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延微微震惊,他根本不曾想到这个所有人眼里冷血可怕的暴君有朝一日会为情所困,不仅被困住还根本不被待见,要是被大秦的百姓知晓他们的陛下遭受了种种磨难和不如意,肯定会争着抢着要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薄延想起方才在突厥营帐前男人与耶律綦的对话,略试探地问道:“难道陛下成亲数月,至今…还不曾圆房?”

“…”男人转头,第一次恶狠狠地瞪向薄延。

“臣该死!”薄延忙俯下身。

“哼,朕知道你在偷笑…”男人怒道,“是啊,朕至今不知男欢女爱的滋味,那是因为朕爱惜她,不是因为朕不会。当初你与朕一起看的春宫秘史还少么?”

“不少,不少。”薄延低着头应。然而,任男人再怎么解释薄延也没听进去,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对东兴荣昌公主肃然起敬,世上所有的冤孽都有因果,这位荣昌公主大约就是来折磨男人的冤孽。

“朕这次回去就是要好好地弥补前几个月的损失,等归国再与你交流心得。”男人解释完,刻薄地嘲讽道:“朕忘了,即便看了再多的春宫,薄相还是不行,朕的女人起码样样都长成了,你那命一样的宝贝疙瘩,怕是葵水还不曾来过吧?”

薄延的面色顿时青一块白一块。

男人的性子从来睚眦必报,占了上风才算痛快了,拍了拍薄延的肩膀道:“没事,薄相,等朕回去赐你几房妻妾,让你好好体会体会温柔乡的滋味。”

薄延正尴尬,这时,探子来报,说突厥耶律綦暴毙,东兴反击大获全胜。

薄延顿时愣住了,耶律綦怎么说死就死了?再一想,他叹息道:“陛下,你可把突厥人坑苦了。他们从漠北来,还保留着朴素的天真,以为中原人如他们一般遵守道义,说战就战,说和就和,说放人就立刻放人,哪里知道中原人的兵法便是讲究兵者诡道。耶律綦那种将才,死得实在太可惜了。”

男人却异常不屑:“要玩女人也要看看玩不玩得起,他不玩到朕的头上,朕也不会与他计较。”他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朕得走了,再不回去,等战事打完,朕的替身就藏不住了。”

“记住了,朕从未见过你们,也从未出入突厥大营。突厥人忙着逃命,估计几日内便会撤出东兴疆土,逃回燕山以北,朕的身份虽在突厥大营中暴露过,但耶律綦已死,突厥南北汗都不中用,即便知晓了也无法来找朕对质。至于朕那小心肝,她估计一时半会儿没那心思猜到朕的头上来。这两日你好生照顾她,礼数到了便够了,不必太殷勤,还有那司徒赫定不能叫他死了,否则,朕那心肝有的闹腾。”

交代了许多,薄延一一应下,嘱咐道:“陛下此去要万分小心,几次三番出入他国境内,甚至上朝议政,督察粮草,一旦暴露身份,两国必然开战。”

“朕知道此番东去定要吃不少苦头,等到时机够了,朕会设法脱身,如果计划顺利…”他顿了顿,沉思了一番,下面的话却没说,拧眉道:“替朕好好看着君越和白湛,尤其是白湛…”

“白湛前些日子说是病了,一直在府里休养,臣觉得有蹊跷,命人查过,他应当是跟着白家的人下了江南。但是碍于二皇子和太后的面子,还有陛下在行宫静养的幌子,臣不便细细追究。”薄延道。

傍晚时分,薄延处理好两国边境的事务回到西秦营地,立刻去探望了百里婧,百里婧此刻正在照看着昏睡的司徒赫。司徒赫伤痕累累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一丝都不肯松开,百里婧也不抽手,任由他紧紧地握着。

薄延注意到荣昌公主的神色异常淡然,对这个夫君以外的男人发自真心的关切,坦坦荡荡得像是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会藏着掖着。再一想到湟水关荣昌公主怒斩假的司徒赫那一战,不由地为他的陛下叹了口气。

百里婧忽然一转头看到了他,薄延忙对她颔首一笑,并未出声打扰司徒赫休息。百里婧小心地抽回被握住的手,朝帐门处走去。两人出了大帐,薄延道:“薄延已经将荣昌公主的行踪告知贵国,也传达了司徒将军需安心静养之意,请公主安心在此歇息。恰好突厥大败,无论贵国还是大秦都得收拾残局,边境有些混乱,以免公主受惊。”

“突厥大败?”百里婧惊讶不已。

薄延将战况粗略地与她说了,面上一派无害,温润随和。

三日后,待司徒赫终于恢复了神志,薄延亲自护送他们去往两国边界。上马车前,百里婧忽然道:“这些天我都在想,为什么见到薄相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薄延温和一笑。

“因为薄相与我的驸马言行举止十分神似。”百里婧笑道。

薄延心下一凉,面色却不改:“荣昌公主说笑了,薄延如何敢与驸马相提并论。”

待百里婧攀上马车,放下了帘子,薄延轻轻呼出一口气来,这戏真不好演,也不知陛下如今是将自己当成了谁,是否整日提心吊胆?若是荣昌公主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薄延的命不知还保不保得住。

边境荒凉,沿途一片废墟,满是战火烧过的痕迹,越接近大兴边界越是如此。司徒赫躺在马车内,除了睡,眼睛多数时候呆呆地看着马车顶,唇边一丝笑容也无,左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让他原本英俊的面容添了几分粗犷可怕,百里婧为他擦药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从不看她。

百里婧知道他难过,挤出笑容安慰道:“赫,别担心,就算你的脸上添了道伤疤,你还是整个大兴国最英俊的将军。”

“傻姑娘,要那么英俊做什么?”司徒赫顺着她的话微笑,伸出手揉乱她的头发。他所真正介意的,只是自己的无用,那种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他没有保护好她,却让她深入敌营来救他,如果司徒赫手里的剑不能用来保护婧小白,那么,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偌大的国家,数以万计的百姓,不敌他的傻姑娘重要。

马车忽然缓缓地停了下来。

薄延在车外道:“荣昌公主,贵国已有人来接您了。”

百里婧掀开车帘朝外探出头去,待见到荒原上伫立的那道单薄修长的身影时,她的心里忽然五味杂陈。那个人一身藏青色的袍子,站在傍晚的风中正对着她笑,他平淡无奇的五官丝毫不凛冽,黑色的眼睛恰在她看过去时望进她的眼里,好像他已在那里等了她好久好久…

百里婧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猛地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几步奔到男人的面前,猝不及防地环住了他的脖颈,与此同时,踮起脚尖吻住了男人苍白的唇。

第198章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被“袭击”的男人一时间都忘了该如何反应,他已做好一百种准备对她诉说别离之情,也早已将那些温柔词句在腹中一遍遍温习了,想着应该能博得她的感动,然而、然而怎么…失算了?

哦,他的妻…在亲他?从西秦的营帐归来,当着两国使者那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地亲他?

男人的脑子忽然不够使了,所有阴谋诡计顷刻都忘了个干净,待他总算从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反应过来,双臂后知后觉地环住他的妻纤细的腰肢时,视线下移,看到他的妻近在咫尺的双眸是闭着的——那神色就好像她一直都很想念他,这个吻发自真心毫不掩饰…

她没有把他当成别的任何人,她的吻就是要给他的。

唇上的柔软一直熨帖到心上去了,男人唇边的笑容放大再放大,收紧手臂正要压下脑袋回吻,他的妻却已经退开了,恰好将他覆上来的唇躲过。

男人心下好生懊恼,真恨不得将自己掐死算了,竟被一个吻搅得六神无主的,他的妻好不容易主动一次,他竟错过了回应她的好机会,他还恼恨自己此刻是个哑巴,那些巧舌如簧的甜言蜜语一句都说不出口!

真真没用极了!

“墨问。”

他的妻开了口,墨问呆呆地看去,她低垂着脑袋,轻声道:“我想你。”

远赴边关,身陷敌营,见过了那么多杀戮和血腥,再回首时,发现她的夫君站在空旷荒凉的晚风中等她,背后的山坡上是大片大片火红的虞美人。然后百里婧明白过来,她的爱情可以是鹿台山上惊鸿一瞥时的念念不忘刻骨铭心,也可以是此刻离乱硝烟过后的山河永寂脉脉守候…在这血洗过的大西北,她被血洗过的心上,此刻盛开了一朵虞美人。

薄延早已下了马,青瓷一般的温润气度有一瞬的错愕,大秦高贵不可一世的皇帝被一个女人的轻吻轻轻松松斩落马下,连束手就擒都不用,干脆直接傻了。

三日前,他的陛下还曾嚣张邪肆地大放厥词说等拿下他的心肝宝贝,归国与他交流心得,原来,何止是不曾圆房,竟是连个吻都不曾得到过么?真是有够窝囊的。

薄延悄悄用余光扫视周围,将士们各种神色,好在他们不知这大兴的病驸马就是他们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陛下,要不然,大约大秦在东兴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只是…薄延的视线忽然停在近旁的马车上,他看到那个身受重伤的司徒将军倚在窗口处,那双凤目定定地看着不远处正亲热的两个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薄延发现司徒赫不是在看他的主子,而是出神地望着他主子的心肝宝贝,就好像他的挚爱毫不掩饰地爱上了别人,他在一旁看着,意识到他们竟然两情相悦,而他无话可说。因此,司徒赫的凤目中没有恨,没有怒,也没有不甘心,只剩无穷无尽的空洞,死灰一般。

薄延有点不忍,受尽了突厥非人折磨的铁血将军,被他的主子抢了心爱的女人,明明人家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的主子不仅窝囊还卑鄙无耻…

啊,也不是,薄延重新看向不远处那一对男女,他主子这会儿真不能算无耻。不知那荣昌公主说了句什么,他主子好不容易恢复的镇定再次被唬得傻了,好像还有点招架不住,随后,他平淡无奇的相貌一瞬间又由错愕笑得跟朵开残了的白花似的,这种种转变着实让薄延惊悚了一番。

墨问此刻是顾不得任何嘲讽了,眼里除了他的妻再没旁人,薄延的神色变化也完全不在他的思虑范围内。听罢他的妻那句喃喃,他的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也不知是该抱着她还是立刻吻她,半晌想起自己反应太迟钝了,忙收紧手臂,一把将娇小的人儿带进怀里,他修长高大的身子俯下去,将她牢牢地密不透风地困在了心口处。

他有冲动想在她耳边叫一百遍“小疯子”、“小傻瓜”、“小心肝”,再说一百遍“我想你,我想你,想你快要想疯了”,然而,他张了张口,却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婧儿…”

声音自喉咙发出,异常沙哑难听。

他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不,不是,他等这个时刻等了好久。他茫茫然毫无着落的心总算得以确认,他的妻心里有他…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的嘴角都快要笑僵了。

这么粘着也不是办法,倒是百里婧先反应过来,从他怀里挣出来道:“墨问,嗯,有话咱们回去再说。”

她的脸色也有点可疑的嫣红。

然后,百里婧才注意到与墨问一同前来的还有镇北将军杜皓宇的亲信李继,随后将墨问和李继等人带到薄延的面前,介绍道:“这位是西秦的丞相薄延大人。”

“薄相,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驸马。”百里婧扶着墨问的胳膊对薄延笑道,“不过驸马不会说话,身子也不大好,自然是不能与薄相的风姿相比。”

本是很自谦的一段介绍,薄延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望着对面那个身姿单薄面色苍白的病弱男人,眼神中似乎掺杂了那么点隐隐约约的笑意,薄延忙垂首道:“荣昌公主过谦了,驸马爷…”

薄延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不少恭维的句子——

“驸马爷才是真绝色。”

不行,明显他主子现在相貌平庸之极,听起来绝对是嘲讽。

“驸马爷与您才是天作之合。”

不对,这在他主子听来好像他要抢了他的心肝宝贝似的。

“驸马爷受刺激过重,眼神呆滞,面容僵硬,公主是否该为他传军医诊治?”

不成!这分明是在挑起两国战事啊!

薄延最后,只得笑道:“荣昌公主过谦了,驸马爷亲自来接公主回去,可见伉俪情深恩爱有加,令薄延羡慕不已。”

抬头时看到他家主子望着荣昌公主的眼眸一柔,薄延这才算松了口气,他这婉转的恭维,说到男人的心坎上去了。

“已至贵国疆土,荣昌公主保重,薄延不再远送了。”

寒暄了一番,薄延笑着道别,礼貌地望着墨问的眼睛道:“驸马爷多多保重。祝您的身子早日康复,与公主琴瑟和鸣。”

墨问的黑眸含笑,唇边含笑,颔首,从薄延的脸上移到他的妻眼中。

薄延憋得有点内伤,转身告辞,跨马西去的那一刻咳了好几声,这戏他演不了,每每面容几乎扭曲,也不知陪在主子身边的那些暗卫怎么忍住的?

薄延走后,李继道:“婧公主,赫将军平安么?”

百里婧的笑容敛去,望着不远处轿帘放下的马车道:“受了很严重的伤,必须要回盛京休养,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再上战场了。”

李继与杜皓宇一样面色冷硬,颔首道:“赫将军保住了性命便是万幸,如今对突厥的战局已经扭转,赫将军可安心地去回京休养。婧公主,天色不早了,回城再说吧。”又对墨问道:“婧驸马,您请。”

墨问听着他们的对话,插不了一句嘴,心下本来就不怎么痛快了,这会儿他的妻仍旧上了司徒赫的马车,而不是与他共乘,他方才经过撩拨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当然更不能直接对他的妻说,人家表哥伤得那么重,又是青梅竹马同生共死的情分,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能把这表舅子高高地供起来,要不然他一准失宠。

但是啊,一想到他的妻刚才那句软绵绵的“我想你”和那个柔软甜蜜的吻,他决定不再与司徒赫计较,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婧驸马、婧公主的夫君枕边人,什么表哥、大师兄的,通通都是外人罢了!

“赫,你醒了?”百里婧刚上马车,司徒赫便转头朝她看了过来,听到她的问,他轻轻一笑,朝她伸出一只手去。

百里婧握住他的手,坐在他的身边。

马车缓缓地往前行驶,司徒赫用干哑的嗓子问道:“婧小白,你爱上那个病秧子了?”

“我…”百里婧咬唇,想了想,蹙起眉头道:“我也不知道。看到他站在那,心里突然特别高兴,好像劫后余生归来,越发地想要珍惜眼前人了似的,怕一个不小心把他也丢了。”

“眼前人…”司徒赫默默地念,声音不曾挤出喉咙,只在心底一遍遍回荡。望着他的傻姑娘认真思索的神色,唇边染了涩涩苦笑——他自以为做了那么久的眼前人,云开雾散后,她却还是牵起了别的男人的手。

他的傻姑娘,对他太诚实了,他一问,她就如实地答。他可以背着她从小时候走到她亭亭玉立待字闺中,她可以冒着凶险为他身陷敌营浑身浴血一念生死,使得天下人都知晓他们的感情深至坚不可摧,然而,天下人却不知道,司徒赫一往无前地跋涉了这些年,竟连婧小白退而求其次的眼前人也做不成…

他爱她,她也爱他,但他永远…在她的爱情之外。

第199章

天黑时分一行人入了边城潼关,李继妥当地将百里婧等人安排好住处,又让人将饭菜送来。

刚刚遭受战火侵袭,城内食物并不丰盛,百里婧吃着粗糙的烙饼,吞咽的速度极快,墨问在一旁瞧见心疼死了,以为她在大秦军中遭受了冷落,他对薄延说不必对她太过殷勤,但也不至于让她饿成这样,他可怜的心肝宝贝,不知吃了多少苦…

百里婧一抬头见墨问在看着她,她咽下喉咙里的东西,问道:“你怎么会来大西北?”

墨问没说话,倒是李继代他答道:“婧驸马奉旨亲至大西北督办粮草事务,此次在抗击突厥的战事中,婧驸马可谓居功至伟!”

“哦?”百里婧的眼睛又从李继的脸上滑到墨问身上,墨问浅浅地笑,眼眸沉静,略带点不好意思。

“多亏婧驸马献计,司徒大将军和杜将军分兵几路包抄突厥,使得突厥蛮子成了瓮中之鳖,再加上北郡府藩军之力和西秦的参战,终于让突厥蛮子再无还手之力,只能仓惶北逃。”李继娓娓道来:“不仅是末将,杜将军和军中将士也对婧驸马佩服不已。”

李继越说,百里婧看着墨问的眼睛越不对,墨问有点汗毛倒竖的感觉,眼眸却一如既往地与她温柔相对。

“是么?李将军太过谬赞了,驸马这身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受不得夸赞。”百里婧淡笑,伸手过去握住桌上墨问的手,捏了捏,轻声问道:“冷不冷?夜里凉,你的衣衫太单薄了。药呢?来这里之后就断了么?”

听见这关切,墨问没立刻在她的手心写字回应,而是抬眼望向李继等人,李继当然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当下起身道:“哦,末将想起来还得去城中巡逻,不打扰婧公主与驸马用膳了。末将告退!”

说着,带着亲卫兵都出去了,顺手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顿时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墨问的胆子大了起来,抽回被百里婧握住的手,直接将她搂进了怀里,他在她手心写:“你不在,一直都很冷,手怎么都捂不热,药也喝不下,担心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小疯子,你太不让人省心了。”

百里婧确实感觉到他手的冰凉,连指尖都是凉的,划过她的手心便留下了一道道印记似的。她自然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心下愧疚,往他怀里靠了靠道:“对不起,墨问,我太冲动了,现在想想其实挺后怕的,当时什么都没想,只知道要去,一定要去…”

这么乖这么轻声细语的回应,墨问真有点受宠若惊,但她柔软的身子偎进怀里,让墨问从身子到心都痒得厉害,他稍稍一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发顶,慢慢又吻过她的眼睛、鼻尖,再到稍稍干燥的唇…她的唇瓣那么香甜,他细细地品,柔柔地咂,待将她的唇吻得完全湿透,他又将她抱得更紧,大手掌着她的后脑,越发深入地将舌头喂给她,勾着她的舌一口一口地亲着…

另一只手在她的腰间揉捏,手心凉凉地隔着一层衣物贴在她温热的身子上,他的动作太缓慢轻柔,可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暗示,呼吸声渐粗,他自喉咙深处呼唤她的名字:“婧儿…”

他想要她。

百里婧被他揉得有点受不了,充满挑逗的吻更是吻得她口干舌燥,差一点就要呻吟出声了,身子也软得一塌糊涂。

然而,她突然反应过来,放在墨问衣襟上的双手不轻不重地推开他,望着男人充满迷恋和情潮的黑眸,百里婧咬咬唇,低下头道:“不,墨问,今晚不行…今晚我要去赫那儿,不能陪你…”

墨问心里快要燥死,刚才那些诱导根本没什么底气,这会儿她推开他,他更是觉得没指望了,她的妻还是不愿给他,他又自作多情地情潮泛滥了。

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墨问又呆了,她说,今晚不行…没有说,你不行…

这意思是不是说,明天可以?以后都可以?他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这样咬文嚼字揣测她的心思?

望着他的妻垂下的脑袋,绯红的脸色,墨问唇边的笑意再忍不住,他在她手心里写:“小疯子,让我再抱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好想你…”

也不等她答应,他直接就抱住她,从她削尖的下巴吻到修长的脖颈,再停留在半边锁骨上吮吻着,反反复复纠缠在某处地方,将那块被耶律綦侵犯过的皮肤一遍遍舔吻而过。

这怎么能叫抱?衣襟都被他扯开了大半,他吻得专注且痴迷,让百里婧浑身发抖,她抱住他低伏在她身上的脑袋,轻吟道:“墨问,别、别闹了…”

墨问不得不停下来,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处,好半天才平复了气息。他的妻推开她,匆忙整理好衣衫往外跑去:“我去看看赫,你不要等我,自己睡吧。”

说着就打开门逃了。

墨问心里什么滋味都有,酸甜一并涌上来,好不容易等到她在他怀里,他还紧张晚上怎么对待她,温柔还是狂野,细腻还是粗鲁,现在倒好,直接伺候表哥去了,还让他自己睡…

还是突厥大营里那会儿好,他想怎么摆弄她就怎么摆弄她,让她为他的美貌倾倒失神,这病秧子的身子太弱了,亲她抱她都要温吞吞…总而言之,都怪那该死的薄延!

他作为墨问的言行举止样样都照着温吞迂腐的薄延来的,看人什么样,微笑什么样,待人接物什么样,他模仿薄延得心应手,可他到底不是薄延,也不是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墨问!

想多了,男人有点抓狂。若是现在吃了她,她口里叫的是墨问,心里想的是薄延,根本没他什么事啊,对他来说意义如此重大的初次,怎么能让他的妻念着别人?

他的妻对他说,我想你,这想的又是谁,自然不是突厥大营里对她粗暴无比的男人…

他的妻白天怎么说的来着?说薄延比他风姿绰约?

呵,好一个薄延。才跟他处了三天就让他的妻把他贬得一无是处,要是再久一点,她还不得对薄延情根深种?她就喜欢那一号的男人!

墨问完全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搅疯了,陷入“我是我,可我又不是我”、“她喜欢我,可她喜欢的又不是我”这种走不出的围城里,第一次尝到了一点爱的甜头的男人,独守空房纠结了整整一夜。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墨问本想找机会跟他的妻单独相处,结果发现根本不可能,战乱后的潼关灾民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她身为大兴的公主、朝廷的监军不能坐视不理,早出晚归地安置灾民,回来又去司徒赫那呆上半夜,根本没时间陪他。

七日后司徒赫的伤势稍稍好转,几人启程往湟水关去,晚上在驿站歇息时他将她拽进房里,粘着她亲热了好一会儿,手摸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她…月事来了。

墨问心里的火憋了好几天,这下彻底没指望了,懊恼地压在她身上不肯动。

百里婧略觉尴尬,拍了拍他的背,道:“墨问,我…我还没准备好,你就这么急?”

急,怎么不急,她人在突厥大营,他急得快疯了,随东兴使者混进突厥营地,想着她人在他怀里他才能安心。现在也一样,他得把她吃下去才安心,要不然这焦躁得没完没了。

墨问不回答,也不写字,报复似的咬她的耳朵,百里婧瑟缩着脑袋躲闪,结结巴巴道:“要不然,这样…”她的手自他的胸口处摸下去…

再怎么说她也被调教了许久,这一摸轻车熟路的,墨问心下欢喜不已,按住她的手继续调教,半晌松了手让她自己来,他只顾着闭目享受这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等到他抱着她颤抖不已,百里婧才解决了一桩事似的松了口气,平时看起来病怏怏的,床上这么需索无度,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睡到半夜,百里婧忽然大叫了一声,好不容易能搂着她睡一回的墨问立刻被吓醒了,摸着她的脸唤道:“婧儿?”

百里婧满头大汗,往他怀里缩了缩,喘息平复后叹道:“墨问,我又做噩梦了。”

“梦到在突厥营地里祭天,大兴被俘虏的将士人头落地,血溅三尺,好多无辜的女人被糟蹋,到处都是血和哭声,我无能为力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墨问心疼地吻她的发顶,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还梦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听到这句,墨问在暗夜里的脸色有一瞬的抽搐。

百里婧这些话在心里藏了好久,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他在突厥大营里救了我和赫,要是没有他我大概已经死了,但是我走的时候他被突厥人抓住,应该已经被杀了。我至今不知道他是谁,他穿着突厥人的衣服,却知道我是大兴的公主,虽然,他有一双漂亮的嘴唇,但他是个十足的登徒子…”

墨问心里思忖着,前半句夸他漂亮,后半句立刻说他放荡,她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我很想知道他是谁,盛了这么大的恩情,总觉得欠了他什么似的,尽管他很讨厌,可他毕竟因我而死。”百里婧道。

墨问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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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老龟:哼,乃们都用打赏和月票来贿赂琴妈卖出小白的清白神马的,琴妈是那种没有节操滴银么!乃们太侮辱琴妈了…

墨问:(豪气拍板)我出一个西秦。

老龟:(星星眼)成交!

第200章 (万更奉上)

真面目露出来,博得一个“很讨厌”的下场,这下全然没什么好激动的了,墨问整个人蔫了吧唧的,抓着她的手写:“都过了这些天了,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应该是死了吧?我真没用,除了干着急,还病了一场,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可怎么活…”

他写完等他的妻反应。

百里婧叹息,抱住他的身子:“你哪里是没用?你不是献计击溃了突厥么?墨问,你天生应该上朝堂,若是有你在,大兴的百姓该少受多少苦楚啊。”

她这发自内心的赞美,让墨问心里越来越没底,她已经知道她的夫君并不是个懦弱的角色,但她没有怀疑她的夫君从头到脚都是另一个人。

“那个登徒子我应该没那么容易忘掉,他就像这场战争一样,也许会永远留在我的梦里…”百里婧望着暗处幽幽道。

她记得那个人的嘴唇,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粗鲁霸道的种种,所有一切发生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里,他的存在感真强烈,明知将要赴死,却没有半点胆怯,眼神气定神闲,这种镇定自若的态度并不是谁都可以装得出来的。而她对那个怪人的感情并不是思慕,也不是憎恶,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撼,那个人用一种高超的手段迫使他带着面具的那张脸活在她的梦里面,引得她几次三番猜测却不得其解。

人生中,总有些事情无法解惑,让人一辈子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