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皇没有在意离去的小奶娃儿,眼睛盯着孙女,一颗心提得高高的。
不消片刻,抽蓄着的人终于安静。
男子一手撑伞,俯身,抱起人,看也不看众,施施然的一抬足,一步跨出宫殿,再一抬足,身形就此消失。
跟随着小公主而至的宫使们如影相随而去,那之前跑来关宫门的三人,又越出墙,如来时般无影无踪。
一声不吭的墨棋,也匆匆离去,
一群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只留下地面上存着的一些从人脸上洒下的白粉证明着之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望望空荡的地方,莲皇蓦然转身,不见身动,人已回到殿内,并岿然在座,还自斟了一杯,慢慢浅啄细饮。
人去殿空,白子智的神智也终于慢慢回体,心绪虽然还是翻浪难平,却至少可以正常思考,他慢慢的走向大殿。
白府四卫待他走进大殿,才反应过来,忙忙站到殿外守护。
慢慢的,白子智走到莲皇前,没有坐,站得直直的,望着面沉似水的莲皇,一脸凛然:“莲皇陛下,红莲公主喜得良缘,本世子无意破坏,请莲皇成全本世子和公主彼此!”
他不敢直言,哪怕红莲公主真与莲皇太孙有不伦之情,哪怕红莲公主人尽可夫,他都不能直言,莲国护短,那是历来为世人所知的传统。
现在他总算明白红莲公主归国时为何面罩红纱,至今不让任何看真容,因为貌丑怕人叽笑;之所以说白天昏迷,那是因为不能见人。
他也知道,皇太孙为何之前不喜他入住红莲宫,是因为他们兄妹二人早不清不楚;也明白莲皇为何频频劝酒,目的只有一个:将他灌醉,送上小公主的床!
白子智怒,但纵使有涛天怒火也敢发之于外,这,是莲国,而非雾国,这是红莲宫,被紫尊守护着的红莲宫。
所以,哪怕怒火焚心,也只能生生忍着。
就任他一个小小的世子也敢嫌弃红莲?
微微一挑眉,莲皇以无比挑剔的眼神将白世子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眸子里的不屑之意流之于表。
这个孙女婿,说实在的他还真的看不上,论实力与天赋,比不上孙子,论容貌,同样不及孙子,这样子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可让人刮目相看的。
能勉强接受,那也是早有婚约,若从头挑选,他绝对会否决。
瞟一眼,他似是没听到少年说什么,自顾自的品偿杯中的酒。
白子智定定的盯着他,不肯退缩。
白府四卫人人全身紧绷,心悬得高高的。
他们怕,怕莲皇发怒,若莲皇发怒,后果必是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红莲宫,毕竟一位紫尊的怒火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因为怕,额心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渗。
四人不敢擦拭,他们还知道,就在刚刚,宫中有一位宫使离开了。
莲皇不理,白子智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加上坚定的一句:“请莲皇成全!”
轻轻的,莲皇抬眼,平静的眸子直视着大义凛然,义无反顾的白世子,叽角浮出叽嘲:“你以为凭你的天赋能成为朕孙女的驸马么?”
他只说了一句,轻淡描写的一句却令白家主仆五人的脸色刹时惨白。
轻视,这是轻视!
白世子名列七公之一,天赋不说世所稀有,却也是万万里挑一,仍然被毫无留情的给鄙视了,还被鄙视的如此彻底。
白子智脑子里一片混乱,这,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心头一怒,话几乎冲口而出:“莲皇瞧不上本世子,本世子也瞧不上你的孙女,如此一拍两散正好合适!”
曾经带着祥瑞出世的公主也不过如此,莲国连自己的孙女护不住同,又有何资格嘲笑他天赋平平?
殇璃太子世所少有又怎样,最好还不是夭折于人手;红莲公主天赋奇才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落得比常人还不如。
他天赋平平,却仍然安稳无忧。
就凭这,该是他嘲笑莲太子父女福薄命短才对。
“瞧不起红莲,你配么?”莲皇怒:“当年殇璃选定你,不过是因白王府是仅有莲国先皇室皇族血脉的后裔,择你为驸马也只为将莲国最终还归先皇室族辈之手,否则,我莲国青年俊杰无数,何必舍近求远的舍我莲国世家孙孙不选,偏偏挑中你!”
坐拥天下,手掌一国生死,是许多人的梦,而他不想,莲皇之位,他从来不想坐,殇璃亦不想坐拥莲国江山。
当年接任莲国纯属无奈,谁教莲国先皇室子孙尽夭,已无人继位;为莲国万万人免受战火虐踏,他不得登基为帝。
世人唾弃也罢,赞也罢,他不在意。
莲国先皇室最后一帝之所以不将帝位传入白王府子孙,皆因白王府当年弃族而出,立誓与皇族一刀两断,自立门户,从此再不相干。
殇璃一片好心,白王府竟当是驴肝腑,简直是不识好歹!
莲皇恨不得一巴掌将人给拍死,以祭爱子殇璃之真心。
什么?!
白子智傻了。
“朕实话告诉你,红莲看中你是你的福份,今日你从更好,不从,朕绑也要将你绑去送红莲床上,你侍候得好,皇夫之位仍然非你莫属,若惹得红莲有任何不满,你准备成为莲国墨氏所贬第一人,在冷宫孤老终生!”
红莲从没开口要求什么,仅只说要白世子暖床,为了孙女,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人送到孙女床上去,所以,不管白世子同意不同意,他都会将人打包送过去,之前是礼,礼不成,那就用强的,反正结果一样。
莲皇懒得费口舌,在白家主仆五人还没反应时,即暗中将五人禁锢住:“来人,将白世子绑了,送去给公主。”
白子智想动,发觉脉气竟一丝都调不起来,想喊,却张不了口,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一双眸子当即泛红。
白府四卫则被浑浑的,像木偶一样没了知觉。
随着莲皇令下,两位戴着面具的宫使又自墙后飘出。
“不必!”当他落地的瞬间,莲皇太孙被人推着从外飞射而至,带着一片光,冲进大殿。
嚓-
轮椅着地,碰出水晶破裂似的声响。
推着轮椅的宫使,极速退站到殿外。
“哼-”莲皇冷哼一声,收回施加在五人身上的力量。
白家主仆五人,定定的站了足足三个呼息,才勉强镇定下来,五人的脸还惨白惨白的,四卫额间的滚出一片豆大的汗珠子。
“听说,你想解除婚约?”墨棋静静的盯着白世子,语气不带一丝情绪:“本太孙成全你,婚书拿来!”
这?
莲皇纠眉,泪宝宝可是指明要白世子暖床,这婚约若解了,岂不是不成了?想阻止,又怕落了孙儿的面子,心中一片为难
咦?
白子智被墨棋突如其来的插了一脚给弄得有些惊疑不定,这好像有些不对劲儿?想想,他又抓不住究竟哪儿不对劲,犹豫一下,将保存着的婚书取出。
看着那大红的婚书,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婚书,还是来莲国是特意取来放存于手中,原是为防止莲皇不承认曾经的婚约而当提醒用的,谁知最后却用在了相反的场合。
当准备放手时,他又有些迟疑,不知为何,之前他恨不得将关系撇清,现在当真正马上要两清时,他又些踟蹰。
他想了十七年的那天,那年红莲公主一岁周宴,当她被莲太子夫妻抱出时,粉粉的一团,白白净净的,令人恨得不去捏几把。
电光火石间,眼前又浮现出一双眼睛,那双睛,在那个夜晚明亮如辰星,那一刹那,几乎令血腥与罪恶无处藏形。
他轻轻的合上眸子,记忆中的那双璀璨的眸子已毁于十四年前的那一夜,留给他的也只能是一丝回忆。
再睁眼时,慢慢的将婚书放于桌面,十七年的牵绊,就此将终。
那一刻,他觉得心有些空。
好!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满心激动的墨棋,恨不得去一把将那红色的东西夺过撕碎,为了不露出破绽,他强自忍住,冷着脸,慢腾腾的取过来,翻开,浏览一遍,确认无误,“嘶拉”一声给撕成两半。
“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声若春风,轻盈柔和。
殿内的六人,心尖不禁抖了抖。
而墨棋一不作二不休,又折叠起几下,再次撕扯,转眼间便撕成片片红条,再手一合,捏成一片粉末。
弹指,将粉末扬掉,扬唇,荡起一抹明媚至极的笑容:“祝白世子与木圣女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笑容如莲绽开,美得眩目。
那笑,深深的刺痛了白子智的眼,只觉心头闷闷的,张口,愣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狠狠的吸口气,冲着莲皇点头:“本世子告辞!”
扭头,旋身即走。
“慢着!”笑意盈盈的墨棋,悠悠的吐出一句。
“莲皇太孙可是想让本世子躺着出去么?”一掠即走出十数步的白子智,回眸,挑起叽笑。
“莲国皇宫确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不过今日特例,本太孙不计较这些,容许你无恙离去,红莲宫使会送你出宫”墨棋优雅的笑笑:“走时带上你家的聘礼,本国为你白家保管十数年,利息就不好了,本来本归即可。”
“不必,那些权当是贺红莲公主喜得良人之礼。”白子智面子一黑,甩一下句,再不停留。
脑子里还有些混乱的四卫,忙不迭的跟上。
宫外,等候着的十位宫使一言不发的引路。
“阿棋,你真要替泪宝宝收下那些东西?”等人远去,莲皇才拧眉,略带责备的望着孙子。
那些东西,若孙儿有意收留,他也会悄悄的派人丢回雾国,莲国墨氏还不至于缺那点破烂玩意儿。
“我可没说,”墨棋温温良良的轻笑出声:“我让他带走,他不愿意,那我只好让红莲宫使点几百禁军,亲自将白家的聘礼送出宫,如果他们还愿领,宫使们不介意走一趟雾国。”
这好似是早有预谋,?
莲皇愕然,难道红莲本意不在白世子,而在此?
“红莲是怎么回事儿?”预谋也好,无意之作也好,都不重要。
“泪宝宝在试药剂,可见药效不错。”轮椅与人,轻闲无比的走起。
“哦,原来如此。”随意应了一句,莲皇也准备走,计划发生变化,没他的事儿还是回去的好,省得招人嫌。
“你刚才说什么?泪宝宝在试药?!”才走了几步,猛然间反应过来,一双眸子瞪得老大老大。
泪宝宝幼时天赋奇禀,四个月还未曾说话先会看书,五半个月开口说话,六个学步,七个月行动自如,八个月窝在书屋与书为伍,一岁时始试药剂,无有不成。
然而,稀世天赋在离宫与记忆一起消失。
可是,现在又听到了说在试药哪,这让他如何不吃惊?
“嗯,泪宝宝记忆缺失,天赋消失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慢慢的觉醒。”正准备离去的墨棋停了一停,本准备说实话的,怕惹来不良后果,又忍住了。
泪儿天赋重新觉醒了?!
先是怀疑,随之莲皇喜得眉开眼笑,几乎是风挚电驰般的掠了出去。
如此喜事,当浮一大白也!
不,是当与殇璃共一醉也!
怀着满腹的喜悦,身化风。
那身形,那背影,轻快如燕。
“阿棋,我今日要陪殇璃共醉,你照料好泪儿,不必管我。”人远去,声音才轻轻的送至人耳。
泪儿,今年十八岁了!
墨棋望望天空,默默的推动着轮椅。
第十章
太阳照着宝石铺砌着的地面,熠熠光华令人目眩眼昏,但,屋内的一群宫使们仍然选择目视殿外,没办法,小主子的样子实在太令人惊撼了,无法目视呀。
殿内凉爽宜人,宫使们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红莲宫使们不敢直视坐在地板上的那一抹紫色人影,一袭白袍的男人则看得目不转睛,唇角勾出的笑弧也从来没消失。
被人鄙视了当事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正对着面大镜子,冲镜子内比鬼还还惨不忍睹的女人呲牙咧嘴的扮鬼脸儿
那表情,直令坐她旁边的小奶娃直抹汗。
奇葩啊,太奇葩了!
揉着比猪头还肥的大花脸,墨泪得瑟不已,奇葩的思想是无人可比的,瞧瞧奇葩整出的造型多么牛叉。
她真心的佩服自己了,能整出如此丑容,真的太不容易了,不说天上少地下无,举世难寻,也堪称是此若排第二,绝无人敢争第一。
果然,黑别人都是下下策,自黑才是女神级的风度。
呲牙,微微一笑,镜中人的脸立即抖动了起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那形状可完爆恐怖电影里的怪异物种。
满意,墨泪对自己整出来的手笔很满意,可知道,自黑不仅是件需要勇气的活,还是项技术活,没有过硬的本事必定是失败之作。
“美人娘,你要看到几时才满意?”翻了十七零八个白眼还不见效,背对着镜子坐着的风宝宝忍不住了。
美人娘这模样,他就一句话:绝了!
真的是令人拍案称绝啊,让人吃不下饭的绝,好在昨晚吃的美餐已全部吸引,早上因有心理准备没敢吃东西,要不初见那刻必定会吓得将早饭隔夜饭全吐出来。
美人爹爹是绝才,美人娘亲就是与众不同的奇人。
他表示,他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美人娘,想想她脑子里究竟在想啥,以免跟不上美人娘亲的古怪行事作风。
“这可得多看看,要不以后还不定能整出如此世间少见的美貌容颜来。”满心得瑟的墨泪,嘴里叨念着,慢慢转过背。
美貌…
默默旁观着的花烬,嘴角的笑意更深,此等美貌,无人消受得起夷!
“美人娘,你还是赶紧去洗洗,看着怪碜人的。”风宝宝侧目一瞅,嘴角狠狠的抽蓄了几下。
“你嫌弃娘的脸?”墨泪慢条斯理的瞪眼,小风宝宝若敢说个“不”字,她保准让他知道花儿为啥那样花,再给他上堂教育课,培养他从小不以貌取人。
风宝宝缩了缩脖子,儿不嫌母丑,他知道的,他真的没有瞧不起丑颜,就是那样实太寒碜人了,有碍眼视。
“我发誓,风宝宝没有以貌论人的心思,真的!”美人娘亲的性子他哪有不知道的?为了不抓去受训,立即缴白。
嗯,对自家人服软,不算没骨气,对娘亲服软,更加不算软骨头,完全可以随时随地的认错,不管有没错,反正娘亲是不会错的,他有觉悟。
儒子可教也!
见宝宝在无形中已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墨泪相当满意的点头,决定不跟他计较,大方的放人一马。
有惊无除的逃过一次教育课的风宝宝,悄悄的望望,又斜瞟一旁的男人一眼,闭嘴,等就等,他等得起。
花烬笑咪咪的望着一对母子,根本不像是在看怪物,倒有几分像是欣赏稀世宝物般,全神贯注。
没人陪自己吵嘴,墨泪倍感无聊,托着腮,望着外面的白光出神。
她在等,等白世子那边的情况,如若他还没被吓够,她不介意再去露露面,添几把火,暴几句不能为人接受的叛经离道的话语,来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她觉得估计刚才那一招应该够他晕乎的了,大约无需再辛苦,虽说猜想是那么回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等一会儿才去清洗好点。
不出片刻,眩目的光芒中出现一张轮椅。
宫使大喜,皇太孙回来了,小公主主终于不用再顶着吓人的脸寒碜人啦。
自光芒中走来的皇太孙越来越近,再之到达廊檐下,飞进殿内,宫使们立即热切的望向他。
迎着一片求助的目光,墨棋抑不住想狂笑,能将宫使们整得不敢直视,偌大的莲国也唯有泪宝宝一人有那种胆量,有那种手段。
再看看那惨不忍睹的人儿自得其乐的小模样,又想起白世子那时那憋屈的脸,眼里的笑藏也藏不住,就那么张扬的直达眼底。
“泪宝宝,他被吓跑了。”他虽然不介意,念在宫使们的份上,还是决定帮宫使们劝轻,那人离去,泪宝宝的恶作剧也访收场了。
果然不经吓。
摸摸自己的脸,墨泪伸伸腰,恋恋不舍的望望自己的杰作,咳,这模样,还真的是太有个性了,若放到大唐时代,保准是最受欢迎美人。
扭扭肥,去清洗,为了大家有个愉快的午餐时间,还是自觉点的好,吓坏小朋友们是不道德的。
满目笑意的花烬,身形一动,白衣划过一抹飘逸的弧度,落在她身边,伸手搂着她的水桶腰:“走,一起洗个鸳鸯浴。”
宫使顿时个个目瞪口呆,这,又是唱的哪一曲?
先…
脚步一歪,墨泪差点摔个跟头,抹抹额角,没好气的瞪着不知为何笑得开心的男人:“你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