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锦把房静竹的事情对听溪说了一遍。
苏听溪坐在餐桌前,嘴巴里塞的满满的,可是她却连嚼动和咽下去的劲儿都没有了。
江年锦给了她一点时间缓冲。
半晌,她回过神来:“这事儿,你告诉尔冬了吗?”
江年锦摇了一下头:“还没来得及。”
听溪想了想又问:“静竹会怎么样?”
“这不是小事,公司的董事会知道之后会立即将她除名,房静竹以后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听溪呆呆地吧唧着嘴,嘴里的食物顺着她的喉道滚下去,好像塞住了她的心口,她闷得透不过气来。
“没有其他办法吗?我想,静竹一定有她的苦衷。”
江年锦沉吟了一下:“除非…”
“除非什么?”
苏听溪攥住了江年锦的胳膊,用力的甩了一下,他脑海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就这样被她给甩没了。
他捏了一下听溪的下巴,安抚道:“你别担心,我会尽量想办法。”
听溪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先让我和静竹谈一谈,再做决定。”
江年锦答应了听溪先让她和房静竹谈一谈,可是前提条件是,必须由他在场。
听溪想想,也无可厚非。
她给江年锦指路,一路开到了房静竹所住的小区。江年锦停好车之后还在车里的收纳抽屉里找东西,听溪先下了车。
下车时遇到杨蓉正从里面走出来。
听溪想起来,杨蓉的奶奶住在这里。杨蓉看到她了,礼貌的过来和听溪打招呼。
听溪问她:“老人家身体好些了吗?”
杨蓉愣了一下,点头,聪明的她也不问听溪为什么会知道。正巧江年锦从车里钻出来了,她与江年锦打了个照面,就匆匆说要走了。听溪知道,她是莫向远的秘书,见到江年锦难免会生嫌隙。
江年锦没管这个女人是谁,只是帮着听溪上前去按房静竹家的门铃。房子很旧了,他一碰墙面上的灰就簌簌的往下掉。
江年锦想,这都把陈尔冬的设计稿卖出去了,竟然还住在这样的地方,看来是没有卖到好价钱。
房静竹果然在家里,她一打开门看到听溪和江年锦一起站在门外,她就猜到他们上门的原因了。
静竹看了一眼听溪,眼皮耷拉下来。
她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披件外套,我们外面去说。我妈在。”
听溪点头。
江年锦在静竹小区门口的一个咖啡厅里定了个小包厢,环境虽然也很一般,但是最重要的是很安静。
听溪和静竹面对面的坐着,为了不给静竹压力,江年锦一个人坐在了一旁。
静竹一进屋就开始哭。哭的听溪心里也莫名的难受,她看了一眼江年锦,江年锦沉着脸,并不为所动。
也是,在他眼里,伤害了听溪和陈尔冬的人,都不值得同情。
“听溪,我对不起你。都是我,让你受尽了委屈也受尽了痛苦。”静竹说着,又想跪下来,结果被听溪拦住了。
“我不要你下跪,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和我说清楚。”
静竹啜泣着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可是…”静竹含着热泪的眸子往江年锦坐着的方向扫了一眼,似乎,即使江年锦坐的那样远,对静竹而言,依旧是一种负担。
听溪看了看江年锦,江年锦接到了听溪的目光,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起身走到听溪的面前,当着静竹的面,圈住了听溪的身子,俯下身来亲了亲听溪的面颊。
听溪一阵脸红推他的时候,他拍了拍听溪的脑袋,说了句:“那我去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听溪点头。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更安静了。
“静竹,现在你可以说了,是你把设计稿给莫向远的?”
“是,是我给他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是为了钱?”
静竹摇头,拼命的摇头。
“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什么?”
路逐峰旋5
静竹捏着手指,踌躇了很久,忽然问:“听溪,你为什么爱上江年锦?”
听溪看了看静竹,这好像是她好奇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的问题,只等这一刻,自然的问出来。
为什么…听溪一时怔忪,这中间跋山涉水,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爱变得深刻了,反而忽略了为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是爱上了,却从没有真正想过,为什么淞。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呢?
“静竹,是我在问你。”听溪提醒她湖。
静竹点头,对听溪避而不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是这脑袋一动眼泪掉的更凶。
“因为…因为我…我爱上了莫向远。”
静竹已经避开了听溪的目光,她的脸上泛起的潮红让她更显局促,这句疙疙瘩瘩的话也不知道说出了静竹多少的酸楚。
房静竹爱上了莫向远?这两个看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会?
听溪眨了眨眼,这样的震惊让她一下子无法回神。
“静竹,你又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来没有人像莫向远一般,对我这样好。”静竹哭的更厉害。
是的,除了她的父亲,没有男人对她这样好过。
家道中落,举债累累之后,她虽然每天依旧表现的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内心到底有多无助和害怕。
看到母亲在浴缸里自杀的时候,她甚至有瞬间觉得自己都不要活了。就这样随着母亲一起去吧,凭什么要她们两个弱女子来承受这一切…可是,她不能。
母亲送医院抢救,她坐在过道里看着手术亮起的红灯,每一秒都像是被凌迟。因为她不仅要担心手术室里母亲的安危,更要担心这场手术以及接下来住院的一切费用…她没有告诉听溪,她知道听溪初到加安靠着这份助理的工作仅能维持生存,她根本也没有钱。
没想到,听溪刚走后不久,莫向远就出现了。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莫向远二话不说就将她母亲的所有医药费给付清了。
她知道不能用金钱去考量一个陌生男人的好坏,可是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莫向远的周身都在闪闪发亮,那种光芒好像可以驱散她四周的寒冰。
得知莫向远是Modern的总裁之后,静竹上Modern找过他一回。当时莫向远正在开会,她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莫向远。虽然从会议室出来的莫向远已经满脸倦容,静竹依旧觉得他是她见过最帅的男人。甚至,比江年锦都好看。
莫向远说不用她还钱,可她不想欠他的。她把自己拟好的欠条塞给他,并承诺每个月都会还他钱。莫向远见她如此执着,就不再推辞了。那天,莫向远还请她吃了饭。巴蜀,父亲每次带她去的那个餐厅,还是父亲每次带她坐的那个位置。这一切的温暖虽只是一场巧合,可她的心慢慢在沦陷。
静竹除了在Beauty的工作之外,她又找了一份兼职,开始打两份工,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可是她最期待的就是每个月末去还莫向远钱,他总会请她吃饭和她聊天。莫向远最常问起的,就是她在Beauty的工作和苏听溪。
直到后来,莫向远为救苏听溪负伤,他与苏听溪初恋情人的关系被传的街知巷闻,静竹才知道,原来莫向远帮她,只是因为她是苏听溪的朋友。心情莫名其妙的低落了很久,可是她没有在听溪的面前表现出端倪,她甚至没有告诉听溪她和莫向远每月都会见面的事情。在听溪的眼里,她和莫向远一直都是陌生人。
当然,她也希望他们只是陌生人。
静竹借着最后一次还钱的机会,去医院看了莫向远。他憔悴的让她心痛,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心痛。他深深的爱着别的女人,而属于她一个人的爱情,已经无疾而终。
本以为钱还清之后,他们人生唯一的交集也断裂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帮助还有下一次。
这一次她在他面前,更加的狼狈不堪。追债的人两面夹击,她不仅去不了公司,就连门都出不去。
莫向远和苏听溪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其实正想打开门和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算了。可是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在门外,就弱下阵来。
是的,她所有的孤勇,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她躲在门背后,听着他为她解围,为她承诺还钱,也听着那些要债的人讽刺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送母亲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坐在后面往后视镜里看着他的脸,Modern身陷四面楚歌的境地她是知道的,可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义无反顾的将她的烂摊子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叫她怎么不动心?
莫向远在苏听溪面前与她表现的很生疏,她也是个聪明人,他不想让苏听溪知道他们的关系她自然也会替他掩着。
她曾旁敲侧击对听溪说:“莫先生人挺好的。”
听溪的眼里没
tang有起一丝波澜,她就知道,对于苏听溪,莫向远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个认识让她说不上是喜是悲。苏听溪走后,她一直都在想,除了他的爱情,她还能为莫向远做点什么…
“然后,你就把陈尔冬的设计稿给偷出去给他了?”听溪听到自己的声音好似凝了霜。
静竹俯身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她的肩膀在不停的抖动,那瘦薄的身子好像纸片一样,随时都会折断。
“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陈尔冬?她承受了多少压力,熬了多少通宵,你没有感受到?没有看到?”
说到陈尔冬,静竹几乎哭到了崩溃的状态。是她鬼迷心窍,才会伤害陈尔冬。
静竹刚毕业就到了Beauty,当时年轻气盛,做事草率,陈尔冬没有少骂她。很多人都和她说,陈尔冬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她只感觉到刀子嘴却从来没有体会过豆腐心,她对陈尔冬一直都心存偏见。
顶撞她,像外人一样的讽刺她…这样的事情静竹一样都没有少干,当时她只觉得陈尔冬是离不了她,才不辞退她,可是后来,她才知道,陈尔冬处处容忍她,只是为了以身作则的教育她,如何敛去自己身上的锋芒。
她只知道莫向远当着她的面替她挡去了追债的人,却不知道陈尔冬也早已答应了追去公司的那些人会替她筹钱还债…
她不懂,就是不懂。陈尔冬的关心和爱护为什么要这样隐晦,隐晦到她明白过来早已为时过晚。
抄袭事件发生之后,陈尔冬终日把自己关在设计室里,静竹进去看她,头一次觉得陈尔冬这个金刚不坏的女汉子,竟然如此脆弱。
而最让静竹羞愧的是,从不对她温柔说话的陈尔冬那日竟还她拉着她的手说:“静竹,对不起。这些天让你跟着受了这么多的累,到最后我依旧搞砸了。”
“…”
静竹已经泣不成声,听溪也忍不住抹了一下自己湿润的眼眶。
“静竹,这件事情,我和江年锦都不会对陈尔冬转达,我希望你能亲自去和她道歉。”
“我无法面对她,听溪…我真的无法面对她。”
“你不面对她,你怎么面对你的错误?这件事情如何处理,还是要尔冬来决定,毕竟,她是最大的受害者。”
静竹不语。
听溪叹了一口气:“但是,无论她打算怎么处理,你和莫向远,都要受到惩罚。”
静竹绕过小圆桌扑了过来。
“听溪,你能不能求求江总,能不能求求他,我不想莫向远因为我受到伤害。”
听溪握住了静竹的胳膊。
“那我们因为他受到的伤害呢?静竹,你这样不公平。”
“爱情里哪有什么公平?听溪,他爱你呀!”
“他爱我就不会想要陷害我。”
“听溪…”
静竹看着听溪凛冽的表情,一下子再无可辩驳。她将陈尔冬的设计稿偷出去给莫向远的时候,莫向远问她:“拿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
她当时紧张地整个人都在抖,摇了摇头之后忽然又想起:“我进电梯之前遇到听溪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莫向远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想了想,对静竹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但我不能害了你,所以,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他对静竹说出那个所谓的“忙”时,静竹几乎一口就拒绝了。
她既然下定决心偷陈尔冬设计稿,就已经做好了接受各种结果各种惩罚的准备。她怎么可以为了让自己逃脱干系,去嫁祸苏听溪。
莫向远说:“你放心,苏听溪不会有事的,我很爱她,我只是希望她和江年锦之间出现一点隔阂,我才能有机会得到她。”
“…”
莫向远痴痴的眼神刺痛了静竹的心,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他。
“你就这样答应了他?你知不知道如果我被Beauty除名,我会…”
“他说如果Beauty不要你,Modern也会捧你。你的事业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静竹你怎么这么天真?”
静竹嘤嘤的不说话。是她天真了。
许久没有下设计部的苏听溪那日忽然上门,成了监控里唯一的外人,江年锦大发雷霆,静竹甚至以为自己可以一举两得,在莫向远的爱情和事业上都帮到他。
她立马偷偷的给莫向远发了条短信,莫向远收到短信之后立刻给苏听溪打了那个致命的电话…
江年锦和苏听溪一朝决裂,似乎所有的剧情都在按照莫向远计划的那样走。可是静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听溪加入Modern的消息,她才明白过来,以听溪的性格,她怎么可能明知道莫向远盗用了别人的设计稿,她还对莫向远服软。更别说,莫向远还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破坏了她和江年锦的感情。
终于清醒过来的静竹开始担心听
溪的境况。可是她又不敢联系听溪,直到…她听说苏听溪在四谷庄园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坠马受伤的传闻,潜藏在她心底的愧疚终于再也按耐不住爆了棚。
莫向远既然没有能如约保护好听溪,那么只能由她站出来了…
“听溪,你一直都是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之一,我不该这样对你,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受到任何的惩罚,但是我希望,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你能原谅我。”
“…”
江年锦摇了摇面前的咖啡杯,一旁走过的女服务生看了他一眼,弯下腰来甜甜的对他说:“先生,我们这里可以续杯哦!”
他挥了一下手,说不用。
女服务员见他冰冷的面庞,有些扫兴的走开了。
江年锦深吸了一口气,怎么还不出来?他要不要进去看看?房静竹那女人精神应该没有问题吧…
脑海里思绪翻转,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竟然同意了让她们单独聊聊。
江年锦“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店里的女服务员都在看着他。
于此同时,最里面包厢的那扇门也打开了,屋里走出一个高挑秀美的女人。一直皱着眉头的英俊男人目光一触到这个女人,整张脸像是起了化学反应一样的温柔起来了。
“怎么样了?”江年锦走上前,听溪的眼角红的很明显。
她摇了摇头。
“静竹始终不愿意,出面指证莫向远。”
“房静竹呢?”
“她想静一静。”
“那我们先走吧,回去再说。”江年锦的手伸过来,揽住了听溪的腰。
刚走出咖啡厅,江年锦的手机就响起来了。他接起电话,是阿府打来的,阿府在那边说着什么,江年锦一直都沉默的在听。
听溪还没有从和静竹的谈话中缓过神来,她低着头跟着江年锦过马路。
忽然“滴——”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随即响起。
听溪感觉到自己被人狠狠的一拉,整个人在原地打了个转儿,最后被固定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苏听溪,你干什么!”江年锦一声高喝。
听溪在他的怀里仰起头,看到他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才猛然发现刚才差点发生了什么。
汽车司机咒骂了几声就开走了。
江年锦紧紧的抱着她沉了一口气,她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听溪静静的杵在江年锦的怀里,想起静竹刚刚问她:“听溪,你为什么爱上江年锦?”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在他身边这种无畏的安全感,是浑然天成的。没有女人可以抗拒一个总是在自己脆弱时分、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的男人。
她好像懂了静竹所谓的“爱情”,那是一个女人飞蛾扑火一样的爱情,她和静竹都一样。只不过,静竹遇到的是莫向远,而她,遇到的是江年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