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把话题往李泽毓身上引:“姑娘经常跟着福安公主,容颜越来越美,终于一日,太子殿下会注意到你的。”

她恫怅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收回了那面镜子:“有什么用?”

我觑着她的脸色道:“怎么,李泽毓真是连望都没望过你?”

她脸色更沮丧了:“他身边美女如云,又有福安公主在…只怕到现在为止,我的名字,他都不知道呢。”

我叹道:“其实你想他注意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眼底一亮,望向了我,“不错,不错,我倒忘了你了,你凭什么会让他念念不忘?连福安公主都…”

我一见不好,她又眼露凶光了,忙道:“要想他注意你,除了打扮之外,更要投其所好…”

她眼试凶光消失,嘴里喃喃:“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看我吧,和你相比,哪里比得上你容颜艳丽,身材娇好?”我一边说着,一边挺了挺胸,她便看了看我的,又看了看她自己的,顿时眼神里充满了自傲。

这种自傲让我有点儿诅丧。

我一边诅丧着,一边继续道:“既使这样,他都对我念念不忘,这就是投其所好能达到的效果了。”

“要怎么样投其所好?福安公主难道不够投其所好么?”尤嫣恨恨地,“可他还是忘不了你,就算现在这个样子了,嘴里还不停叫着你的名字!”

我趁机问道:“殿下的病又发了?”

她却又不答,紧盯着我,“说,你用什么手段蛊惑了殿下?”

我再次试探:“他离不我,所以你和福安公主才不能处置了我,是么?’,我紧紧地盯着她,却见她眼底露出了一丝讽意,心底一惊,不是我猜的这样?那么,她为什么说我死了,李泽毓便也活不了呢?

这当中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她冷声道:“你到底说不说?”

当务之急,还是找机会逃走吧。

我编个什么故事呢?

我道:“你不了解太子殿下,他看起来极为冷漠,其实他之所以这么冷漠,是因为以往遇到过伤心事…”

她果然被引起了兴趣,眼神闪烁,“什么伤心事?”

我脸色沉沉,“你是知道的,他不是晋王后亲生,十多岁了,才被晋王从外边接了回来,你想想,十多岁的少年…”

我还没想好怎么编下去呢,她双眼发光:“莫非他在外边原就有喜欢的人?那人,岂不是和我一样…”

我忙接着:“是啊,也是名村姑,但你想想,他既已贵为王子,晋王后还怎么能让他和村姑有牵扯?所以,他们把那村姑远远地送走,只把他带回了王宫,那村姑从此之后就找不到了,后来,他因为思念那村姑,发现有一块石头和那村姑长得象,于是整天站在那块石头面前…”

她迷惑:“怎么我听来听去,有点儿象望夫石的传说?”

我叹道:“天下所有痴情人的故事都大同小异,只是细节上略有不同…

…你就没发现殿下经常站在院子里发呆,望着一个方向,那方向有石头?”

她更迷惑了,仔细思索:“有是有,他确实经常站在院子里,也不让人伺侯…可那石头形状怎么象只青蛙?”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引申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就对了,这是那村姑蹲在地上捉青蛙呢,殿下看到了石头青蛙,就想起了村姑了!如此深情,足可以泣鬼神,感天动地…

…”

她神色迟疑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

我再接再励:“…你看看,福安公主为什么找来了一队毽子舞队,就是因为那村姑喜欢踢毽子,她投其所好,引得李泽毓高兴了…”

尤嫣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

我上下打量着她:“尤嫣,其实你原本就是名村姑,这方面便占了很大的便宜了…只要再投其所好,他怎么会不把你记在心上?”

尤嫣脸有奇色:“踢毽子?”

我慢吞吞地道:“惊蛰那一日,宫傩舞时,可真是万众瞩目,福安公主会亲自下场领舞,你…”

她眼神发亮:“踢毽子,我当然会!走…咱们便混进那毽子舞队去。’,我心知她现在脑袋有些不清醒,又执着于得到李泽毓的青睐,所以没有考虑太多,如果她脑袋清醒了,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我,所以,我得把她的脑袋弄得更不清醒了,让她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期望之中,于是,我继续跟她讲着李泽毓种种怪癖,比如说李泽毓喝茶之前喜欢吹一吹浮叶,我便引申开来,说他这是在怀念那村姑,因为村姑喜欢对着池塘照影,他以茶杯代替池塘,以为能看见村姑的容颜…再比如说,李泽毓上茅房前不喜欢人跟着,便是因为他一进茅房,闻到那熟悉的气味,便想起了在乡间之时,村姑挑着担子在垅间走的样子,他要独自回味…

听了这些,尤嫣自信心暴满,脸上发出光来,一叠声地道:“这些都是我惯常做的!”

仿佛她便变成了李泽毓心底那村姑。

我们一路低声交谈,一路便来到了那毽子舞队所住的院子,我依旧被捆着,她在我身上披了件披肩全身照住,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毽子舞队独立一问院子,和别的宫傩队分开,显见着因为青瑰的特别交待,所以不同于其它尤嫣和我躲在花丛里,刚好看见一名队友出来倒水,她身形一转,便冲了出去,一掌把那队友击昏,从他脸上取了面具下来,罩在自己脸上,转头望着我:“你看,象不象?那一日,我可以踢上上百种花样,定能引起他的注意,等我到了他的面前,他坐于高台,金缕织衣,冠疏垂下,那个时候,我再揭开面具…”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仿佛那一处身于那万众瞩目的一刻,她喜欢的人正脉脉地望着她。

我正想再接再励,胡编些李泽毓的深情种种来使她的脑袋更混乱,可此时,我感觉到我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暗叫不好,我怎么忘了,喝了她那药之后,隔不了多少时间,我就要昏了?现在都隔了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不昏?

我忙叹息道:“李泽毓还有些怪癖,比如说那揭开面具的时机…”

我拼命地眨着眼睛,她被提起了兴致,终于想起我该迷糊过去了,急道:“不行,这次你不能昏过去,明日就是惊蛰之期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瓶子来,把药粉倒进了我的嘴里,一股清凉之意直沁入心房,我真清醒了不少,我垂着头道:“可惜,尤嫣,你这么做,公主会不高兴的,可能没等你揭开面具,公主便会以刺客之名让人把你拿下了,要不,让我帮你?”

尤嫣嘿嘿冷笑:“帮我?要我解开你身上的绳子?别作梦了?”

我实在想知道昏迷的那段时间,她们拿我做什么了,于是试探地道:“象白凤染那样,你拿香来控制我,不就成了?”

她怔了怔,忽地一笑:“你真以为那药是用来控制你的心绪的?”

我想起每次吃那药醒来,身上总换了身衣服,有时还有血迹,不由道:“难道不是么?你们拿白凤染来作实验,不就是为了惊蛰这一日?”

她慢吞吞地望着我:“你别试着问我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能受人控制?”

她的话又让我一惊,仔细想来,到了地底下的第一日,倒真是衣服换了,身上也有血迹,但后面几日,衣服虽然换了,但身上却再无血迹,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同?

我道:“原来你们不是用那药控制我替你们杀晋王什么的?”

她再也不理我了,嘴里喃喃:“还要一个人才行。”

我眼神一扫,便扫到另一所房子有人出来,忙提醒她,“有人过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潜到那人身边,举手便朝那人的后颈砍了去,那人头一缩,蹲在了地上,她一怔神,那人手指一点,便将她点倒在地。

他取下了脸上的面具,眉眼稍有不同,可这个人对着我十几年了,他身上哪根寒毛我不清楚?

见他周围地望,我忙小声招呼:“叶萧,叶萧,我在这里!”

叶萧吓了一跳,朝我发声处望了过来,看见草丛中坐着的我,喜极:“酥油饼子,我到处找你,终于找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叶萧忙上前,想要帮我解开那绳子,哪知解了半晌,却怎么也解不开,忙用刀子来割,也割不开,他急道:“酥油饼子,这绳子材料特殊,定是用特残珠的方法打的结,你让我仔细看看。”

我道:“我们不能在这儿,得找个地方才行。”

他点了点头,一手扶起了我,另一支手提起尤嫣,往屋子里走,道:“自你不见了之后,李宗睿让我们混进了公傩舞队,我们两人住一间房,不会有人打扰的。”

一推门,颐绍吃惊地站了起来,“阁主,你怎么在这里?”

叶萧小心地将我扶到椅子边坐下,又随手把尤嫣丢到了地上,道:“还被人捆成粽子的模样。”

颐绍围着我绕了两圈,很是诚恳:“的确象个粽子。”

我:“…”

两人围着我研究了老半晌,也没研究出怎么帮我解了那绳子。

我趁他们研究的时侯,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们,他们对我如此轻易地被捉拿表示了充分的理解,顾绍安慰我:“阁主,自你从失却记忆到回复记忆之后,武功退了步,脑袋也跟着退化了许多,不过不要紧的,既使你以后退化成一只猴子,我们也会呆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真的,他眼底闪出了泪花儿。

对顾绍的话,叶萧很感动:“顾绍,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如果以后真退化成一只猴子,我们只有用笼子装着她了,那笼子要制得好一点儿,她喜欢漂亮…”

我:“…”

两人一边不尽余力地‘宽慰’我,一边仔细研究那绳子,又把尤嫣解开了穴道,向她威逼利诱,要她告诉我们这绳子的解开方法,可尤嫣是个极偏执的人,她达不到自己的目地,无论叶萧用分筋错骨法也好,其它什么方法也好,她都不开口,只死盯着我,嘴里喃喃,“毽子舞,毽子舞!”

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她:“尤嫣,只要你替我解开这绳子,不会耽误你的毽子舞的。”

可我撒的慌太多,在她面前完全没了信誉,使得我连这个脑袋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的人也骗不了了,她朝我冷冷地笑,“我还能相信你么?还能相信你么?”

还好,隔了一会儿,她把刚刚发生的事又忘了,看了看左右,失声惊呼,“我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萧和顾绍趁机以三寸不乱之蛇游说她给我解绳子,其中叶萧出卖色相,顾绍卖萌耍宝等等情形自不必说了,她还真答应了,可惜这绳子打的结很多很多,她解了一半,又把前面的事给忘了,连绳子怎么解都忘了,所以,我只有一只手被解放了出来,另一只手还是和身子一起捆着。

叶萧无可奈何,安慰我:“酥油饼子,一只手也有一只手的好处,比如说,你只有一只手,抓东西吃的时候就减缓一半速度,如此一来,食物不会大量积在你的腹内,引起局部肿胀什么的。”

我道:“你那局部肿胀,不是指肥胖吧?”

叶萧认真地道:“一般的女子都很忌讳这个词,所以,我换了个比较文雅的说法。”

和叶萧呆在一起多了,顾绍口舌伶俐了许多:“是啊,是啊,只有一只手好处多着呢,以后穿衣服,只穿一半就行了,那另一半袖子可以裁下来,给小孩当尿片什么的,多么的节省。”

我默默地望着他半晌:“顾绍,我的手是被捆在身上动不得,不是没了一只手,这两件事之问的区别,你弄清楚了么?”

他抬头望着屋顶半晌:“安慰人,真是一项很得罪人的事儿,一不小心,就把人给惹毛了。”

幸而晋国宫傩之舞原本就稀奇古怪的,队伍之中夹着一个手臂举不起的人,一点都没引起人的注意,我们把尤嫣藏在床底下,又打昏了参加毽子舞其中一人,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只等第二日,混进队伍之中。

第一百六十五章 离魂

更幸运的是,不用顾绍与叶萧帮手,到了晚上,睡了一觉,翻了几次身之后,在睡梦之中,我自己把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了,对比奇事,顾绍与叶萧都很惊异,特别是顾绍,围着我绕了好几圈:“天才就是天才,连这都能解得开,阁主,我能问问么…”

我道:“问吧。”

他摸了摸头:“我怕你怪罪。”

“我不会怪罪的。”

“好的,那我就问了,您是不是得了失魂症,又或是离魂症,再或是神经分裂症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叶萧倒退好几步。

我:“…”

第二日,便是惊蛰祈福之期。

那时,晋宫之内,会遍跳傩舞。

而我们,总得参加了这次的盛典,弄明白一切才行。

到那一日,无论是李宗睿还是李泽毓,都会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李宗睿没有让叶萧扮成他的侍妾,而是想尽了办法把他们两人送进毽子舞队,而到了那日,却是由青瑰领舞,这其中的意味,便值得人深思了。

他到底想要我们帮他什么?

又算准了我们一定会帮他?

第二日,是一个少有的晴朗日子,持续了幽州城好多日子的阴沉沉的天气终于散了,蒙灰的叶子露出了鲜亮的颜色,连屋顶的琉璃瓦都亮丽了许多华阳门前,白玉栏杆的高台上,坐着晋王和他的妃嫔,以及王太后等一众贵人,李泽毓与青瑰坐在他的下首,台上其乐融融,一派祥和。

而台下,是上千个从各地精心挑选的傩舞艺人,我们的毽舞队,在广场的偏远的一角。

隔不了一会儿,钟锣声起,有公公唱诺:“萨珈法王驾到…”

脸上涂着锗石纹彩,手持法杖,身披织金法袍的法王领着数十名弟子从广场那头逶迤而来,他脸上的纹彩把全脸都覆盖住了,整张脸如冰冷的孔雀石,纹彩有光,却让人看了,直沁入心底。

他一进场,广场内人便合什弯腰,嘴里默念‘伊哇’,台上坐着的贵人们也坐直了身子,行半礼,手掌合于眉问。

我忽地明他为什么会后悔,这至高无尚的荣光,可堪比晋王,他为什么要放弃?

他身上的织金长袍拖过无尘的地面,一路缓缓而来,拥着他两侧的僧侣圣女金铃敲响,如天上音籁。

这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脸上的锗石纹秀诡异而森然,那织金的法袍如冷石般的寒意森森。

他接过旁边僧侣手里的燃香,插在香炉之上,向天祝颂着萨珈教古老的祝词。

晋王贵人依次向上,燃香祝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庭灯燃起,虽是到处灯光通明,到却照得人人脸上的面具更为狰狞。

当地一声,铜锣声响,傩舞开始,一百位身着黑衣,头戴红巾的少年扮成鬼子敲着鼓边舞边过,紧接着,便是六丁六甲之神舞动吟唱,团舞之后,便是各分剧傩舞,一支接着一支地走向中央朝阳台舞傩祝祭,盘古开山、纺织娘、柳毅等等舞曲看得我眼都花了。

领队领着我们走到了朝阳台前,青瑰从台上走下,青瑰从台上走下,直走到我们的毽舞队前,我忙垂下了头,又想起自己的脸上戴有面具,这才敢抬头向她望去,她的脸上,也戴了遮住半边脸的织羽面具,却将下巴衬得莹白如玉,唇形娇好。

下一支舞曲,便是她领的毽舞了。

从我这方向望得清楚,李泽毓坐在台上,半边身子靠在椅子之上,灯光摇曳,把他的脸照得晦暗不定。

忽地,我听到了叮当,叮当的铃铛之声,轻脆悦耳,这铃声使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抬眼望去,便见着青瑰接着侍婢递过来的红木盘子,从盘子里拿起铰金丝的铃铛锣子戴在了手腕之上,铃铛被烛光一照,层层叠叠,有七彩的颜色。

她缓缓地转动手腕,丁当之声便截越过人群,直入我的耳内。

见到这样的情形,我似要想起什么,却一时半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直至看到她身边的侍婢,往香炉而去,才倏地明白,地底下白凤染的那一幕,将在这里重演。

她想要用奇香与铃声控制人心!

在地底密室之时,她们尚且只能控制白风染一人,我敢肯定,当日白凤染之所以受到控制,不光是燃香与铃声的作用,定还在她身上加了许多复杂的方法,如若这么简单,当日我站在旁边之时,不也被她控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