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公主当然得美了,不然怎么拢得住我们的季神呐——”

这玩笑……倾夏觉得有点过了,果然,一望化妆间里其他女演员,好几个面色微妙。

倾夏垂眼,捂住脸,调皮道:“过奖了,皇后娘娘在这呢,臣妾绝不敢造次!”

皇后娘娘就是殷素,殷素闻言笑到把她拉到身边,一挥手霸气道:“本宫决定了,从今日起,我掌后宫权,你拢圣上心,咱俩一块合力把权利给架空了!怎么样?”

殷老师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附和的附和、打趣的打趣,化妆间内瞬间好不热闹。正值此时——

“你们这样越过朕自作主张,朕允了吗?”

这话……似笑非笑中透着一股压迫人心的威严。

所有人的头齐刷刷的往出声的地方转去,季名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一身皇帝朝服。肃穆的绛纱袍罩在外头,头顶二十四梁的通天冠用玉犀簪导之,衮冕在他额前一晃一晃的,堪堪遮住了他的眼睛。

倾夏看不清他的目光,可心仍然忍不住一颤。

……有点怕,却又控制不住的被吸引。

这种感觉好陌生。

不像她。倒有点像她在戏中扮演的人物,西夏公主李贞西对宋神宗的感觉。

季名臣差不多只是现了现身就走,好像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徒留一室被他震得恍惚不已的人,回过神来后又七嘴八舌的讨论开来——

“季老师刚才是在戏中了吧?”

“半真半假吧。”

“天哪,我刚才听到他说话后回头看到他的那刻,感觉呼吸都呼不上来了,那气场……”

是啊,演技简直信手拈来到可怕。

倾夏低头,脸颊有点发烫。

他真的太厉害了,一句台词、一个神情,就把她带到了角色里,不仅情绪带进去了,连感情都……完全被带走了……

这才是季名臣真正的水平吗?

看来对台词的那天他远远没发挥,直到刚才,才泄露出来些许。

以前不是不知道季名臣演技有多好,可那都是透过屏幕看他和别人演,威力削弱了好多,完全没有直面来得震撼。

现在的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震撼、还有压力。

同框的演员水平差太多画面感就会失衡,作为和季名臣有对手戏甚至感情戏的她,必须得做好更好的准备才行。

开机后的头俩礼拜,倾夏都跟着B组导演拍戏,把所有不重要的、她独自一人可以完成的戏份都差不多拍完了,然后就坐等A组她的戏份统筹好了再拍。

这段时间里,倾夏没事儿就琢磨剧本、揣摩人物。这天也是一样,她一边等着漫无边际的拍戏通知,一边翻着史料。

西夏公主这个人物在历史上是有迹可循的,但因为她是女儿身,又外嫁和亲,关于这位公主的资料少之又少。要了解她,只能从西夏宫廷其他人物身上找线索。

倾夏正翻着《宋史o夏国篇》看得认真投入,身后忽然有人哇了一声。

“你竟然在看文言文?!我没眼花吧?”

倾夏闻声回头,来人是连冀,他们剧组中少有的偶像明星。这段时间大家共用一个休息室,她跟他也混了个脸熟。

她点了点头,连冀还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真的假的?你看得懂吗?”转眼看到一旁倾夏做的密密麻麻的笔记,不用她回答也知道了。

她看得懂。

“厉害啊你!”连冀感叹。

倾夏客气的笑笑。

“哈哈,我基本都读不懂。”连冀摸摸鼻子笑道,然后奇道:“不过你们艺术院校的课程里应该不用学这些吧?”

恬心这会儿过来,恰好听到了,说:“不用啊,她不一样,她大学前应该就都看得懂了。”

连冀又瞪大了眼。

倾夏刚想要阻止,已经来得及了。

“当初高考她考了六百多分,接近七百吧。是我们中戏有史以来的状元。”恬心兴奋的说,与有荣焉。

一滴汗从倾夏的额角滑了下来。

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哇’。

也许之前多半是怀着玩笑的心情,可现在,连冀看她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竟然隐含崇敬。

倾夏扶额尴尬,也不想解释自己高三前都是想报综合类大学的。

书完全没法看了,合上后她摆摆手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几年不读书,早就还给老师了,现在都没脸回校。”完了还煞有其事的唉了一声。

连冀哈哈大笑,初闻她是学霸而顿生的距离感被她三言两语打消得一干二净。

这边他们聊得开心,那边突然通知她开拍了!

连冀也是个自来熟的,这就跟她约好下回一块儿吃火锅 。

倾夏赶到取景的紫宸殿时,大部分演员都已经到位。这是倾夏跟A组拍的第一场戏。

第一场跟A组拍就碰到大场面的戏,这场戏里倾夏的表现非常重要,连季名臣和其他的饰演朝臣使者的老戏骨们,在这场戏中都成为了她的配角。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她现在没多少心力分给紧张。

临开拍的最后阶段,化妆师上前给倾夏补妆,笑着问她紧张吗?

倾夏已经在培养好的情绪中了,闻言目光无意识地一横,眉梢眼角间,冷厉之色顿现。化妆师心一凛,他当然明白倾夏这是沉浸在角色中了。

不过……厉害啊!这不怒而威的气势,活脱脱一个真公主。

初绽头角

各部门准备完毕,副导演倒计时喊下5、4、3、2——

紫宸殿,季名臣饰演的宋帝端坐其上,目光平静的落在殿下的来人身上。

西蕃王阿里骨与宋战败,派遣使者携贵重物品,上表宋庭谢罪。

这位使者口才甚好,为对宋庭表忠心,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长段感人肺腑的恭维之辞。

然而,一殿的朝官却几乎一致的都把目光放在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女人一袭白衫。

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曾经作为和亲对象远嫁西蕃的夏国公主,如今竟然被战败的西藩当作其中一件议和的贵重物品,进献给大宋皇帝。

以公主之尊,被当作货物一般呈给敌国皇帝,何等羞辱!

可她嘴角的嘲意却分明在告诉所有人,无论如何,她都保着大夏皇族的尊严。

场外围观的资深剧组工作人员看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感情表达得好到位,是新人吗?”

旁边跟着副导演甄选演员的助理显然是知情人士,闻言道:“只演过一部戏,还没播呢,算是新人吧,中戏的,李导找到她时直感叹说‘真是最近几年来难得的有长相又有演技的新人。’”

“那么看好她?”有人惊讶。

“岂止?我听说她亲自过了季老师那一关。”又有知情人士道。

一阵抽气声此起彼伏的在小范围内响起。业内谁不知道季名臣的要求有多高多严格?甚至到吹毛求疵的程度。而她能过季名臣这关意味着什么……

他们再度把目光投向片场内。

嘲意从李贞西的眼尾唇角丝丝点点溢出来。

多少年了?她没有再穿过象征着大夏国皇室身份的白衫,如今再次穿上,却是为了被当作贡品进献给宋室皇帝?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小小的一张脸上,布满了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奈和依旧不愿妥协的倔强。两种矛盾的神情冲撞在一起,最后……融合得浑然一体。

监视器后,制片人盯着特写镜头,“我看倾夏这微表情表演水平,上大荧幕都没问题了,是吧?李军。”

李导正全神贯注的锁着几台监视器,无暇顾及他的问话。

大殿上。

西藩使者终于将李贞西推了出来。

“大宋皇帝,此女乃我西藩王敬献给圣上的。”

语毕示意她跪下行礼。

不料,李贞西立着一动不动,殿上的气氛霎时随之冷凝。

边上的宋庭礼官垂着头,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训斥她:“大胆!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吗?不过是件贡物,低如奴隶,见着我大宋的圣上竟敢不跪?”

李贞西并没有搭理他,转头提声问使者:“敢问此时此刻,我是夏国公主?还是西藩奴隶?”

她的声音清亮,回荡在紫宸殿内不绝于耳。

使者压根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公主……又怎么会成了贡物呢。然而敬献给大宋皇帝赔罪的人,绝不可以是奴隶。

他硬着头皮道:“当然是……夏国公主。”

“很好。”李贞西回头问礼官,“你听清了吗?”

语气不重却有着十分的威严。

礼官一开始没说话,等了一小刻却迟迟没等到龙座上那位出声,他就心知坏了……赶忙跪下,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诺诺道:“小人罪该万死,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那礼官跪到冷汗都浸湿了一背,李贞西竟也不开口叫起,只转向正前方的御座,右手置在胸前,淡淡行了一礼道:“参见大宋皇帝陛下。”

矜贵到了骨子里……也因此让人心疼到了骨子里。

殿内灯火通明,将她的面颊映成了淡金色。

一直在上静默旁观的宋帝,望着她,半天没出声,李贞西的脸色不由的僵了去。

宋帝这才开了金口,声音轻凉,“免礼,赐座。”

李贞西抬头,正好撞进他温和又深不见底的眼。

她下巴微抬,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那瞬间她眼里的光芒,仿佛与日月同辉。

至此刻,场外一丝低声议论的声音都无了,众人皆是怔怔的望着殿中央的女子,仿佛时空错乱,将他们也带进了历史的长流。

而那位西夏公主,正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眼前。

“卡——”李导从监视器后探出头来,“礼官!抖得太过了!台词完了后就不要再动了。其他人都不错,继续保持。休息一下再来一条。”

完了他才回头回应制片人好久之前的问题,十分认真,“真的是个好苗子。”过了一会又补了句,“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倾夏几乎在剧组里一战成名。

*

这几日的戏拍得格外顺利,几乎每一天都提早收工,今天也不外如是,夜戏八点就收工了,李导一开心,振臂一呼说请客,大伙儿收拾收拾器材就浩浩荡荡的包了十几辆车赶赴拍摄地附近的一家酒楼。

路上连冀碰巧和倾夏一车,笑道:“咱俩的一饭之约只好延期到下次啦。”

冬雪奇道:“一饭之约?”

连冀也没多想就说:“之前本来约了她吃火锅,结果导演请客。”

冬雪看了倾夏一眼,嘴角勾了勾,“没想到你们那么熟了。”

下车的时候,冬雪忽然对倾夏道:“我跟连冀认识很久了,他人是真的蛮不错的,圈内少见的好。”

这没头没尾的,倾夏听得一头雾水。

恬心跟在后头跳下车,见了忙凑上来问:“她跟你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她说连冀人很好。不知道什么意思。连冀好不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恬心想了想方才车厢里的情景,眼珠子一转,“她不会以为你和连冀有什么吧?”

一语惊得倾夏刹住了脚步,“怎么可能?”她哭笑不得,“我前两天才和他第一次正式对话好嘛。”

“可她不知道啊,或者说……她就是希望你们有什么。”恬心意有所指的道。

倾夏闻言微微蹙眉,没再接话。

恬心的话中之意她当然听得懂,如果冬雪真的是存着那样的心思,那肯定不会是出于好意。

别说她现在还没正式出道,如若沾染上绯闻,绯闻对象还是一个当红人气小生,那下场会有多惨。就说她真对连冀有意好了,冬雪鼓励她继续下去,这是在鼓励她拿前程来搏这一场很可能会无疾而终的恋爱吗?

会是这样吗?

有些事是细思恐极,倾夏宁愿不去思。

只是晚上的这顿饭,多少吃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吃这种饭,喝酒少不了,像倾夏这样的后辈新人更是躲不过敬酒和被敬酒,红换白,白换黄,酒量再好的人也撑不住这轮番的上。没过多久,倾夏就成功的喝多了,趁着还没失态,她离席到外面吹风。

昏昏沉沉的推开门跨步到露台上,倾夏本来以为风吹一吹,她酒会醒点,没想到起的是反作用,冷风一过脑,她更晕了,没多久连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在彻底失去平衡前,她下意识的伸手扶向眼面前的露台栏杆,结果却实打实的撞上了一堵热乎乎的墙。

倾夏着实撞得一晕,半晌才双手扒着这堵墙往上爬,爬着爬着发觉这墙有点软啊,然后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认真瞪眼看了三秒钟,嗬!这堵墙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越看越面熟,这不是……

名臣哥哥吗?

墙变成了名臣哥哥……

嘤——真是美好的梦啊…… (′`)ノ

她看到她的名臣哥哥那被东京少女们誉为最性感的嘴唇……棱角分明,薄薄的抿着,近在眼前……名副其实啊——这是她脑中唯一的想法。

“我真的……最喜欢你了……”

*

第二天早上,倾夏在炸裂般的头痛中醒来,恬心不知道从哪给她搞来了羊肉泡馍,一碗热羹下去,酒醒了大半。

这才发现恬心一直一动不动的站在她旁边,一脸的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