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悦心里顿时一沉,她想起来自己被福宝抢走排长位置的事,当下忙问:“宁老师,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演陶星儿吗?”
宁老师脸色严肃起来,她再一次道;“你们先练,我说了,我会根据你们的学习情况和感觉来挑选最合适的角色。”
于小悦听这话,自然觉得不顺耳,不过看了一眼福宝,想着她根本没舞蹈基础,而陶星儿有几段舞蹈是很有难度的,福宝怎么可能?
这么一想,她就放心了,不再说什么,跟着宁老师学习舞蹈动作。
她们排练的是一个舞台剧,叫做《街上流行红裙子》,主要讲的是某地棉纺厂工作的乡下女孩阿香羡慕大城市女孩子比赛穿漂亮裙子的风气,也买了一件红裙子,随后让劳模陶星儿穿着红裙子去公园展示,也叫“斩裙”,结果陶星儿大放异彩,把别人的衣服裙子都比了下去。
而阿香因为不愿被人看做乡下人,所以高价买了裙子,再谎称自己有关系,以低价卖给大家伙,以赢得别人的崇拜,在小姐妹中获得地位,结果陷入了经济困顿之中,而大放异彩的陶星儿也因为纺织厂产品的把关问题遇到了麻烦,同时还遇到了感情的挫折。
故事的最后,阿香终于摆脱了自己的虚荣心,陶星儿也和男朋友重归于好,并一起穿上了美丽的红裙子,故事表现了当代青年追求自由,摆脱束缚追求美的风尚。
在这一出舞台剧中,女主可以说是阿香,也可以说是陶星儿,两个人一个来自城市,美丽大方,另一个则是来自农村,自卑虚荣心强。
因为陶星儿是要参加公园“斩裙”的,在这个“斩裙”的过程中,自然是要跳舞,穿着红裙子起舞,惊艳一众路人,让所有的人自惭形秽,而陶星儿的那段舞蹈并不好把握,需要跳出青春四溢的美感来。
至于另一个女主阿香,舞蹈动作要求就没那么高了,她并不美,穿着总是土土的,虚荣心强,总是有些小算计小自卑。
宁老师教完了最基本的动作要领后,就让她们自己练习,而她则是从旁观看,偶尔间有什么动作不对的地方,她再加以指正。
于小悦之前是学过这段舞蹈的,现在为了在宁老师面前表现一把,自然是鼓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做到完美无缺,让这位宁老师挑不出任何毛病。
果然,于小悦跳舞的过程中,宁老师连连点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反而是福宝跳的时候,宁老师几次过去纠正,说这个手臂可以更轻盈一些,你的腿应该这样伸展那样伸展。
于小悦见了,唇边泛起笑来。
这本来就是没法比的。
谁知道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在那里休息,宁老师竟然让福宝继续重头到尾把刚才那段舞跳一遍,大家都有些意外。
福宝自己也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按照宁老师的要求,深深一个吐纳后,开始随着音乐跳起来那段舞蹈。
因为没有专业舞蹈的基础,匆忙之中临时练习,她的动作并不是最为专业的,但是她身段姣好,轻盈优美,一动一静之间婀娜多姿,当音乐舒畅的时候,她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柔优雅,当音乐到达高朝的时候,她的动作激昂,青春洋溢,如同春日的雷雨,朝气蓬勃。
几个舍友都看呆了。
她们之前也听到宁老师说福宝有天分,当时并没有在意,只以为宁老师看福宝身段好,又长得漂亮,才这么说,但是现在看到福宝跳的舞,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娟儿率先说:“太好看了,福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小跳舞呢!”
冯美妮:“你这些动作怎么记住的,这么多,太难了,你这会子功夫就记住了?”
也忒不可思议了。
而比起这几个舍友,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于小悦。
这一段舞,她学过,当然明白,福宝这是把这段舞蹈的感觉跳出来了,那种新时代年轻女孩子抛却束缚追求美追求自由的感觉。
她皱着眉头,盯着福宝的动作看,那些她学过,但是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的感觉,在福宝身上却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宁老师欣慰地笑了。
她早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好苗子,稍加调理,果然这动作这感觉就十分到位,如果这好苗子能专注于舞蹈,以后是可以当她的接班人的。
于小悦的目光从福宝身上缓慢地移到了宁老师身上,看着宁老师望着福宝的目光,她明白了。
如同之前的排长一样,她的主演位置又要不翼而飞了。
被福宝抢走了。
在福宝出现之前,她明明处处顺利,什么都是最耀眼最风光的,怎么有了福宝,她就要处处落下风呢?
如果说福宝真正优秀也就罢了,可福宝明明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姑娘,凭什么?
她凭什么跳出这样的舞来?
于小悦咬了咬牙,沉默地立在一旁,没有吭声。
宁老师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给大家安排角色了,福宝当然是要演陶星儿的,至于其它人,各自领了纺织女工甲,纺织女工乙,纺织女工丙,而王凤花因为年纪大一点,竟然被分配了里面的重要角色值班长。
轮到于小悦的时候,宁老师想了想,道:“于同学演阿香吧,你一定能把这个角色演绎好。”
纺织女工甲乙丙和值班长:……
于小悦不敢相信:“于老师,你,你意思是让我演阿香?”
阿香是个乡下土姑娘,不应该让冯美妮或者福宝演啊?她哪点气质像阿香了?
宁老师认真地分析道:“对,阿香这个角色其实最需要用心揣摩,她是一个乡下姑娘,来到纺织厂后一直自卑,为了虚荣心,竟然宁愿自己承受裙子的差价假装有关系给大家买裙子,这是一个复杂的性格,你做事情很用心,一定能把她演绎好。”
于小悦默默地望着宁老师。
这一刻,她真想告诉宁老师,我不干了。
第 150 章
第150章羊绒衫和围巾
从教室里出来后, 几个舍友都兴高采烈的,她们虽然没能演主角, 但是都拿到了不错的角色, 今天跟着宁老师学跳舞,还颇学了几个动作,莫家思甚至忍不住一边走一边比划着胳膊, 口中唱着那首歌:“太阳太阳象一把金梭,月亮月亮象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金梭和银梭日夜在穿梭,时光如流水督促你和我,年轻人别消磨,珍惜今天好日月好日月……”
她这么又唱又跳的,引来了路人的侧目,也引来了几个舍友的笑。
“你们别笑, 咱家思唱得还挺像样的!”
“对对对,有那个味儿,我看到时候咱们就让家思唱吧!”
莫家思被这么一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随便瞎唱的,根本不行。”
福宝也笑着说:“挺好的, 你唱得我看有那个意思,回头咱和宁老师说说, 就让你唱这首歌,不用录音机给咱放了。”
莫家思脸都红了:“哎呀, 怎么可能呢,我长得又不好看!”
大家看她这样,都笑了。
莫家思就是嘴上谦虚下,其实心里特高兴,于是大家又把她夸了一番,都表示到时候可以提议让她去唱歌。
莫家思更加推拒,觉得自己肯定不行。
不过晚上吃过饭后,她自己偷偷地跑到了操场上,去练习那首歌了,一直到很晚才悄悄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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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元旦就差几天了,这几天福宝她们越发抽出时间来参加排练,舞蹈动作越来越流畅了,而经过几个人的提议,莫家思果然如愿以偿负责唱那首歌,把她美得可不轻,每天都要在宿舍里练习,还特意买了那首歌的磁带,借来了福宝的随身听来不断地听歌。
这一天,从教室里出来,天上飘起了雪花,五个姑娘笑哈哈地迎着雪回宿舍,她们也不怕冷,就这么漫步走在校园里,偶尔间还抓起一把雪来捏一个雪球抛着玩。
正走着时,王凤花突然不走了,她用胳膊肘子碰了碰福宝:“你看前面。”
福宝看过去,只见前面一个穿着羊毛大衣的里面衬着羊毛裙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手里还举着一把伞。
这是宁慧月。
宁慧月一见到福宝,顿时眼前一亮,走过来笑着说:“福宝,你这是刚下课啊?”
福宝看到宁慧月,轻轻点头:“是,正要去上课。”
宁慧月关切地说:“这下雪天的,你可得多喝点热乎的,别冻着!”
福宝:“嗯,我知道。”
几个舍友看着这情况,一时也是有些纳闷,这宁慧月对福宝也太好了,如果说宁慧月看中了福宝当儿媳妇,那也不至于这样啊?天底下那个未来当婆婆的这么巴结儿媳妇?
福宝还没有和舍友提起那件事,也不知道舍友们不理解,当下便道:“凤花姐,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先和宁阿姨说几句话。”
王凤花体贴地道:“行,我们给你把书包带回去。等下打饭的时候,帮你打一份?”
福宝感激地点头。
这边几个舍友都离开了,宁慧月殷切地望着福宝:“你和几个舍友关系都挺不错?我看她们人都挺好。”
福宝:“嗯,是不错,大家平时说说笑笑,互相帮助照顾。”
宁慧月忙道:“那就好,那就好,舍友关系好了,处好关系,在宿舍里住着也自在,再说学生时代交往的朋友,那就是一辈子的朋友,这和进入社会工作后交的朋友又不一样了。”
福宝安静地听着她这一串社会经验,没吭声。
最近宁慧月时不时地过来找福宝,两个人依然不太熟,但比起最开始好一些了。
福宝能感觉到宁慧月急切地想要对自己好的心思,她甚至恨不得把自己心掏出来的感觉。不过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并不想让她太难受失望,但是要她马上叫娘,像看待刘桂枝一样看待她,至少现在是做不到的。
如果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好而让自己努力对她表现出喜欢,也仿佛是对宁慧月的一种敷衍。
况且,老家的父母还没回信,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见。
宁慧月说了半天,笑了笑,又说:“其实今天我过来,还是因为下雪了,这么大的雪,天冷了,恰好家里有一件羊绒衫,这还是人家外国朋友送给老于的,我就想着给你带过来,这个比普通的羊毛衫好,保暖,也软和。”
说着,就把那羊绒衫递给福宝。
福宝垂眼看过去,是带金边塑封的盒子,看上去很名贵的样子。
福宝摇头:“宁阿姨,我不用,我有衣服穿,不冷,再说,这东西太贵重了。”
宁慧月早知道福宝要拒绝的,忙道:“福宝,你别多想,我这里是恰好多了一件,再说你穿这个正合适,你就收下吧,你穿上,阿姨心里也好受一些,不然阿姨生怕你冻着,你看这天下大雪,多冷啊,再过几天温度还得降呢!”
雪犹如柳絮一般飘洒在京师大学的校园里,有几片落在宁慧月的头发上,仿佛那黑发染霜,福宝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突然有些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当然不会要,但是她却有些不忍心让她一再失望。
当下略一沉默,到底是拒绝了那名贵珍惜的羊绒衫,却是道:“真不用了,宁阿姨,这个我不需要,现在穿的羊毛衫就很暖和。不过——”
前面拒绝的话让宁慧月眼中顿时黯然了,但是听到后面那个不过,她眼里顿时泛起期望。
福宝缓缓地道:“元旦,我们学校有个晚会,我也会参加节目,宁阿姨是不是会来看?”
这话一出,宁慧月喜出望外,一叠声地说:“好,好,好,我会来,我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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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现在本来就黑得早,更何况今天阴天下雪,福宝和几个舍友在食堂里美美地喝了羊肉汤,还吃了今天食堂师傅特意做的肉夹馍,肚子里暖烘烘的,再看外面这阴冷的天也不觉得冻人了。
从食堂出来,到了宿舍门口,就见到了萧定坤。
王凤花看到萧定坤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福宝,你真是个香饽饽,前一个后一个,都是来找你的。”
自从那天萧定坤给自己送了随身听,已经好几天没见了,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时候突然来学校,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她竟不敢去直视萧定坤。
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抿唇笑,之后把福宝的伞拿过去:“我看你也不用伞了,我们帮你带回去吧,你们好好聊。”
说完,抢了福宝的伞就往宿舍里去。
福宝忙叫:“哎哎哎,外面下雪呢,我得要伞啊。”
这群舍友什么个意思,这是要让她挨雪吗?
王凤花笑:“你定坤哥哥带着伞呢,不怕不怕。”
福宝:……
一直到几个舍友都进去宿舍了,福宝还在那里无奈地站着。
萧定坤走近来,用自己那把巨大的黑伞将她笼罩住,帮她遮住了飘落的雪花,低首凝视着她发呆的小样子。
她依然穿着那天的面包服,两手略显局促地放在腰边,脸蛋红红的,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睫毛尖尖那里透着湿润的水汽。
这么冷的天,她依然鲜活得像一朵刚绽放的芍药。
她娇小柔弱,低头站在他怀里,站在他伞下。
萧定坤凝视着这样的福宝,低沉的声音响起:“傻站着做什么?不怕冷啊?”
当他说话的时候,因为距离近,胸腔的震鸣声随着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强烈的男性气息将福宝包围。
福宝听了这话,笑着抿唇,灵动的眸子却是望向旁边飞舞的雪花,软软地道:“其实也不太冷,人家不是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吗?定坤哥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定坤:“就是突然想来了。”
这几天太忙,忙着申请拿到一批货的外贸指标,忙的间隙,总是想起她潮红着脸把围巾塞到自己手里时的样子,又羞涩又霸道。
不断地想,一遍遍地回放,然后摩挲着那围巾,舍不得放开。
围巾很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能闻到上面女孩儿的馨香。
煎熬了几天,今天总算项目告一段落,一下子放松了,这天他望着窗外的雪花,忍不住再次想起了她。
其实外面天气不好,也晚了,坐公交车过来折腾这一趟,说不了几句话还是得赶紧回去,可他就是想见她,哪怕看一眼都行。
一旦起了这个心,那念头就像野火,怎么压都压不住。
于是这些年行事越来越理智的他,竟然冲动了,过来了,也见到了。
路上也想过,见了后,她会说什么,自己要说什么,想着说话要收着,免得她害羞。
福宝低垂着头:“喔……你吃饭了吗?”
这个角度,萧定坤可以看到在她乌发间隐约露出的细白后颈,因为隐约,便更动人,他喉结微动,想了想她的问题,缓慢地道:“没吃。”
福宝看他连吃饭这种事竟然还得想一会,噗嗤笑了,笑得堪比雪地梨花盛开:“那我带你去吃吧,我们这里有一个二食堂,这时候还有饭,舍得多出钱,还能单点小炒呢。”
萧定坤倒是有些意外:“好。”
于是福宝带他过去二食堂,路上恰好遇到了万年,万年拿眼往这边瞅,不住眼地看。
福宝大方地打招呼:“这是我朋友。”
万年有些措不及防,忙笑着:“你好你好。”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住地打量萧定坤。
等万年走远了,萧定坤问:“这小子想和你处对象是不是?”
福宝;“啊?”
萧定坤看她这样,知道她没根本多想,别人不明确表达,她未必当回事,于是也就不说了,瞬间改变话题:“你们二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福宝笑:“在我们看来是好吃的了,但你未必觉得是好吃的,有葱花炒鸡蛋,还有凉拌木耳什么的。”
其实说是小炒,但比起外面饭店的炒菜自然简单很多了,就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各种食材,简单放进去大锅里热一热颠几下,可是即使这样,依然为学生们所热捧,会排队去吃那个小炒。
福宝大方地给萧定坤要了两个菜,又要了两个大白馒头,还领了一份免费的汤:“应该够吃了吧?”
萧定坤:“够。”
坐在那里,萧定坤低头吃饭,福宝偶尔间抬眼打量他。
他今天戴上了自己织的围巾,果然这种灰色的围巾很衬他,更显得刚毅俊朗,沉稳若定。
萧定坤比福宝大七岁,比大部分学校里的男学生都大,那种社会上打拼的成熟自信,不是学校里的青涩学生能比得上的。
萧定坤吃得很快,但是却不会显得狼狈,吃相依然干净舒服。
他吃得差不多了,抬头看了一眼福宝,眸中便带了笑意:“你在看我什么?”
福宝一下子被他的目光逮住正个,只觉得那双眸子里仿佛跃动着墨色的火焰,脸上腾的一下子泛起潮红。
“我没看你……”她清亮湿润的杏眸微动,小声抗议:“我是看我织的围巾。”
萧定坤挑眉:“哦。”
他明明没说什么,福宝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只好望着那围巾上的花纹,很真诚地夸赞:“这个围巾真好看。”
自己织的呢,当然好看。
萧定坤突然笑出声,他五官深刻,眉眼冷峻,此时笑起来如同春风吹入了寒漠之中,原本冷硬的面孔都变得温柔起来,他笑望着她:“围巾是不错,这几天我一直戴着。”
福宝瞬间心花怒放。
看来他喜欢这围巾。
简单吃过饭后,因为人家食堂的人不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坐着,就只好起来出去了,出去后,外面挺冷,福宝陪着萧定坤走在校园的小路上。
万物萧条,老树小桥,无名湖早已经结了一层冰,冰上有凋零的树叶。此时柳絮一般的雪自那灰白色天空飘洒着落下,洒在冰上,覆盖住凋零的枯叶,覆盖在湖上冰花,仿佛为这个世界笼罩上一层白色的薄纱。
萧定坤的大伞举着,将福宝护在身边,两个人踩在软薄的初雪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响声。
此时风景区人并不多,远远地看过去只有一个工人在变压器前修理摆弄着,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