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缭缭环臂站着,不想说话。他人品怎么样,天知地知她知,已经不需要争辩什么。

楚王府里的她又不是不谙情事,他跟屋里那些人有没有过事实她能不知道?

她虽然无资格指责,但也做不到接受。

萧珩也没有说话,同站在墙头下吃他的烤串。

胡同里人不多,但走过路过的也还是都忍不住扭头打量他们。

他轻笑起来:“人真是奇怪,往往只信服于两只眼睛所看到的。”

戚缭缭凝眉扭头。

他扬唇道:“不是么?你看他们,只看见你我华服于身站于此地并不和谐。”

“可哪里知道你刚刚才抡起拳头打得人官家子弟哭爹喊娘,也并不知道我几个月前还在黄山脚下穿着布衣跟着师兄们,去镇子上庄子上售卖山货。”

戚缭缭略顿:“你又想说什么?”

他笑了下,接着道:“想说我原本以为你冲动莽撞,最近却越来越发现你并不是。”

说到这里他把手里竹签丢了,看向她:“按你以往的行事作派,你刚才分明可以将个梁溧揍个半死再丢回梁家了事,这次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戚缭缭没有回答。

的确,这次她不但没有把梁溧打残,而且也没有让他伤得多么厉害,先前那几鞭子事实上是没伤到他什么筋骨的。

梁家当年既没有参与那场朝斗,那么眼下战争在即,她也并不想让梁家有机会在朝上掀起什么纷争。

当初杜若兰和荣之涣父子那是想要她的命啊!她自然得往死里治他们。

梁溧却只是在青楼扣押祝小莲作为要挟,她若不来,他最多也就是讥嘲他们是孬种,并未想置她于死地。

若为这个赶迟杀绝就容易落人话柄了,梁家也定会有后手的。

第301章 就是喜欢

梁永琛教子无方,吃点苦头是应该的,不能怪戚家欺人太甚。

但梁铎毕竟不能与杜荣那些个相提并论。勋贵武将负责守国,振兴社稷还得靠朝中的能臣,文武之间并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冲突。

所以她这里差不多就得了,不一定非得弄得你死我活。剩下的交给戚子煜他们去解决。

何况她总觉得这事并没有必要闹到这地步。

把事情前后捋捋,就会知道梁溧跟他们几个之间的冲突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官家子弟之间的争斗。

她自己带着护卫足可解决,只不过是后来赵胤来了,梁溧自认有帮手,这才话赶话到了如今,也正好让戚子煜给赶上了。

但这些她又怎么可能说给他一个至今意图不明的人听?

“王爷走吗?”她看到护卫牵着马过来了。

这一抬头才发现他竟一直在看她,她便也看回去。

萧珩收回目光。神色间顿了一顿,才又冲她笑了笑,翻身上马。

他望了眼天边浮云,又说道:“赵胤那人倒是十分世故,很懂得见风使舵。”

戚缭缭心以为然。

虽然知道娶了个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为妻实在也有他为人的难处,但一个人太过世故圆滑偶尔总会使人不耐烦。

就如先前,赵胤不出面则罢了,既露了面,心里便该有个数,想和稀泥也得分什么时候。

梁溧罪责摆在那里,她戚家又摆明不是什么善茬儿,他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不是笑话么!

不过她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鄙视他的人品。毕竟摊上梁永琛父子俩那样的人,大约谁都不会好做。

与萧珩到了街口便就分了道,他行他的,而她往泰康坊去。

燕棠先赶到海子河,人群已经散了,得知戚缭缭又去了祝家,便又打听了祝家地址赶过来。

半路刚好就遇到她,岔路口上他飞身下马,到她跟前:“梁溧怎么你了?!”

戚缭缭没料到他会来,见到他后怔了怔,随后下马把事情简单说了。

燕棠还没听完眉头就皱得生紧了,旋即便唤了魏真过来要去梁家。

戚缭缭拉住他:“犯不着兴师动众的,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子煜他们能办好的。”

燕棠少见她这样肯放人,怕她是忌惮梁铎,说道:“梁阁老虽然正直,但子孙不肖,也没有纵容他们的道理。息事宁人反而于他们于益。何况那梁溧竟然诱你——”

“我不是息事宁人。”戚缭缭打断他。

燕棠见她坚持,也就收了势。又抿唇问她:“听说萧珩来过了?他人呢?”

“走了。”戚缭缭耸肩,“他不来我也能搞掂。不过他来了就事半倍功而已。”

他想想便也就罢了,牵起她道:“那我先送你回坊,再去看看。”

戚缭缭摇他的胳膊:“我想吃烤串。”

他看了眼旁边的烤肉摊子,笑着丢了颗银豆子过去。

……

萧珩顺着河畔走了会儿便缓下马速。柳堤上默立了会儿,又掉转马头驶向街头。

……

燕棠拉着戚缭缭回到王府,进门后便道:“说说怎么跟梁家杠上的?”

戚缭缭听他问起,就想仍起在燕家避难的燕湳来,望着他道:“你不知道?”

燕棠看她一眼,走到桌子旁打开油纸包给她拿烤串:“我最近就忙着讨好我母亲,哪知道这些?”

戚缭缭想了下,就说道:“我们前几天才把梁溧给打了。”

燕棠听到这个打字,停手看了看她。“为什么?”

“说来话就长了。”

戚缭缭摆正姿势,然后在就把事由都跟他说了:“梁溧这家伙竟然无可救药。”

“他不光是目高于顶藐视上司公然渎职,而且还小肚鸡肠心思狭隘推卸责任把怨气都发泄在我们勋贵身上。”

“这种人我们不教训简直都天理不容。所以我们都没有手下留情。”

燕棠手里的肉串停在空中。

梁家在朝中素来还算有口皆碑,梁铎还提携了朝中不少后辈,举朝看在他面子上对梁家子弟也多有包容。

梁溧的为人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这家伙虽有些文墨,但却把那吃喝嫖赌什么的全都学了个顶精,一向也是街头一霸。

他倒没想到他们居然把他梁溧给打了,不,是早就打过了!

顿了下,他递了串儿给她:“打了就打了。是他不对。日后若有人再敢挑事,早些叫人知会我。”

戚缭缭笑:“得了吧,你还没名没份呢,帮我出头那算什么?”

再说她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淑女,打架什么的,还是她自己下场比较爽。

至于收拾残局,有她那帮侄子们足够了。需要动用到他镇北王的时候,那除非是她把皇子公主什么的给打了。

“谁说没名没份?”燕棠道,“很快就要有了。”

“什么意思?”

“先保密。”他起身。揉她的头发,往她油乎乎的嘴上轻啄了一口。

戚缭缭懒得理他。等把两根串吃干净了,才又把油乎乎的嘴伸过去,在他脖子上蹭得干干净净。

气息轻扑在燕棠耳廓,他心里有潮涌,将她的手紧攥住,拉她到身边来,将她双臂挂在自己颈上。

然后伸手入怀,取了个物件儿出来,挂上她脖子。

“给你在菩萨面前求的护身符,都说相国寺的观音很灵,你戴在身上,可保平安。”

戚缭缭低头望着,只见是个绣着朴素花纹的小布袋,用红线穿着,挂在颈上刚垂至她锁骨。

“放进衣服里。好好收着,不要离身,离了身就不灵验了。”他说道。

叶太妃让他去方丈那儿取古籍,回来路上他就在观音殿里求了这道符。

他本是不太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的,让黎容去打听名医尚且无果,就聊胜于无吧,万一就真显灵了呢?

戚缭缭捏着这符,说道:“你这么害怕我会死?”

“废话。”他说道。

戚缭缭心里浮浮沉沉地,忍不住将抱住了,脸埋在他胸膛上。“你为什么喜欢我?”

“不知道。就是喜欢。”他吻她的头发,“是连未来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每个欢乐悲喜的时刻都有你一起参与的那种喜欢。”

第302章 王爷真多

燕棠之后,安平侯夫人坐了会儿也带着姑娘们告辞了。就连叶淑仪都决定留着燕棠这八卦改日再叙。

长公主与长平郡主不免问起燕棠跟戚缭缭的事来,到了眼下,叶太妃少不得又要跟她们解释解释。

长公主就豁达地笑了笑:“儿女自有儿孙福。随云能有让湳哥儿的子嗣为他子嗣的想法,这说明他们兄弟情深,你该高兴才是。”

“再说了,你看他都铁心成这样了,你还能拗他到什么时候?他若万一就这么往后拖呢?”

叶太妃只觉头疼得紧,却又无话可辩驳。

燕棠惦记着戚子煜那边,跟戚缭缭说话的当口心里也已经有些心不在焉,等她吃完了,就说道:“黄隽快来了吧?我送你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出门。”

戚缭缭就这么被“送”了回府……

回来燕棠又找来黎容:“湳哥儿日前与敏之他们在戏园子里打了梁永琛的儿子梁溧。”

“梁溧坏恨在心制造了这么一出事故来要挟湳哥儿去赔罪,这件事事关我们王府的口碑,我们不能置之不理。”

“你这就先着人去梁家打个前站,我随后就到。”

黎容听完瞄了眼他:“那照王爷这么说,就还得拉上程世子和邢世子。”

“敏之和阿烁不是都被打了吗?他们俩就算了。”

燕棠心安理得地说,又就水净了面,然后更衣。

黎容略想,就扬眉去传唤了。

……

梁家这边戚子煜仍然高倨在马上没动。

梁永琛夫妇姿态放低到极致,他却也丝毫不肯迁就。只是坐在马上与梁永琛对答。

全程除了堵住他门前大街之外,没拆房子没打人,没威胁告官也没有声讨赔钱,他戚子煜进退有度,言辞客气,礼数周到,如若闭着眼,几乎能让人以为来的是个谦谦君子。

于是梁永琛准备好的都察院官员都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人家或闯进来或恶声恶气,他都可以说他张扬跋扈,人家只不过在门前大街上列个队形你总不能说不让人列吧?

梁永琛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派人去请梁铎。

赵胤却早就驾马赶到了梁铎府上,事先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梁铎凝眉定立半晌,拿起壶来浇花:“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并不理会。

赵胤见状也只得退出来。

刚到门外就见着急得满头是汗的梁永琛,没等他开口赵胤就摆手让他退了。

梁永琛大急,要闯进来,被赵胤阻拦,便少不得又冲他吼了几句。赵胤也就由他去了。

他走到庑廊下跪了下来,陈述经过,又哭诉戚家的强势。

梁铎全程不吭声,直到把廊下花架上一溜的牡丹全给浇了才把花壶放下。

梁永琛正以为他是往自个儿家里去,哪知道到了前院他竟唤人备轿,出门往何尚书府里串门去了!

梁永琛张口结舌,只得退出门来。

萧珩离了河畔直接到了梁府门前街上,老远就见着他府门前乌压压一片人头。

除去骑着马的那一片之外,还有围观的四方群众,——毕竟华夏大地上哪都不缺爱看戏的人。

他遛马上前,在稍远的位置停下来。

梁永琛刚回到府门前,正准备请都察院的人出面说和,一抬头就见面前不远又多出几匹大马。

当先来的马上那人气定神闲五官神态略略有些眼熟,这一细看他脑仁又有些刺疼,来的这人居然是皇帝才接回身边的宝贝疙瘩楚王萧珩!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他抹着汗上前。

萧珩看了眼戚子煜,含笑道:“梁大人忙你的吧,这里热闹,我就随便看看。”

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

梁永琛嗓子冒火。

猜到这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目光落到一旁跪着的梁溧身上,已经没脾气了。

原本还嘲笑过杜荣两家的他,此刻已深深感觉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他当初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觉得梁溧被泰康四煞打了是受了委屈呢?但事情不能这么下去,梁铎不来,他就当真这么让人瞧扁了不成?

“世子——”

“老爷,镇北王也来了!”

他这里还没缓过气,家丁突然又喘着气颤着声跑过来了。

他双眼蓦地一瞪,两颊颤抖地往街头看去,便见同样穿着蟒服的镇北王燕棠,可不是已经带着长史黎容以及十七八名侍卫跨着赤霓气势如虹地赶到了么!

“恭迎王爷。王爷这是?”他少不得硬着头皮提袍上前。

燕棠不吭声,只拉着马缰漠然望着戚子煜那一头的萧珩。

萧珩看到他,面上神情也并不那么暖和。

这府门前空地上,有戚子煜这霸气的侯府世子与萧珩这尊贵的三皇子已很了不得,这再加了位有权有势又高贵冷艳的镇北王,立刻就拥挤起来了!

戚子煜看看左首的萧珩又看看右首的燕棠,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黎容等梁永琛抹第三次汗的时候下马来,倜傥地拱了拱手:“梁大人,不知令郎何在?”

“听说我们二爷得罪了梁公子,使得公子不惜强抢民女逼迫跪地磕头喊爷爷才肯放过,以至闹得整个京师都轰动了。”

“我们王爷深感罪过,因此亲自代二爷前来给梁公子赔个罪。梁大人,烦请把梁公子请过来吧。”

梁永琛眼角青筋抽了抽,看向梁溧,一颗脑袋抽筋更甚,已不知该从哪里下刀子更合适了。

他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好,但此刻门前三方其实却都没有人心思落在他身上,毕竟只是块砧板上的肉。

戚子煜看到萧珩到来时心下十分不屑。再看到燕棠也来了心里就已经很不爽了。

这俩倒是不肯输阵,但是他来找梁溧算账关他们俩什么事?都不是什么心怀好意的家伙!

但眼下先不能管那么多,得把梁溧这兔崽子收拾漂亮了才为要紧。来就来吧,正好他省了工夫。

萧珩自燕棠到来之后他神色绷了一会儿,等听完黎容的话,他就唤彭胤近前,压声也说了两句什么。

彭胤就咳嗽着,走出来道:“梁大人,先前在烟柳胡同,戚姑娘举报梁公子有谋逆之嫌。”

“我们殿下虽无职权,但是身为皇子,对谋逆大事却不能置之不论,还请梁大人请公子出来自证清白,回头我们殿下也好进宫替大人申辩。”

第303章 都是好猪

梁永琛正面对黎容这边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猛听得他又来上这么一出,便肝胆都要裂了!

这哪里跑出来的莫须有罪名?!这种事情他要如何自证清白!

真他奶奶的见了鬼了!

梁溧不就是惹了个戚缭缭么,那戚缭缭不就是个纨绔臭丫头么,比梁溧又好到了哪里去?!

这怎么什么惹不起的人都跑过来了?且还一个比一个狠的把他往死里摁!

什么赔罪,什么谋逆,好说歹说不全凭他们这伙强盗一张嘴么?!

这是赤裸裸的落井下石!

“王爷切莫听戚姑娘胡言!”他忍住喉头腥甜,急步过来拱手。

“所以我不就是让你自证清白么。”萧珩扬唇说。

“梁大人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戚子煜被萧珩的欲加之罪弄得高兴极了,这个时候但凡加油鼓劲的野猪都是好猪!

他眯眼道:“我小姑姑说话行事有理有据,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她的话怎么就是胡言了?”

梁永琛脸色发青。

扯上谋逆,都察院几个官员,以及同被捉的几个子弟的家里人都忍不住要出来说情了。

燕棠冷眼看了会儿,也道:‘梁大人,戚姑娘是皇上曾金口玉言封过的‘泰康一煞’,你说她是胡言,你这等于是变相的欺君啊!

“正好都察院的人也在,诸位大人出来说说,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原本要被萧珩这边牵去注意力的都察院诸人等立时噤了声!

梁永琛心头血都被激到了喉咙口!

那边说他“谋逆”这边说他“欺君”,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俩王与其说是想控他的罪,还不如说是顺手捉着他在斗气呢!

合着他就好比他们手里的耗子,争着戏弄他来玩儿了,就等着拿他比个高下!

他双拳垂在身侧攥了又攥,情知想保住梁溧无恙已绝无可能了。

猛吞了几口唾液,他厉声吼道:“——来人!把那畜生拖出来给我往死里狠狠的打!”

……

戚缭缭从王府出来又去了邢家,把祝小莲的事跟邢烁给说了。

邢烁听说闹出这么大事也是目瞪口呆,随后面肌颤抖,握拳砸在桌上怒骂梁溧这个禽兽。

戚缭缭说道:“眼下你还得低调些,要是让你家里误会你跟祝小莲的事,你还得倒霉。”

“梁溧我觉得他这里已经不会成问题了,梁永琛可能会有些不甘心,但也不会再冲祝家下手,最多冲我们来。”

“只不过往后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咱们还是尽量减少跟他的正面冲突。”

说到底,他们敢于在京师横行,靠的也是皇帝英明,其次才是家里实力强。

但梁铎也是当朝阁老,皇帝倚重的人,他们占着理,梁铎也不会过分护着。

但如果不管不顾没事儿也跑去纠缠不休,那怎么着皇帝也不会这么纵着他们。

邢烁沉吟点头,说道:“我也知道轻重的。这事你先帮忙盯着吧,我再养两日,也能出门了。”

戚缭缭出了邢家又去趟程家,程敏之被揍得狠些,因为他老子揍完了他之后他哥又接着揍了他一顿。

回来等黄隽的时候护卫便又把燕棠和萧珩都去了梁家的消息带回来了。

……

梁永琛这边事实上撑到下晌时就已经崩溃了。

燕棠与萧珩两人轮流拎着梁永琛上刀架,且花样层出不穷,弄得梁永琛水里来火里去,简直乐坏了戚子煜。

这哪里还用得着他劳什么神?

就连后来自屯营里闻讯赶来的戚子湛戚子卿根本就没再动手,就光坐在马上看他们闹了。

如此这般,梁永琛无法,只得在把梁溧打昏死过去之后,又从角门开始,自行打发人去拆房子。

戚子煜冷眼看着他东角门下三间房子成了土,才啧啧声道:“梁大人这是何必,弄得跟咱们来逼迫您似的。”

梁永琛已经不想跟他们任何一个说话,只越发狠厉地催人拆房。不到两个时辰,东跨院这边已经拆了小两进。

然而这就算完了么?

宅子得拆,燕棠与萧珩的无理取闹还得应付。

“谋逆”和“欺君”哪项他都沾不起,大帽子压下来,他还得想好怎好进宫去见皇帝阐明事由。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直接夺过棍子来把梁溧给打死!

……梁铎虽然出去“云游”了,府里儿孙也未曾往梁家这边伸过一根脚趾头,但是赵胤在岳丈府上却是时刻关注着那边动静。

听说萧珩与燕棠相继到来时他眉头略凝了凝,再听到这俩王各自变着花样给梁溧安置罪名时他眉头又皱了皱。

再听到梁永琛自行着人打梁溧,又自行叫人拆宅子,他左思右想之后,叹气去了兵部侍郎左晟府上。

左晟与靖宁侯是老友,与赵胤则是同窗。聊了会儿两人又同去了东宫。

太子正在教小公主认字,听说完梁溧这事也是相当之没有好脸色。

好在他知道萧珩胡闹惯了,因而并不曾捕风捉影,让他们传达了几句斥责,着梁永琛隔日进宫请罪之后,便抱着女儿走了。

天色近暮时赵胤伴着左晟到来,梁永琛席地坐在石阶上,已经废成了一条咸鱼。

太子虽未拿谋逆当真,但既有斥责,都察院哪还敢顽皮?别的不提,先顺着权大势大的镇北王记梁永琛一笔治家不严纵子行凶再说。

戚子煜见宅子已经拆得只剩一座花园子,再看看四周已飘起了炊烟,约摸也有些肚饿。

便就在赵胤说合,左晟又同为讨保之下,勉为其难答应了下马商谈,接受了梁家主动提出的、以打断梁溧两条腿为前提的赔罪章程,然后将这事画了个完结符。

梁永琛恭送三尊菩萨出来的时候,已经足足老了十岁。

……

萧珩出来时与戚家兄弟在路口分道,目光扫过燕棠面上便就走了。

燕棠目不斜视,恍若不认识这个人。

这两人除了打架,基本不搭什么腔,大伙也都习惯了,并不为意。

戚子煜则是只要不提戚缭缭,他跟谁都是好兄弟。

虽然知道这俩今儿都是冲着戚缭缭来,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出了力的。

萧珩既走了,便就索性邀了燕棠一道回府喝酒。

燕棠心里默念着此人日后便得恭恭敬敬尊称他一声小姑父,又想起接下来将要开始跟他的一番硬仗,遂不动声色,从善如流到了戚家。

第304章 都不容易

靖宁侯整个下晌都在屯营,回到府里才知道出了这么劲爆的事情。

听说梁溧那小子冒犯了戚缭缭,他手里一碗汤立时险些扣在戚子泯头上。

正要扶刀立马前往梁家,巧的是这里就回来了,见燕棠也在,连忙问起,才知道他原来也去帮忙了。

当下就激动地握起他的手来:“阿棠可真是古道热肠,你这怎么关心我们家缭缭,真不愧是我们泰康坊的榜样,朝廷的栋梁!”

燕棠波澜不惊说道:“我们两家是多年的邻居,缭缭是您的妹妹,那也是随云的妹妹,随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靖宁侯听他这么说,真是越看他越欢喜,连声道着好,拉着他在旁坐下来。

刚去净手回来的戚子煜刚好听到这句话,连忙跨了门槛进来:“好什么好?你俩是叔侄,什么我父亲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没这个说法!”

靖宁侯一想也对:“我跟你父亲是发小,这么说来你跟缭缭确实差了辈儿。”

燕棠淡定道:“要说发小,我们湳哥儿跟缭缭也是发小。”

又道:“咱们几家都是邻居,这么多年下来,要以辈份论就太乱了,倒不如怎么合适怎么来,侯爷您说呢?”

他倒是想直接叫声戚大哥,就怕戚子煜戚子卿酒都不肯请了,直接把他给架出去。

靖宁侯摸摸小胡子,看看戚子煜又看看他,笑呵呵道:“这么说也有道理。子煜啊,怎么还不上酒?”

戚子煜直接拎起酒坛子摆上了桌。

他们斗嘴的时候戚缭缭就搁偏厅里啃鸡爪子。

自打知道萧珩与燕棠接连去了梁家,她就知道梁溧好不了了。

什么谋逆什么欺君,不过就是那俩货胡闹的玩意儿,皇帝太子最多就是借此痛斥梁永琛一番,不会真当回事。

燕棠也是有分寸的,常言说伴君如伴虎,若不是对皇帝胸襟有数,断也不会随手给人扣帽子。

但她还是觉得这事略为失控,认真说起来,梁溧让她打了打了,梁永琛房子拆也给拆了,那么戚子煜他们过去树个威让梁家赔礼也就成了。

这还得逼得他自行提出来把梁溧腿打断——当然,腿断了也还是能治好,他又不行武,只走路没有问题。

但到底是被逼着到了这地步,梁永琛那家伙,只怕是不会咽下这口气啊。

戚子湛送来碗鸡丝粥,觑她道:“想什么呢?”

她把鸡爪子放下,拾绢擦了擦手,说道:“我在想,这个赵胤为什么这么忌惮着梁永琛?”

除去提防着梁永琛心有不甘之外,她还纳闷的就是赵胤对梁永琛的逆来顺受。

连梁铎都摆明撂手不管了,他为什么还要帮着梁永琛去找左晟,然后去东宫?

从海子河畔护着梁溧开始,到他又巴巴地替梁永琛跑前跑后,他为什么这么在乎戚家会把梁溧怎么样?

话说回来,今儿是梁铎没出面才闹成这样。梁铎若出面,那场面绝不会这么难堪。

那梁铎到底为什么就听之任之了呢?

……梁家出了这么个大新闻,够街头巷尾的议论的了。

晚饭后苏沛英也带着苏慎慈到了戚家,以及闻讯的程淮之与邢炙也来了。

听说完事由之后,苏慎慈就说:“那个梁大人也是,分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不好好教导,这下好了,看他就骄纵着他们家那纨绔去!”

邢炙就说道:“这种事怎么也不来知会我们?梁溧让缭缭他们四个磕头,这分明冲着的是咱们家里来的。”

“正是。”程淮之凝眉看向苏沛英:“沛英跟文官们熟,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苏沛英沉吟道:“朝廷不论重武还是重文,背地里都未免会有人生嫉,图谋不轨的不是文武,而是任职文武的人。”

“但据我所知目前也还好,没察觉什么暗涌。”

说完他又凝神看向大伙:“你们放心,这层我定会仔细留意的。”

“翰林院因为沾的要政不多,接触的人又不少,若是有什么苗头,不难获知。”

众人点头,又举杯议起了别的。

燕棠回到王府的时候叶太妃已经歇了,相国寺“捅篓子”的后续尚且无机会获知进展。

戚子煜他们到府的时候,萧珩也刚好回到王府。

承运殿廊下嘱着内侍当差的秦止岸很意外:“不是与何公子他们有约么?怎么就回来了?”

萧珩边走边把扇子扔了给他:“被戚家那刺儿头给绊住了!”

秦止岸微愣,跟进来:“梁家这事儿王爷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