质问了,旖滟非要说是大家多想了,他也没办法。

君卿睿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可平日爱武装不爱文墨的骄阳公主却到此刻才瞧出端倪来,登时她怒目圆瞪,尖叫起来,“盛旖滟,你敢当众骂四哥是秃驴,你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君明珠一言一出,登时耻笑声便高了几分,好些还不大明白的女眷们也纷纷掩嘴笑了起来,君卿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旖滟诧地瞧着君明珠,道:“什么秃驴?公主在说什么,臣女怎么都听不懂。”

“盛旖滟,你还狡辩,你那两句诗分明就是”

“明珠!坐下!”顾皇后面色青紫,突然喝斥了君明珠一句,君明珠不得不在其严厉的目光下乖乖又坐了回去。

094抢药

顾皇后显然比骄阳公主要聪明的多,她知道此刻争辩非但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只会越闹越令君卿睿难堪罢了。何况,真要追究到底,也是天香公主的画有些不妥,却偏就叫盛旖滟给利用了。

而天香公主是天乾的贵客,作画时也没有恶意,为这点小事,根本就不能怪责她。只要盛旖滟一口咬定了那诗就是单纯的描述画中意境,谁都拿她没办法。

可今日难道就让盛旖滟如此平白地羞辱了睿儿吗?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啊!顾皇后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心里越发坚定了一个念头。

一阵阵切切的笑声中,旖滟盈盈福了福身,无比认真地道:“字不好,诸位见笑了。”

言罢,她便若无其事地转身,缓缓退回了位置,跪坐了下去。

旖滟都退下了,面色难看的高雪莹咬了咬牙,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众人或奚落,或嘲弄的眼神下满脸羞愤地退回了席面。

隆帝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君卿睿说什么都是他的儿子,当众被如此羞辱,他这个做父亲的也颜面无存。可他却也知道,此事说来并怪不得旖滟,无论是旖滟和君卿睿的婚事,还是今日君卿睿的率先发难,算来算去都是他的儿子对不住人家,而非旖滟得理不饶人。

暗自叹了一声,隆帝干笑两声挥手令宫女将画作收下去,冲皇后道:“皇后不是准备了很多精彩歌舞吗,朕和诸卿还等着看呢。”

顾皇后忙挥手,登时乐声大起,一群舞女穿花过柳地进了大殿,优美的舞曲响起来,可众人的心思却分明没在上头,君卿睿不堪各种目光,拂袖离席,可此刻谁又会在意他的感受呢。

旖滟坐下,凤帝修便给她端上了一杯清茶,道:“我倒不知滟滟竟还有如此才思。滟滟可真是无时无刻不叫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