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见了血,大家就没兴致再四处看景,女眷们心中多少都有些败兴,好不容易迈出家门就遇到这种事。一路上大家都在悄悄议论京中纨绔子弟和闲散宗室的坏话。

建国时间越长,闲散宗室越多,太祖直系子孙封王世袭罔替的就那么几个,剩下的都要降爵承继,经过了成祖、高宗和本朝之后,降爵出了奉恩将军和从前未被赐爵的宗室统统就叫了闲散宗室。

琳怡听长房老太太这样一说才知道,夺爵这样的事不光出在他们勋贵之家,在宗室里也会常来常往的。

前一任康郡王就因朝堂上凌辱大臣被夺爵。

当今皇帝终于要赦免一些罪过轻的宗亲,就找到了康郡王一支于是下令复爵。

长房老太太道:“宗室爵位来的容易,不如我们勋贵靠的是军功。”

这意思是颇看不上宗室爵。

琳怡道:“孙女今天见到了康郡王的母亲,大家都叫她周夫人。”说着将周夫人送她的礼物给长房老太太看。

长房老太太点点头,“那是康郡王的婶娘,康郡王是他叔叔、婶婶抚养大的。”

怪不得周夫人没有佩戴正式的彩帨,而是类似彩帨的荷包,原来是无爵的宗室。

长房老太太看到红木盒子里的子母绿佛珠一怔。他们家和康郡王家并没有往来,周夫人送给琳怡的礼物也太重了些。难不成是因为郑家?惠和郡主和康郡王家里走得很近。

“六丫头,你听过郑七小姐说康郡王吗?”长房老太太低声问。

琳怡摇摇头,“没有。”

那就奇怪了。

长房老太太道:“或许是郑七小姐在周夫人那里提起过你。”

周夫人倒是说起她送给惠和郡主的扇面。不过想到康郡王这三个字,她心里就自然而然地排斥,于是故意将这个话题避开了。若是想要拉进关系,她就会说给周夫人也绣一幅扇面。

“祖母,”琳怡靠在长房老太太身上,“有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长房老太太微微一笑,“太后生辰要到了,命妇会进宫恭贺太后千秋。”

长房老太太说到这里故意停下让琳怡自己思量。琳怡也该知晓内宅里触及政事要怎么办。

琳怡静下来仔细想,豁然眼前一闪,她明白长房老太太为什么没有让父亲将那封信打开。

“伯祖母是想要将信呈给太后娘娘?这封信从朝堂上递上去,文武百官的目光就都会落在那封信上,递信的父亲就会站在风口浪尖。结果只会有两个,一是彻查成国公,二是定父亲污蔑之罪。”

长房老太太赞许地点头。

“成国公党羽多,输得八成是父亲。就算皇上相信成国公真的通敌卖国,也要顾及大局,不能处置成国公却引起内乱。毕竟通敌卖国是重罪,成国公为了保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若是不声不响呈给皇太后就不一样了。没有局势所迫和群臣要挟,而且父亲没有将信打开,也不知晓里面的内容。皇上不用向任何人做出交代。”

长房老太太欣喜地看着琳怡,“就算现在朝局紧迫不能处置成国公,皇上心里也会有个思量。”

第五十八章 办法

琳怡彻底明白了,“这封信是吴大人查出来了,就算皇上不相信也和父亲无关。这样就保护了陈家和父亲。

长房老太太微微一笑,“若是我们家还有爵位在,我就能直接进宫面呈太后。现在我们就要寻个妥当的人将信带进去。”

琳怡挽住长房老太太,“伯祖母是不是找到合适的人了?”

长房老太太道:“要说有,那就是太后的娘家了。太后不会有顾及,我们也不必担心。”

琳怡点点头,现在就看太后娘家那边愿不愿意递这封信。

长房老太太道:“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周家做客,这些年年底我都会送去一份礼物,也不算断了往来。不过真正想要过去,还要叫上郑家那个老东西。”提到郑老夫人,长房老太太眼中一闪笑意。

琳怡想了又想下定决心开口,“还有一件事要请伯祖母帮忙。”

长房老太太笑道:“有什么事难住你了?”

说到这个,本应该是萧氏张口,琳怡稍稍低头,“我母亲一直没能生下弟弟妹妹,福宁的郎中看遍了也没有起色,伯祖母能不能让人寻来京里看妇人病的郎中给母亲诊治。”

难得她十几岁的孩子要操心许多事,长房老太太伸手拍拍琳怡肩膀,“和我们家相熟的有位女郎中,我改日请她。”说着叹口气,“当年你父亲去福宁上任也是对了,否则你那母亲在京里…早被人拆吃入腹了。”

周夫人上了黑漆平头的马车。马车外面看着普通,里面却是处处雕花十分华美。周夫人坐下来,旁边的狄妈妈立即将软垫子塞在周夫人腰后。

周夫人半晌才道:“是不是陈六小姐?”

狄妈妈摇摇头,“奴婢瞧着不像。如果是陈六小姐就该和夫人亲近才是。怎么夫人都放下身段,陈六小姐却避开了呢。”

周夫人抬起眼睛。“你也看出她是避开了,而不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狄妈妈垂下眼睑,“要不是听到陈六小姐反驳宁平侯五小姐那番话,奴婢也不能肯定。”能说出那番话的人,心思极为机敏。

周夫人松口气,“不是她倒好了,我是愿意他娶宁平侯五小姐回来。”

既然郡王爷都那样说了,只怕是不会要这门亲事了。

周夫人讥诮地笑起来,“宁平侯五小姐还想要见他一面。殊不知他就是故意让五小姐看不到,这样拒亲也容易些。”

狄妈妈叹气,“现在也是没法子,怎么也没想到爵位真的落到四爷头上。夫人白白辛苦了那么多年。”

周夫人冷笑道:“你以为宗人府的官员都是吃白饭的。血脉上的事他们查的清清楚楚。”说着目光微闪,“慢慢熬着吧,总有一天能熬到头。现在给他成亲是最要紧的。别让人说我这个婶娘薄待了他。”

陈允远听完长房老太太的安排,虽然大丈夫的雄心抱负被冷水浇灭了一半,却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得将手里的书信交给长房老太太。

长房老太太拿着信函问,“吴大人有没有跟你说是什么?”

陈允远道:“是海盗和成国公往来的一封信,还附有海盗贿赂给成国公财物的清单。这上面的东西很多都在成国公府。”陈允远最大愿望是带兵去成国公府亲手将这些东西捧出来。

长房老太太郑重地将信放在身边的匣子里,“难为吴大人能找到这样的证据。”

陈允远叹气。文官死荐武官死战,吴公死的其所。

政事暂时告一段落,长房老太太说起小萧氏,“让她明日过来,我请了个致仕的老御医好给她瞧瞧。”

陈允远笑着应了,又问琳怡可好,有没有给长房老太太找麻烦。

长房老太太笑着道:“身边没有六丫头,我这日子都不好过了。”

陈允远道:“那就让六丫头一直在您身边陪着。”

长房老太太满脸慈祥地笑容,喝了口茶又想起来,“听说二太太田氏有了身孕。”

这陈允远倒是没听说。

“你要多劝劝三太太,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小萧氏看到旁人怀孕,心里定会不舒服,就算心肠再直的女人,也受不了这个。

陈允远点了点头,“老太太放心吧,我知道她的不容易。”小萧氏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多少人劝他纳妾,他都没这个想法。小萧氏不容易,刚嫁给他就来到福宁,从没学过家事,突然就要自己掌家,他下衙回来看到小萧氏要急哭的样子,只能劝她,“慢慢来。”陪着他在福宁受了那么多苦,又将身边的一双子女养大,就算这辈子就一无所出,他也不会怪她。

陈允远回去二房,琳怡陪着长房老太太去歇息。

“明日写个帖子去郑家,后天我去看郑老夫人。”

长房老太太的帖子送去郑家,郑七小姐的书信随后就追了过来。

琳怡打开一看,郑七小姐还请了琳婉一起去。琳婉接到信受宠若惊,来问琳怡穿什么样的衣裙好看,看到琳怡要穿鹅黄色,琳婉就选了青色,“免得和妹妹穿的重了。”

旁边的冬和道:“这是我们家小姐第一次收到邀请呢。”

难怪琳婉要这般雀跃。

不过能去郑家确实是琳婉努力的回报。

琳婉走后,琳怡吩咐玲珑,“去了郑家,你们看着点三小姐,若是冬和跟你们打听些什么…”

橘红插嘴道:“小姐放心吧,我们一概不知。”

琳怡点点头,这段时间玲珑、橘红这两个丫头也谨慎了许多。

谁知道琳怡千防万防还是没挡住郑七小姐的快嘴。

郑七小姐去郑老夫人房里取蜜饯出来就眼泪汪汪地拉着琳怡,“我听陈老太太说你要回福宁去了,可是真的?”

旁边插瓶的琳婉将手里的花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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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看上

看到琳婉惊诧的样子,郑七小姐道:“原来你还没有跟三姐姐说。”

长房老太太本来就要想方设法将他们全家留在京里,再说这事涉及到父亲的政途,要不是郑七小姐无心听见,她跟谁也不会随便说起,更别提琳婉了。

“是妹妹听错了吧?”琳怡故意惊讶,“我怎么没听伯祖母提起过?就算是走也是等到父亲考满之后。”

琳婉听得这话像是松口气,“六妹妹好不容易才回来,怎么会这么快就走。”

郑七小姐亲昵地拉起琳怡,“你就不要走了,福宁有什么好玩的,留在京里多好。”

琳婉也微笑,“大家就是在一处日子过的才快。”

大家正说这话,郑二太太和郑三小姐、郑五小姐带着下人送来新鲜的果子来,看到琳婉插的花,郑二太太笑着道:“快瞧瞧这花多漂亮。”说着挽起琳婉的手,“这手又软又长,怪不得这样的巧。”

琳婉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郑三小姐撒娇地靠在郑二太太身上,“母亲就会夸各位妹妹。刚才还说我和四妹妹、五妹妹针线粗陋,不能见人呢。”

郑二太太眯着眼睛笑,“我可说错你了?陈三小姐绣的荷包才是真的漂亮,就算贞娘也是比不上的。”

提到贞娘,郑家几位小姐脸上都有不快的表情。尤其是郑三小姐几乎冷哼出声。

“贞娘呢?”郑二太太看向两个女儿。

郑三小姐挑起眉毛,“她走得慢,在后面呢。”

不多一会儿琳怡就看到身穿团花纱裙头戴一大一小两朵叠纱牡丹,捏着手绢款款而行的贞娘。

贞娘走过来便目光灼灼地看向琳怡。头上戴着累金掐花金盏顶簪,上面缀着一圈指甲盖大小的碧玺石,看起来极为漂亮。就连耳饰也是镶了碧玺的。贞娘知道碧玺的价格,立即黏上郑二太太,“太太前日还打了顶簪给两位姐姐。贞娘祖父、父亲没的早,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郑二太太笑着道:“等过几日我也给你打一支。”

贞娘脸上立即横肉招展。笑起来,“那可怎么好。”眼睛里满是得意。

大家话没到几句,贞娘就又指着琳怡问起来,“陈家小姐,是哪个陈家?”

这要琳怡怎么说,既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赫赫有名的姓氏,只低头笑道。“我们家祖籍京城,家里的老祖宗和郑老夫人是手帕交。”

听到手帕交,贞娘笑起来仰头看郑二太太,“这么一说,我祖母和郑老夫人也算手帕交呢,是不是?”

哪有这样问的,郑二太太还能反驳她不成?

郑二太太脸不改色,笑着拍贞娘的肩膀,“是啊,怎么不是。”

郑三小姐、五小姐就要将牙咬碎了。

贞娘娇滴滴地向琳怡解释。手帕交也有很多种,贞娘家里和郑家是带婚约比陈老太太这个手帕交更近了一层,而且这门亲事是郑阁老一早定下的。

琳怡很快将贞娘的事全都弄清楚了。贞娘的祖父致仕回乡途中被贼匪盯上了,全家男丁都没了。只剩下贞娘娘俩投靠族里过活,现在贞娘长大了,郑家忘了这门亲,贞娘和她母亲却正式找上门来。郑阁老还没在位当官,自然落下不仁不义的骂名。

郑家长房郡主生的长子自然不能配了这门亲事,贞娘母女心里清楚的很,不去搬郡主这块大石头,直接就黏上了郑二太太。

郑二太太身下的三爷今年十五岁,正好也还算是能议亲的年纪。

难怪郑家几位小姐提贞娘变色。

郑三小姐看贞娘,“妹妹不知道,陈六小姐也是才进京的。”都是在外面长大的,陈六小姐就落落大方,举止得体。

贞娘不买郑三小姐的帐,用手绢擦眼角,“陈六小姐有陈老太太疼着,也怪不得从里到外一换就跟京畿的小姐没什么两样。”

郑二太太眼睛里露出些冷笑来,如果人是简单的贪心也没什么可怕,就怕又贪心又会算计,贞娘母女两个就是这般,她真是悔不当初,就算哭闹也该拦着贞娘母子住进郑家打秋风。

郑二太太想着看向陈家两位小姐。

陈六小姐长得漂亮,人又胆大聪明,光凭她敢冲进大火救陈老太太,就知道她将来必定错不了。只是太聪明漂亮的媳妇,只怕不好把握,若是许给同儿,必定将同儿抓的牢牢的,将来指不定连她这个母亲的话也不听了。郑二太太又将目光转向陈三小姐。

陈三小姐年纪和同儿相仿,论理说大是大了些,可是性子温婉和善,读书不多,极善针线,将来也能听长辈的话。

郑二太太笑着拉过郑三小姐,“你不是要向陈三小姐讨教针线吗?”

郑三小姐低头笑道,“陈三小姐才坐下,我总不能就提起这个。”

郑二太太笑着看女儿,“亏你还知道害臊,”说着话,郑二太太起身,“你们顽你们的,我去前面准备宴席。”

大家起身将郑二太太送走。

母亲走了,郑五小姐胆子也大起来,在琳怡身边坐了,“陈家姐姐吃了大亏,让我姐姐瞧上了,这往后免不了要辛苦。”

郑三小姐羞怯地瞥了一眼妹妹,“话再多,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旁边的琳婉柔柔地笑,“姐姐喜欢我的针线,我一定尽力教,左右我在家里也没有别的事。”

琳怡边喝茶边看琳婉。琳婉这么快答应下来,郑二太太一定会很高兴。这样一来,琳婉自然而然就成了郑家的常客。功夫不负有心人,琳婉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

郑五小姐用帕子掩住嘴,“姐姐不让说我就偏说。姐姐平日针线上不用功,眼见要嫁人了,怕去夫家连袜子也做不起来,这才临时抱佛脚,抱到了陈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