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郭雅心笑着抬了抬手。绮罗仔细打量着对方,前世她没见过母亲,两人也没有相处过,谈不上是多深厚的感情,甚至还有点生疏。可原来前世的自己跟母亲长得很像很像,这就是血缘亲情吧。

刚刚那名少女挤过来,也跟着行了礼,看着绮罗恭维道:“六小姐长得真美,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绮罗面上笑了笑,叶蓉说:“文巧就是嘴甜,这般会夸人。咱们都别站着了,赶紧进去吧。”

江文巧有意凑到绮罗身边,与她热切地说着话。绮罗应付着,心中却冷冷道:江文巧,我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看到收藏渐长,留言渐少的作者君的心理阴影面积。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敢不敢给我留言鼓励一下我创作的激情!!!!

第51章 翻天覆地

几个女人坐在屋子里闲聊,郭雅心和陈家珍的话都不多,主要是叶蓉在和江文巧说话。

江文巧长得算漂亮,十分标致的鹅蛋脸,顾盼飞扬的杏眼还有不断开合的樱桃小口。她这个时候还没有被生活磨练出来的精炼和刻薄。

前世的江氏操持叶家的里里外外,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能说没有功劳。她时常跟叶季辰抱怨家里拮据,人口太多,希望早早把绮罗给嫁掉,可是叶季辰不同意。两个人经常为此争吵,打冷战,但往往都是叶季辰先妥协。

绮罗记得每次做新衣,江氏都说她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妹妹,所以她总是用弟妹挑剩下来的布料。家里每天摆的菜也都是弟妹和叶季辰喜欢吃的,江氏根本不管她喜欢吃什么,只偶尔有一盘虾,是她跟叶季辰都喜欢的,但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会被江氏训。

有一年绮罗省吃俭用好不容易买了一本书,被江氏发现,直接就拿走了,塞给她一堆做不完的针线活,说家里不养白吃饭的人,要她绣好了拿去换钱。绮罗十岁之后的记忆便是缝缝补补,有一段时间她的眼睛几乎都要瞎了。

她一直谨小慎微,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怕江氏随便把她嫁掉。可没想到父亲一死,流放路上,江氏还是给她灌药,把她给逼死了。

不是不恨的。现在她偶尔做梦,还是会梦见那个恶心的官差头子是怎样在她的身体上肆虐,怎么折磨她,可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叫都叫不出声。这都是拜江氏所赐。如今江氏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地上的一只蝼蚁,可以随意捏死。但绮罗不会把对前世江氏的恨报复在眼前这个什么都还没做的江文巧身上。

江文巧能安分守己最好,若是不能,她会收拾的。

叶蓉说:“说着说着,便有些渴了,煮点茶来喝吧。”

绮罗自请到旁边煮茶,岸上摆的茶具很简陋,茶叶只是普通的陈茶,她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若是前世有一套这样的茶具她已经偷着乐了,可对于今生的朱绮罗来说,富贵已经成为了骨子里的一种习惯,她是全新的人了。

陈家珍走过来说:“六小姐精贵,怕弄不惯这些,还是我来吧。”

绮罗也不推辞,退让到旁边坐着。陈家珍很熟练地摆弄茶具,从她的动作可以看出家世教养不差,不过家道中落,吃穿用度再也撑不起她的修养。陈家珍说:“我总是听季辰提起你。”

绮罗把差点从漆盒里夹出来,放在盘子里,笑着问:“说我什么?”

“说你是个很可爱的晚辈。”陈家珍用热水洗着茶具,温婉地说,“不过我今天见了你,觉得可爱这个形容未免不妥。”

“我们三年未见了。其实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一见面却硬要我喊舅舅,这些年下来也习惯了。”

陈家珍掩嘴轻笑道:“他最是在乎这些。我们两家有些亲缘关系,他当初废了好大劲硬是要搞清楚辈分。还好后来证明我们是同辈。”

是啊,若非如此,前世也不会坚决反对她跟林勋在一起了。

“你住在这儿,舅舅有来看你么?”

陈家珍怅然地摇了摇头:“住进来之后还没见过他。他是突然提前回来的,回京的事只告诉了蓉姐,托她照顾我。他自己整日里忙得见不到人。”

***

勇冠侯府的书楼很大,是京中藏书最为丰富的几处之一。时常有同僚以拜访为名义过来看书借书,只不过借了书也别想不还,谁都知道勇冠侯林勋的记忆力简直惊人,在他还是世子的时候,就立了规矩,借书不还者不得再来书楼。

此刻,他负手站在横排窗边,窗外的湖面上枯荷残叶,湖水是绿色的,浑浊得看不见底。此处并不是活水,每年开春的时候才会疏浚一次。

叶季辰坐在乌木交椅上,很久都没有说话,手指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三年费尽心力查倒了刘英,最后竟然会牵扯出叶家。大伯如何会这么糊涂?

“林兄,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信在皇上那里。”林勋的声音很沉,“皇上很快就要召见陆云昭,为了自保他会说出那封信里提到的内容。”

这个结果叶季辰回京的路上就已经想过很多遍了,他知道私自贩卖军械和粮草给敌国是多严重的罪,何况还是三年前打西夏的那场大战。他甚至觉得自己都没脸坐在这里,因为他的家族,也是导致柱国公林阳还有无数将士战死沙场的凶手之一。林勋还能耐着性子跟他说这些,已经算是额外开恩了。

“我大伯,我爹,叶家上下几百口人…”叶季辰伸手捂着眼睛,声音里有丝颤抖。他还不到弱冠之年,人生才刚刚开始,自小一帆风顺。从前爹要他别读书,掌管家里的生意,他总是逃避。可如今出了事,眼看着无法挽回了,他才深深地后悔。如果他没有读书做官,没有为了自己的理想抱负弃家里于不顾,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若想置身事外,此时需要大义灭亲。不要等陆云昭说出来,你主动去见皇上。”林勋回过头看着叶季辰。叶季辰坐直了身体,连连摇头:“不,我不可以这么做!”

林勋走过去,抓着叶季辰的衣襟,把他拉到面前说:“你不做?以皇上的性格,叶家将会是重罪,男丁将无一能幸免。还是你觉得朝堂上会有人为你们说话?陆云昭出事,连曹博都没有发声。没有任何人会帮你们。”

站在他的立场,其实叶家犯的罪,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但叶季辰却是例外。这三年,他人在会稽,却尽心尽力帮着他查刘英的案子,天热的时候还想着送荔枝来给他吃。以林勋的地位,并不是吃不到荔枝的人。但是这么多年,所有送来的荔枝都是冲着勇冠侯府的,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吃荔枝。所以他把叶季辰当作是真正的朋友。他不想看着这个朋友出事。

“我…”叶季辰还是摇头,他做不到。他算不上是一个好儿子,但绝不能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那就是整个叶家的罪人,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提自己是叶家人?

“若你想叶家绝后,那就随你。”林勋松了手,叶季辰跌回椅子上。

林勋拂袖走出书楼,挥手叫来透墨:“我写封信,你派人送去给国公府的叶姨娘。”

叶蓉正在听江文巧说会稽当地的庙会,听得咯咯直笑。荣华快步走到屋子里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她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再接着听。”

绮罗看荣华的神色好像不对,便留意着外面,直到听见荣华大叫:“夫人!”

屋内的人都起身走到外面,看见荣华扶着叶蓉,叶蓉好像已经晕过去了。绮罗认识跪在叶蓉面前的那个人,好像是林勋的亲卫队队长,名叫透墨。

众人连忙把叶蓉扶到屋子里,江文巧去喊了大夫来看。大夫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好半天叶蓉才晃过劲来。大夫说:“这位夫人,您怀着身孕,情绪可不能大喜大悲啊。”

叶蓉却十分恍惚,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抓着郭雅心的手说:“二夫人,我要回国公府,我要见国公爷。”

郭雅心连忙说:“好,我这就送你回去。玉簪,去吩咐轿子过来。”

玉簪点头,疾步出去,绮罗上前去帮着把叶蓉扶了起来。等她们走到屋子外面的时候,透墨已经不见了。陈家珍和江文巧一直送到了门口,看着她们都上了轿子,江文巧问:“表姐,你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啊?蓉姐是那么开朗的人,好像一下子垮了一样。”

陈家珍摇了摇头,她也很担心,但她帮上忙,也找不到叶季辰的人。

郭雅心和绮罗送叶蓉回到香檀居,荣华去找朱明祁。郭雅心本来要走,叶蓉却拉着她,带着泪眼说:“二夫人,求你留下来。”郭雅心不忍拒绝,就坐在床边陪着她,绮罗坐在窗前的榻上,暗自琢磨,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叶蓉会这样,多半是跟叶家或者叶季辰有关。

朱明祁今日没有当值,很快就来了。他跨进屋子的时候,显然没有想到郭雅心和绮罗都在,脚步一顿,随即便走到床边:“你找我何事?”

“荣华,你去守着门外,别让任何人进来。”叶蓉冷静地说。

荣华依言出去,关上了门。

叶蓉挣扎着下床,忽然跪到地上,拉着朱明祁的手说:“国公爷,求求您救救叶家吧。”她没有避着郭雅心和绮罗,把林勋的话和信里说的事情都告诉了朱明祁,一边说,一边声泪俱下。

绮罗听她说完,怔在那里,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前世父亲一直没有提到亲族,叶家明明是广州首富。恐怕就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叶家有了灭族之祸。但父亲又是如何幸免于难的?

朱明祁同样沉默了许久才说:“如此重罪,你让我有何办法?你先起来!”他附身要把叶蓉扶起来,叶蓉却趴在地上重重地磕头,哭着说:“国公爷,求求您了。我嫁给您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

“你这是何苦?”

“二夫人,求您帮帮我,帮帮我求国公爷。”叶蓉又去拉郭雅心的裙子,郭雅心万分为难。她一个妇道人家,本来就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她就算有心,又要怎么帮呢?

叶蓉哭得抽噎起来:“国公爷心里一直都有你…好几次他喝醉了,跑到香檀居里来…都是喊着你的名字…如果是你求情,国公爷一定会帮叶家的…”

“胡闹!”朱明祁斥道。

郭雅心抬眼看着朱明祁,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第52章 邀约

朱明祁用双手把叶蓉拉了起来:“这桩案子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就连苏相也不会有办法。按你所说的,叶家所犯乃不赦的重罪,牵连甚广。事到如今,你能保命已经是万幸,如何还能保得整个叶家?”

叶蓉只是哭,郭雅心来把叶蓉扶到床上,给她仔细擦着泪水:“你得担心自己的身子,这个孩子来得不易,你也盼了好些年。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孩子坚强一些。”

叶蓉的手摸着肚子,渐渐止住了哭声。

绮罗最明白叶蓉的心情。前世父亲被押走的时候,她就有天崩地裂的感觉。何况按照叶蓉话里的意思,叶家这次是在劫难逃。她最担心的就是叶季辰的安危,但按照前世的轨迹,叶季辰并没有随着叶家倾颓,反而去应天府做了县令,但此后一直再没有得到重用。

朱明祁对郭雅心说:“你带绮罗回去吧。我会找人好好照顾她的。”

郭雅心点了点头,去牵绮罗。绮罗回头道了声:“叶姨娘,你多保重。”朱明祁跟在她们后面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荣华擦着眼泪走到床边,对叶蓉说:“夫人,那来送信的人不是说了,案子太大,求国公爷没有用,只让您帮着劝劝公子,能保一个是一个。”

叶蓉靠在床头,望向挂着床帐的莲花金钩,慢慢地说:“我知道。在严书巷的时候我就想好怎么做了。”

“知道您还…”

“有些话不说是不会甘心的,何况我想帮帮国公爷。”

荣华惊道:“你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

叶蓉点了点头:“二夫人是很好的人,当年本该是她嫁给国公爷,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荣华,晚上叫公子过来一趟。”

“是。”

几人走出香檀居,郭雅心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大哥,叶家的事不会牵连到叶姨娘吧。”

朱明祁淡淡地说:“不至于牵连。她怀着我的骨肉,又不知情,皇上会开恩的。只不过刚才的事还没传开,应该是有人私下得到消息告诉她。你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郭雅心行过礼,拉着绮罗就走了。

刚才叶蓉的话多郭雅心多少是有影响的。这么多年,她以为他早就放下了,也不愿意再看见自己,所以尽量避着他,不同他说话。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想着她。

当初嫁给朱明玉,多少是怀着些许报复心理的。毕竟她爱着的人,有婚约的人,是他。可就算彼此牵念,今生也注定是人成各,今非昨。只是忽然觉得,没有那么遗憾了。

朱明祁又独自在香檀居前独自站了一会儿,仰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多一个伤心人罢了。”

躲在旁边的李妈妈直看到朱明祁走了,才匆匆忙忙跑回沐春堂。

赵阮正在斥责朱景尧:“你小时候聪明,我跟你父亲都觉得脸上有光,怎么越长大越叫人失望?科举就那么难考吗?”

朱景尧沉默地坐在旁边,忽然起身跪在地上:“我不想再考了。我想去国子学谋一份差事,老师也答应我…”

赵阮根本没耐心听完,打断他:“混账!你是当朝太师的外孙,靖国公的嫡长子,你去国子学谋一份差?也不怕被全京城的人笑话!”

“可我努力了,就是考不上!这样一直考,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朱景尧压抑了太久,大声喊道,“我不想再考了!母亲再逼我,我就离家去外面,自己讨生活,不累国公府的名声就是!”

赵阮愣住,朱景尧已经起身跑出去了。当年的同窗们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成家,要么考取了功名在做官,要么另寻出路,各个都活得精彩。只有他一个人不上不下地吊着,没日没夜,没完没了地读书,他真的是受够了。

赵阮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儿一个比一个不成器!李妈妈局促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还要不要说刚才看见的事。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赵阮喝了口茶,平复下心绪才说话。

“二夫人在香檀居,国公爷进去了没多久就出来了,两个人又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孟四平在附近盯着,老身不敢靠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国公爷神情是极为温和的,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李妈妈说。

赵阮冷笑,把茶杯重重地掷在桌子上。郭雅心真是个祸害。自从这个女人回来了之后,朱明祁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不说,好好的两个儿子,一个考不上科举,一个无心读书,女儿也嫁不出去。朱明祁非但不关心,还指责她这个做母亲的管教无方。她嫁给他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中,他不是横眉冷对,就是不闻不问,到头来还要怪她?!他根本就没有忘记那个贱人!

赵阮想,自己不好过,郭雅心也别想好过了。

***

过了几日,一大早天空中就阴沉沉的。绮罗正在自己房中画画,因着光线太暗,便让丫环点了灯。她担心叶家的事情,也担心叶季辰和陆云昭,但她自己出入不是很方便,就让宁溪和暮雨分头去打探消息。

眼下日子已经快到腊月,天气渐冷,屋子里放着几处炭盆。丫环们用火钳小心地添着银炭,把屋里熏得暖暖的。

阿香走进来,轻声道:“小姐,仪轩公主身边的女官来了。”

绮罗起身相迎,女官行了礼道:“公主在城外别庄的梅花开了,请小姐一同前去观赏。”

绮罗有些意外,她跟赵仪轩的交情可没有好到这份上。请她去赏花?怕是没什么好事。

“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前去,还请向公主转达歉意。”绮罗欠了欠身子说。

女官却了然地笑道:“公主派来接小姐的马车就在外面,别院里面也有专人伺候着,必不会叫小姐吃苦受累。不过是赏花而已,公主诚意邀请,请的是京中的闺秀,也并不只是小姐一个。小姐还是屈尊跟奴婢走一趟吧。”

女官都这样说了,绮罗也没办法再推辞,就去禀明了郭雅心。

宁溪和暮雨不在,郭雅心另派了阿香跟一个婢女与绮罗同去,护院女官却是不许带的。她说护卫的事情一并都交由禁军来负责,公主乃金枝玉叶,请众人去赏花,安全方面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绮罗换好衣服,郭雅心送她出门,看到外面果然有一队禁军跟在马车后面,带队的还是马宪,这才稍许放心。她把斗篷上的风帽给绮罗戴上,叮嘱道:“皎皎,可要早些回来。”

绮罗笑着应好,然后便上了马车。

路上,阿香把热着的手炉递给绮罗,看了看窗外,小声说:“马上就腊月了,看这天气,恐怕晚些时候会下雪。小姐仔细些,别受凉了。”

绮罗点了点头,抱着手炉靠在马车壁上。她暗自琢磨,赵仪轩找她去干什么呢?除了行宫那次,她们并没有什么来往,也没有利益冲突…难道是因为林勋?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别的交集。

马车出了城,往翠山的方向走。行到半路,马宪被坐在另一俩车上的女官叫住:“大人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不用再跟着我们,留下这些禁军护卫就好。公主知道您贵人事忙,先回去吧。”

马宪愣住,公主求了皇上很久,皇上才答应派他来做这个差事,怎么人还没送到,就不要送了?他虽然满腹疑虑,但是护送人从城里到城外这样的小事,对他来说的确有些大材小用,而且班里确实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眼看翠山就要到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他对禁军吩咐了一声,便掉转马头回去了。

马车上了山道,天空开始飘小雪,女官吩咐队伍走慢些。

马蹄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道上特别明显,绮罗察觉到不对,禁军跟随的脚步声好像远了。她掀开窗帘,往后看了看,女官的马车和禁军被甩在后面,拉开了一段距离。她预感到不妙,大声喊道:“停车!”

就在这一刹那,马儿发出尖历的嘶鸣,忽然就没命地狂奔了起来。

阿香和婢女吓得尖叫,几个人在马车里被撞来撞去。绮罗吃力地爬过去,掀开前面的帘子一看,根本没有车夫的影子了!

她尝试去够马缰,可马车颠簸得太厉害,车速太快,马儿完全不受控制。照这样下去,马儿停不下来,若是跑到了悬崖掉下去,她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跳车,快!”绮罗回头喝到。

阿香和婢女早已经吓傻了,怔在那里不动。绮罗抓着阿香的肩膀,拼命把她往外拉,大声道:“跳下去!”

马跑得太快,视野里的景物全部都扭曲了样子,甚至看不清路。绮罗看阿香堵在门口不敢跳,便用力推了她一下,“咚”地一声,阿香滚落到了路边的草涧里。

绮罗没时间再确认外面的情况,把另外那个婢女也推了下去,她自己则最后跳下去,在地上猛滚了几圈,落下了山涧。

那边马宪越想越觉得不对,今天那个女官一直都怪怪的。可她是公主身边的红人,公主明明亲口提过要邀请朱小姐去赏花,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

他刚这么想,就听到身后马儿的长嘶,心下“咯噔”一声:坏了!

他刚要掉转马头,就看见迎面有一支队伍飞奔而来,领头的竟然是骑着黑马的勇冠侯!林勋看见马宪在半道上就知不妙,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从马宪身边飞掠了过去。

先前透墨跟他说,公主请京中闺秀去翠山赏梅,也邀请了他的时候,他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年年如此。可后来宫里的人来信说,赵阮前几日进宫去了皇后那里,当时赵仪轩也在。他不禁想起竹里馆的事情,一问透墨,绮罗也被请去了。

往年赵仪轩也请人去赏梅,却从来没有邀请过绮罗。赵仪轩虽然任性骄纵了些,但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残忍的事,可她身边的人就不好说了。林勋越想越不对,放不下心追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有问题。

雪越下越大,林勋看到在山道上的禁军和女官的马车,勒住马缰,低头问一个禁军:“朱家小姐在什么地方?”

禁军惊恐地说:“拉马车的马受了惊吓,狂奔而去,我们都追不上。”

林勋没时间深究,一路跟着马车的痕迹找寻。他心急如焚,大声喊着绮罗的名字,四野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透墨追上来说:“主子,雪下大了,您先回去,我们来找!”

林勋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他要找到她,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她!

“主子!这里有个人!”有个亲卫大叫了一声,从旁边的草涧里拖出一个丫环来。林勋记得这个丫环是朱家的,几步走过去,见那人迷迷糊糊的还有点意识,问道:“你家小姐呢?”

阿香遍体鳞伤,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跳下来的时候…小姐还在马车上…”说完,便晕了过去。

林勋听了,二话不说地跃上马,继续往前飞奔而去。

雪落在道路上化成了水,模糊了痕迹,时间越发紧迫。林勋骑一段路,便下马蹲在地上查看痕迹,他推测绮罗就在这附近。很可能也是滚到了旁边的山涧里头。

他要下去查看,透墨却拦着:“主子万万不可涉险,这底下不知道多深,还是让属下等下去。”

“去拿绳子。我亲自下去,你们看不清。”林勋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不过透墨也知道,现在这种天气,他们的确有可能看不见,耽误了救人。而林勋的视力纵使在夜间也是极好的。

透墨又选了两三个身手不错的亲卫,跟着林勋一起下去,其余的人在上面拉着绳子。这个时候马宪也带着禁军赶到了,刚才他们在路上把另一个婢女也给救了起来。

绮罗运气不好,这一段山涧不算浅。林勋沿着长满野草的山坡慢慢往下滑,在漫天飘飞的雪中搜索着绮罗的身影。他不知道她穿什么衣裳,甚至没法确认她是不是一定就在这附近,可他若不做点什么,恐怕会疯掉。她会被大雪给覆盖,会被冻死,甚至这一带出没的野兽会被她当成食物…当年看见小白的尸体时,那种心被凿穿的感觉,他不想再承受一次。

他心中焦急,不小心脚底一滑,连忙伸手抓住一把草,手臂却被旁边尖砾的枯枝给割伤了。

“主子!”跟下来的亲卫担心地叫他,林勋道:“没事。继续找。”

越往下,草越深,越是不能看清。因着雪附着在草上,脚底下越发滑了,亲卫都在劝他,他却执意不肯听。忽然,他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被拦腰挂在一棵矮树上。他立刻往那边靠过去,直到看清是一个白色斗篷包着的人,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把人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抱了下来,看到的确是那张熟悉的脸,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