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皱起眉头。
琳怡迟疑片刻,郑七小姐第一次带她去找周十九帮忙何尝不是这种情形,可是到了最后也是被他利用。
转念思量,现在父亲已经在福宁。没有第二条路可选,“郡王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写来。”
“好。”他一口答应下来。却眉头浅陷,让人猜不透这话后面还有多少深意。
琳怡微微抿嘴,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能犹疑。周十九工于心计不一定与她一个小女子为难。
琳怡转头看郑七小姐,“我跟妹妹去房里写信。”
郑七小姐颌首。
琳怡跟着郑七小姐走上翠竹夹道。听着竹叶沙沙的声音,看着秀竹婆娑,琳怡忍不住回头看过去,青纱帐外那抹身影负手而立,她快步向前,竹叶飞落在她衣裙上,她不由地停下来抖下落叶。中竹林中恍惚中看到那人脸上浮起极淡的笑容,飘忽如晴空中的云朵,明明能看得清,却又不知离得到底有多远。
琳怡侧头吩咐玲珑去寻长房老太太,“悄悄和老太太说,康郡王要出京,我想稍封家书给父亲,请父亲早些回京。”
玲珑颌首匆匆去了花厅。
等到玲珑回来,琳怡的家书已经写好,玲珑上前行礼道:“老太太说了。既然是家书,让小姐看着写。”
琳怡将信笺拿起来吹干墨迹。
郑七小姐这才过来帮忙,“要不要我去拿漆油来,你有没有随身带印章。”
琳怡笑道:“只是家书。就用香糨封好就行了。”她没有用漆封,想必周十九也不会打开来看,周十九能利用她,她也能利用周十九的骄傲。
周十九能在众人中一马当先猎到白狐,想必骑术了得,哪里有比他更快的信使。再说,就算家人送信不经过周十九,想必周十九也能知晓。既然避不开,不如就不避。
…
没有漆封的信函交到周十九手上,周十九没看一眼就收入怀中,“信我会送到。”
那声音悠扬好听,是因为每个音调都拿捏的极准,所以悦耳。
琳怡再要行礼。
周十九却轻笑一声,那笑声仿佛能洞悉她心里所想,让人不由地心虚,在琳怡没抬起头之前,他已经举步离开。
…
回去陈家的路上,长房老太太靠在芙蓉圆枕上看着琳怡。
琳怡缓缓道:“之前和伯祖母说的郑七小姐的十九叔,就是康郡王。”
长房老太太略感惊讶。
琳怡试试小箩里的茶碗温度,双手递给长房老太太,“我一直以为是郑家的长辈,没想到是宗亲。”
长房老太太喝口枣茶,垂下眼睛,“难怪你想不到,郑七小姐叫叔叔,怎么可能是惠和郡主娘家人。”
琳怡颌首。她也是被郑七小姐误导了。
“康郡王的祖父是太祖九子,成祖时封了康郡王,历经高宗和本朝,康郡王在宗亲中自然辈分大。惠和郡主论理是该喊声十九叔,只是之前康郡王没有复爵,大家相处的时候便随意了些,郑七小姐性子直率,跟着惠和郡主一起乱叫也是有的。”
琳怡能理解这个意思,就算都是宗亲,也要看谁的身份更尊贵,一个获罪被夺爵的宗亲,平日里相处时也就随意些。
长房老太太抬起眼睛,“怎么想起来让康郡王捎信。”
琳怡低下头,“孙女也是猜康郡王可能去福建于是就多问了一句,没想到果然就是…”琳怡说着顿了顿,“在福建的时候,父亲和福建的清流多有来往,这次严大人到了福建查出赈灾款错漏,对清流来说是莫大的机会,我害怕父亲会因此被福建的事绊住不肯回京。”等到了多年等待的机会,父亲不一定就肯置身事外。她怕的是父亲回福宁交代公务也是周十九的一步棋,父亲回到福建之后,顺理成章要帮衬严大人对付成国公,只要陷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了,兴许富贵险中求是对的,只是父亲耿直的性子不会明哲保身,只怕将来不小心引火上身。
比起一味追求富贵荣华,她更期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伯祖母,都是我自作主张。”琳怡想和长房老太太说清楚再行事,只是在郑家不好行事且时间紧迫,福建的事既然有了头绪,就要火速处理,拖延时间越长越给成国公掩盖的时间,周十九不会耽搁公事来等她。
长房老太太仔细地看着琳怡,似乎从琳怡身上看到了允礼影子。陈家能做勋贵,也是因为陈家祖宗有过人之处。大约是老天给了陈家太多富贵,后人反而不继。允礼从小就聪明,她还以为陈家靠着允礼日后会重新兴旺,没想到允礼早早就没了,“信上是怎么写的?”
琳怡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我只是写京里有变,伯祖母让父亲速归。”紧急的家书不能写太多。
长房老太太赞赏地看一眼琳怡,“这样的家书,即使半途被人瞧了也没什么。”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她既要请周十九帮忙,也要防着周十九。
长房老太太叹气。“不参与此事,你父亲难免心中遗憾。可是你父亲的脾气也确实难成大事。”
琳怡低下头,“父亲不可能不参与福建的事…我只是想,参与少一些更好。”她只是盼着时间紧迫,父亲能有所保留,要知道成国公是一块大石头,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啃碎。
长房老太太动动身子,“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琳怡轻声道:“姻语秋先生平日里说过一些。”
“你这孩子,姻语秋没白教你,”姻家可是出过帝师的,看来姻语秋不止是个只会琴棋书画的才女。不过好老先生重要,没有好学生也是无法施展才能的,长房老太太将琳怡揽在怀里,干脆多教琳怡一些,“严大人参奏成了,也会有你父亲一份功劳,就算父亲全力而为,也不过如此。”出面担当的人不多,等着分一杯羹的人却不少,“官场上,要始终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琳怡颌首。政事她知道的也只是皮毛而已,等父亲官途顺了,她也就不用再多想这些。
…
康郡王果然是悄悄去的福建,之后两日京里依旧没有类似的消息。琳怡没想到能第一时间掌握了福建的局势。不知文武百官如何,京城内宅妇人的眼睛此时此刻都落在郑家。褚家小姐手里多了条人命的事不胫而走。
郑家本来已经要定下褚家小姐给郑三爷,谁知道褚家小姐知晓郑三爷有通房之后,二话不说便一剪子在通房丫鬟胸口穿了个洞。杀了通房丫鬟,还要杀郑三爷两个二等丫鬟,多亏被陈三小姐和郑四小姐拦下来。陈三小姐因此惊吓过度,回到陈家就一病不起。
就此琳怡才知晓,琳婉身上的鲜血是因为阻拦贞娘而来的。
到底是不是为了救两个丫鬟才出手帮忙,只有琳婉自己清楚。
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的萧氏,趁闲在长房筹备宴席,谁知道想请的没有请来,以为不会来的到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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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好了,终于在家宅了
第七十四章 小议
萧氏原本是想回报之前几位太太的宴请,却忘了八月初就是秋闱的日子,家里有应试子弟的太太全都没有过来。倒是萧氏娘家来了不少的亲戚。
琳怡比以往每次宴席都要忙,让几个姨母手把手传着看了一番,然后低头多叫几声表哥。长房老太太的意思是,这样也好,一来让琳怡适应适应过几日去族里也是这样的情形,二来在长房办宴席,也是间接让族里知晓,长房有意过继后人了。
给二老太太董氏四下活动的时间,让董氏将手段都使出来,免得日后磨人。
长房老太太听说琳怡在园子里快被揉搓成团,当即就笑起来,“多亏六丫头年纪还不算大,否则真要被折腾坏了。”
白妈妈给长房老太太捶腿,“这也是好事,说明咱们六小姐将来不愁嫁。”
假称身子不舒服在内室里偷闲的长房老太太喝口茶,“哪个好人家的嫡女愁嫁,不过就是嫁的门头高底,姑爷品行好坏有区别罢了。我倒是不赞成做什么姨表亲,小萧氏是个不压人的,多了一层亲戚更是负累,凭白就拖累了六丫头。”
琳怡进门恰好听得这话,长房老太太偶尔会提起她的终身大事,但是没有直接表露过喜好。想到萧氏被几个姨母说得哑口无言的模样,琳怡悄悄松了口气。
琉璃帘子作响,琳怡踏进门,南北的窗子都开着,屋子里一阵凉风吹来,让人舒畅许多。
长房老太太笑看琳怡的模样,吩咐白妈妈。“去打水给六小姐重新梳洗。”
都已经是秋天了,还这么热。
琳怡顾不得别的,让丫鬟先拿了西瓜青煎的茶伺候长房老太太喝下。
长房老太太长了口疮,所以才不愿意去花厅和大家说话。
琳怡拿起一只小盒子,“还有西瓜翠烧成的药灰,伯祖母吃过饭再敷上,应该很快就能好了。”姻语秋先生总说她正才没有歪才有余。她是觉得大病还有郎中在,平日里小病就不用劳烦郎中了。对于长房老太太这样不愿意整日让郎中来请安的长辈,她的歪才还真的用上了。
祖孙两个说着话,衡哥一溜烟地跑进门。额头上满是往下淌的汗珠,看来几位表哥跟着姨母一起回去了。
衡哥进了白壑书院,识得的人说到这个都是一脸羡慕。
“齐家哥哥要入场了,我想明日去送只福包。”衡哥扬着手里的福字荷包,里面是初一那日衡哥一早去清华寺求的香灰。秋闱要开场。清华寺的香火比往日不知要旺了多少,加之初一的香火难求,衡哥足足用了一整日的时间才弄到。
长房老太太慈爱地道:“这份功夫也算是尊师重友。”
也不知道齐二郎这次能不能考过林正青。
说了会儿话。衡哥和琳怡兄妹两个去前面帮衬萧氏收拾残局,长房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歇着,半晌才微睁开眼睛,“去池塘里采两朵红莲。再备上一份笔墨纸砚送去齐家。”
白妈妈笑着道:“奴婢这就去办。”老太太大约是看上了齐家二爷。
长房老太太拢拢袖口,“族里要入场的子弟都送去贺礼了?往年有遗漏也就罢了。今年三太太帮忙打理长房的家事,不能有疏忽的地方。”
白妈妈躬身道,“您放心,昨晚六小姐已经对过单子,差不了,直系族人不说,稍远些的亲戚也都有呢。”
听到是琳怡办的,长房老太太放下心来,抬眼看到白妈妈脸上深意的笑容,屋子里没有旁人。长房老太太干脆也不避讳,“你觉得齐二爷如何?”
白妈妈打发了屋子里的小丫鬟,“奴婢虽然见人不算多。不过也能看出来齐家二爷品行是一等一的好,要不然也不会教我们家二爷读书。别的不说。这门亲事,三老爷是第一个愿意的。”
长房老太太坐起来,让白妈妈服侍着穿鞋,“他自然愿意,我之前问过他,他是想找个的后人做女婿,从前在福宁的时候,他还想过姻家,只是姻家的子弟过于随性,不一定是良配,他就想着若是没有合适的,倒不如去乡下找家境殷实。”
萧氏已经吩咐下人将院子整理好,琳怡没有什么可伸手帮忙的,就回到长房老太太房里,门外的小丫鬟知晓长房老太太凡事不避讳六小姐,也就没有阻拦。
琳怡进门没想到听到长房老太太说起这个,好奇心让她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静静地听过去。
白妈妈正好笑起来,“六小姐可不适合做个地主婆。”
琳怡听得这话,忍不住要笑起来。转念想想地主婆也没什么不好,守着田地吃穿不愁。要不是长房老太太说她,“你以为小地主不会被官府压迫吗?家里没有官到哪都难言,这种日子你是没有过过。”她哪里不知道,只是撇开坏的想好的罢了。
长房老太太道:“老三从小没少和武将子弟打交道,知道武将为人粗鲁,怕琳怡嫁过去受委屈。我大周朝一度重文轻武,有些本事的武将都张狂的很。我为六丫头打算,也要顾及老三的意思。”
琳怡偷听到这里,再也不好意思听下去,伸手去撩开帘子。乖乖坐到长房老太太身边。
白妈妈见状抿嘴笑着,将瓜果给祖孙两个摆在矮桌上,忙着去给齐家送礼了。
长 房老太太知晓刚才的话琳怡一定听到了些,也就顺理成章多说了几句,“女人嫁人之后就要仰仗夫君,”长房老太太端详着琳怡,“女孩子出身在哪家不能选,夫婿 却是能挑的,你长姐出嫁的时候我也是精挑细选,家事、品性固然很重要,脾性也要合得来,日子才能长长久久,能给你找门好亲事,我也就安心了。”齐二郎别的 都很好,只怕性子太憋闷,不过六丫头和齐家两个小姐相处的融洽…夫妻之间的缘分谁也说不准,长辈也只能瞧个大概,日后如何还要他们成亲之后才知晓。和齐 家的关系干脆就维系着,还要看齐家有什么动静。
琳怡回到房里,玲珑已经打听出来,白妈妈千挑万选找了两朵最漂亮的荷花,包了份笔墨纸砚一起送去齐家。
荷花是如意花,是祝齐二郎登上桂榜。
这 是重生之后家里长辈第一次对她的婚事做出安排。琳怡想到这里忍不住一阵心跳,抬眼看向窗口的桂花,如果让她选,她真不愿意嫁出去。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不切 实际的想法,哪个女孩子能一直留在家里,就算姻语秋先生也是因婚事出了差错,这才下定决心不出闺阁。经过了前世的婚事,就算她再看开,那场大火在她心里还 是留了一片阴影。
可终究早晚也是要嫁的。
一转眼,参加秋闱的生员很快入场。七天之后考完了三场,衡哥这些尚不够资格入试的,提前跑去贡院门口感受一下气氛。贡院里忐忑了七日,出来的人多是走路一深一浅,唯有林正青一人轻松潇洒,提前交了考卷。
齐二郎斟酌到了最后才出贡院。
这样的消息和琳怡前世听到的只言片语差不多。
林正青这场秋闱过后,名声更甚从前。
不出几日,乙榜放出来,齐二郎第三十八名,林正青中了第一名解元。家里有子弟上了乙榜的都免不了一阵庆贺,中了举人就代表有资格为官。京里立时又掀起一轮议亲热潮,对象基本都是这次桂榜有名的。
林家自然不必说,齐家也是屡屡有人上门。以林、齐两家的家世,即使春闱上不能提名,也足以入仕。
齐二太太亲自登门给长房老太太回了份礼,笑着打听陈允远的消息,“三老爷快回京了吧?”
长房老太太拿着盖碗拨动茶叶,“算着日子是快了,回来之后也该走马上任。”
齐二太太低头笑着,“以后三老爷在京里任职,也能多多照应老太太。”
长房老太太笑笑,“是啊,人老了,身边总要有个人依靠。”
旁边的琳怡看着齐二太太的笑容,眼睛一跳,齐家是因为父亲能留京且长房老太太有意过继父亲才会与他们亲近!这也没什么不对,婚事本来就是要仔细琢磨,男女双方都要互相掂量家世,而后才是各自品性。
说是两个人的婚事,其实是两家的相看。
初步的好感,只是个开始。
齐二太太伸手将琳怡叫过来,“我们家三姐儿、五姐儿常常说起六小姐,”说着笑了笑,“过些日子请六小姐过去坐坐。”
琳怡低头笑了。
齐二太太也亲切地笑道,“三姐儿还欠你一只镯子呢。”
秋闱过后,考生们松了口气,陈家的气氛倒是紧张了些。
萧氏苦着脸,“也不知道老爷那边怎么样,还没有书信捎回来。”
长房老太太捻着佛珠,“再等等。福宁到京城路途遥远,半路耽搁了也是有的。”
琳怡将茶果送到萧氏眼前。萧氏说的对,父亲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
第七十五章 出事
又过了五六日,京里为新一批举人老爷庆贺的热情仍旧不减。琳怡陪着萧氏出去买脂粉,芙蓉阁前堵了好几辆马车,萧氏本就心情不佳,见到这种情景便让赶车的下人,“不买了,回府吧!”
萧氏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恭敬地喊了声,“戴姐姐好久不见。”
马车外的戴婆子也应承了两句。
那人立即隔着车厢向萧氏和琳怡问好。
萧氏吱一声就再没别的话。
马车开动了,戴婆子才小声回禀,“是林家的管事婆子,说来拿脂粉的,奴婢瞧着林家的小厮抱走了好大一只八角盒子。”
那么多女眷登林家的门,林家自然要准备大批回礼。萧氏听了抬抬眼睛不以为意,现在她没有心思多想别的。
琳怡为了陪萧氏就从长房搬回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