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逗得福宝笑起来:“以前尼姑庵里的尼姑告诉我说,这世上是没神仙的,都是骗人的,她们天天拜佛,也没见过佛长啥样。”
萧定坤疑惑地看向她:“是吗?那尼姑庵里的尼姑还说什么了?”
福宝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
她在尼姑庵里的时候才不满一周岁,怎么可以记住那么多事呢?她现在这么说,不就是露馅了吗?
她一时憋住了,脸上红红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了?定坤哥哥会不会认为她在骗他,在说谎?
萧定坤:“怎么不说了?”
福宝憋了半晌,终于来了一句:“我……我也忘记了,那时候我还很小……”
她不太会说谎,一说谎就脸红。
不过说完这个后,再偷偷地看看萧定坤,他倒是没怀疑自己的样子,只是低着头,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福宝心里有点小忐忑,小声说:“定坤哥哥,我,我先去找我胜天哥哥了?他等着我呢!”
萧定坤点头:“好,那我也要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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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萧定坤分开后,福宝想想自己说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心。
她从来没和人说过自己从小就能听懂周围人的话,也能明白周围事的这种情况,但是现在她竟然说给定坤哥哥了,也不知道定坤哥哥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怪物,会不会讨厌自己?
福宝怕别人讨厌自己,被讨厌了,就可能被打骂,还可能被赶出去。
不过她想想,定坤哥哥是好人,他应该不会多想吧?
正想着,顾胜天跑过来:“福宝,福宝,你看我捉到了什么!”
说着,顾胜天得意洋洋地把手中的东西拿给福宝看。
福宝一看,喜出望外:“这么多蚂蚱!”
顾胜天手里拿着一长串的狗尾巴草,每根狗尾巴草上都串了好几只大肥蚂蚱。
顾胜天得意地耸动着小眉头:“我们自己去弄点火,烤蚂蚱吃好不好?还可以再来点烤红薯。”
福宝纳闷了:“你带红薯了吗?”
在农村,红薯倒不是什么稀罕的,这玩意儿产量高,家家户户都不少,一般都是用来晒干了磨成粉然后做粮食,做粮食不好吃。
当然了家里也会留一些生红薯,放在屋后头的地窖里,可以保存好久。
顾胜天嘿嘿笑了,笑得特贼,然后慢腾腾地从自己的背筐里掏出来一个红薯:“看!”
福宝这下子可乐开了花,拉着顾胜天的手笑:“哥哥太厉害了!”
她爱吃烤红薯,也爱吃烤蚂蚱,红薯烤出来外脆里嫩,蚂蚱烤出来外面是焦的,剥开后里面金黄金黄的,在火炭和糊味中翻出来的一点点美味,仿佛格外地香美,比起家里正儿八经吃饭要好吃。
顾胜天被福宝赞得乐开了花,当下说干就干,两个小家伙,一个拾柴,一个搭架子,等万事俱备,就开始烧火烤了。
而不远处的萧定坤看着这一幕,只见在那袅袅烟火之中,两个小孩子不亦乐乎地烧火烤蚂蚱,食物如此匮乏的落后山村里,蚂蚱身上那没一丝丝肉也是珍贵的蛋白质,当这种蛋白质被火烧烤得黑乎乎的被拿出来后,两个小孩美滋滋地剥开吃起来,吃得小脸嘴巴上都带着黑灰,但依然满脸开心。
他难得叹了口气,突然想再去看看,那棵树上的其它几只桃子,什么时候能熟啊?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2章战天斗地修河堤1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凌上走,五九半凌茬散,七九杨花开, **燕子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谷雨前后种瓜种豆, 这是一首流传在平溪生产大队多少年的谚语。
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耕开始了,大家伙都要忙碌起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陈有福作为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他必须带领着手底下几个干部筹谋规划下接下来一年的生产计划和任务,分配好每个社员的工作,和每个社员做好沟通,并能让社员保证积极按时上工。
偏偏这个时候, 公社里又下达了一个任务, 说是人家国家气象局那边对今年的洪涝情况进行了预测, 并重新对大鼓公社所处区域的河流水量情况作了规划,上面认为今年夏天可能降水量比较大,到时候将面临很大的排洪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上面做出指示, 区里要重新修建河堤, 区里下了指示, 把这个任务分配到了公社里, 公社又给分配到各生产大队。
平溪生产大队的任务自然是修建生产大队外头临近着山的那段河堤, 这是个并不小的工作量,因为社员们又要春耕,又要投入到修河堤的建设中,一时之间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各种口号听起来,战天斗地改造河山喊得响亮,街道上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的土坯房子被刷上了一块长条白石灰,石灰上面刷上了红色醒目的大字:“战天斗地修河堤,努力奋进为国贡献”。
顾家人现在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又得腾出人来去春耕完成生产大队分配的任务赚工分,又得去应这个修河堤的卯,每家必须出几个壮劳力,还得照顾自己家的自留地,毕竟自己家自留地里产的那都是自己的。
在这种忙乱中,福宝和顾胜天几个小孩子也只能尽量帮着家里多干点活,扫地洗衣服什么的,除此就是多割猪草,把猪草剁碎了伴着米糠麸子和淘米水来喂猪。
这一天福宝和顾胜天端着猪盆过去屋后头的猪圈喂猪,谁知道刚走到后院,就看到猪圈那里闪过一个人影,一转眼就不见了。
福宝纳闷:“胜天哥哥,刚好像跑过去一个人?”
顾胜天挠了挠头:“好像是吧,没看清啊!”
看着个子也不高,好像是个小孩。
福宝:“奇怪,谁过来这里玩呀!”
这边都是各家后院,有一大片各家的自留地连着,但是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上工的时间,大家都去忙着生产大队的工了,只有等下工了才能忙自己自留地的事,所以反而没什么人。
若说有人,那就是小孩子过来玩了,可是自家养了这头猪,就算福宝和顾胜天勤快地打扫猪圈,这猪圈到底是猪圈,味道也不好闻,哪家小孩子会过来这里玩?
她蹙着小眉头,纳闷地看了看:“该不会是偷咱家猪吧?”
顾胜天想了想:“不至于吧,咱这里从来没人偷东西,再说这么大一头猪,偷了能藏哪儿去?”
福宝想一下觉得顾胜天说得有道理,生产大队的猪圈里的猪每个都是有记号的,除了生产大队里的猪,也就是社员们抓到的这九头猪崽了。
谁家有猪谁家没猪都是知根知底的,如果谁突然偷一头猪去养肯定会被发现的,如果说是外村的来偷,一头猪嗷嗷叫,肯定会被发现,贼不会这么大胆。
福宝当下也就放心了,和顾胜天一起把猪食倒给猪吃,看着那头猪摇着小尾巴哼唧哼唧地拱着鼻子来吃猪食,两个人都笑了。
喂完了猪一进家门,就听苗秀菊叫他们:“你们两个去给地里干活的送饭去,现在春耕太忙,他们估计没空回来了。”
福宝和顾胜天赶紧过去,就见苗秀菊准备了两份,分别送去修河堤的顾卫东他们和地里干活的沈红英他们。
福宝是提着送过去顾卫东那里的那份粮食,是一个笼布里面包着六个窝窝头,外加三根腌咸菜。
这次顾家在堤坝上干活的有三个,是顾卫民顾卫军顾卫东,福宝过去的时候,就见一群人正在忙。这个时候修堤坝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时候,才刚刚入春,冻了一个冬天的土还比较硬实,有些地方土地坚硬就要抡着大镐刨冻土,农村里条件也不好,没有足够的推车牛车和牲口,只能靠人力,大家要挑着沉重的土筐来回运土。
这种活是非常消耗体力的,比普通庄稼活累很多,所以苗秀菊特意准备了一人两个窝窝头。
福宝走过去的时候,恰好遇到陈有根,老光棍陈有根光着膀子,汗水顺着肩膀往下流,他看到福宝,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福宝,给你爹送饭哪,你爹在那边干呢!”
说着,指了指。
福宝翘头看过去,果然看到自己爹,赶紧笑着谢过了陈有根,跑过去。
正跑着,她看到了旁边一个少年正高高抡起沉重的大镐,大镐重重地磕在冻土上,冻土松动了,他抬起胳膊,再狠狠地一下。
福宝看到他,小声喊道:“定坤哥哥。”
少年正是萧定坤。
他听到这声喊后,将大镐稳稳地落在地上,之后回头。
“福宝,你怎么过来这里?”他一边擦着汗,一边挑眉问道。
“我给我爹还有二伯三伯送饭。”福宝提起自己手里的笼布包给他看,又忍不住问他:“定坤哥哥,你吃饭了吗?”
萧定坤见她这么问,便拿起旁边的背包来:“正要吃。福宝你过来。”
福宝走过去。
萧定坤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块饼干:“这个给你吃。”
福宝看那饼干,是圆饼干,像月亮,黄澄澄的,上面零星布着黑芝麻,闻起来甜香甜香的。
福宝摇头:“我不吃。”
萧定坤:“给你,这个很好吃。”
福宝还是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萧定坤看到福宝在偷偷咽口水:“为什么不吃?你不爱吃吗?这个很好吃。”
最近他盯着那几个桃子,陆续熟了,都摘给福宝吃了,她一个个吃得香。
福宝摆手:“你在干活,太累了,你吃,我不吃。”
说完,转身就跑。
萧定坤要叫住她的,但是这时候正好有人提着土经过,他只好算了。
福宝当然是不好意思吃萧定坤的饼干,他干**力消耗大,应该吃好的。
不过她一边狂跑着去找她爹,一边忍不住想起来那个饼干,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一定很好吃吧。
找到顾卫东他们后,赶紧把粮食给他们,顾卫东几个也是饿极了,都来不及洗手,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地吃起窝窝头来。
福宝还等着把那个笼布拿回去洗,便在她爹身边捡了一块地坐着等他们吃完。
谁知道这边正吃着,就听到堤坝那边传来骚动声,还有激烈的争吵声,看样子要打起来。
顾卫东几个人刚把窝窝头咽下去,听到这个声音,猛地窜起来;“他们这是又来了?!”
福宝顿时纳闷了。
谁来了?
顾卫民和顾卫军已经一把抄起铁锨榔头等家什,顾卫东紧紧锁着眉,沉声对福宝吼:“福宝,你先回家,快点给我回去!”
说完,拎着家什也跟着顾卫民他们过去了。
顾卫东很少对福宝这么吼,乍听到那话,福宝也吓了一跳,不过她看着除了伯伯和爹,其它生产大队的汉子也都跑过去,心里知道怕是要出事。
有心要跑,但实在又担心自己爹,堤坝上有打架的,家里娘和奶奶听到消息,若是不知道究竟,还不是担心死?
福宝想想,到底是没跑,躲在小土坡后头,探头往那边看。
只见那边已经推搡着要打起来了,两边吵吵嚷嚷的,双方都是青筋毕露,梗着脖子吼,吵得很凶,彼此虎视眈眈的。
福宝听了一会,终于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修堤坝的任务是很艰巨的,各生产大队压力都很大,这种修堤坝的活最需要的就是人力和土。
要壮劳力干活,也需要从别处挖土来垒起堤坝,壮劳力各用各的,这个没什么毛病,但是土就是问题了,需要想办法解决。
平时也许大家伙不把土当什么好东西,但是到了盖房子修堤坝的时候,每一方土都是能顶大用的。
平溪生产大队隔壁是台头生产大队,在两个生产大队接壤的地方就有那么一个大土坡子,双方都认为那是自己生产大队的,都要挖那里的土。
于是大家不乐意了,你说是你的,我说是我的,为此没少闹气,前几天就差点打起来。
而今天突然又闹起来,是两个社员都过去挖土,一个的铁锨恰好磕到了另一个的土筐,还给磕坏了,这下子新仇旧恨,全都起来了,双方就此打起来。
各方的社员自然不想让自己人吃亏,更气不过对方欺人太甚,一句赶一句的,就这么吵嚷起来。
顾卫东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双方已经开始推搡了,直接一下子把平溪生产大队一个社员给推地上了。
顾卫东一看,这社员恰好是顾家的本家,叫顾德才,论起辈分还是顾卫东的叔,顾卫东和他关系特好。
顾卫东来火了,拎着铁锨说:“你们欺人太甚!”
其他人也都上火了:“揍,他-妈的揍他!揍死他!”
双方都是血性汉子,都是来干活卖力气的,都被这活逼得眼都红了,大太阳又照着人心头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福宝一看这情况,心里知道不好,真么多人,手里又是要人命的家什,真打起架来,那怎么了得?
只是她人小,在那里干着急跺脚,却不知道怎么办,急得眼睛都红了。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3章战天斗地修河堤2
这时候陈有福也腾腾地跑过去了, 大声喊着:“不能打架,不能打架,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文明人, 现在是新中国了, 不能打架!”
他喊得声嘶力竭,然而谁搭理他。
如果他早来, 兴许还能拦住, 可现在已经打起来了,你给我一拳头,我就给你一下子, 谁也不愿意吃亏,打红了眼的农村汉子,你拦都拦不住。
福宝看着她爹顾卫东也在里头,和对方生产大队的一个壮汉子在那里打得滚成一团还在揪扯撕打, 更是着急, 忍不住喊:“爹, 爹,你别打——”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她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她呜呜呜的,赶紧回头看, 只见捂住她嘴巴的是萧定坤。
“瞎喊什么, 小心点!”萧定坤皱着眉头, 难得低声斥她:“那些人打到你头上, 直接要你小命。”
福宝急得都要哭了:“定坤哥哥, 我爹,我爹和人打架呢。”
萧定坤混不在乎地瞥了一眼那边:“嗯,在打架。”
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解放前的农村为了争水渠打起来,没想到现在他们为了争那块土坡里的土方也能打,而且打得还是这种群架。
萧定坤挑挑眉,看得挺带劲,甚至还轻轻吹了下口哨。
福宝急了,眼泪都落下来,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跺脚:“那是我爹,那是我爹!”
萧定坤直接回道:“又不是亲的。”
福宝:“比亲爹还亲,那就是我爹!”
萧定坤无奈,一把将她按在趴在土窝上,咬牙说:“小笨蛋,趴在这里,不许乱动,不许出声!”
说着,他一跃而起,从土坡上跳过去。
福宝被萧定坤按在那里,半响不敢动,后来听着那边的呵斥声,才忙抬起头来,躲在土坡后头,扒拉着一个角落露出脑袋偷偷地往那边看。
萧定坤过去的时候,陈有福和对方生产大队的队长正在那里拼命地阻止大家,社员没理性了,可是大队长还得保持冷静,要不然公社那里不好说,这大队长大家都没得当,今年谁也没好日子过了。
可是他们不管用了,那么几个人哪拦得住这些脾气上来的汉子。
陈有福撕心裂肺地大吼:“你们再打,工分都别要了!媳妇孩子都给我饿死!”
然而没人听,没人听……他们已经打红了眼。
你揪了我头发,我也要踹你一脚,就是这样。
再说,现在全体社员都上了,这不是还有法不责众吗?别看这都是老农民是文盲,但是他们知道这里面门道,一起打架,你公安局抓谁?蹲号子也没那么多地啊!
陈有福急得都快跪下来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嗓子都喊破了,人是彻底绝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萧定坤却突然拎起一把大铁锨冲过去。
陈有福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身影刚猛彪悍,嗖的一下子就从眼跟前过去了,就跟一头刚从山上冲下来的野狼。
陈有福等到看清楚那是谁,呆了,气得跺脚,老农民不懂事,你一个知青你也要给我惹麻烦??这还活不活了!
萧定坤握着一把铁锨,进入了那群殴打的人群中,厉声喝道:“全都给我住手,谁再打我直接要谁的命!”
他的声音冷沉,犹如冷雷一般,震得周围人一惊,大家动作都猛地一停,不过等到反应过来,顿时恼了。
一个嘴上没长毛的小子跟我们吼什么吼?打,继续打!
萧定坤当然知道,他这一声吼别人不会把他当回事。
他眸中泛起暴戾的光,勾唇冷笑一声,望向那个率先抬拳头打人的人,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黑壮黑壮的,是台头生产大队的。
萧定坤抬腿,一脚踢过去。
他只是怎么一踢而已,那个庄稼汉子顿时飞出老远。
庄稼汉子飞出去的像一只风筝,最后砰的一声,落在了旁边松软泥土的土坡上,又顺着土坡呲溜呲溜地往下滑。
这个动静太大了,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萧定坤沉着脸,也不吭声,突地又是一脚,旁边正愣着的一个汉子大惊,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也被踢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