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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晚膳时分,紫儿按照旖滟的吩咐令人前往大厨房传饭,待厨房亲自将一应膳食装盒抬出了大厨房,紫儿才匆忙又去前院请盛易阳前来和旖滟一同进膳。

盛易阳这两日原就在费力挽回父女关系,紫儿一去请,他自然便乐呵呵地跟着立马便到了旖滟这里。而他到时奴婢们恰好将膳食都从食盒中端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旖滟已和凤帝修落座,这两日凤帝修每到饭点必然出现,旖滟早已见惯不怪,而盛易阳显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他进了花厅见凤帝修赫然在座,也没什么意外之色,只笑着道:“好香啊,女儿有心了,我们父女是该好好用上一顿家宴亲近亲近。”

旖滟起了身,笑着道:“太傅大人请坐,这些都是我特意叫大厨房准备的。”

盛易阳见旖滟一改常态如此热情,更是满脸堆笑,坐了下来。那边凤帝修见旖滟如此,扬了扬眉,暗道,这女人又在搞什么花样,没事儿笑成这样真叫人浑身发毛。

盛易阳却没凤帝修的认知,他坐下以后便笑着道:“滟儿,这些年父亲没能照顾好你,瞧你现在瘦弱的要多吃些才好。”他说着就往旖滟面前的餐碟中夹了一些肉片。

言罢又冲凤帝修道:“这位公子既在萧府帮了我女儿便是盛府的恩人,也千万莫要客气,要宾至如归才好,只不知这位公子要如何称呼?”

凤帝修却瞧都未瞧盛易阳,只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片竹笋放进口中,道:“太傅大人放心,本公子不会客气的,这太傅府的厨娘可真不怎么样,这道竹笋肉片本公子最爱吃,只不过这菜还是凤舞楼做的最好吃,太傅大人若想本公子宾至如归只怕还要费些功夫将凤舞楼的厨娘请来个把月了。”

盛易阳同凤帝修客气几句分明是想就此探探凤帝修的底,想知道他的身份,可凤帝修却毫不客气地抓住盛易阳的客套话不放,就是忽略重点。盛易阳笑容挂在脸上抽了抽,也不好再问什么,干笑两声。

旖滟见此心里暗笑,却道:“今日这些菜品我却瞧着极不错,去,将你们管事柳嬷嬷叫来,本小姐要当面打赏。”

小丫鬟领命而去,很快柳嬷嬷便被唤了过来。

柳嬷嬷这一路可谓提心吊胆,想到那毒一时半刻并不能毒发要三个时辰后才会猝死,她便又微微放下了提着的心。谁知她到了花厅,却见盛易阳竟赫然坐在餐桌旁,她惊得差点没软脚。

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上前见了礼,旖滟将柳嬷嬷的表情看在眼中,笑容越发亲切,道:“柳嬷嬷这几日费心照顾我的吃食,大厨房做的菜品我都很喜欢,也很满意,今日特叫了嬷嬷过来,当面谢谢嬷嬷,紫儿,打赏。”

紫儿应声上前塞给柳嬷嬷一个荷包,柳嬷嬷摸了下,荷包中起码有五两银子,一时心中大定。就说二小姐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她们的安排嘛,再说那毒也不是服下后立刻便会发作的,少说也要三个时辰

老爷在这里一定只是巧合,只要她别做贼心虚,一定什么事儿都没。

柳嬷嬷想着,脸上紧张之色去了不少,又福了福身道:“奴婢们伺候好主子是理所应当,本不该另外领赏,只是二小姐即高看奴婢一眼,奴婢便也厚着脸皮生受了,奴婢谢二小姐赏,不在此碍二小姐的眼,告退了。”

柳嬷嬷言罢便欲退后,旖滟却笑了,道:“柳嬷嬷不急,谁说柳嬷嬷在这里会碍本小姐的眼,我正想请柳嬷嬷给我具体说说这些菜肴都是怎么做的呢。柳嬷嬷便先说说这道竹笋肉片吧。”

柳嬷嬷见此,恐坚持离开反而惹旖滟的怀疑便站定,笑着说了起来。

她一道道菜地解释,旖滟一道道地用,凤帝修却瞧出了眉目,每道菜分明都是盛易阳用过后,旖滟才会动筷,她这莫非是怀疑菜中被动了手脚,在拿盛易阳试毒?

凤帝修想着不由凝眸仔仔细细地将桌上的菜品都打量了一个遍,待目光落在中间的一道汤品上时,他目光陡然一凛。

旖滟令紫儿叫来盛易阳一来是用盛易阳试毒,再来也是叫盛易阳为她做个见证。

这两日旖滟令紫儿四处搜集大夫人虐待她的罪证就是为了逼急沈华娥,来个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今日姜嬷嬷去看过沈华娥,她便料定沈华娥必是要动手了,听了姜嬷嬷怒打春儿,她便料定了大夫人的阴谋。

而晚膳这些菜品,她早看过,这些菜都没什么,只有那中间一道四物汤,却是只为女子专做的,男人是万不会动的。她瞧过便觉最有可能此汤被动手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将盛易阳和柳嬷嬷请了过来,相信柳嬷嬷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眼睁睁看着盛易阳吃下毒药。

果然,桌上这些菜品盛易阳都用过了,都没有毒,看来这毒八成是在那四物汤中了。旖滟已有八分确定,此刻她又敏锐地感受到了凤帝修目光掠过四物汤时的冷意,一时间便十成认定了此事。只是,她心中有些郁结。

她不熟识古代的毒药,花了这么多功夫试探观察,这才认定那汤是有问题的,身旁这厮倒好,一眼就瞧出了端倪。这是不是就叫人比人气死人啊!

她沉哼了一声,这才笑着道:“将那汤给我盛一碗来。”

紫儿应命,凤帝修就坐在旖滟的身旁,自然是听见了旖滟的那声沉哼,见她要了那四物汤他又懒洋洋地靠回了椅背,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而旖滟接过紫儿呈上的四物汤却并不用,反倒端给了盛易阳,道:“这汤闻着真是香,太傅大人也尝尝吧。”

盛易阳见旖滟竟亲自给自己布汤,高兴地笑容满面,却道:“好女儿,只是这四物汤是专门给女儿家补身子的,爹可不能吃。”

旖滟余光见柳嬷嬷绷着的肩头松动了一下,便目露失望和怀疑,道:“是吗,这吃食还分男女啊?我从不知道,以前见大姐姐端给太傅大人汤,太傅大人接过就喝个精光,怎么到了滟儿这里”

旖滟说着咬了咬唇,一脸地泫然欲泣,凤帝修便道:“其实这四物汤只是更适合女子补身子而已,男人喝了也没什么坏处,一样是补汤,不过是效果没有女子用那么好罢了,慈爱的父亲自然是不能然子女失望的。”

旖滟这般,而凤帝修又说了这样的话,盛易阳一时倒不好拒绝了,当下便抬了手就要去接那汤,道:“是,是,滟儿亲自端给为父的,为父怎能不喝。”

那边柳嬷嬷却大惊,她怎么也没想到盛易阳一个男人会去喝那四物汤,这若是盛易阳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就不一样了,朝廷要彻查不说,大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啊。

她惊得忙抬头,本能就大喊道:“老爷,这汤不能喝!”

她这一声来的突然,旖滟明眸含笑一闪,奇怪地瞧向柳嬷嬷,道:“柳嬷嬷这是什么话?这汤为何喝不得?”

柳嬷嬷张了张口,只急道:“二小姐,这汤是一道药膳,里头好多食材都是女子吃了有好处,男子用了反受其累的”

柳嬷嬷话没说完,旖滟便道:“既然柳嬷嬷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非要父亲用了,罢了,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给父亲端汤”

她说着面露难过黯然,抬手便要去拿盛易阳手中端着汤碗,盛易阳听她竟开口叫了父亲,心里一阵欢喜,只恐旖滟伤心之下,他之前做的努力都又白费,忙挡了旖滟的手,道:“这是滟儿头一次给为父端汤,滟儿一片孝心,别说是四物汤,就算是毒药为父也喝的欢喜。”

旖滟心里好笑,暗道,太傅大人,您说对了,这可不就是毒药嘛。面上却满是感动,明眸鼓励地瞧着盛易阳端了汤凑到了唇边。

眼见汤就要入口,旖滟却都含笑瞧着,倒是柳嬷嬷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一下子便打翻了盛易阳手中的汤,登时汤水四洒,倒了盛易阳一身。旖滟一面忙抽出帕子装模作样地给盛易阳擦拭,一面怒视着柳嬷嬷,道:“柳嬷嬷,你何故非要阻止太傅喝这四物汤,莫不是这汤中下了毒吧?!”

柳嬷嬷焦急之下打翻汤水便跪在了地上,盛易阳怒地将她一脚踢开,听了旖滟的话他也面露狐疑,厉目盯向了柳嬷嬷。

像柳嬷嬷这样的老奴才,不可能做出打翻汤碗这等鲁莽的事来,而且方才柳嬷嬷分明是故意焦急地上前将汤碗打翻的,难道这里头真有毒?!

柳嬷嬷此刻早已面色苍白,感受到盛易阳怀疑的目光,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没毒,汤中怎么可能有毒,只是这四物汤确实不适合老爷喝,所以奴婢情急之下才会打翻了汤碗,老爷饶命,二小姐饶命。”

柳嬷嬷言罢,旖滟却扬声道:“紫儿,再打一碗汤来。”

紫儿这会儿已瞧出了问题,闻言立刻上前又打了一碗汤,旖滟笑意盈盈地道:“端给柳嬷嬷去,既然这汤没有问题,那嬷嬷便证明给大家看。倘使嬷嬷喝下了汤,证明这汤没事,本小姐自然会在太傅大人面前替你求情,饶了你方才的冒犯冲撞之罪。”

紫儿立马便上前将汤碗放在了柳嬷嬷的面前,柳嬷嬷登时面色大变,一脸惨白,浑身颤抖,惊恐地盯着那汤碗,就是不敢抬手去接,旖滟笑意愈浓,道:“怎么嬷嬷瞧着不敢喝呢,那便少不得要去请个大夫来验验这汤了,倘使汤中真有毒,那柳嬷嬷你当知道”

若是查出这汤中有毒,她便逃不过一个死字,且她的家人也都要受到牵连。柳嬷嬷心里很清楚这点。故而此刻这一碗毒汤端到了眼前,柳嬷嬷却不得不为了表明清白饮进去,她喝了毒药悄悄寻个地方死了没关系,好赖还能保全家人,兴许来日大夫人出来也能念她一份衷心,善待她的家人。

柳嬷嬷念着这些,一把夺过了紫儿手中汤碗,道:“不,二小姐,这汤中真的没毒,奴婢可以证明!”

她说罢一个狠心,扬起手腕便将碗中汤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喝罢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面色比鬼都要难看。旖滟呵呵一笑,道:“太傅大人,看来是我误解了柳嬷嬷,多想了,瞧在柳嬷嬷是府中老奴婢,伺候多年的份儿上,太傅大人便原谅她方才的莽撞吧。”

盛易阳见柳嬷嬷干脆地喝了汤,心下狐疑去了,见柳嬷嬷跌坐在地上像傻了一样,不由又踢向她,怒声道:“狗奴才,还不谢二小姐替你求情!”

柳嬷嬷被踢地回过神来,瞧向旖滟,见旖滟端坐在那里,面上一直挂着温柔若水的笑意,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颤声道:“奴婢奴婢谢二小姐。”

旖滟笑了,道:“柳嬷嬷不必多礼,这么好的汤,既柳嬷嬷用了,却不能少了姜嬷嬷,我记得两位是内宅最体面的两位嬷嬷,这若是柳嬷嬷有汤喝,姜嬷嬷却没有,岂不是怪我没想到她?太傅大人可否令人将这汤送去给姜嬷嬷用下,太傅大人和女儿一起赐汤,姜嬷嬷必定用的舒心,面上也有光。”

听旖滟这么说,柳嬷嬷已认定旖滟早便洞察了她们的阴谋,见旖滟坐在那里浑身都沐浴着恬静温婉的气息,柳嬷嬷简直觉着眼前女子比魔鬼更加可怕,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已悔不当初。

旖滟的要求是如此简单,盛易阳自然不会拒绝,一挥手便道:“秦钟,你去代二小姐送汤给姜嬷嬷。”

秦钟是盛易阳的随侍,他闻言上前端了汤,旖滟又是一笑,道:“秦管事可一定要瞧着姜嬷嬷将汤用完才好。”说着,她又冲紫儿道,“紫儿也一起去,好好将柳嬷嬷用汤的事说给姜嬷嬷听,也叫姜嬷嬷明白本小姐何故赐汤。”

盛易阳浑身被汤水打湿,旖滟吩咐的话并未认真去听,见紫儿二人应声而去,他便站了起来,道:“滟儿,爹爹先去换身干净衣裳。”

这会子事情都结束了,旖滟巴不得盛易阳赶紧地走,闻言只点头,道:“太傅大人慢走。”

待盛易阳离去,柳嬷嬷等人也退了下去,凤帝修才凝眸盯着旖滟,道:“何不当初揭穿了那害主的狗奴才,连带着将沈华娥也扯出来一并收拾了!如今你就算收拾了这两个狗奴才又解不了气。”

沈华娥既然此刻还敢用姜嬷嬷和柳嬷嬷,那便一定抓住了两人的七寸,就算她证实汤中有毒,她们也未必会供出沈华娥来。而且此刻她还不能牵制住千安王府,所以还不是动沈华娥的时候,她收拾沈华娥没问题,一旦沈华娥没了命,只怕千安王府便会立刻寻上门来。

当然她也可以现在就收拾了沈华娥,等千安王府逼来,向眼前这混蛋求救,相信这厮会护她周全,可她和他非亲非故,她却不想成此人情。

倒不如先收拾了这两个狗奴才,这两人一除,她倒要看看府中谁还敢再暗中帮助沈华娥来对付她,她要叫沈华娥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一点点绝望,等待死亡!人说死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行刑的过程,能生生逼疯了人,她很乐意叫沈华娥尝尝那种日夜惊恐的滋味。

故而旖滟听闻凤帝修的话,不过瞟他一眼,扬眉道:“我就乐意这么慢慢玩!一下玩死了还有什么乐趣。”

凤帝修却目光幽深地道:“滟滟,终有一日我会叫你心甘情愿,理所当然地依靠我!”他会叫她理所当然地呆在他的羽翼下再不和他生分的!

旖滟闻言却嗤之以鼻,叫她依靠一个男人?永远都不会有那一日。

汤被送去姜嬷嬷那里,和柳嬷嬷一样,姜嬷嬷听了紫儿对用膳之事的描述,根本不敢不喝下那汤。她也怕啊,旖滟已经知道了汤中有毒,她怕她不喝,旖滟会将事情闹大,一旦闹大,她的全家都要没命。

她虽不明旖滟何故不当场揭露此事,但有一线希望便不能放过,故而姜嬷嬷狠心忍痛喝下了所有的四物汤,并且还不小心打翻了汤盆。

三更时,旖滟已入睡,紫儿进了闺房,旖滟闻声翻了个身,并未睁开眼睛,只道:“人死了?”

紫儿面色有些发白,道:“姜嬷嬷用的汤多些,比柳嬷嬷还早去一步,毒发时,七窍流血,疼的死去活来,偏就喉咙肿大一声也喊不出,活活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人才死透,到死都没闭上眼睛。柳嬷嬷比姜嬷嬷晚发作一会儿,也是一样。”

旖滟听罢嘟囔一声,“这么好的毒用在我身上,倒也算高看了。”

紫儿没有听清,心里依旧在后怕,倘若不是小姐聪明,洞察了阴谋,此刻她浑身抖了下,这才又道:“姜嬷嬷和柳嬷嬷的尸体被那位公子丢去了柴房”

旖滟听闻此话才睁开了眼睛,姜嬷嬷和柳嬷嬷死的那样可怖,凤帝修却将两人的尸体扔去了柴房,如今正值夏日,那尸首一夜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儿,柴房那里又多的是老鼠蟑螂闻味儿而动,啃噬尸首

沈华娥这一夜呵呵,想必会是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夜呢,这个黑心肠的男人。

旖滟想着,勾了下唇,又翻了个身,嘟囔一句,“他就爱多管闲事,甭理他。”

旖滟这次的话紫儿却听清了,心里却在想,真希望那位公子一直这样多管闲事才好,小姐就是被翼王伤透心了,如今这般心冷,这位公子她瞧的出是真喜欢小姐,希望他能温暖小姐的心。

这一夜,离近柴房的数个院落,下人们都能听到沈华娥凄厉的叫声,一夜不休。

第二日,原本内宅最体面的两个嬷嬷,姜嬷嬷和柳嬷嬷被发现惨死在了柴房中,大夫人也被吓得状若疯癫,两个嬷嬷的尸体被迅速被处理掉,不小心瞧见那两具尸首模样的下人都呕吐不止,尸臭味儿连日都似弥漫在太傅府的上空。

然而对姜嬷嬷和柳嬷嬷的死,不管是盛易阳还是旖滟却再无人提起,可即便如此,下人们却都心中明白,他们一面因此事而畏惧于旖滟,再不敢动歪心思,靠向沈华娥一边,另一面却又觉着旖滟心善,不曾揭开此事,放过了大夫人。

总之此事后,下人们对旖滟是又敬又畏,旖滟也在太傅府彻底站稳了脚跟。

又一日,一大早旖滟锻炼身体后刚回房补眠片刻便被一阵阵喧嚣声给吵了醒过来,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睁开眼睛,天色早已大亮,阳光洒金一般充盈了整个房间,眸心一刺,她又闭了眼,就听外头楚青依的声音又高了两分。

“盛妹妹,快点出来啊!爷有好消息告诉盛妹妹,都别挡小爷的道,让开!”

接着是紫儿微急的声音,“小姐还在睡觉,这是小姐的闺房,世子爷闯不得啊!”

“这太阳都上当午了你们小姐睡哪门子觉,本世子好骗是怎么的?!让开,真看到什么,本世子请奏皇上赐婚,娶了你们小姐便是,反正如今她云英未嫁,待字闺中,本世子玉树临风,也正该成家立业。”

伴着楚青依的说话声,已有上楼声传来,旖滟翻了个身,背对门口,用被子蒙住了头。

紫儿听楚青依扬言要迎娶自家小姐,差点没哭出来,楚青依恶名昭彰,花名在外,不学无术,还不如翼王呢,要是自家小姐嫁给他,还不得每日被寻上门来的女人们气得不得安宁?

她死命拦着可她哪里是楚青依的对手,没两下便被楚青依冲破障碍,直逼旖滟的闺房而来。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垂挂的湘妃竹时,一道凌冽的掌风袭来,直击他探出的右手。

“世子小心!”

于此同时,一道青影闪过,扣住楚青依的肩便将他向后拉,正是望柳,他拉开楚青依,忙又抬臂用身体挡住那道掌风。

饶是如此,楚青依的手背也被那道掌风刮的火辣辣一阵疼痛,白玉的手背登时微红了起来,而望柳更是双臂一垂,从肩头脱落下去,显然是被那道掌风卸掉了臂膀。

楚青依惨叫一声,面露狞色,当即便恨声大叫起来,“你就只会背后伤人吗,给小爷出来!”

他言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一道红影似流泻的彩虹自阁楼后的合欢树上纵上了阁楼,轻落屋脊,“爷即便不背后伤人又如何?”

凤帝修言罢一挥手臂,广袖带出一道强势的劲风,随他挥手,那劲风直袭楚青依,明明是凛冽逼人的动作,狂傲放肆的态度,然而他一举一动间,却让人只感雅致从容,似细雨拂柳。

望柳大惊,楚青依更是面色一变,极没出息地往望柳身后躲,哪知凤帝修那道掌风不过扫到面前带起一道风便瞬息消弭了,心知被戏弄了楚青依气得脸皮直抖,见凤帝修弹了弹手指,却似有忌惮。

转瞬又收了怒色,瞪着凤帝修便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倾慕美人,小爷我也一样,咱们公平竞争,各凭本事,你休要动手!”

凤帝修闻言却扬眉一笑,道:“君子?呵呵,既是君子便莫做那扰人清梦,硬闯闺阁的事。各凭本事?各凭本事便是你被爷阻在屋外,进退不得!”

楚青依被凤帝修堵得俊面涨红,抬手指着凤帝修恼了半响却又突然扬眉一笑,道:“你莫不是怕小爷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柔体贴,一旦我靠近了滟儿妹妹,滟儿妹妹便会倾心于我,将一颗芳心交予我,你自知比不过小爷,这才不敢放小爷靠近滟儿妹妹吧?”

凤帝修闻言唇角扬过讥诮笑意,直接不再瞧楚青依,将他无视了。

楚青依见此胸口被气得上下起伏,欲进,可打不过凤帝修,根本进不了一步,可退,又实在丢不起人。

原地跺了下脚,他才冲着凤帝修冷哼一声,又换了笑颜,冲屋中喊道:“滟儿妹妹,今儿早朝皇上下旨,萧虎谋害储君,罪不可赦,萧府谋逆,要满门抄斩呢,此刻只怕抄家拿人的禁卫军已经往萧府去了,滟儿妹妹不想去瞧个热闹吗?小爷在醉仙楼上”

他话没说完,却见莹莹淡淡泛着绿意的湘妃竹从里头被挑起,一抹浓黑墨染的裙裾如墨色滴于水中舒卷一荡,疏忽一转,接着一个纤袅的身影也随之绕出了竹帘。骄阳映在她绝艳的面庞上,那女子眉目间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两靥绯红,慵懒妩媚,偏映了一身浓重的黑色,丽色和黑色碰撞出极致的妖娆来。

那黑色衣裙包裹着突兀有致的身子,越发显得身段曼妙,肌肤莹白,冷艳逼人,同时却又妖娆蛊惑,正是旖滟挑了竹帘走了出来。

妖娆和冷傲就那样突兀又完美地呈现,凤帝修双眸一眯,心跳失速,眼中只剩下那抹纤弱的身影,他从未见过有女子能将黑色穿地如此美丽动人,气势逼人,魔力惊人过,这样的她,叫他恨不能挖了这里所有人的眼睛,恨不能将她藏到一个唯有他和她的荒岛,栓上一辈子。

这个女人,不行,在她的心不属于他是,万不能叫这妖女如此被世人所见!

凤帝修已有此感,更勿庸说院中的其他人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是皆怕会惊扰唐突了这样的美丽。

接着红影一闪,生生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楚青依只觉眼前一晃,一道红和一道黑便交缠着消失在眼前。他回过神来,瞧着微微晃动的湘妃竹破口便骂,“混蛋!滟儿妹妹明明都被小爷引出来了,你没本事便耍赖,有没点君子之风,比小爷还无赖,也不嫌丢人!”

楚青依说着也抬步就要往屋中闯,可他还没走近,就听嘭地一声响,帘下的房门竟被从里关上了,他推了下纹丝不动,就听里头传来凤帝修清冷的声音,“技不如人便要认,既讲君子之风还追什么女人,回去等着父母之命当你的君子去吧。你再踏进一步,小心爷一掌劈了你的手。”

楚青依闻言面色一寒,却本能地退了一步,盯着禁闭的那扇房门,几乎要喷出火来,半响才咬牙冲望柳道:“小爷不发威还当爷是病猫了,你这就回去将本世子爷的三千亲卫全部带来,本世子爷今儿就不信攻不破这区区一座小阁楼!”

望柳听罢面露苦色,那日世子爷火烧太傅府,结果第二日早朝王爷便受了弹劾,皇上因太子和翼王之间的糊涂账而心情不佳,训斥王爷教子无方,王爷回府便下令不准世子爷出府,更不准王府亲卫再跟着世子爷为非作歹,今日世子爷可还在禁足呢,这会子他还是冒着被王爷责罚之过,受不住世子爷的各种威逼这才偷偷随着世子爷出府,这会子叫他上哪儿去给世子爷召唤亲卫啊。

见望柳苦着脸不动弹,楚青依想到自己还在禁足之事来直气得一脚踹在栏杆上。

屋中,旖滟方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凤帝修拉进了内室,凤帝修将旖滟往床上一按,令她坐下,便推开了她的衣柜,随手便扯了件红色的束腰惊涛裙和一件同色右衽儒裳便往旖滟怀中一塞,道:“是滟滟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旖滟见他此举不由挑眉,道:“我为何要换?”

凤帝修甩了甩身上红色的衣袍,冲旖滟哀怨地道:“我为了和滟滟衣着相衬,那日跑了半个京城这才寻到这件红衣换上,我们都穿红的不好吗?走在一起多般配啊!”

旖滟闻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就往外走,道:“你无聊,我可没功夫陪你玩幼稚!”

见她迈步,凤帝修却上前挡了她的路,又道:“滟滟难道要我再跑半个京城去寻一件黑衣来穿不成?”

“那就寻去吧,反正男人穿的黑衣服多的是卖的,这回保管不用你跑半个京城。”旖滟说着又绕了个方向,欲往外走,可她却再次被凤帝修堵住,她想也不想,右脚抬起来就往前头的肉墙上狠狠地跺。

凤帝修匆忙躲过,满目伤心,见旖滟看都不看他,更别说被他的销魂幽怨眼神所动了,当下手指一探,掌心便多了一颗墨黑泛光的珠子,送到了旖滟的面前。

那珠子不过眼珠大小,瞧着似黑曜石,随着光线,从不同角度瞧,却有幽蓝和青绿的光芒流动,隐隐药香浮动。

旖滟瞟了一眼,虽不知那是何物,但却一眼就笃定这珠子必定是个好东西,她站定,挑着眉瞧着凤帝修。

凤帝修幽深的眸中似有笑纹一闪而过,接着修指轻拨珠子,道:“此珠带在身上,虽不至百毒不侵,但寻常的毒药却是奈何不得你的,滟滟去换上那身红衣,此珠我”

“成交,出去,我要换衣!”凤帝修话没说完,旖滟探手便抓过了那枚香珠,收进怀中,干脆地转身就往床榻走。

凤帝修倒似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性子,见此,他甩了甩袖子,勾着唇便迈步悠悠然地出了屋。

见他出来,楚青依哼了一声,扶着栏杆一跳,一屁股坐上二楼的栏杆上,抱着胸,扭了头。

很快,旖滟便换了一身红裳从屋中走了出来,见她换了装扮,楚青依目光一闪,又瞥了眼同样一身红衣的凤帝修,想到那夜在盛府门前,凤帝修和旖滟站在一起,同样红衣潋滟,像是一对拜堂成亲的新人一般的模样,楚青依不由又是冷哼一声。

接着他才从栏杆上跳下来,凑近旖滟,道:“滟儿妹妹,我在醉仙楼包了最好的雅间菊心亭,禁卫军押了萧家人必定要走菊心亭外的长福街,咱们一边吃酒听琴,一边瞧热闹岂不是件妙事儿?”

对于萧家这么快便抄家灭门,旖滟一点也不意外,凭借君卿洌的手段,萧家就算再动用人脉疏通求情,也不可能逃过此劫,更何况那司徒轩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唯那萧虎被一个区区翼王妃迷了眼,富贵熏心,才会不要命地同时得罪太子和司徒家。

而她一向处事谨慎,今日不瞧着敌人被打入万丈深渊,永不翻身,她心里便不能安心,她出手从不容死灰复燃,也从不留下一丝后患。

三人出了小院往府门走,经过心院时却听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旖滟驻足望去,正见心院的院门口盛月欣在和奴婢们拉扯着,似是盛月欣要往院外闯,奴婢们正阻拦着。

旖滟站定,瞧向盛月欣。

要说盛家姐妹,虽则恶毒,但是一个个却也都长的花容月貌,除去盛旖滟,几个庶女中就属盛月欣的容色最佳,可此刻盛月欣那原本娇美的脸蛋却有些不成样子,下半张脸整个都紫青未消,而上半张脸虽是好些,但一双杏眼却哭得肿如核桃,乍一看去,那脸红一块,青一团,肿一片,很是骇人。

旖滟正饶有兴致地瞧着,盛月欣也看到了旖滟。

她见旖滟一袭红衣,清华无垠的站在面前,艳色逼人,高高在上的盯着自己,盛月茹一愣之后,这个人都似癫狂了,像是一只发狂的母狗一般挣扎着往旖滟身前扑,口中喊着。

“小贱人,你将我母亲怎样了!我杀了你!杀了你!”

她这一喊,露出满口光秃秃的牙床来,样子越发吓人了。并且,因缺了一口牙齿,她话语吐字不清,倒真像疯妇了。说着她又抬手向旖滟抓来,下人们见她发疯忙死死抱着她。

“滟儿妹妹理她做什么,咱们出府去,醉仙楼的蛎黄汆鸡丝,雪衣鱼条,麒麟豆腐都是极好的,我早便吩咐下人去打点过了,咱们到了就上菜,保管滟儿妹妹喜欢,走,走。”

楚青依见旖滟站定,不屑又厌恶地瞥了盛月欣一眼,便欲去拉旖滟。

旖滟却未语,转身便向盛月欣走去,她就在盛月欣的一步开外站定,目光清澈无波瞧着盛月欣。

盛月欣自那日后这是头一次见到旖滟,她见旖滟不像以前一样见到自己就躲,还敢走过来耀武扬威,想到自己一口牙齿掉光,手指被折,一辈子都别再肖想能嫁个好人家,她便恨不能将旖滟撕成碎片,更何况,前日夜里母亲凄厉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母亲是死是活,她去找父亲询问,父亲竟也不知为何向着这小贱人,连叫她见母亲一面都不肯,她现在恨死了旖滟。

盛月欣想着这些日的遭遇,抬起手便朝旖滟使劲挥舞。

“你这个歹毒的贱人,你以为你能猖狂几时,我外祖父,外祖母不会放过你的!”

旖滟瞥了眼盛月欣被厚厚的白布包着的右手,笑着道:“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只是四妹妹似乎又忘了我的话,我不喜欢有人用手指着我!”

她言罢,盛月欣像是被蛇蝎咬了一般,匆忙收回手,一脸惊惧地瞪着旖滟,浑身都发起抖来。旖滟这才将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收回,问那几个奴婢,道:“四小姐这是在闹什么?”

奴婢们虽都是盛月欣的人,可前日夜里沈华娥凄厉的惨叫声她们都听到了,姜嬷嬷和柳嬷嬷的死,她们也都知道,太可怕了,她们早明白盛府如今的天是真变了,听旖滟询问,其中一个丫鬟忙恭敬地道:“回二小姐的话,昨夜老爷禁了四小姐的足,可今日四小姐非要出府去千安王府,奴婢们这才拦着。”

旖滟听罢却笑了,道:“听闻千安王府的沈老太君这些日病倒了,四妹妹到底是沈老太君钟爱的外孙女,去瞧瞧也是尽孝,若是阻着岂不叫人说我盛府不近人情?我和四妹妹到底是姐妹,四妹妹对我无情,我却不能罔顾姐妹之情,罢了,你们吩咐车马房给四妹妹准备马车,便陪着四妹妹走一趟王府吧,太傅大人那里若要追究,我自会一力承担。”

奴婢们闻言皆是一愣,显然都没想到旖滟竟会帮着盛月欣,便连楚青依都愣了下,随即诧道:“滟儿妹妹可怜她做什么,她这是摆明了要去千安王府告滟儿妹妹的状,她不安好心!”

旖滟却一叹,道:“到底是姐妹,四妹妹急成这样,我怎忍心”

她言罢,却是转身往府门走,道:“不是说要去醉仙楼吗,咱们快走吧。”

方才盛月欣大闹,不少盛府的奴才们都闻声过来探头探脑地在瞧热闹,听到旖滟的话,又听她那声叹息,再见她满身高华地转身而去,登时大家无不感叹二小姐心善仁慈,宽厚大度。

即便四小姐没安好心,二小姐都不忍四小姐着急,再想着以前四小姐常找二小姐麻烦,如今非但不悔改,还辱骂二小姐,登时皆面露鄙夷,只觉同是盛家的女儿,这差别也太大了一些。

见旖滟转身而去,又见方才那些瞧着盛月欣面露不忍和同情的奴才们此刻无不仰望着旖滟的身影,或鄙夷地盯着盛月欣,楚青依突然就明白了,他瞧着旖滟的背影嘿嘿一笑,这才忙快步跟上。

凤帝修一直冷眼旁观,心里却在嘀咕,这女人真真会做戏。

沈老太婆吃了他的毒药,本就体虚,盛月欣如今这个模样去了沈府,沈老太婆见了只会病的更重,盛月欣如今情绪激动,弄不好还会在沈府发泄下情绪,沈老太婆病情加重是肯定的。沈老太婆病重了,这黑锅便要大闹沈府的盛月欣来背。

这样的话,沈家见怪于盛月欣,便更不会来管盛家的事儿了。世人听说盛月欣气病了沈老太婆,也会觉着她刁蛮不孝,更不会同情她了。

这女人算计的精明的很,得了便宜还要赚个怜惜姐妹,宽厚大度的美名。这女人的脑子还能再转快点,再腹黑点吗?

旖滟出了府门,盛府早准备好了一辆宽阔的马车等候着,马车虽是不及楚青依的那辆尊贵华丽,但也绝不失了太傅府嫡出小姐的身份。

旖滟扶着紫儿的手,动作优雅地登上马车,刚坐好,红影一闪,却见凤帝修不请自来,也跟了上来。旖滟懒得赶他,撩起车窗便冲楚青依道:“楚世子也一起吧。”

楚青依那日百般讨好,可旖滟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尤其后来他更是憋着一肚子气儿回的王府,只如今已过去数日,他的气性早莫名其妙都散了,上赶着又来盛府追着旖滟跑。如今这还是头一回旖滟冲他示好,这一刻他甚至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置信,愣了下才心花怒放地展开一个笑颜,点头道:“当然要一起!”

说罢潇洒地从他那辆骚包无比的马车上跳下来便兴冲冲地往这边马车走。

楚青依这一笑,倒是叫人只感阳光万丈,万里无云。

他的容貌虽不像君卿睿和君卿洌兄弟那样俊美绝伦,身上也没有凤帝修的强大气场,但他却也是个五官精致,面若冠玉的翩翩公子,尤其是这一笑,不觉间将他英气爽朗,潇洒阳光的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

旖滟目光一定,倒是头一次认真去看楚青依的外表,谁晓得她正瞧的起劲,眼前却是一黑,一双温热干燥的大掌带着强势的力道遮在了她的双眼上,同时凤帝修沉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滚下去!”

伴随着他的沉喝声,外头传来楚青依慌乱的躲避声,旖滟登时心头一恼,声音发冷地道:“这是盛府的马车,你既不尊重车主人的意思,便莫怪我不以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