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什么要求?”靖宁侯嘿嘿道,“只要人品才学过得去,看得懂书,明得了理,对内能持家,对外能撑场,家世也不用太好,门当户对就差不多了。”
“家产什么的我们也没有要求,屋子有个六七进,够住就行了。”
“最重要的还是人品。”他严肃地说。
“家里长辈动不动就三妻四妾的那种不好,男方本人经常不着家也不好。”
“脾气燥的不好,没点血性的也不好。太固执了不听劝不好,全无主见耳根子软的也不好。”
“哦,对了,长相身材也不能太马虎,长得太抱歉也不利于夫妻关系稳定。”
何璋冷眼望着他,直到他整套演说完了才移开目光。
这都比先帝当年挑驸马都严格了,还叫做没要求?
何驸马闷声吃了两口茶,想到皇帝嘱咐他的事儿,就说道:“老弟我听你这么一说,本朝能达到这要求的可没几个。”
“哪里哪里,咱们大殷的才俊还是很多的。”靖宁侯谦虚地说。
何驸马想把这碗茶倒扣在他脸上,洗洗他这脸皮,但想想他们戚家打从来就没讲过理,也就算了。
他又道:“照戚兄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您隔壁的镇北王不就正好合乎你这些条件么?您觉得他怎么样?”
靖宁侯听到这里蓦地抬头:“何兄是替燕家来提亲的?”
“那倒不是。”何驸马道,“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看看戚兄意下如何?”
靖宁侯脑子转得飞快,他倒是很想点头,燕棠多好,他妹子心里的小郎君呢。
但是想想日前戚子煜苦口婆心,他心里打了两个转,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镇北王妃责任重大,舍妹不才,还是担不起这身份啊。”
何驸马又道:“倘若镇北王执意相求呢?”
靖宁侯想想戚子煜描述的那番惨象,还是摇头:“不太合适。”
……
何璋出了戚家就直奔皇宫。
皇帝听他复述完,神情就明显地松下来。只要戚家不答应,那他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戚家向来齐心,只要靖宁侯不答应,那么有他们大小十来号人反对,燕棠哪里可能还娶得到戚缭缭?那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但他想了想,立马又皱了眉头:“你是说老戚家还瞧不上随云?”
何璋摊手。“反正臣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便又不乐意了:“他连随云都看不上,他还想找什么个什么妹夫?随云哪点不好了?!”
“就是说呀!”
何璋都拍起大腿来。
皇帝脸色很不好看,坐了半刻,赏了两罐茶叶给他,把他打发走了。
第313章 戚老狐狸
一个人在殿里闷坐了一阵,皇帝又道:“传旨,让戚北溟进宫。”
……
何璋抱着茶叶去东宫里坐了会儿,出来的时候刚好就在午门下遇见萧珩。
萧珩笑道:“姑父又得了好茶叶,日前父皇都只肯给我一罐。”
何璋就哈哈得意起来:“你羡慕什么?我这不是立功得的赏么。”
萧珩表示不解。
因他也不是外人,何璋也就把去戚家打探靖宁侯的意思给说了。
萧珩听完笑容渐敛。
靖宁侯进了御花园,就觉气氛略有不对。
往日皇帝但凡传臣子花园里相见,通常都是聊私事的。但今日虽在花园,但皇帝却略有不豫之色。
他依例行了个礼,然后就恭恭敬敬立在旁侧。
皇帝拿着扇子,先问了几句五军衙门的事儿,然后等太监上了茶,便让他坐了:“方才何驸马进宫请安,听他说,你要招妹婿?”
靖宁侯顿了下,点头道:“也没那么急,就是何驸马听说臣的妹子要及笄了,就顺口问了这么一句。”
皇帝点点头:“朕还听说,你觉得镇北王还差强人意?”
靖宁侯没想到何驸马居然这么八卦,这么快就传给了皇帝。
更没有想到皇帝居然还为这事特地把他传到了宫里。
这可少见。
他想了想,就说道:“驸马登门,就闲唠了会儿磕,镇北王年少英才,人品高洁,乃是当朝年轻一辈里的翘楚。”
“他若是垂青舍妹,那是舍妹的福气,哪里是臣觉得王爷差强人意,分明就是舍妹愚笨,高攀不上。”
皇帝踱到柳树下,说道:“愚笨倒不见得。高攀也未必是高攀。”
“不过朕也听驸马说了,你择妹婿的条件列了一大堆,最后又说镇北王不合适。”
“那说到底就是觉得镇北王长得不好,家世不好,人品不好,然后家底还不够丰厚呗!”
靖宁侯讷然:“皇上,这可冤煞为臣了,臣要是还敢嫌弃镇北王,那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你知道就好!”皇帝停下扇子,“燕家虽然不如你们戚家传承悠久,但也是代代忠良,配你戚家绰绰有余。”
“当今天下除了朕的楚王,大约是没有人跟镇北王匹敌的青年了,你看不上镇北王,那莫非是想跟朕攀亲戚?”
靖宁侯简直无语。他道:“难不成镇北王找皇上说过什么了?”
“没有。”皇帝瞥他。
那这样的话靖宁侯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既然不是燕棠来找过他,那他这又是充的什么热心人?
不过他既然说到了这里,再想想燕棠之前……他心念微转,就深施礼道:“真没这么回事,皇上,臣和拙荆就是想多留妹子几年,没那么想让她早嫁人。”
“皇上要是觉得臣先前那话失礼,那臣这就去给镇北王赔礼道歉!”
皇帝道:“回来!”
等靖宁侯顿步回来,他又执扇指了指他:“你倒是先说说,随云究竟哪不合你的意?”
“哪都合意。”靖宁侯拢手道。
“既然合意,那就别跟朕说什么担不起王妃职责什么的屁话!朕栽培出的镇北王,他要是看中了你家妹妹,那么他就是团稀泥,你也得把他当金子使!”
“朕要不是因为没有年龄合适的公主配他,还轮得到你来嫌弃?”
皇帝数落起来。
靖宁侯无奈道:“臣没说嫌弃,真是觉得臣的妹子配他是高攀了。”
“皇上您忘了,缭缭她有顽疾呀,这要是万一有个不好——”
“王爷也是咱看着长大的,这半路出个什么差池,两家生出点什么嫌隙,到时候只怕连祖上积下的交情都没有不是?”
“反正臣就是觉得让缭缭许王爷,哪哪儿都透着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皇帝凝眉:“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就是护着你们家那宝贝疙瘩,变着法儿地想让人家表忠心!”
“有病那不是可以治吗?!宫里那么多太医,当年朕登基的时候不是就给了你们勋贵府上入宫请太医的牌子么!”
“再说了,不是说没发过病了?你怎么知道她就不能好?”
“是有牌子请太医,也确实是没有再犯过,可关键是谁也不能保证一定就好了啊。去年都差点死在了杜家那丫头手上呢!”靖宁侯摊手。
又道:“再说这些年可不就是跟太医院请医问药?可有什么用?这病连太医都没办法。”
皇帝横眼睨他,牙关咬起来。
靖宁侯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定神闲拢手站着。
皇帝越是逼着他承认燕棠好,他就越是拿稳主意。
戚缭缭有病这是事实啊,既然眼下这事都惊动他了,而且他还口口声声护着他们家青年大臣,那他当然也得豁出去!
不是觉得亲手调教出来的臣子出色吗?不嫁妹子给他就是瞧不上他么?那有本事的话就先把戚缭缭的病给治好呗!
……
皇帝是挺瞧不上戚家那没皮没脸兼登鼻子上脸的架势的。
他不就是仗着燕棠只认准了他们家戚缭缭么?这还拿上了!
要不是因为他确实找不出第二个泰康一煞来代替,他能把手里茶给直接扣他脸上!
但他是皇帝,得有皇帝的衿贵,不能跟土匪一般见识。
他把茶吃完,就把他也给先打发出来了。
靖宁侯意外之余赢了皇帝一局,走出宫时美得两撇小胡子都给翘了起来。
虽然说皇帝不定能有办法把戚缭缭的病给治好,但他这么把话摊了开来,皇帝至少不会好意思突然下旨赐婚什么的来威逼戚家了。
当赐婚是荣耀,能嫁给燕棠也是荣耀,但此番皇帝能够赐婚,那来日真到了嗣艰难那步,皇帝也同样可以再赐侧妃什么的。
他虽然相信燕棠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隐忧不是吗?就是能抗挣得了也得费心费神不是吗?
嫁燕棠他不是不赞同,但子煜顾虑的也很对,皇帝刚才只让他答应燕棠,却半个字没提日后戚缭缭生不出孩子怎么办,可见是埋了坑的。
若皇帝不亲口把燕棠来日纳侧妃侍妾的后路给断了,那么就是强势赐婚他都不会答应的。
……皇帝暗骂完了靖宁侯这老狐狸回到乾清宫,却见萧珩远远地立在门下出神。
他心情稍缓,说道:“小星儿来了?”
第314章 先来后到
萧珩闻声回头,敛去脸上残余孤清,扬唇行礼:“儿臣在等父皇。听说父皇在传靖宁侯说话,不敢打扰。”
皇帝点点头,招招手让他跟进来。
在炕上落了坐,皇帝便把棋罐打开:“来得正好,咱爷俩走两局。”
萧珩看了眼他,说道:“父皇看起来心情不错。”
皇帝笑了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好的是算他戚北溟识相,知道燕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不好的是朝中正在查奸贼,并且千机库里陆续查出丢失了好几份卷宗。
当皇帝哪那么容易,不过是胜在朝中英才贤才辈出,分担了不少罢了。
说着他又想起来:“这大好的春光,你怎么没去转转?”
“久未进宫请安,特地来的。”
皇帝微笑点头,而后垂眼布局。
萧珩看了会儿桌面,又道:“父皇,儿臣也想成亲了,想求父皇赐个婚。”
皇帝略顿,扬眉道:“看中谁?”
“靖宁侯的妹妹,戚缭缭。”
皇帝拈着棋子的手停下来,脸上的欣悦也收了回去:“戚缭缭?”他皱眉道:“为什么也是她?”
萧珩望着棋盘:“她招人喜欢,儿臣被她吸引也很正常。”
皇帝盯着他看了会儿,把棋子扔回罐里头:“她不行。”
萧珩眉眼不动:“为什么?”
“随云正准备跟戚家提亲,这个你应该已经知道。”皇帝道。
“就算是提亲,不是也还没有提吗?只要没有成,那我就不算强娶。”
“你不是强娶,但你要赐婚就是横刀夺爱。”皇帝深深看过来,“他们两情相悦,你这是要朕这个当皇帝的父亲,帮你这个当皇子的儿子,去抢臣子看中的姑娘?还是去给你撑腰?”
“那这样的话,你老子成了什么人?”
萧珩道:“可是戚缭缭或许不能生育,父皇忍心让燕棠身后无嗣吗?”
皇帝凝眉:“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而且,就算她嫁给你,你也同样可能无嗣。”
萧珩定坐了会儿,说道:“儿臣对子嗣并无执念。父皇也有的是孙儿。”
“可燕棠这些年全赖您的悉心栽培,您对他的好儿臣和世人都看在眼里,您难道不想看到他来日儿孙绕膝,富贵盈门?”
“你无执念?”皇帝望进他眼底:“你是无执念,还是因为针对随云?”
萧珩抬眼:“儿臣并没有针对。”
“没有你为什么要在围场对他袖手旁观?如今又为何非要娶他看中的人?”皇帝目光略显犀利。
“是因为儿臣喜欢她。”萧珩扭头望着帘栊,“儿臣久居乡野,无拘无束惯了。京师的千金小姐虽好,终归与我脾性不投。”
“唯独戚缭缭不同,她那股无法无天的气势,让我如同找到同类。”
“我知道随云喜欢她,但我也知道,除了她,我恐怕再也不能找到一个既与我身份匹配,又让我欣赏的人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这些年父皇让儿臣呆在寺里儿臣就呆在寺里,让儿臣学武功学问儿臣就学武功学问,让儿臣呆着不回京师儿臣就不回京师。”
“十七年里父皇来看我的次数不超过十回,母妃不在了,我连父皇长什么样子都描述不清楚。”
“刚出京那几年,我怕黑,也怕趁夜从山上下来,在窗外爬来爬去的小野兽。”
“即使有师父和师兄陪着我,我也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哭着要父皇要母妃,也没有人能应我。”
“我也是孤苦伶仃长大的孩子。”
“比起还有母亲、在您和太子哥哥共同呵护下长大的燕棠,我想你们的时候,甚至只能对着山下和乐融融的农户暗暗幻想。”
“而那不是三五个月,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七年。”
“看在这份上,父皇成全我一回,也不成吗?”
皇帝定眼看着他,久未吭声。
萧珩红了眼眶。
“你在怪我?”良久后皇帝吐语。
“没有。儿臣只是——”
“靖宁侯刚刚才出宫。”皇帝放了棋子,深深望着他:“他跟何璋说,做他的妹婿除了自身得有一大堆的条件之外,还包括家中父母亲都不能有三妻四妾。你觉得你行吗?”
“那只是玩笑话。”
“就算是玩笑,朕也不舍得你去迎合他。”皇帝缓声说,“你喜欢戚缭缭那样的,天下这么大,未必找不到。”
“你若就喜欢洒脱的女子,民间自有大把,父皇赶明儿着人给你挑几个便是。”
“我不要。”萧珩略显浮躁。
屋里瞬间只听得见滴漏的声音。
他又垂下头,说道:“儿臣又忘了规矩,请父皇降罪。”
皇帝静默着,说道:“你是朕的儿子。虽然把你放出去十七年,但不表示父皇不疼你,不牵挂你。”
“事情得有先来后到。还是那句话,你想赐婚,朕不会答应你。”
萧珩静默半晌,涩然勾唇:“父皇若执意不肯给儿臣赐婚,那么至少也请不要给燕棠赐婚。”
“儿臣不才,不像燕棠能干出色,能得父皇这样重视,至少您也给我一点可以公平争取的权利。”
说完他起身下地,伏地行了个大礼,退出去了。
……
距戚缭缭的及笄礼还剩半个月。由于及笄之后便不必再去学堂,最近她上课格外认真。
但同时学堂里又新进了好几个小辈,泰康坊的学堂总是这样繁荣兴旺。
程敏之他们伤好了就来上学,但想到日后他们就要缺席她,又惋惜到捶胸顿足。
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总要长大,日子总要往前。
再说她可不觉得就因为她不去上课,他们出去混就会落下她。
戚子泯打听来的消息称梁永琛最近分外低调,梁溧的腿伤也正在将养,目前没有什么夭蛾子可出。
但是前番跟乌剌人接触的事也没有打听到后续,只不过关于那些人的去向他倒是有些眉目了:“那些人的确是前不久才自北地入关的,也确实是持的乌剌的关碟,身份不会有假。”
“但是据说跟梁家也确实有买卖关系,不像是纯粹的幌子。”
戚缭缭想了想,交代继续盯着,正好看到靖宁侯,便跟上去把这事跟他说了。
第315章 倒霉孩子
靖宁侯正还回味着先前皇帝那意思,听到这里他微微愣住。乌剌人什么的,可不就跟他和燕棠他们查的这事有关联了么!
他闻言就神情凝重起来:“这种事可不是小事,梁家是大殷的世族了,出过不少贤臣的,你可不能瞎说!”
“不信你去问子泯。”戚缭缭叹气。
靖宁侯就真的把戚子泯给唤了进来。
听子泯说完之后他也不能不信了,思索半晌,就又溜达出了门。
戚缭缭不知道奸细已经在五军都督府冒过头,也不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以为他也就随口听听,便追上去要问他。
他却又忽然停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要是哥哥做错了事情,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你该不会怪我吧?”
戚缭缭眉目一凛:“你去外面喝了花酒?”
“你这倒霉孩子!”靖宁侯气得把弯了的身子直起来:“瞎说什么?你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那你做错什么了?”
靖宁侯就咳嗽,说道:“也不算做错吧。其实我就是出于周密考虑之后做了个合适的决定。”
“是这么回事儿,昨儿何驸马来套我的口风,跟我打听你跟阿棠的婚事有什么意见,我在皇上面前给拒绝了,说你配不上阿棠。”
戚缭缭定立半刻,拔腿往正院去:“我要去告诉大嫂你在外面喝花酒!还有相好的!还打算生儿子养大后回来抢子煜的爵位!”
靖宁侯箭步蹿上去:“你给我回来!”
……
萧珩出宫之后驾着马儿沿着河岸疾跑了两圈,最后停在城门下,闷声道:“出城,去竹缘寺。”
……
沈氏正和妯娌们忙着地戚缭缭的及笄礼,见着靖宁侯追着戚缭缭一前一后闯进院子来,又听完戚缭缭告了黑状,不由也黑着脸拿簿子往丈夫背上拍了几下。
等戚缭缭出去,问起因由,靖宁侯便就把来龙去脉说了,然后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合着前儿驸马到咱们家来,就是来套我的口风。”
“而这口风肯定是皇上让套的。”
“别的且不说,可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呢?阿棠跟缭缭的婚事不过是咱们两家的事情而已,皇上怎么也这么闲?”
“还有,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其实也很明显了,他本来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但是又不耐烦咱们还乐意这婚事,你说他这又是为什么呢?”
沈氏也十分纳闷。
到如今为止坊间关于戚缭缭与燕棠之间的事他们伙伴们之间还是略有影儿。
可大家到底都是高门子弟,出了这个坊门也不会往外散播,那么首先,皇帝是怎么知道这茬儿的?
其次,他知道这茬儿又为什么要来插一杠子?
皇帝干涉臣子之间的正常婚嫁,这很少有啊。
“怕什么,他若不答应不插手阿棠的内宅,咱们便也死活不答应议婚便是。”
“他既要插这个手,那就得拿出点诚意来,不然的话凭什么咱们就得把妹子送出去冒这风险?”想了半日她就拿了主意。
靖宁侯听到这里眉眼一亮:“这么说只要皇上肯下这旨意,那你是答应议婚的了?”
“等有了旨意再说呗!”沈氏睨他。
靖宁侯呵呵呵笑起来。
接而又往她脸上香了一口,说道:“我去趟衙门!等我回来吃饭。”
……
下晌燕棠便在衙门里听靖宁侯说起了梁永琛与乌剌人做生意的消息。
梁家是有些让人不大放心,但是戚缭缭的敏锐更让他感到意外,虽然说她甚少插手朝局,为之行动的也都是些小事,可每次她所关注的事件最终指向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这件事他不打算轻视,与靖宁侯稍作商议,便也唤了人去查那伙乌剌人的来历。
回到王府黎容又拿了副画像进来:“孟恩的画像已经弄来了,是钟将军请了熟手的画师画的,由于不是照着人画,或许不是十分相像,但见过其人的将领皆说至少也有六七分。”
燕棠仔细端详了下,别的不说,画像上的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已然让人印象深刻,就道:“找两个人拿着这个悄悄潜去乌剌,打听孟恩确切去向。再看姑娘在做什么?”
黎容颌首。
戚缭缭正好也想找他,到了王府把何驸马去戚家提及过婚事的事情说了,燕棠又是一愣。
“这是为什么?”他问道。
靖宁侯觉得何驸马是王府请来说媒的,但燕棠却知道根本没有这回事。
叶太妃虽是有可能请长公主为媒,但是至少也应该是长公主去拜访沈氏,怎么会托到何驸马头上?
关键是,他根本没听说叶太妃有请长公主为媒。
“那就一定是奉皇上旨意来的了。”他蓦地想起这事来。
戚缭缭也是这么想,但她却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觉得皇上对你这样,是一直如此还是突然如此?”
若是突然如此就很值得担心了,他至今虽是个明君,可谁知道他当皇帝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倒并不是突然。”燕棠沉吟说,“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带我进宫,他还常常抱我,还说过要我上进。”
“再说后来我好几个师父都是他给我找的,可以说他确实一直都对我很重视。”
一直很重视,还重视到关心他子嗣的地步……
戚缭缭脑海里仿佛间滑过点什么,但那念头太快,却未能令她及时抓住。
……清晨的竹缘寺里梵音一片。
萧珩一身布衣随着大师兄了云坐禅。
“你在烦恼什么?”了云往香炉里添了檀香。
“俗家子哪里能有不烦的?”他盘腿捻着佛珠,望着缭缭青烟道,“除了烦恼,还有迷茫,困惑,纠结,无助。因为我们有七情六欲。”
了云看了眼他,扬唇笑起来:“我听说你在京师把燕棠身边的人都给结交遍了。这都顺利达到你预期了,你还能有这么多情绪?”
萧珩也笑了下,捻了两颗珠子,停下来:“我现在是痛苦。从前是想跟燕棠争夺,但现在,我好像有了更在乎的东西了。”
第316章 我放不下
“是什么?”了云饶有兴致。
萧珩垂眸笑起来,又捻了几颗珠子,才说道:“一个家。”
了云扬眉:“好事。”
“不是太好。”萧珩敛了敛笑意,“我想娶的那个人,她不喜欢我,而我父皇说她跟燕棠两情相悦。”
了云终于顿住。半晌他道:“这是有些麻烦。可我记得你初衷并非如此,怎么失控的?”
萧珩将手搁在膝上,漫声道:“一开始很正常,我没想到的是她似乎对我有天生的敌意,这让我感到好奇。”
“我萧珩虽然卑鄙了些,但自认还没有欺负过一个女孩子,更没有可能去得罪她一个出身高贵的侯府小姐。我就想弄清楚为什么。”
“然后除了实现你的计划之外,你就有了新的目的?”
“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萧珩笑了笑。
了云也笑,又道:“那是喜欢上了?”
“说不清楚。”萧珩停住手上动作,敛目望着香炉,“没喜欢过别的人,也无法分辩。”
“不过我同样没有想到的是,在听到燕棠正在不遗余力地娶她为妻的时候,我会比起让燕棠安心享受我父兄给予的照顾还更强烈的浮躁。”
“这大约是在这之前我也觉得我那座王府太冷清了些,而她那么闹腾,我觉得如果分一半王府给她住着,哪怕是闹腾,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所以来之前,我去请父皇赐婚,但他拒绝我了。”
说到这里他仍然还在笑,眉眼之间却被窗外还不算明朗的天光映出一线清冷。
了云听完,叹道:“听起来可真像个话本子。”
萧珩掀了掀眼,说道:“师兄这修行修的可真不寂寞。”
了云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顺手看看浮世红尘里人间百味,而你却是根本堕了尘心。你这个样子,好像离放弃初衷也不远了。”
“不会。我放不下。”萧珩重新捻起佛珠。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云道,“你想过没有,你母亲有灵,若知道你为她如此,恐怕也不会高兴?”
“怎么会?”萧珩漠然道。
“可你我都知道,那件事跟燕棠并没有直接关系。你这么钻牛角尖,对什么都不知情的燕棠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了云半歪在禅床上,凤眼微眯看着他,风流俊俏得压根不像个僧人。“要么,你就直接把真相告诉他,再直接把他揍个半死。”
萧珩眉眼之间有黯色。他盯着香炉看了半晌,蓦地失笑:“我告诉他真相,好让他们父子相认,我再彻底沦为陪衬么?那样,我和我无辜被牵连的母亲又算什么?”
了云听到这里,也凝起他浓密的长眉来:“说到底,你查到的这些又有几分可信度?”
“自然可信。你没看到宫里那么多嫔妃么?”萧珩漫不经心地看着那青烟,轻哂道:“哪个当皇帝的不多情?”
“便是如今,他都当祖父的人了,暗暗盯着他想要自荐枕席的人还不少呢。”
“何况当年那段时间他的行踪至少也查不到任何踪迹,若非如此,还能是哪样?”
了云扬眉,没有接话。
“王府那么大,却空荡荡的。我在京师这几个月,虽然结交了许多人,可是到底不像他们,是打小就玩在一处的,他们逢迎我,大抵还是因为我是皇子吧。”
“所以与其跟他们维持着表面的融洽,我反而更乐意听她夹枪带棒地损我,至少她是没有带面具的。”
萧珩说着,又低眉笑了下:“这大约也是我贱,但蓦然进入那样的环境里,实在也是心累。”
了云望着他,啧声道:“完了。看来是真想娶。”
说完他又正色:“不过你想过没有,若是强娶了那个不喜欢你的姑娘,她将来也未必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