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得一定要本人开车吧?说不定是他的家人呢?不,既然他是开公司的,说不定凶手是他的员工。”
“您说的没错。”刑警同意舅舅的论点,“事实上的确有这种案例,凶手为了掩饰肇事逃逸的罪行,故意将车子丢到某个地方然后向警方通报失窃,尤其像这种通报失窃的时间点晚于事故发生时刻的案子特别可疑,只不过,这间公司没有雇用员工,家族成员里会开车的也只有二十五岁的长男。”
舅舅睁大了眼,一副“所以凶手就是这家伙”的表情。
“我们已将这名长男带回讯问,他表示事发当时他正在家里看电视,但证人只有他的母亲。”
“家人的证词应该不具效力吧?”舅舅张大了鼻孔。
“他是什么样的人?”听我这么问,刑警愣了一下。
“什么样的人……,你的意思是……?”
“看起来像是开车会横冲直撞的人吗?”
“喔,你是问这个……”
“双叶啊,其实呢,就算是平常看起来很乖巧的人,一开起车来人格也会改变呢,不是常有人这么说吗?”舅妈以她独特的口吻插嘴说道。舅舅似乎听得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频频点头说:“没错、没错。”
“这名长男乍看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青年。”刑警说:“但依据长年的经验,我们很清楚所谓的第一印象有多不可靠。”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关于车子被偷的经过,车主是怎么说的?”我换了个问法。
“他说他把车子停在自家后面的马路上,事故发生当天早上还看到车子,下午就忽然不见了。他以为这种商用车应该没人偷,所以钥匙常常插着没拔。”
“这说词还真老套。”舅舅显然完全不相信。
“不过……”刑警接着说:“我们找到车子的时候,驾驶座上残留了些许的美发剂香味,可是这间粉刷公司里没人使用这样的东西,父亲是秃头,儿子也理了个五分钟。”
“美发剂……,是整形慕丝之类的东西吗?”我问。
“不,应该是养发液或发雕露之类的,而且有很强烈的柑橘香味。”
“柑橘香味啊……”
接下来刑警问我这两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我说丧礼和守夜仪式搞得我晕头转向,就算有我也察觉不到。刑警听了之后频频点头,似乎很能体会。
“关于事故前一天来找我母亲的那名大学老师,你们调查过了吗?”我见刑警似乎打算离开,赶紧问道。
“喔,那个人我们盘问过了,不过没什么可疑之处。”
“怎么说……?”
“他任职于北斗医科大学,名叫藤村。上星期五他来东京出差,离开的前一天顺道来拜访小林志保小姐,隔天早上搭最早的班机回去旭川,下午他就出现在课堂上了。”
看来这人也有不在场证明,刑警接着说:“我告诉他小林小姐的死讯,他显得很难过,他说他们有二十年没见了,没想到见面不久小林小姐就发生这种事,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厄运之神。啊,对了,他托我向你问好。”
被不认识的人以这样的方式问候,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只好含糊地答了声:“喔。”
丧礼之后转眼过了三、四天,今天已经是星期三了。
由于头七仪式在丧礼当天都提前做完了,暂时不必烦心丧礼的事,但领保险金的手续等等麻烦事还是不少,不过毕竟妈妈买保险是为了我着想,我应该心怀感激才是,何况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这笔保险金恐怕将是我维系生活的命脉。
提到钱,赔偿金也是一大重点,但这部分应该不必期待了,撞死妈妈的那辆LITE ACE的车主依然坚持车子是被偷的,而警方也找不到证据推翻这个说词;至于遭到怀疑的长子,警方好像也打算采纳他的不在场证明。
光看石神井警察署那几个刑警的脸色就知道搜查工作毫无进展,我甚至怀疑他们这阵子还有没有继续认真查案,这两天他们做的最大的动作恐怕只是在事故现场竖起征求目击者的告示牌,可是如果有目击者,早就出面了,现在做这种事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警方似乎已经逐渐认定这是一起单纯的肇事逃逸案件,但我不这么认为。妈妈当初说的话一语成谶,我上电视之后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不认为这只是巧合,背后一定有阴谋,换句话说,妈妈是被谋杀的。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开始整理妈妈的遗物,我想把妈妈的衣服和身边杂物都先收进纸箱。这有两个意义,第一,既然我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就该把生活空间整理成适合独居的状态;第二,我想借着触摸妈妈平常使用的东西让自己最后一次沉浸在回忆中。也就是说,整理遗物同时具有理性层面与感性层面的好处,我想这样对保持精神状态安定应该有很大的帮助,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当我整理衣橱的时候,一方面含着泪水心想“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连身洋装”,而另一方面又偷偷开心短时间内不愁没衣服穿了。
最棘手的是书。妈妈的房间里有两座邮购买来的书架,看起来是便宜货,收纳能力却超强,两座书架都塞了满满的书,其中很多是医疗相关书籍,这倒不难理解,毕竟妈妈的工作是护士,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文学类书籍,看到这些书我不禁汗颜,妈妈比我还常接触文学,教我这个国文系的学生面子往哪里摆?
把书丢掉觉得可惜,但不看的书放在家里也只是占空间,相当伤脑筋,如果书况良好还能卖给旧书摊或送给图书馆,偏偏每本书都宛如象征着妈妈的勤勉好学,全被读得破破烂烂的。
正当我站在书架前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乐团伙伴阿丰,他拎着一个便利商店塑胶袋。
“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阿丰一面说一面频频拨着刘海。
“嗯,好好地活着呢。”
我招手要他进屋来,他有礼地说了声“打扰了”一边脱下运动鞋。这家伙这种地方还蛮可爱的。
“你在打扫?”他看了一眼宛如台风过境的屋内。
“是啊,这种事不早点做会愈拖愈久。要不要喝茶?”
“嗯……我买了巧克力泡芙。”阿丰将便利商店塑胶袋递了过来。
“哇,谢啦,看来泡咖啡比较合适。”
我家的咖啡一直都是即溶式的懒人咖啡,妈妈总是说早上时间那么赶,哪有空冲那种麻烦的正统咖啡。我忽然有个念头,等这罐即溶咖啡喝完,我要去买咖啡豆磨成的真正的咖啡粉。
“宽太很担心乐团接下来怎么办。”阿丰喝了一口即溶咖啡,“短时间内你应该会很忙吧?”
“是啊,暂时是没办法玩乐团了。”老实说,现在的我也没那个心情。
“不过,你可别说要退出哟。”阿丰认真地望着我,“不管多久,我们都会等你。”
“我不会退出的,等我安定下来再一起练习吧。”
“嗯,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阿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他咬了一口巧克力泡芙,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你接下来得一个人过日子了,一定很辛苦吧。”他的口气显得异常严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嗯,双叶很坚强,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阿丰微微一笑,但总觉得他表情有点僵硬,我正觉得奇怪,他开口了:“我跟你说……,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找我商量,我很想为你尽一份力,你尽量依赖我没关系喔。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真的。”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我愣住了,我看着满脸通红的阿丰,心里登时明白,这是爱的告白。原来如此,这就是他今天来我家的目的。
“双叶,我从以前就对你……”眼看他即将说出关键性的一句话。
“暂停!”我猛地伸出右手比了手势堵住他的话,“阿丰,别这样,这不公平。”
阿丰一脸错愕,“为什么不公平?”
“你看看我,老实说我现在处于伤痕累累的状况,我不但疲累,对未来满怀不安,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你却这时候跑来卖我椅子,以商业行为来说当然很聪明,但对我不公平,我现在只想一屁股坐下,根本没力气去检查这张椅子到底好不好。”
“可是……这张椅子的品质……我能够保证……”阿丰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既然你这么有自信,应该在我恢复精神的时候再来卖我椅子。”
他低着头宛如被老师责骂的幼稚园小朋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羞涩地笑了,“我明白了,我会等到那时候的。抱歉。”
“你不必道歉。”接着我向他说了声谢谢,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他问我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于是我带他到妈妈的书架前,他看见那么多书也吓了一跳。
“我认识的大人当中没有像伯母这么用功的呢。”
我也同意。
阿丰说专业书籍我们学校图书馆应该愿意接收,于是我们两人开始动手把这些书装箱,之后只要联络宽太,借他的车搬运就行了。
阿丰背对着我默默地把书塞进箱子,他的背影似乎比平常小了一圈,看来我刚刚那番话还是刺伤他了。阿丰人很好,但听到我把爱的告白比喻成卖椅子应该还是开心不起来吧,早知道就想个好一点的比喻了。
其实我之前就隐约察觉他的心意,所以听到他的告白并不意外,但我对他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只能和他说抱歉了。而且就算告白的是宽太或友广也一样吧,不知为什么,这几个乐团伙伴在我眼里都像弟弟,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活在不同的时代。
不过话说回来,看来以后还是得多注意一点才行,毕竟我们是正值恋爱年龄的男女。
我停下手头的工作发着愣,“咦?”阿丰突然喃喃说道:“这什么啊?”
“找到什么怪东西了吗?”
“嗯,你看这个。”他转头递给我一本黑色封面的剪贴本,我从没见过这东西。
翻开一看,里头全是报纸及周刊的新闻剪报,我还以为是妈妈工作相关的医学报导,没想到内容完全出乎意料。
“这什么啊?”我不禁重复了阿丰的话,“为什么要搜集这种剪报?”
“很怪吧?”阿丰也一脸不解。
剪贴本上贴的全是关于伊原骏策的报导。伊原骏策是保守党的领袖人物,几年前当过首相,现在虽然已退出政坛,但全国人民都知道整个政界的实权还是掌握在他手中。
“双叶,你妈妈对政治有兴趣?”
“也不是完全没情趣,但应该不到搜集剪报那么狂热。而且你看,这些新闻都怪怪的,讲的都是伊原骏策的私生活呢。”
“嗯,对耶。”
剪贴本前几页贴的主要是伊原骏策之子出生的新闻,内容简单来说就是伊原骏策五十三岁时终于喜获麟儿,而且是个男孩。报纸刊载此事的篇幅很小,但杂志却以相当大的篇幅做了详尽报导,还包括一张伊原骏策抱着婴儿的照片,当时的他尚未登上领袖位置,老鹰般锐利的眼神及面容也洋溢着年轻的气息。看看日期,是距今十七年前的事了。
此外还有关于孩子母亲的新闻。她是伊原骏策的第三任妻子,当时三十岁,报导中提到她为了让自己受孕费尽苦心的过程。
继续翻下去,报导主题转到逐渐长大的孩子身上。孩子取名仁志,一则月刊的专栏文章为了报导伊原骏策的人格特质,特别描述了伊原骏策与儿子的相处互动。
“长得好像啊,一看就知道是父子。”阿丰喃喃说道:“像到这种程度反而蛮好笑的。”
正如阿丰所言,照片中的父子实在太像了,看来这个孩子绝对不是第三任妻子偷腥生下来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妈妈要搜集这些新闻?站在护士的立场,这些新闻或许多少有些参考价值,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剪下来收藏,剪报中甚至包括描述伊原骏策参加儿子入学典礼时的神情之类的周刊八卦。
剪贴本后半段的新闻更是让我瞠目结舌,因为内容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完全不见先前的温馨气氛。
开头的新闻报导了伊原骏策的儿子住院,这个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病名,接下来的内容愈来愈灰暗,报导中出现了“先天性免疫不全”的字眼。
“我想起来了。”阿丰轻敲掌心,“伊原骏策的儿子后来死掉了,我想想……,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吧。”
“我倒是没印象。”
我继续翻阅剪贴本,出现了一张伊原仁志躺在无菌室病床上的照片,根据报导,仁志上小学之后身体开始出现免疫机能障碍,发病原因不明,目前找不到治疗方法,医生也不乐观,父亲伊原骏策则是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网罗全世界最先进的医疗治好儿子的病。
“免疫不全……是不是类似艾滋病的症状?”我问阿丰。
“大概差不多吧。”
妈妈的剪贴本最后一篇报导就是伊原仁志的死讯,阿丰的记忆没错,那是距今七年又五个月前的新闻,上头还有一张丧礼现场的照片,场面壮观而盛大,完全不像九岁小孩的丧礼。和儿子刚出生时相比,丧子的伊原骏策看上去简直老了三十岁。
“伊原家是政治世家。”阿丰说:“主要势力范围在仙台,没记错的话,伊原骏策是第三代当家,当地人甚至相信只要伊原家香火不断,他们的生活就能长治久安,所以当伊原仁志死掉的时候,以仙台为中心的整个东北地方掀起不小的骚动呢。”
“喔。”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半敷衍地应了一声,“你觉得我妈妈为什么要搜集这些剪报?”
“这我就不清楚了。”阿丰歪着头说:“会不会是特别关心这种病?或许她上班的医院里也有小孩得了相同的病呢?”
“这说不通吧?我妈妈搜集剪报是从伊原骏策的小孩得病之前就开始了耶。”
“说的也是。”阿丰交抱双臂沉吟了一会儿,但马上放弃思考,“不行,搞不懂,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也没听说妈妈待过仙台啊……”我一直凝视着剪贴本的黑色封面,终于受不了把它丢到一旁,“搞不懂的事再怎么想也没用,下次找机会问问看我舅舅吧。”
“搞不好伯母只是崇拜伊原骏策。”
“怎么可能,我妈只喜欢帅哥。”
都怪阿丰找到这本怪东西,害得装箱作业停顿许久,之后我又没什么心情继续整理了。由于不想把阿丰留到太晚,我决定今天先收拾到这里。
“我还能来找你吗?”阿丰在玄关穿上鞋子之后转头望着我说道。他的眼神和刚才告白时一模一样,我不禁犹豫了一下。
“嗯,好啊,下次把宽太和友广也一起叫来吧。”
他应该听得出我这句话的牵制意味,他说“知道了”的时候显得有些落寞。
由于没时间出门买菜,我开了个芦笋罐头做成沙拉,再拿出冰箱里硬得像石头的白饭放进微波炉加热,最后淋上真空调理包的咖喱便完成了今天的晚餐。妈妈和我都不讨厌真空调理食品与速食,因此每次轮到自己煮饭的时候,我们都喜欢用这些东西来混水摸鱼,有时两人甚至斗了起来,连续一个星期都互相让对方吃这一类玩意儿。妈妈自己身为护士,对于营养均衡却毫不在乎。
我吃着调理包咖喱,想起妈妈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也是这么吃着咖喱,就在这时,仿佛当晚的情境重现,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吓得差点没把嘴里的芦笋喷出来。
“喂,请问是小林家吗?”电话那头传来稳重的男人声音,和石神井警察署的警察急躁的语气不同。我回答“是的”,对方也一时没接话,两人维持了几秒奇妙的沉默。
“请问你是小林小姐的千金吗?”对方郑重其事地问道。
“对,请问你是哪位?”
“啊,你好,敝姓藤村。”
这姓氏相当耳熟,我登时想了起来。
“啊!您是北斗医科大学的……”
“没错、没错。”藤村一下子提高了音调,但旋即恢复沉稳的语气,“令堂的事,警方已经告诉我了,请节哀顺变,我要是早点得到消息一定会去参加丧礼的。”
警方是听了我的建议才去找他,想确定他的不在场证明,但光听他这番话我无法判断他知不知道这一点。
“我们只办了简单的丧礼,没有通知太多人。”我尽量保持平常的语气。
“我想警方应该和你提过,事发前一天我曾到府上拜访,那时我是趁工作空当顺道过去看看,小林志保小姐曾在我们大学任职,当年我和她有些交情。”
“是,我听说了。”
“我和她已经二十年没见了,但她一点都没变,真的好令人怀念。我本来还打算以后有机会到东京要多多去府上拜访,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事,我真是太震惊了,简直像是我给小林小姐带来了不幸似的。”
“不,请别这么说。”我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对这个人有戒心,毕竟这个人来访之后妈妈就变得不大对劲。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不用这么客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样啊。唉,老朋友相见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自怨自艾的情绪透过电话传了过来,这似乎是他独特的说话语气。
我很想问他妈妈的过去,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藤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
“对了,令堂是否和你提过她当年在我们这里工作的事?”
“没有,妈妈几乎绝口不提往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大学回东京……”
“原来如此。”藤村似乎陷入了沉思。
“呃,藤村先生?”我鼓起勇气说:“关于我妈妈的过去,能不能请你拨个时间详细告诉我?不然我心里老是有个疙瘩。”
藤村沉吟了半晌,喃喃自语道:“这么说也是。”接着他对我说:“你的心情我明白,不然这样吧,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去旭川吗?”
“对。我也正想找机会和你见个面,不过我这阵子排不出时间去东京,如果你愿意过来一趟,我倒是能抽空告诉你当年的往事,而且我这边还留有你母亲当年担任研究助理的记录与报告,虽然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用,但多少能当成我话当年的辅助资料。当然,机票和饭店我都会帮你准备好。”
“可是……这太麻烦您了,没关系,我自己另想办法吧。”总得先推辞一下。
“请不要客气,我很高兴能帮得上忙,而且老实说这些开销都能从研究经费里扣,我自己花不到半毛钱。”
“这样吗……,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反正我迟早得跑一趟旭川。
“那么,什么时间你比较方便呢?你还在念大学吧?”
“是,不过快放暑假了,学校没什么课。”就算有课也没差,我本来就很少去学校,“我的时间很弹性。”
“我这边的话,只有这星期和下星期比较有空,接下来就开始忙了……,可是要你在这两个星期之内过来旭川会不会太赶了?”
“不,我没问题,我也希望愈快愈好。”
“那就暂定这个星期日吧。”
“好的。”
“安排好之后我会和你联络,如果你临时想改时间请打电话给我,我的电话号码是——”他把研究室的电话号码留给我,还说他晚上应该也会待在研究室,看来藤村是个相当认真的教授。
“不好意思,我忘了问一件最重要的事。”他说:“令堂没和我提过你的名字,方便向你请教吗?”
“我叫双叶。双胞胎的双,叶子的叶。”妈妈每次介绍我的名字总是说“双叶山(* 双叶山定次<1912-1968>,日本相扑界第三十五届横纲,曾缔造六十九连胜的记录,并曾担任日本相扑协会理事长。)的双叶”,但我恨死了这个介绍方式。
“小林双叶吗?真是好名字。那么双叶小姐,我再打电话给你。”藤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无线电话机,大大吐了一口气,这下子多少能解开一些妈妈的秘密了,只不过事情进展得太顺利,我反而有些不安,这个藤村在妈妈过世那晚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毕竟不代表能完全信任这个人。
但我对于这趟旭川之行却没有丝毫犹豫,因为继续待在东京什么都不做并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若不趁起风时扬帆,船是不会前进的。
鞠子之章 四
星期三下课后我离开学校,就在走进家门的同时电话铃声响起,不过铃声很快就停了,应该是舅妈在厨房接了电话。我走进客厅,舅妈一看见我便对着话筒说:“啊,请稍等一下,她回来了。”舅妈将无线电话机的话筒递了过来。
“一位下条小姐从东京打来的电话。”
“啊……”我把背包往沙发一丢便接下话筒,舅妈似乎有点被我吓到。
“喂?我是氏家。”我不禁有些激动。
“我是下条。上次的东京之行辛苦你了。”话筒传来熟悉的声音,明明是不久前才听到的声音,却让我觉得好怀念。
“不,是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的很谢谢你。”
只见舅妈面露微笑走进厨房,于是我在沙发坐了下来。
“关于上次那个健行社团的事……”下条小姐说。
“是。”我全身僵硬。
“我在图书馆找到了笠原老师所说的那份帝都大学体育会活动记录,那种东西好像从来没人看,上面满是灰尘呢。”
“那我父亲曾加入的社团……”
“找到了。”下条小姐直截了当地说:“类似健行同好会的组织有好几个,令尊参加的是一个名叫山步会的社团。上山散步的山步,山步会。那本活动记录里头夹着当年山步会制作的小册子。”
“山步会……”
梅津教授的记忆果然没错,父亲为什么要谎称不曾加入社团?
“那本小册子是通讯录吗?”
“不是通讯录,虽然上头记载了各届社员的名字,但留下联络地址的只有社长及副社长,除此之外还简单记录了当年举办过的活动,影本就在我手边,我举个例子念给你听:‘九月十九日,高尾山当天往返,天气晴、短暂雨,参加者六名。进行植物摄影及野鸟观察。’差不多像这样。这是不折不扣的健行,和笠原老师描述的不大一样。”
“所以那份社员名单里也有我父亲的名字?”
“对,你父亲是第十一届的副社长,只不过当时的社员人数各年级加起来只有九人。”
“请问……这些社员当中有女性吗?”
“女性社员?没有,全是男性。”
“我父亲的上一届或下一届社员当中也没有吗?”