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口气,朝内轻喊:“诸位父老们,小子打挠了!因路经贵地,想借地歇脚脚,不知村中父老可否行个方便?”
以那点门墙,她完全可飞过去,但那不礼貌,两军交战,还需先礼后兵,这遇赛递帖,求人借宿,当然需礼仪先至,那也是求人之基本态度。
如若是不经人同意自己飘进去,哪怕原本好客的人也会心生反感,所以,为表真诚,她可是当了守礼遵法的好公民。
声音,不高也不低,高,那是吼,低,人家未必听得到。
清悦柔和的声音,在风雪声中犹为动人,凝而不散。
小村内有刹时的沉静,连鸡狗牛羊也好似哑了般,没有发出声息。
嗖嗖-
刹时的安静后,道道人影自各家各户中蹿出。
呼呼-
哗-
咣-
紧接着,村里一片喧哗,开门声,跑动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汪汪汪-
犬吠声汇成一片,热闹无比。
嘈杂声中,许多人纷纷奔向村门方向,男女老少都有,一部狗更是如利箭般蹿出,抢在主人前面,蜂涌奔跑。
好热闹啊。
听着里面的响动,墨泪忍不住乐弯了眼,从斗蓬中探出手,将斗笠轻纱撩起勾在笠缘的小勾内,露出自己的面孔。
呼呼-
风吹过,将雪花荡得乱飘。
她的衣衫与笠纱也随风乱飘,斗缝则被拽着,显得比较老实。
门内,涌向村门方向的人汇在了一起,组成一支队伍,然后拥着一位老者,浩浩荡荡的出发,人前方则是一群狗,那情形显得有几分滑稽。
呃,这是准备打群架?
捕捉墙内的人群气息,墨泪头顶飘下几数黑线,真的,感觉真的是像打群架,满村皆出,全员皆兵。
人与狗,很快开到村墙,呼啦啦的人群站住。
汪汪汪-狗狗们涌至门前,待门开时将一拥而上,进行群攻。
村墙的大门,青铜铸之,透着古朴厚重的气息,令人萧然起敬,三条门栓粗若人大腿,拉环也是粗至人手腕。
一男子越众而出,开栓,接门。
咣-
沉重的大门,缓慢退开。
汪-
几十只花花黑黑的狗儿咆哮一声,争先恐后一跃而出。
沙沙沙-
重物落地,踏得雪乱飞。
狗仗人势。
默默的,墨泪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词,明眸如电,飞射狗群。
呜-
蜂涌着跃出的狗儿,被那轻轻一瞥,身躯一抖,叫声嘎然而止。
门,大开。
?
门内众人,心中微诧,凝目寻望。
门外,正对着大门的中心线位置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年男子,只见他挺身而立,透着一股子清傲之气,若寒梅立雪,傲然凛冽,却又有一股亲和的气息。
他面容清秀,额前斜飘的碎发之下的双眸清亮,比这雪更清透,反披着斗蓬,明显怀里护着什么,衣服上粘着雪花,斗笠上结着一层冰,可见迎风赶路时间已久。
他立在门外三丈远的地方,那先后蹿出的狗群落在门外几尺远的地方,只只噤若寒蝉,再不敢乱动。
没有杀气,没有戾气。
人群愕然。
他们往外看时,墨泪亦张目而望,进门大先上三阶台阶,门后亦是三阶,距门约三丈远的地方,站着一群人,约摸百余,男男女女,老少都有,衣饰简单,男或长袍或中襟,女或裙或中短装,头上出没多少饰物。
很自然很朴质,却没有小村小户的那种小气畏缩感,眼神大大方方,无惧无畏。
男女们拥着一老一少两中年,老者已是古稀之年,满头华发,穿着一件薄棉袍,拐着一根木拐杖,两眼炯灿有神;
少年紧挨着老者,一袭白袍,如雪一样的洁白无尘,他容颜清俊,似晨阳朗月,乌发高束,只簪着一支红玉簪。
这个人,好似在哪见过?
看到他,墨泪立即涌上熟悉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老者的另一边是两中年子,浅蓝色棉布外袍,长相并不出众,神容刚毅,一看就是那种玩不来心计的刚直之辈。
观望一番,墨泪暗中微惊,高手!小小村落,卧虎藏龙。
“各位父老请了!”脸上笑容一现,辑礼。
她没行脉修者的武者之礼,也没行对强者的敬礼,用的是普普通通的乡野见陌生人见陌生人常行的礼语。
“小友请了!”老者口里答着,炯炯有神的目光又打将人好一阵打量:“小友打哪来,归哪去?”
“小子自山中来,欲去雾国都城,迷途不知路,经贵村行来求个宿,歇歇脚,问个讯。”听到问话,张口即答。
“好个迷途不知路!”老者大笑。
“老人家,我可没说假话,”墨泪微微一笑,直奔主题:“我自个正值年少,再大的风雪也不怕,奈何身边还带着他,才特来求个宿。”
说着,掀开斗蓬,将用虎皮包裹着的风宝宝露出来,面向众人。
“孩子?!”老者与众人大吃一惊。
少年左臂圈抱着一个被虎皮包着的小婴儿,孩子好小好小,小脸白白净净的,如此风雪,刚才又如此吵,却没受惊,睡得正甜。
众人再瞧,发现少年右胸还趴着一只黑白分明的小熊,它两爪揪着他的衣襟,小身子紧紧的贴着他,偏着头,用大眼睛打量着他们。
哦-
男女们恍然大悟,原来也是位脉修者!他们也相信少年的话,这点风雪确是奈何不了脉修者,不过那个婴儿却是另当别论。
大家的目光望向被拥着的老者和白袍少年。
老者望向身侧的少年。
“贺老,请他入村罢,就住我舅父家,我也有个说话的伴儿。”白袍少年出言。
“善。”一位中年男子点头。
其他也没意见。
“请-”少年露出淡淡的笑容。
人群侧转,准备回村。
道一声谢,墨泪抬足,一个跨步越过门,走到人群前,那速度,直令一干男女们眼角骤跳。
“这位紫尊阁下,我们是不是见过?”走近,她也越发相信在哪见过少年。
他说紫尊?
男女们大骇。
少年心中亦微微一惊,将来人打量一眼,眼神深幽:“我确认以前没有见过阁下。”
沉默即是默认,他没有反驳前一句,也等于是默认。
又是一天才人物。
“阁下可是北境钟家人氏?”心中了然,墨泪正准备随人往内,脑子灵光忽闪,也恍然大悟,她确实是见过,当年在遇着月小小与钟家大叔之后,少年从平原经过,她看见过他的脸。
这一下,四周鸦雀无声。
老者与中年男子猛盯着人瞧。
“别误会,”心头一颤,墨泪忙忙摆手解释:“我曾与北境钟家一位大叔有几面之缘,就是在宁国墨氏女出嫁那天,随在钟氏少主身边并一指收拾了凌家公子的那位,你的眼睛很像他,所以我觉着面熟。”
众村民面容又现欣然之色。
“那正是家父,在下钟氏钟期。”听闻提及父亲,钟期也亲切了几分。
“原来如此,我说呢,眼睛实在太像,连气质都相似。”难怪如此熟悉啊,父子一脉相承,若没熟悉感那才让人意外。
她又感到有点纳闷,当初这父子俩怎一前一后从北境去东、南,为啥不一路呢?
因为少年自报了家门,村民也变得极为热情,大伙儿关了村门,拥着客人与村长族长和表公子回村,路上问长问短的询问婴儿的情况。
“什么?”
“捡的?”
等听得孩子是捡来的,男人们女人们禁不住吓了一大跳,一个少年男子捡着个孩子,还在山中走了那么久,实在是令人意外了。
他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妇人们更是震惊不已,让男人照顾孩子,她们真不敢想象。
也在瞬间的,客人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就高了一个台阶,一个如此有爱心的少年,必定不会是不三不四的人,他们由衷的喜欢陌生的客人。
“公子,小孩儿吃什么?”想到小小孩子,为人妇的妇人们母爱泛滥,对于捡养孩子的人也十分的客气。
“我在山里捉母羊挤乳喂养着,也喂牛乳马乳汁,连虎豹乳汁也喂过几天。”为给宝宝存粮,一路上四处打劫有奶水的兽兽们,风宝宝吃的是“百”兽奶。
男男女女们听得头皮直发麻,他们很想说“你行!”,真的,少年太厉害了,竟敢如此乱来,他也不怕小婴儿吃坏肚子。
“贺老三家的媳妇儿正好奶着孩子,回去赶紧的让喂喂这孩子。”
“她一人奶两有些吃力,谁家孩子量少,匀点儿。”
“村里刚好生养的姐妹,等会儿我去说说,明儿大家去贺老二家坐坐。”
“嗯嗯,就是,我回头也说说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抢着准备给孩子送吃食。
墨泪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熙熙攘攘的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回村。
第四十八章
从村门口往内,先是一边空地,再之是树木,一条大道直通村内,小村道路四通八达,屋子都是木砌,每家每户上空炊烟袅袅,各种香味迎风飘散。
亲切。
那是给人的第一感觉。
亲切的气息,让人油然生起归家的感觉。
回到村内,大家分散,少年与中年男子领着来客归家,家,与其他的房舍没啥二样,是个圈着木篱笆的小院子,像四合院,没有前面的倒座,就是上屋正房与左右两厢房。
篱笆门开着,上屋外站着几人,一个中年男子,两个中年妇女,一妇人怀中还抱着用正频频张望。
看到中年男子与白衣少年归来,每个人脸上露出笑容。
“当家的-”
“二哥,外甥…”
一男二女在欣喜之中,目光又投到随来的客人身,目迎着三人到上屋。
“屋里的,这位客人暂住我们家,你帮收拾下客屋。”贺老二交待自家媳妇一声,又望向兄弟:“三弟三妹,小公子带着个小婴儿,也请你们两多多照料一下。”
“多有打挠,还请贺三叔贺二婶子贺三婶子见谅则个。”墨泪往前一步,向着主人行个晚辈见长者的礼。
“客气客气。”三人笑应着,热情的请人进去座。
客厅内已生炭火,旺旺的。
围桌坐下,贺老二又详细的解说一遍,贺三家的将孩子塞给男人抱着,去与贺二家的一起去帮忙收拾客屋,准备饭菜。
“两位婶子,我手头有些虎肉,劳烦两位收拾收拾。”墨泪赶紧的出言,并快快的将收割好,还新鲜如初的虎肉给搬出几大块,合起来足足有虎的两腿那么多的肉。
“这怎么好意思?”两人不肯接。
“舅母,收着就是,冬天正好进补。”白衣少年笑笑。
“正是,”有人帮腔,她自然放心,又取出几样:“说到进补,这虎骨、虎鞭更好些,婶子们不妨拿去泡点酒。”
贺家兄弟眼睛抽了抽。
钟期一瞅空中飞出的虎蹄虎龙骨之类的,神色那叫个无奈,哭笑不得,也十分惊奇,东西收拾得很干净,骨上不粘血和肉,任骨头的所味判断,还是只黄尊的老虎,修为年限不低不于百年。
两妇人不好意思收取,有些犹豫。
“婶子们别客气,我可是还有所求来着,我一会儿还想请婶子们帮寻布料裁衣,若你们不肯收,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墨泪立即加上一句。
她说不意思开口,实际上已开口。
“布料呀,这事简单。”
“没问题,裁衣的事包在我身上。”
两妇人这才将东西一一收了,满口打保镖,风风火火的去准备。
不出二刻钟夜幕初降,换桌摆膳,吃的是火锅,炖的是猜头,各种肉,鱼,野生木耳,香茹作铺料。
吃饭前,墨泪将熙熙小可爱放肩上趴着,去一边换尿片,几人十分感兴趣,纷纷围着看,想瞧瞧一个少年男子是如何照料婴儿的,却在看到那娴熟的动作时,一个个目瞪口呆。
一举成功将人震住,她则神色自然,一副好似本是天经地义的表情,那神态,直让钟期郁闷得半死。
吃饭时几人轮番求教,主人热情,客人有话必答,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而墨泪也将捡到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整个过程唯有自己的姓氏没报真名,只说姓柳,贺家夫妻则听得连连砸舌。
饭后闲坐,两妇人又叽叽喳喳的询问衣服的事。
“柳公子喜欢什么衣料?”
“做大人衣还是小孩衣?”
“做里衣还是外衣?”
“需要哪种式样?”
“我喜欢棉布料,里里外外都得做几身,蓝色、米色,白色、橙色、玄色都行,我家风宝宝也得做几十套备着,里面的最好是柔和的素色,外面可以红蓝金都可以…”
墨泪一一回答着,她的衣服全部不能穿,需要几套换洗,宝宝则没有新衣,必须得做,先做几套应急,找到城市可以去铺子里购买。
她们几个在聊,说说着,讨论各色式样的优缺点,颜色与肤色的搭配,以及带孩子的心得等等,那真是热火朝天,颇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架式。
两大男一少年就只有围观的份,也十分惊讶,为何一个少年竟能跟妇人们谈得拢,还如此投机?
跟人天南地北着的墨泪,则是游刃有余,曾经拍过广告,代过言,做过宣传,上过电台,这点小事算啥?那完全是手到掂来的小事儿,想难着她,难!
说着说着,取出玉碗,放火边准备乳汁。
“将孩子给我,我去奶一下。”贺三家的明白过来,忙忙结束话题。
谢一句,墨泪小心的孩子抱起来,递给贺三家的。
贺三家的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才抱在怀中,还没转身,谁知原本睡着的孩子忽的醒来了,“哇哇”大哭,声音又响亮又急促,好似受了极大的虐待。
心咚的一撞,墨泪心疼不已。
贺三家的轻哄轻拍着转过背,避开众人的视线,撩衣,喂奶,然后小小婴儿说什么也不啃吃,哪怕将乳头送进去也给吐出,只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